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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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薄西山-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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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崇,又联合封养部落酋长布桥攻打陇西、汉阳。朝廷即拜马援之子、行车骑将军马防与长水校尉耿恭出征,到次年三月战事结束,布桥投降。
   迷吾仍在战斗,十年以后,他成功地引诱并伏击了护羌校尉傅育的军队,傅育下马搏斗,力竭而死。同年秋,新任护羌校尉张纡与马防于木乘谷击破迷吾,在谈判桌上,迷吾又喝到了他最喜欢的汉人官府酿制的酒,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人头连同他喝的酒都放到了傅育的灵位之前。张纡的做法,激怒了羌人,迷吾之子迷唐继承了父亲的事业。
   汉人的官吏们对羌人虐待过甚,塞外羌人想攻打边郡,首先要有塞内羌人的反叛才能成气候,可大汉的职官避让制度,使得当地的行政长官大都来自内地,这些人很少能尊重羌人,却很能搜刮羌人。由于不生长在边郡,一旦羌叛,又无制羌之策,不仅贪赃枉法,而且贪生怕死,力主放弃凉州诸郡,退守关中。所以朝廷往往派出像马援、马防、窦固等熟知边事的将领才能暂时解决问题。但他们能对付得了羌人,却对付不了他们的同僚。有些事情,连天子都感到过分。
   孝明皇帝曾经接到一份奏报:一个叫烧何的羌人小部落因为受到卢水胡的攻击,这个部落的百岁老巫婆比铜钳率众归附金城临羌县。由于部落成员犯法,临羌县令一次就收杀七百人并收系了比铜钳。
   孝明皇帝看不下去了,他动了恻隐之心,下了一道诏书表示国家无德,不能威服异族。命令释放比铜钳,馈赠医药养护;招纳其部落成员,厚赠财物,送回故地;对犯罪的羌人,认罪者释放,有罪者没官为奴。
   张纡诱杀迷吾之后,考虑到羌人将有大规模的叛乱,朝廷公议,以久习边事的武威太守邓训为护羌校尉。他是光武皇帝的太傅邓禹的第六子,少时不好文学,被父亲责难;但很快成了帝国的封疆大吏,北方边郡的乌桓、鲜卑以及西部的卢水胡都很敬佩他。
   章和二年(88)冬天,黄河上结了冰。迷唐派人探了探厚薄,便指挥四万骑兵蜂拥过河,直抵塞下。可他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叫来了一个弱小的胡人部落――小月氏胡的酋长。他把腰刀拔出来,在胡人酋长的皮坎肩上蹭了蹭,又让人端上一盘金子和几匹绸缎,要求酋长配合行动。
   酋长与他三击掌后,马上将东西送到邓训这里。邓训让他带去一些精锐的骑兵和军官。酋长又派人去报告迷唐:我部已被汉军管制,无法出战。
   其他汉人官员劝告邓训:“羌胡相攻,本来对我有利。此乃以夷制夷之策,大人不必派兵保护他们。”
   “不然,张纡正是因为失信,才引起羌人暴动。大汉长期屯兵,不下二万。粮草转运,耗损府币。凉州吏民,命悬丝发。此处所居胡人,原来之所以常被羌人裹胁,不从大汉,都是由于恩信不厚啊!现在趁着他们困迫之际,以德怀柔,庶几能归顺,为我所用。”
   边塞的大门打开了,汉军传令胡人以及一些弱小的羌人部落,速携妻子儿女财产入内。这一下,断绝了迷唐的兵源的供给,分化了羌人的军事联盟。眼见得扎在塞外的帐篷日趋减少,那些进关的胡人对邓训说:“汉家常常让人们自相残杀,惟有邓使君待我们如父母一般,我们惟您的命令所是。”
   邓训又让几百名少年羌胡接受教育和训练,作为自己的义从。羌胡以病死为耻辱,一旦病重,辄拔刀自裁。邓训派出军医官把一些危重病人看管起来,加以治疗。
   这些事,像春风一样,吹遍了边塞内外。邓训的使者携带着重金奔走于羌胡部落之间,塞外的营帐又少了许多。一天,一批羌人的帐篷随着一顶华丽的大帐向塞下移动。邓训大为高兴,下令启关。他对部下说:“这是迷唐伯父号吾的大帐!”
