《红楼之春风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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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春风十里-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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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空主持,别来无恙。”明依澜脸上有一种得见故人的欣喜。

    镜空主持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一别经年,郡主里面请。”

    明依澜牵了林黛玉,边走边道,“这次是特意来给林夫人做法事的。不知怎的,近来总是梦见她。”

    “这位想来是林小姐了。”镜空主持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小姐是有大福分的人。”

    明依澜喜道,“今日得镜空主持一句,这孩子日后也就不愁了。”

    “命数亦会变,当得多行善事,多积福报才是。”镜空师父摘下腕间佛珠,“这个权作给林小姐的见面礼。”

    林黛玉见明依澜点头,落落大方的接了,福身道谢。

    明依澜道,“这佛珠随主持佛前熏陶多年,来来往往多少贵女都不曾见主持赠送,今日倒是大方。”

    “原先不赠是无缘,今日赠了是有缘。”镜空主持一笑。

    众人正要踏入寺中,忽然后面喧哗起来。

    明依澜听得嘈杂中有喝骂有哭喊,那哭得撕心裂肺,叫人不觉打心里漫出来的心酸,便道,“去看看,到底什么事?哭得这样惨,必是委屈极了。”

    镜空主持亦停下了脚步,却道,“平日也会有些人家送了家中女眷来清修,大多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有些是守了寡的,有些是不守妇道的,莫说宗女,太妃也曾经有过两位,从绫罗堆里到了寺院苦修,自然是要哭哭啼啼的。

    明依澜道,“我看人最准不过,主持要不要和我赌一把,这位妇人必定有冤屈。”

    “郡主,贫尼是出家人。”镜空主持平静的脸色有些许无奈,“若真是有冤屈,郡主也算得日行一善了。”

    郡主府的婆子得了令,立时将那被拉扯的妇人和跟车的仆妇拉开,一并带到待客的小院去。

    妙应寺回廊环绕,僧房毗连,又兼古柏苍翠,花草溢香,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镜空主持迎了她们入寺便不再多问,只道让人上茶,便离开了。

    妇人穿着件绿色粗布袄,半分不似富贵人,先前的仆妇原还要叫嚣,听得是博平郡主,立时都变作鹌鹑,不敢再多话。

    明依澜看着热气氤氲的茶水,问妇人道,“不怕夫人生气,这妙应寺来清修的多是官家女眷,看夫人这个样子并不像,可是有何□□。”

    妇人已哭得两眼通红,此时立在明依澜面前反倒不哭了,有礼的福了一身,“郡主说的没错,确实有□□。”

    “夫人坐下说罢,喝口茶。”明依澜见她镇定下来,心中不免高看一眼。

    妇人谢过座,恭敬的坐了半个椅子,有些拘束,但显然口渴难耐,忍着烫将那一杯茶都喝了。

    林黛玉忙同身边雪雀道,“再给这位倒些茶水来,莫要太烫。问问小师傅有没有凉些的。”

    妇人抿了抿嘴,连连摆手,“不碍事的,我随便喝什么都可以。”

    雪雀去了片刻,手中提了一壶温茶回来,“夫人喝这个吧,解渴最好不过。”

    妇人脸红着又道谢,足足喝了一壶水,方才觉得干渴解了些。

    她怕这粉雕玉琢的小姐嫌弃她粗鄙,不曾想林黛玉却只有怜悯,细声细气的道,“夫人刚才说有□□,不妨说出来,也许郡主能为夫人做主。”

    妇人只是摇头,“民妇粗俗,也知道好歹。郡主虽富贵,却也管不到臣子头上,今日郡主免我受辱,已是大恩。小姐赠水之情,毕生难忘,日后必定多为您二位念经祈福。”

    “若是臣子失节,百姓亦管的,夫人不妨直说。”明依澜道,“若有我博平郡主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

    妇人听到博平郡主四字,似是受了极大惊吓,摇着头道,“民妇告退,不打扰郡主了。”

    恰秋心外头问了话进来,附耳报与明依澜知道,“这是奋威将军的家眷。”

    “奋威将军郑昌?”

