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铁锈以及男子凛冽的气息袭来,柳福儿略一颔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小半步。
梁大见她这样生分,眉目一动,便朗笑着回到自己位置,指了司空八郎对面,道:“大郎,过来坐。”
柳福儿答应着坐到案几后面,顺手倒了杯热浆,暖胃。
梁大也端杯喝了口,道:“妫州城这么顺利拿下,大郎居功至伟,”他道:“我已传书武州,为你表功。”
“万万不可,”柳福儿一惊,忙道:“中郎将只需按早前约定好的,予我过所和船只便好,其他的,柳大不敢多求。”
“大郎不需客气,”梁大道:“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此方为治军之道。”
柳福儿微笑,很想喷他一脸。
告诉他,她真不是客气,与其做那些没用的,不如直接把过所和船给她,那更能让她感激。
第一百一十章 脚底抹油开溜()
武州城里,梁帅刚小胜一场。
回到营帐,又收到梁大捷报。
梁帅看着字条,先是朗笑,接着微微挑眉。
跟他一并进来的幕僚葛先生见他这般,便道:“怎么了,可是妫州有事?”
梁帅将纸条递给他,行至案几后坐定。
葛先生看完,笑着捋胡子,道:“中郎将果敢睿智,更胜梁帅当年。”
梁帅摇头。
要说真刀真枪,上阵杀敌,大郎定不含糊。
可这般里应外合,掐着卢氏喉咙,逼着他们捏鼻子认账,就只有古怪精灵,下手果决的柳家娘子能干出来。
葛先生还在感叹梁大青出于蓝。
梁帅摆手,道:“你看他后面那句,幸得柳大从中斡旋。”
葛先生看了眼,名字陌生,问:“这是何人?”
梁帅道:“便是她让杜家五郎残了腿,还断了徐家的粮。”
“他,”葛先生瞠目。
据说,徐家进退维谷,只能眼睁睁看着钱塘据城自立,便是因为军粮短缺,无力征讨。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葛先生两眼放光。
这样人才,搁在后方实在太可惜了。
“梁帅,此君多谋善算,不若请中郎送他来此,如何?”
梁帅看他一眼,提笔快速写了封信,叫了门边的兵士,道:“尽快送去檀州。”
儿媳什么的,还是儿子自己去管好了。
兵士拿着比小手指还细几圈的竹节走了。
葛先生:“?”
不是该送去妫州才对?
梁帅瞧出他的疑惑,微勾嘴角。
有个聪明到被人频频夸赞,又太过能干的儿媳,还真是有点负担呢。
此时,被梁帅惦记的柳福儿一脸便秘送走梁大。
想想梁大从头到尾都没提早前的交易,柳福儿吩咐酒楼马上做些可口的胡饼出来。
司空八郎过来寻她,见她正收拾东西,便道:“你这是作何?”
柳福儿将包袱系好,道:“没看到,在打包。”
她背起包袱要走。
司空八郎扯住她道:“你不是设计直捣契丹王庭的计划吗?就这么走了,甘心?”
“甘心,”柳福儿道:“招我是出了,可不论是之后跟踪还是快速出击,都不是我能干的。而且,这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与其在这里空耗,不如尽早回去。”
“可是我想看,大郎计划那么精妙,我想知道到底如何,”司空八郎央求:“不然你陪我在这儿等一等,看完结果,我送你回去,如何?”
“不如何,”柳福儿十分利索的否决。
开玩笑,别说等结果,就是再等几天,梁二就会追来。
到时她要能走,就有鬼了。
对于前一分百般哀求,下一分就把她甩下的家伙,柳福儿只想跟他再也别见。
柳福儿掰开司空八郎的手,往外走。
“大郎,”司空八郎哼唧。
好歹朋友一场,怎么这么无情。
柳福儿板着脸,不为所动。
司空八郎抹了把脸,道:“仲六,赶紧打包。”
“你这是做什么?”
柳福儿问。
“跟你回去,”司空八郎答得理所当然,手顺势摸上她包袱的边角,捏住。
感觉到背上的重量,柳福儿看了眼。
司空八郎生怕被甩脱,赶忙紧紧手指。
仲六急三火四的从茶水房过来,道:“郎君,你叫我。”
司空八郎见他手里还拿着碳夹,便道:“没听到我说的,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了。”
“这么急,”仲六呆怔,道:“可是我还没去办过所呢。”
柳福儿闻言,忙去扯包袱。
司空八郎急忙拉住,道:“那还不去办?”
