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八郎立时明了,柳福儿这是要把人带走。
梦姬也很知情识趣,没等柳福儿来请,便道:“既是郡守府来人,王郎君且忙,妾等着就是。”
司空八郎含笑点头。
梦姬屈膝一礼,便随着柳福儿去了东边书房。
门外传来几许沉重的脚步,很快便有人说话寒暄之声传来。
梦姬时常出入郡守府邸,认出这声音便是郡守府的管事。
她赶忙竖起耳朵,去听。
厅堂里,被赐了卢姓的管事将礼物打开,将里面的毛皮展示出来。
“郎君请看,这成色可愿交易?”
“不错,”司空八郎来到管事跟前,摸摸顺滑浓密,堪比上品的皮毛,微微点头。
仲六十分专业的拎起皮毛,从头到位的顺一遍,道:“熊皮完整,没有破损。这大小,可值细盐两斗。”
“这么少,”卢管事道:“我手里这等成色的还有百余件,不知郎君可否让上一让。”
司空八郎轻啧了声,道:“不然这样,三件同等成色的,换七斗细盐,如何?”
卢管事皱了皱眉,将卢氏所给的数目与司空八郎所说数目一比,道:“九斗再加一只匕首?”
“两张毛皮可换一把匕首,”司空八郎摇头,让仲六把细盐和匕首样品交给卢管事,道:“管事请看,这是过五筛才出的盐,不管成色还是口感都是上上品。这匕首更是工匠千锤百炼,件件皆是吹毛立断的上品。加上我要从淮南运送过来,一路船马人力,如今幽州已受管制,我要过关就需上下打点。这些算下来,我的价格已经很低了。”
卢管事眉头一动,道:“郎君过来时,幽州管制了?”
司空八郎点头,道:“已经进入战时戒备了。”
卢管事推算了下时日,脸色微变。
这么长的时间,卢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郡守所料不错。
他咽下早前打好的腹稿,道:“如此我需回去请示,方能给郎君答复。”
“请便,”司空八郎送卢管事至院门口,回到屋里,便见梦姬已出来。
见到司空八郎,梦姬让小胡女把带来的礼物拿来,摆在卢管事送来的皮毛旁边,道:“郎君请看,我这个如何?”
“你这是,”司空八郎做出愕然的样子。
梦姬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天除开请罪,还是来与郎君做生意的。”
司空八郎挑眉,请她落座。
柳福儿蹑手蹑脚的将桌几上的杯盏等物换上新的,又倒上温热的甜浆,才寻了个最佳观察角落站定。
梦姬啜了口浆水,平定下心情,才道:“前日,庞郎君酒醒,深觉自己轻狂,有心赔礼,又怕郎君不愿露面,便在昨日托了妾来。”
她将叠得整齐的毛皮推到案前,道:“这个便是他带来的。”
司空八郎呵了呵,心明镜是怎么回事。
只是此时已有卢氏接洽,这个庞家也就无所谓了。
柳福儿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回绝。
司空八郎抿了下嘴,示意仲六。
仲六过去,摸了摸毛质,才打开来。
一番细查,他道:“若是两张这样的,可换五斗细盐。”
梦姬蹙眉,不过想想适才报给卢管事的价格,倒也略微平衡了些。
第一百零八章 开门迎军来()
送走梦姬,司空八郎便道:“你为何拦我?”
在司空八郎看来,与世家子做生意,可远比跟粗鄙之人打交道舒服。
柳福儿笑道:“既然有人接手,又何必扯上卢氏?”
“有问题吗?”
司空八郎诧异。
“没问题,”柳福儿道:“只是卢氏毕竟是卢家人,若她跟契丹有了直接瓜葛,卢氏一族怕要颜面扫地,”她笑笑,道:“咱们跟卢家又没仇,何必弄成那样。”
司空八郎很不认同,“可你我都已经帮着梁家弄垮王家,与卢家而言,就已是仇敌。”
“不然,”柳福儿道:“现任的族长与卢氏只是堂兄妹,只看他这么轻易的撇开关系,就能看出,他对卢氏的亲疏。”
司空八郎没有吭气。
柳福儿又道:“且庞大如此没有章法,行事必定比卢家调教出来的家仆粗糙许多,咱们要的是他们勾结契丹的证据,能轻易拿到,为何要加大难度?”