    巧的很,明依澜正认得这奋威将军,这人原是她丈夫严敬山麾下的一员,这些年凭着军功和资历也得封了三等奋威将军,娶的是修国公侯家的一个庶女。

    妇人听得她口中念出郑昌之名,更是慌乱,起身就要离开。

    明依澜让人拦住她,问道,“郑将军是先夫下属,夫人莫不是怕我包庇于他?”

    妇人心中暗道官官相护,闭口不肯言。

    明依澜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我一个寡居之人,不过略听过这一个名号罢了。先夫在时,最是约束手下人不过。”

    “只怕严帅在世,也认不出这人面兽心的畜生了。郡主既多番相问,民妇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您,还望郡主给民妇一个公道。”妇人转过身,朝着明依澜磕了个头,并不肯让侍女扶她,坚持要跪着说完。

    林黛玉本立在明依澜身侧,见状忙往一边避开。

    那妇人抬起头,嘴角带着冷笑,“民妇娘家姓沈,从前都称一声郑沈氏。原娘家也有几分薄产,郑昌是我表兄,家中贫寒。乡野之人不讲礼仪,一来二去便生了情谊,不顾父母反对,坚持要嫁给郑昌。”

    雪雀觉得林黛玉还小,听这个不好,想要让林黛玉悄悄出去。

    黎嬷嬷却觉得当家主母不止是管衣食住行这些个日常琐事,留下看看郡主如何处事也不错,故而拉了林黛玉一下,示意她留下。

    沈氏仍在说,“父母疼惜我,便给我置办了嫁妆出嫁。谁知过了月余,郑昌说要投军,我当时变卖了大半嫁妆让他做盘缠,他当时说,要给我挣个凤冠霞帔。后来娘家父母去世,兄嫂嫌弃我,便断了联系。十年里,我替他供养父母,剩下的嫁妆也花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有行脚商说在京城看到他,我还被蒙在鼓里。我当即收拾了行李来京城,谁知他竟已娶了国公府的小姐。这国公小姐说愿意让我做平妻,让我进了府,又派人接了他的父母来。原以为一家团聚,谁知竟是旁人的一家团聚。不知怎的,府里传起了我十年里和旁人不清不楚的闲话,连着他父母都将信将疑起来。最后我也就到了这个下场。国公小姐说了,饶我一条性命,只在菩萨面前忏悔。我为这个畜生守了十年,哈哈,竟只配得到这样一个下场。”

    沈氏大笑起来,似有疯癫之态。

    明依澜静静听了,半晌道,“算起来你还比王宝钏略命好一些,没被自己丈夫调戏。”

    “王宝钏十八年换十八天,做了什劳子娘娘。国公小姐每过几日就让家中小戏子唱寒窑记与我听,只说是让我享福,却其实是催命。”沈氏咬着牙,“是要命好一些,我好歹多换了二十几天。”

    明依澜见林黛玉听得又惊又怒,招手让她过来,搂在怀里,问沈氏道,“停妻再娶是大罪,可妻告夫也是大罪,夫人欲如何?”

第26章() 
沈氏不假思索道,“告也是死,不告也是死,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明依澜一笑,“只怕夫人到时候会不舍得。”

    到最后不舍得的女人她见得太多了。

    昔年她和兄长偷偷溜出去看元宵灯会,在路边遇到一个男人殴打自己的妻子,他们兄妹二人看不过眼,让侍卫救了他的妻子,还要报官抓人。

    结果这妻子反过来骂他们多管闲事,扶着男人回家了。

    多少年了,明依澜现在还记得这个女人嘴角的淤青和红肿的脸颊。当时特别生气,觉得好心喂了狗。后来也就习惯了。

    沈氏决绝道,“红口白牙,无端一说,确实很难让郡主相信我。只是我虽是女人,也是个人,有自己的尊严。他十年不归,我替他郑家操持家务赡养父母,如今郑家富贵了,便将我丢弃一边,哪怕就是打上金銮殿,我也要问一问,他们家的心长在哪里了,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再问一问这位国公小姐,自己也是个女人,如何忍心使出这样的手段来欺压我。”