   随号吾来降的有号吾的母亲以及八百多户部民。邓训又点了点塞外的帐篷,下令发动湟中汉、胡、羌兵四千人出击,迷唐逃往西部颇严谷,部落破散,汉军斩首俘虏计六百多人。
   次年春天,即孝和皇帝刚即位的那年,迷唐又犯边,邓训命长史任尚将皮革缝在竹筏上,率军渡过黄河,几乎将迷唐部落一网打尽,斩首一千零八百级,生俘二千口。邓训又对归降者及弱小羌胡施加恩抚,迷唐再次远遁千余里。其中一个大部落首领东号率众投降。为了减少边费,又为了解除羌人的顾虑,邓训罢去屯兵,只留二千刑徒屯田开荒,修理城堡。
   孝和皇帝永元四年(92)冬天,五十三岁的邓训病危,每天来看他的吏民和羌胡达千人以上。有一天,羌胡民众骑着马在塞上大漠上奔驰,他们大声地歌唱、吼叫,因为邓校尉死了。他们按照哀悼父母的风俗为他送行,有的拔刀自割,说邓使君死了,我们也一起死罢。
   像一切英雄一样,邓训成了这里的民众供奉的神灵。十三年后,孝和皇帝立邓训之女为后,使谒者持节扫墓,追封平寿侯。
   邓训的继任者、原蜀郡太守聂尚,打算延续邓训的怀柔政策,他派出使者跑到千里之外找到迷唐,希望他率部回到河湟腹地的大小榆谷居住。迷唐觉得机会又来了,他回到榆谷后,为了迷惑汉人,让自己的祖母卑缺造访新任护羌校尉。聂尚款待了这位羌人老贵妇,亲自送到塞下,又命翻译官田汜率五名校官护送她到部落中去。可他们再没有回来,他们的血肉被迷唐做了反叛盟誓仪式上的牺牲品。
   朝廷大怒,聂尚被免职。七年以后,大汉以死亡一名、更换两名护羌校尉的代价,迫使迷唐投降并亲自到京师纳贡。第二年,迷唐又叛。第三年,金城太守侯霸大破迷唐,将他的部落分散徙居汉阳、安定、陇西三郡,迷唐西窜,病死在一个更加野蛮的发羌部落。他的儿子率残部来降时,都不到十户人家。次年,大汉开始出塞向金城以西屯田移民。至此,本朝前期的羌人问题基本解决。
   然而,汉人官吏豪右奴役降羌的事件不断发生,并且,地方的军事将领还常常征发羌人服军役。
   于是,对帝国命运产生重大影响的三次大规模羌乱,陆续爆发了。
   孝安皇帝永初元年(107),在一次捕杀逃避军役的羌人事件中,安定郡烧当羌酋长麻奴率众叛逃出塞,与先零羌的别种滇零以及钟羌部落攻击郡县,遮断陇西交通。由于他们是降羌,一时没有兵器,竹杆、木棍、案板、铜镜等都当作了矛盾。汉人官吏却纷纷畏惧而逃。
   朝廷一面诏令羌人,赦免他们的罪行;一面诏令车骑将军邓骘和征西校尉任尚率京师五校营和诸郡兵马五万人屯驻汉阳,进行备战。
   选择邓骘,是因为他是邓训的长子,又是太后的长兄,孝安皇帝的拥立者。天子亲自在平乐观阅兵,给他饯行。和他的父亲一样,邓骘在打败了羌人之后,又用怀柔之策,让羌人返回故地。
   但次年冬天,任尚在平襄败于羌人。加之五万兵马,粮草转运成了问题,湟中的粮价飞涨,百姓饥饿而死者甚众。这时,一位做过左校令名叫庞参的苦役犯,让儿子送了封信给邓将军,信中以为:与其万里运粮,远就羌胡,不如畜兵养众,以待其疲。因而不妨振旅还朝,并且渐次把凉州的汉民移至三辅,免除他们的租税徭役,使之耕织数年之后,大举进兵,报仇雪恨。
   庞参是个通晓边事的干练的官吏,他的建议并非出自对羌人的畏惧,而是看到帝国陷入了一场没完没了的疲劳战。大汉的总体态势从立国起就是收缩的,不如因势利导,使力量内敛,不致耗散。但他是个河南人,他不知道的是:人民与其土地是很难分离的,凉州的汉人不仅热爱凉州,而且以自己是大汉的子民而自豪。
   但庞参的建议得到了邓骘的赞同。邓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被拜为大将军,庞参获释,拜为谒者,去三辅督办军屯和移民的准备工作。