司空八郎想想,觉得也对,便没有再言。
翌日,柳福儿才刚起身。
正盥洗时,就听孟二在正房的廊下禀告,“庞郎君来访。”
柳福儿抹了把脸,赶忙往外去。
才推开一点门扉,就见高大已引着庞大从院边的游廊过来。
柳福儿忙合上门,只留个缝隙。
待到庞大进了正房,才悄悄出来。
仲六正好从里面出来,见柳福儿便使了个眼色。。
柳福儿睨了眼并未留意这边的庞家仆从,佯作从外面回来的模样,进了茶水间。
仲六将准备好的托盘递来,柳福儿见是甜浆,便道:“换烧白吧。”
仲六看了看天。
一大清早就喝烈酒,可是要伤胃的。
柳福儿笑道:“你听我的没错。”
仲六只得将甜浆换下。
柳福儿将酒拿去正房,借着走动偷瞧屋内情况。
此时司空八郎正与庞大闲话。
庞大将带来的皮毛摊开,笑说此乃他去岁之时,狩猎所得。
柳福儿将酒瓮摆在案几边,庞大一见,当即朗笑。
“王郎君果然豪迈,早前是某先入为主,犯了糊涂,待会儿我定自罚三杯,以作赔罪。”
仲六端炉入内,闻言不由看柳福儿。
柳福儿微笑,跟他使了个眼色,待到他出来,便道:“赶紧去熬些热羹,让郎君先垫垫肚子。”
仲六急忙去准备。
柳福儿侧头,听到屋里已经开喝,便笑着转去车大所住之处。
车大昨晚前去窥探郡守府动静,此时才刚归来。
见到柳福儿,他忙起身行礼。
柳福儿摆手,道:“赶紧出城报信,让中郎将去北城门外拦人,余下的,你带一半,潜入郡守府,待到有人攻来,里应外合。”
“事成了?”
车大眼睛一亮。
“差不多了,”柳福儿笑了笑,道:“记住千万隐蔽妥当,万万不可惊动府里兵士。”
“谨遵郎君号令,”车大肃容行了个军礼。
柳福儿点头,转身出去。
车大放下手,这才想起,此时的身份还是领队。
他懊恼的啧了声,暗在心里反省。
夕阳西斜,庞大脚步踉跄的离开酒楼。
趁着尚还情形,他指了跟前的仆从,道:“去趟郡守府,跟三娘子说,事成了。”
他歪歪扭扭的把才刚得来的嵌宝匕首递过去,道:“还有这个,也一并送去。”
仆从赶忙揣入怀里,趁着尚未宵禁,急忙赶去。
第二天一早,一骑轻骑从北门而出。
守城兵士见有人从此门过,不禁泛起嘀咕。
距离这里不远的檀州武州正在打生打死,这会儿竟然还有人不怕死的往外族人的地盘去。
城门吏见他们探头探脑,厉声道:“看什么看,还赶紧把门关上。”
兵士唬了一跳,忙叫其他兵士帮忙。
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包着厚厚铜皮的城门被一道道厚实的栓木扣紧。
兵士再度登上城墙,挑眼望去,适才那人竟已跑得没了踪影。
戌时末,城内响起来闭城鼓声。
离开坊市的人群都急忙望回赶,柳福儿和司空八郎便趁兵士维持秩序的空档,转去酒坊后身的高墙。
费力翻过,眼前便是两车并驾的开阔大路。
月色微朦,隐约可以看到前面高高的城墙。
两人紧贴墙壁,以小碎步慢慢挪到接近城墙附近,静等。
约莫过了两刻钟,城墙上隐现两声响动,接着有人举着火把,探头出来。
柳福儿歪头,见是孟二,便知事情已成。
她拉着司空八郎跨过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的兵士,直奔城门。
此时,已有七八个人聚集这里搬挪门闩,看到两人过来,都不约而同的让出地方。
柳福儿瞄了眼比自己大腿还粗几分的栓木,挥爪子,“大家再加把劲,能不能一举拿下妫州,就看各位的了。”
众人精神一振,鼓着劲头,以肩扛着栓木,合力挪下一根又一根的栓木。
司空八郎见大家干的热火朝天,也不甘示弱,当即挽着袖子加入其中。
很快,城门被合力拉开。
梁大身跨骏马,立在最前。
明亮的火光从他背后打来,为他的身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端是英朗轩昂。
负责开门的众人十分兴奋,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几个解决城墙瞭哨的也都赶紧下来。。。
梁大策马来到近前,神情温和的说了声辛苦,便转头看站在最后面的柳福儿。
柳福儿拱手,淡声道:“中郎将,火把什么的,还是灭一灭吧。”
梁大转头一望,通亮的火把几乎将周围照得如白昼。
“是我疏忽,”他歉疚点头,吩咐熄火。
光线次第暗了下去。
梁大含笑望来,意思明显。
柳福儿侧头躲过,心里呵呵。
早前她就说过,此行最好无声无息,他现在少说惊动半坊市,还有脸来跟她邀功。
她歪头看了眼后面整齐划一的骑兵,道:“中郎将要骑马过去?”
梁大一怔,道:“有何不妥吗?”
柳福儿勾了勾嘴角,想说没有,可是看到洋溢着小脸的高大和孟二,想想大家相处的时光。
她吸了口气,道:“若中郎将只想要妫州城,那就没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 能不能干点正事?()
梁大皱眉。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柳福儿淡笑,侧身让开。
梁大轻夹马腹,往前行了几步,忽又停住。
他想起早前柳福儿曾提到的无声无息,醒悟自己因成功在即,不经意的得意忘形。
他侧头看了眼垂眸而立的柳福儿,微勾嘴角,下了马。
“大郎这是在生我的气?”
柳福儿笑道:“中郎将何出此言?”