    明依澜加深了笑容,“问一问这修国公如何教出这样的蛇蝎妇人吧。”

    她眼中是灼灼光亮,才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修国公侯家。

    真得多谢侯家教出一个好女儿啊,但凡她下手慢一些,软一些,明依澜都遇不到这般决然的沈氏。

    明依澜道,“你且再委屈两日,待得郑家下人见你留在妙应寺,回去复命之后,我再来接你。”

    沈氏道,“只要能报这个仇,委屈多久我都可以。”

    一时秋心将沈氏送出交给郑家仆妇,不等郑家人羞辱她,妙应寺的尼姑已经来相迎,将沈氏带到清修的禅房处。

    郑家领头的婆子不免赔笑着问秋心道,“这位姐姐,不知道博平郡主见这贱妇所谓何事?她下贱的很,趁着我们老爷不在就勾三搭四的,万万不能让她污了郡主的眼啊。”

    秋心似笑非笑,“要不是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何至于惊动郡主。都退下吧,郡主也没问什么,听见是个不守妇道的就让她退下了。”

    郑家婆子松了口气,这才心满意足的告退了。

    林黛玉见人都散了,问明依澜道,“郡主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明依澜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先去给你娘做法事。”

    林黛玉便搁下不提了,这之后一心守孝,偶然想起这个可怜的妇人,都要感慨几句,“不知道沈夫人如何了。”

    雪雀是跟着她一起见过沈氏的,便劝道,“郡主既然说会帮忙,必然会的,姑娘不必操心。”

    “我自是不操心,我只是没有想过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若只是赶走了也就罢了,竟还要到处侮辱她的名声。”林黛玉声音低低的,“沈夫人何其无辜,盼她日后能好生过活吧。”

    岁月如织,一时便到了春尽夏初之时,姑娘家们都预备上了轻薄的夏衫。林黛玉生的单薄,并不敢给她穿的少。

    雪鸳笑盈盈的替她披了薄毯在腿上,“春捂秋冻到咱们姑娘这里就是春捂秋捂了,千万可别着凉了。”

    林黛玉横了她一眼,“再编排我,仔细我恼了。”

    雪鸳便笑着求饶。

    “郡主说是在忙暮春宴,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林黛玉随口道。

    “到时候姑娘直接问郡主不就好了,她这样疼你,必定会细细讲来的。”雪鸳道。

    明依澜确实在忙暮春宴。

    暮春宴原是光王府的一个传统,每年春末夏初办一场宴席,请了各家亲朋好友来参加,有宗亲也有官家女眷。

    自从明依峰娶妻之后,每年的暮春宴便转由世子妃莫氏来办。

    今年是多年来明依澜头一次回来参加暮春宴,她自然以这位小姑的喜好为先,捉了她来光王府帮忙。

    光王府并不富丽堂皇,但有着名冠京城的后花园,此时虽春花凋谢尽了,但草木葱葱,清泉白石,亦是景致非凡。

    用过午饭之后,世子妃便请诸位夫人移步后花园,那里特意搭了个小小的戏台。

    世子妃将点戏的折子递给光王妃,“母亲请先点戏。”

    光王妃笑的极其和蔼,眼睛却直往明依澜身上看,“还是请大郡主先点吧。她久居江南,又是守寡,想来许久没有听过戏了。由着她喜欢吧。”

    脸虽好,话却字字句句都针对着明依澜。

    一时气氛就尴尬起来,在座的都安静下来。

    明依澜素来知晓这个继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原先是府里侧妃,不过走了太后的门路这才扶了正。

    如今看她说话荒唐,嘴角扯了抹笑,上前亲自取过世子妃手里的折子,“既然母亲疼我,那我就不客气了。便点一出寒窑记吧。”

    夫人们就都说笑了两句,都道她这出戏尽够了,一会儿再点旁的。

    世子妃心中冷笑,坐到了明依澜身边,这个后婆婆真是不值当人尊重,成日的眼睛长大天上,嘴里却吐不出象牙来。

    戏班接了戏,这就要动作起来。

    不想光王妃亲女,原先的三郡主明依蕊当场就为母亲出头了,“叫我说,大姐姐能为着严将军守寡这么些年,和王宝钏也差不离了,可不得看寒窑记吗?”