   永元四年二月,诏令留在边郡总督军事的任尚还兵长安。
   同月,大将军召集京师公卿朝会,讨论放弃凉州,移民三辅的计划:他打了一个生动的比喻:“两件衣服都坏了,拆一件补另一件,尚能保全一件。不然,两无所保。”公卿们都承认了他的逻辑。
   有一个人不同意,他也是靠近河南一带的陈国人。会后,太尉张禹的府门被郎中虞翊敲开。
   “大将军之策,有三不可。先帝所开疆土,费尽精力。现在害怕一点小小的花费,轻而放弃,此不可一也;凉州一旦放弃,三辅地区则成了边塞,先帝的陵园暴露于外,此不可二也;谚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民风猛壮,便习兵事。今羌胡之所以不敢入据三辅心腹之地,就是因为有凉州在其背后。凉州士民之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阵,父死于前,子战于后,而无反顾之心,就是因为他们是大汉的臣民。现在朝廷打算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众们安土重迁,一定会引领遥望,相互怨恨道:‘中国弃我于夷狄!’,倘若他们卒然间起了谋虑,趁着天下饥馑、海内虚弱之际,豪强相聚,量材立帅,驱赶着羌胡作为前锋,席卷而东,即便姜太公在世,也无法抵挡。真的如此,则函谷关以西的土地,连着旧京、园陵将非复为大汉所有,此不可三也。”
   虞翊滔滔陈述,太尉大惊失色:“老夫的考虑没到这一步,没有您的这番话,几乎败了国事,请问有何对策?”
   “朝廷可以收罗凉州的豪杰,引其子弟入朝为官,一则作为对他们勤于边事的鼓励,二则作为防止他们谋反的人质。”
   公卿们又开了一次会,打算逐步实施虞翊的计划。但大将军有些不高兴,下面的人看出来,便找个借口把虞翊外放到朝歌做县令去了。
  第五章 烽火狼烟(2)
  第五章 烽火狼烟(2)
   大将军仍坚定地实行庞参的计划,次年正月,在连续的军事失利之后,大将军以及边郡的官吏们都主张内徙。三月,朝廷下诏:陇西民众徙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果然,百姓恋土难迁。朝廷只得采取强制手段,将凉州汉民的庄稼割了,房屋毁了,堡垒拆了,粮仓移了。当时凉州正值蝗灾,百姓又遭此折腾,加之官吏军士们的掠夺,流离分散,死于道路,老弱捐弃,妻子被人虏掠为奴婢者,不计其数。移民结束后,清点人口,丧失大半。
   终于,虞翊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这年九月,凉州汉阳郡的汉人杜琦和其弟杜季贡、同乡王信等人与羌人联合反叛,攻占上邦县。杜琦自称安汉将军。
   永初六年六月侍御史唐喜击杀王信。汉阳太守赵博召募刺客刺杀杜琦,杜季贡逃入滇零羌部落,被年少的酋长零昌封为将军,率众驻扎丁奚城。
   元初二年(115)冬,战事又进行了一年多,行征西将军司马钧、谒者庞参、校尉仲光均被杜季贡击败,仲光战死,司马钧下狱自杀,庞参称病引退。复以任尚为中郎将,进讨羌叛。移民的计划破产。
   虞翊又去拜访任尚。
   “兵法曰:‘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这是自然之势。而今羌虏皆是骑兵,一天行走几百里,来如风雨,去如绝弦,而汉军却以步兵追击,当然不可。因此虽屯兵二十万,只能虚耗粮草,旷日无功。不如罢免诸郡的兵役,让他们出钱数千,二十人合买一匹马,组成万骑之众,用来驱逐数千虏骑,围追堵截,其道自穷:这是便民的利事,大功可立等而取!”