抬眼对上梁大自以为的了然,柳福儿抬手,“车大还在郡守府里等着,还请中郎将莫要耽搁。”
“好,”梁大低应,目光不离柳福儿,道:“把马蹄包起来。”
一瞬间,几百骑兵整齐划一的下了马,手法熟练的将马蹄包紧。
“是某一时忘形,还请大郎莫怪。”
柳福儿忙拱手说不敢。
梁大微勾嘴角,还是坚持道:“待我清理了杂事,再来与大郎赔礼。”
言罢,他翻身上马,一甩马鞭。
骏马轻嘶,甩开四蹄往前奔去。
其后众将紧紧相随。
柳福儿一直垂着眼睛,待到队伍彻底入城,便拦下孟二高大几人,命他们赶紧关闭城门,并把守这里。
司空八郎悄悄蹭过来,道:“大郎,中郎将对你如此亲和包容,看来是起了爱才之心了。”
柳福儿斜他一眼,问他:“这么晚了,你不困?”
司空八郎摇头。
这么振奋人心的时刻,他恨不能亲眼参与,又怎会困。
柳福儿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耷拉下肩膀,“你不困,我困。”
她转头走了。
司空八郎哎了声,见柳福儿很快走远,转眼看周围,大家俱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他泄气的耸耸肩,只得快步跟上。
回到酒楼,几个酒水博士和掌柜正胆战心惊的站在内院的假山之上遥望。
见柳福儿和司空八郎过来,掌柜急忙奔下来,道:“郎君可是从外面回来?”
司空八郎啊了声,道:“怎么了?”
“不好了,”掌柜道:“城东出事了,瞧方向,像是郡守府呢。”
他道:“这可怎么好啊,该不会是契丹狗打过来了吧?”
“不会的,”柳福儿见掌柜手脚都开始哆嗦,便道:“妫州城高门厚,防守严密,若契丹狗过来,定会一早示警,又怎会如此悄无声息?”
掌柜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早前契丹打来,也都是兵士鸣锣通告的。
柳福儿又道:“依我看,八成是谁家不小心起了火。这天气,燥得很,园子里的树又多,一不小心火势就大了,等灭了就好了。”
“是吗?”
掌柜声音依然发虚。
“定是的,”柳福儿道。
掌柜叹了口气,见从柳福儿这里打探不到什么,便喊酒水博士下来,并呵斥着让他们回去睡觉,顺带的把满楼的灯都熄了。
周围瞬时黑寂下来。
柳福儿低着头,努力辨认路径。
司空八郎环顾一圈四周,道:“这里明天就换郡守了,你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柳福儿弯腰避开垂下来的枝条,道:“我只是不喜欢引人注意。”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
酒楼掌柜一脸战兢的引着梁大来到自家最为豪华的院子门口。
听到叫门,仲六答应着将门打开。
看到梁大,仲六赶忙见礼。
梁大笑吟吟的跨步进来,问:“你家郎君呢?”
仲六呆了呆,道:“郎君才刚起,还请中郎将稍后。”
他一溜小跑的冲进正房。
“郎君,郎君,中郎将来了。”
“什么?”
正在酣睡的司空八郎一下子掀开被子,转头道:“他怎么会来?”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料理府务,处理王家人,以及其党羽,外带封锁消息吗?
梁大不耐烦在外等着,便迈步进来,透过半掩的帘子,他道:“自然是来看望你们两位功臣。”
司空八郎讪笑,急忙起来,手忙脚乱的套上衣裳,小声问仲六,“大郎起来了吗?”
仲六递上投好的帕子,小声回:“中郎将阵势不小,我想柳郎君应该听到了吧。”
司空八郎抹了把脸,道:“你过去催催,让大郎赶紧过来。”
司空八郎很有自知之明,不会以为梁大撇开许多要务,是来见他的。
仲六侧头望了眼厅堂,低应着从侧边出去寻人。
柳福儿被吵醒,出门打水时,见到仲六便道:“大清早的,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看你和郎君,”仲六接过盆子。
柳福儿略一沉吟,隐约明白梁大的意图。
她微勾嘴角,回了屋里。
待到仲六打来温水,她气定神闲的净面,又重新梳拢了头发,才来到正房。
此时,司空八郎的讲述也到了尾声。
当听说柳福儿不想牵扯卢氏,诱使庞氏出手时,梁大微一挑眉。
不同于沉浸诗词歌赋,凡事皆由心情的司空八郎,梁大对此时情势十分清楚。
明了柳福儿这般,是在变相的稳住卢家。
如此,在梁家防御武州和檀州,驱逐契丹时,幽州和涿州两处军事要地也很安定。
眼见司空八郎由心而发的信服,梁大眼神一晃。
此等人才若是就此放走,岂不暴殄天物。
柳福儿从门口进来,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淡笑着拱手。
“大郎,你来了,”司空八郎笑呵呵招呼。
“大郎不必多礼,”梁大则从正位起身,来到柳福儿跟前,虚托她手臂。
淡淡的铁锈以及男子凛冽的气息袭来,柳福儿略一颔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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