    此话一出,她婆婆石夫人的脸色比谁都难看。

    她嫡亲的女儿是三皇子妃,想着再和皇家加一门亲,这才求娶了明依蕊,不曾想,竟是这样一个货色,行事做派简直就是朝着搅家精去的。

    无端端给自己儿子添了这样一个蠢货丈母娘,蠢货妻子。

    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如今她当着众人面就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偏还出身高贵,训斥不得。

    明依澜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转头问世子妃道,“裕哥儿近来在桂侍郎处学的可好?听骥哥儿说桂侍郎给他在脸上画了好大一个乌龟。”

    世子妃便接着她的话道,“可不是么,回来都吓我一大跳,偏他不以为意,带着个乌龟回来没把我们笑死。世子嚷着要打他,他扭头就跑到王爷那里告状去了,把王爷气得啊,当场就叫套车要去找桂侍郎打架。”

    “噗。”几个夫人没忍住,险些喷了口茶。

    石夫人正好借此一笑,“真真是你们家大少爷,这样活泼,不像我们家几个,都是死读书的。”

    明依蕊出嫁的时候,光王妃就去求过桂侍郎的葡萄图,结果被拒之门外,此时听她们姑嫂提及桂侍郎,更是心中大怒,只觉她们在炫耀。

    明依蕊咬了牙正要再开口,石夫人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如有实质,反倒把她吓到了。

    她暗想自己不过生下两个女儿,还未真正在石家站稳脚跟,只能先忍这个老太婆了。

    光王妃亦是作此打算,女儿千好万好,可偏偏没有为夫家诞下嫡子,难免有些个心虚。

    众人说说笑笑便把刚刚的尴尬错过去了。

    戏班有人上台说了几句俏皮话,锣鼓一敲,檀板一打,这戏就开锣了。

    戏是整出的,从王宝钏绣楼彩楼抛球择婿,巧中薛平贵说起。

    待唱到王允背约赖婚,薛平贵不从忿而离去。

    有夫人就小声和身边人说王允不守信用,不配当一国相爷。

    不想身边的那位却道,“我若有个女儿也不想嫁与这等人,不过也就是看个戏,除了戏文话本里谁会真的让大家小姐去抛绣球不成。”

    到王宝钏与嫌贫爱富的父亲击掌决裂,离开相府。

    这位夫人已是愤愤不平,“这样的女儿实在少见了,为了个认识几天的男人竟要和生养她的父母一刀两断。”

    明依澜离她近些,仔细看去,这位夫人年纪尚小,穿着精致,却从未见过。

    世子妃见她看那夫人,便暗地里解释道,“那位是直隶总督甘大人的女儿,嫁的是上一科的榜眼,她公公是翰林掌院陈学士。”

    明依澜心想难怪,家世显赫又嫁入清贵之家,甘氏被保护的很好,看起来还有几分女孩儿家的天真。

    后来便是夫妻井台相见,误会冰释。王夫人追女闹窑;始明真相,遂为女完婚。后来薛平贵去参军,最后十八年后夫妻重逢,结果薛平贵已有西凉公主,还和人家生了孩子。

    再看甘氏,她的心思全在面前的茶点上了,时不时看向戏台的眼神也是若然无味的,到最后甚至不悦的撇了撇嘴,很不屑薛平贵的样子。

    “这甘氏还挺有意思的。”明依澜同世子妃道。

    世子妃看着甘氏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喜欢的孩子一样,“谁说不是呢,甘氏和小孩儿一样,我就知道妹妹必然也会喜欢她的。这戏台搭在花园里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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