   任尚大喜,依法行之,立奏成效。在丁奚城大破杜季贡,斩首四百余级。
   捷报至京师,大将军及太后大喜,召见了虞翊,即拜为武都太守。
   虞翊的军队刚到陈仓崤谷,数千羌骑遮拦于前。虞翊下令停止前进,一天之内派出许多快马递送请求援兵的书信,信中的言辞十分恐慌,坚持必须见到援军才能进军。这些消息被羌人得知,他们放心大胆地分散了兵力去抄掠郡县了。
   虞翊命部队日夜兼程,日行百余里。又命军士每天增加炉灶,于是在行军的过程中,羌人不敢袭击。他的参军问道:“从前孙膑用减灶之法疑惑敌人,而太守您却反其道而用之。兵法规定日行不得超过三十里,以防不测,而今我们却日行二百里,这是何故?”
   “羌虏人多,我军人少,走慢了就容易被他们追袭,走快了则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天天都看到我军炉灶增加,一定认为大汉的援兵前来接应,故而不敢追我。孙膑示弱,我今示强,因为形势不同啊!”
   军至赤亭,数万羌骑包围了这座堡垒。
   羌人的进攻开始了。汉军的常用战法是先用强弩射杀。可虞太守却下令用小弩射击。羌人见状,以为汉军矢力不足,大为振奋,加紧了进攻。十天以后,虞翊突然命令:每二十张强弩共射一骑。强矢呼啸,发无不中,羌人震动,一哄而溃。汉军鼓噪出击,杀伤甚多。
   次日,虞翊大开塞门,布列行阵,摆出一副决战的姿态。羌人也严阵以待,观其动静。他们看到三千多穿着青色号衣的汉军从东门开出,巡行至北门而入;继而又见三千穿着黑色号衣的汉军从北门出,从西门入;又有三千穿红色号衣的汉军从南门出,从东门入;最后,三千穿白色号衣的汉军从西门出来,向羌人阵前挺进。
   羌将急忙传令:这是汉人的五行之阵,汉军众多,不可抵挡,速速后退!
   数万人的军队一旦退后,行阵立即乱了起来,行至一处浅滩,中了汉军的埋伏,杀声四起,沙尘滚滚,不辨敌我。羌人大败而走。
   虞翊大笑,他的伏兵只有五百,而列阵的也只有三千,之所以吓坏了羌人,是因为这三千人不断地更换衣服的结果。
   羌人退后,虞翊在有利地形构筑了堡垒一百八十多所,又招抚流亡的汉人,赈济贫民,开通水运。三年以后,武都郡粮食由每石千钱降到八十钱,人口由一万三千户增加到四万多户。
   元初四年二月,护羌校尉任尚招募当阗羌酋长榆鬼刺杀了杜季贡,封其为破羌侯。九月,招募效功羌酋长号封刺杀了滇零羌酋长零昌,封其为羌王。此后,护羌校尉马贤又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至延光元年(122)三月,马贤大破烧当羌麻奴部落;十一月,麻奴降伏。延光三年,麻奴死,其弟犀苦继位。第一次大羌乱结束。
   第二次大规模羌乱发生于孝顺皇帝朝永建六年(131),护羌校尉韩皓在河湟地区大规模地屯田,逼迫羌人西移,并且拒绝了犀苦酋长返回河湟故地的要求,引起了羌人的恐慌,相互解仇交质,加紧战备。朝廷为了不扩大事态,召回韩皓,以马续代之,收缩屯田,解除了羌人的疑虑。阳嘉元年(132)至二年,朝廷又在湟中扩大屯田。次年,钟羌反叛,被马续击破。永和四年(139),烧当羌酋长那离反叛。五年,新任护羌校尉马贤斩杀那离。六年,朝廷命来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临行前,大将军梁商召见他俩,面授机宜:“戎狄蛮夷,皆处于要服和荒服之中,这是因为他们恍惚无常。统领他们的关键,在于没有常法,临事制宜,随其风俗。你们二位一向疾恶如仇,凡事一定要搞得黑白分明,这不好。孔子说过:‘对于没有仁义的人,如果不因势利导地改变他,而是一味地痛恨他,只能更加激发他为非作歹。’何况,你们面对的是戎狄呢?二位务必安抚羌胡,防其大敌,忍其小过。”
   大将军的担心一点都不多余,这两个人都是天生的虐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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