仲六搁了碳夹,赶忙往郡守府去。
柳福儿见实在摆脱不掉,抱着侥幸心里,她道:“不然我来帮你收拾东西,咱们就在城门口等仲六。”
“真的,”柳福儿的态度转变太快,司空八郎有点不太敢信。
柳福儿点头,索性把包袱塞给他,去了正房。
仲六做事,十分有规矩,司空八郎的衣裳,除开现用的,其他都收进箱子,余下的只是些常用的物什。
对于淘宝店主,打包小达人的柳福儿来说,这点事情只三两下的事。
利落将两个箱笼捆好,柳福儿道:“去叫掌柜备车,咱们这就出发。”
司空八郎答应得脆生,抱着包袱出门了。
柳福儿见他宝贝一般的搂着包袱,微微摇头。
包袱其实就是个形势,不带其实也可以的。
柳福儿拎了拎箱笼,有点沉,便把其他箱笼弄来,堆到一起,去了前面。
掌柜正招呼伙计去后面,自己端着烫口的甜浆过来。
见柳福儿,他忙将她引到司空八郎坐着的桌边。
柳福儿望了眼门外,空荡荡的。
掌柜赶忙觑了眼司空八郎,解释道:“装车需要些时间,我这就去催,郎君且先用些浆,暖暖身子。”
司空八郎笑着点头,示意柳福儿坐下,又把甜浆送到她面前,道:“仲六办过所还要些时间,与其在城门那儿等,还不如在这儿烤着火,喝点热浆舒服。”
柳福儿端着杯子,慢慢抿,眼睛不时的瞟向门口。
终于,马车姗姗赶到门口。
柳福儿站起来,道:“走吧。”
她一马当前的往前去。
司空八郎慢了半拍上去。
才一坐定,柳福儿就敲厢板,示意可以走了。
一声细微的响鞭,车子摇晃起来。
在一片嗒嗒的马蹄声和车轴的吱呀声里,司空八郎盯着柳福儿,露出沉思的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问?”
柳福儿斜他。
司空八郎拧着眉头道:“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好端端的,说走就走,还这么急,像谁在后面追你。”
柳福儿呵呵,十分想说,你真相了。
车子摇晃着来到城门口,望着开阔的大门,柳福儿轻舒口气。
城池的易主与那些每日里只关心吃喝的百姓来说实在遥远。
柳福儿敲着车厢,吩咐,“先去城外吧。”
“不着急,”司空八郎道:“等会儿仲六。”
“去外面等还不是一样,”柳福儿瞪眼。
“可是那样很不好找,”司空八郎弱弱的分辩。
柳福儿佯作没有听到,又吩咐车夫过去排队。
车子重又晃悠起来,司空八郎撩开帘子往外张望,而后郁闷的把脑袋收回。
一旁,排队等候出城的人群里,有人见到他的模样,蓦地握紧了扶着担子的大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不留客,伤留客()
队伍缓缓的往前移动,很快到了柳福儿这辆。
车夫报上名号,兵士忙笑道:“原来是司空郎君,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声音就在车窗边响起,柳福儿十分机敏,一下子窜到角落,并顺手撩了车帘,将自己遮了个严实。
司空八郎心里暗一嘀咕,堆出笑脸,凑到窗边,道:“家中有事,需得尽快回去。”
因着昨晚,梁家的兵士都知道司空八郎在收复妫州这事上出了大力。
听说他有急事,兵士不由暗赞司空八郎大义。
为了边关的百姓,他宁可耽搁自己的事情,也要把事做完。
兵士郑重行了个军礼,放他们过去。
待到彻底通过城门,柳福儿重又挪回位子上,并顺手把帘子挡好。
司空八郎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
柳福儿咧了咧嘴,道:“你干什么?”
司空八郎道:“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说什么?”
柳福儿装傻。
司空八郎眯了眯眼,道:“不然我让车夫这就回去。”
“好,知道了,”柳福儿道:“我不想跟梁大去边关,所以才想离开。这下你满意了吧?”
“为什么不想去?”
司空八郎诧异,“你脑子这么灵光,一个主意就能夺下一个城。这样的本事,不用来保家卫国,岂不浪费?”
“这世上灵光的人多了,可也得看合不合适,”柳福儿伸出爪子,上面隐现青筋,“你瞧我这风一吹就倒的德行,能护谁?护住自己都谢天谢地。”
司空八郎一梗,用力喘了两下,大声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柳福儿吓了一跳。
司空八郎道:“我原以为你是个热血仗义的顶天男儿,没想到你是个心性凉薄的怂蛋。”
他用力一锤厢板,等车停下便跳下车来,喝令车夫:“给我把行李搬下来。”
“你要干嘛,”柳福儿撩了帘子,探出半张脸问。
司空八郎哼了声,别开脸。
柳福儿有些无力。
成熟点好不好?
明明都是青年了,为什么还那么孩子气。
车夫将绑在后面的行李逐一拿下,司空八郎摸摸袖口,扯出个荷包,信手扔进车里。
柳福儿赶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金叶子。
“八郎,”柳福儿低唤。
司空八郎偷眼去瞄,见柳福儿望来,又急忙转头。
柳福儿摇摇头,从车上下来,道:“你到底想怎样?”
司空八郎眼睛一亮。
柳福儿道:“去边关就别想了。”
司空八郎失望的哦了声,平直的肩膀一耷拉,人有点萎靡。
“不过,”柳福儿拉长调子,等他希翼望来,才道:“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
“比如,当下许多流民都是被黄二逼得离开自己的田地住所,我可以帮他们回去。”
“送回去是没有问题,不过是几艘船的事。可是距离开春还有好久,这段时间他们怎么过活?”
司空八郎见柳福儿看他,忙戒备道:“我那点家当全都给你了。”
柳福儿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朝你要的。”
“蜀地富庶,世家子又喜奢成风。我可以去收集些上上品的绢罗和各式珍品,再番一些价钱卖去,如此不就有钱买粮了?”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过所呢?”
司空八郎道:“北地还好说,淮南如今可是徐家当家。”。。
他们已经把徐家彻底得罪到家了。
柳福儿挺了挺脊梁,感觉胸口的硬物,道:“到时总会有法子的。”
司空八郎见柳福儿说得像是很有把握,便一挑眉头,道:“莫非你有门路?”
柳福儿淡笑,“你又不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司空八郎看看堆在地上的箱笼,示意车夫重新装好,笑呵呵道:“外面那么乱,你一个人四处乱走,我怎能放心?还是我和仲六陪着你,再让我阿耶派些护卫跟着。”
柳福儿呵笑,问:“那边关呢,那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你不去吗?”
“不去,”司空八郎呵呵,“我本就胸无大志,建功立业什么的还是留给中郎将和梁二郎吧。”
柳福儿抿了嘴笑,转身上车。
司空八郎赶忙过来帮忙踩稳脚凳。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快速接近。
车夫转过头来见,顿时大喊,“郎君,快躲开。”
司空八郎忙往侧边一闪,一道寒光忽的在眼前一闪,直奔他身侧的柳福儿腰腹之处。
司空八郎大惊,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抬腿踢上那人腰际。
那人不防,匕首重重拍在马屁股上,他也撞上车辕,惯性带着车厢往反方向作用。
正准备跳下来反击的柳福儿被撞到踝骨,人不受控制的软倒在车辕上。
吃痛的马匹同时抬起后边蹄子狠踹了脚距离最近的人。
而后便仰头嘶鸣着,往前狂奔。
后面本就沉重的车厢跟着重重一耸,痛得蜷成一团的柳福儿一咕噜滚进车里。
车厢后尚未绑牢的绳子一圈圈松开,箱笼随着颠簸一个个滚下,未曾上闩的厢门也跟着四敞大开。
被动进了车厢的柳福儿正随着凳子卧榻一并往后滑。
紧追在后的司空八郎眼见柳福儿也掉下半只脚,不由大喊,“抓住厢门。”
柳福儿浑身冒汗的拉着当做隔板的帘子,以作缓冲。
听到这话,她极快的看向忽闪撞向外面的厢门,以她此时的样子,基本没戏。
她睃了圈,上面倒是有个放灯的卡托,看着就很结实。
但是位置实在太高,以她此时歪倒着,实在够不着。
好在她惯常裹来睡觉的毛褥子被夹住一角,此时正在地上拖行着。
她以不加重帘子负担为前提,一点点把褥子扯回来,胡乱的把头脸和上半身裹上。
而后眼一闭,松开帘子,顺着惯性落地。
厚实的毛褥子很好的起了缓冲,柳福儿只觉胸腹和脑袋一震,便咕噜噜的滚动起来。
司空八郎从后面追来,将滚成土球的柳福儿拦下,拨开褥子,道:“你没事吧?”
柳福儿微微摇头,搭着他的手想要起来。
不想,才一用力,她就倒在地上,脸也跟着变得煞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你怎么了?”
司空八郎忙蹲下来,将褥子打开,上下端量。
柳福儿抱着左腿的胫骨,低声道:“有点疼,可能是骨头裂了。”
“那怎么办?”司空八郎傻眼了。
柳福儿轻抽几口气,叹道:“回城吧。”
她扶着司空八郎手臂,以右脚撑地,艰难起身。
城门处,梁大与仲六等人一路疾驰而来。
见一地狼藉,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柳福儿摇摇头,指着昏迷倒地,却又有些眼熟的歹人,道:“劳烦中郎将将那人擒住,此人该是王家余孽。”
梁大侧头,吩咐跟来的车大。
“郎君,我来吧,”仲六上下看了遍司空八郎,见一根汗毛也没少,便凑过来,想要接手来扶柳福儿。
司空八郎摆手,指挥他去归置箱笼。
梁大见柳福儿只这么一会儿就额角冒汗,忙问:“你受伤了?”
柳福儿扯起嘴角,道:“一点小伤。”
梁大拧眉,“不可大意,还是让郎中看看吧。”
“有劳中郎将了。”
柳福儿客套一句。
梁大微笑,吩咐高大赶紧去弄辆马车过来。
高大着悄悄的注意这边,听到吩咐,他立马上马,直奔城里。
没多久,高大便架着辆平顶厢车过来。
梁大伸手来扶。
柳福儿笑着婉谢,转去车厢后面,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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