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痒么?”莫辰继续传音,妖修在化形之前不能说人言,但是八级以上妖兽在面对与自己修为等级差很多的低阶人修,便可以用法术在彼此的神识之间传音。莫辰如今刚突破凝丹中期不久,才掌握这项法术,虽然运用得还不太熟练,但是对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凡人施法传音,还是不在话下。
“痒啊。”算命师听到脑袋里的声音,似乎也不觉得奇怪,还挺配合地回答他。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忍着呗。”
莫辰无语,为了迫使这人屈服,他又换了一种法术施加在这神棍身上,这种法术不会再让人发痒,而是浑身如万箭穿心般疼痛。这招数有点狠辣,莫辰其实不太想用,但架不住心里冒火,想给这家伙一点教训。
“你不疼么?”莫辰观察了一会儿,见这人已经开始撑着脑袋准备打瞌睡了,忍不住再次传音。
“疼啊。”
“那你……”
“忍着。”
莫辰沉默。
就在这时,街头忽然传来大呼小叫声,便见一个老农户怀里抱着一只大黄狗跑过来,菊花般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活神仙!活神仙啊!”老农叫着一路跑来,到了算命摊前,从腰间摘下一只刚猎的野兔,野兔被用绳子捆着,还在蹬腿儿。“活神仙啊!谢谢活神仙,帮我找到了我们家阿黄,这狗丢了快一个月,我们都以为他让山里的狼吃了,昨天活神仙帮我卜了一卦,我按照您的方法,果然找到了我家阿黄!谢谢,谢谢,昨天那两文钱真是辱没了您,这是一只活兔,希望活神仙收下!”
算命师正要开口,谁知这头的热闹没完,另一边的热闹又来,一个胖妇人喜笑颜开奔过来,口中连连叫着:“是母的!是母的!”
原来这农妇就是前些日子来卜卦,问邻居家的老牛怀孕是会生公牛还是母牛,算命师说会生母牛,农妇将信将疑,还是将邻居家的老牛买了回来。这种生意在农户间很常见,也叫“赌牛”,就是在牛怀孕的时候将牛卖掉,所定的价格,若生出来是公牛买主就亏了,若生出来是母牛买主就赚。农妇听从了这算命师,果然狠赚一笔,于是也高兴地跑来送谢礼。
先前有那白狐一事,众人便已经觉得这算命师有些不凡,不过也有人怀疑会不会这白狐就是算命师自己养的,来编排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给他们看,直到这时,看到陆续有前几日卜卦应验的人前来感谢,那些还在怀疑的人算是彻底放下戒心,也纷纷凑热闹准备好两文钱,排进那已经如长龙般的算命队伍。
莫辰就蹲在那算命摊子旁,阴森森盯着神棍看,看他即使中了自己的法咒,也能面不改色地给人卜卦推算,最后实在没了脾气,将法咒撤回来,准备想个别的方法收拾他。
日落时分,算命师准备收摊走人,今天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较前几日的行情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等待算命的队伍还是很长,没排到的人见他要走,无不灰心失望,只能暗暗下决心明天早点再来。
算命师卷了幡旗扛在肩上,一手提钱,一手提着工具,开始慢悠悠往家走。莫辰就跟在他身后,本想捣乱在他身后给他来个菊爆开花,但是看到这人孤零零映在夕阳中的影子,不知怎么,竟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没下去手。
“你把那串珠给我,我送你一枚仙丹,可让你百年之内无病无痛,容颜不老,如何?”莫辰开始循循善诱。
“生了一张丑脸,要容颜不老又有何用?生老病死本是顺应自然而为,苦痛是乐,生死是乐,疾病穷困亦是乐,要仙丹又有何用?岂不是失去了活着的乐趣?不换不换,小狐狸还是死心吧。”
这油盐不进的家伙!
莫辰气死了,心说怎么遇到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棉花精。
“那你要怎么才能将那串珠给我?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你开个条件吧!”莫辰干脆摊牌。
神棍回头看了看他,掐指又开始测算,还算了挺久,久到莫辰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听他说:“要不你等两百年以后吧,到时候这串手珠就是你的了。”
两百年以后……
莫辰气倒,也不管什么高阶妖修的身份,扑过去就咬人。
神棍被他咬了,没有恼火,也没有害怕,甚至还低声笑着将他一把抱在怀里,“小狐狸,今天托你的福,我赚了不少,不如你别来咬我,我带你去酒楼里吃顿好的,如何?”
187|阴阳先生篇(上)()
莫辰蹲在凳子上,嫌弃地看着店小二将一盘盘菜端上来,连用鼻子闻一下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品味。他可是吃惯了灵肉灵菜灵果的高等妖修,又被当年男人的手艺养刁了嘴,这些凡间菜品,于他来说简直与屎尿无异。然而,坐在对面的神棍似乎对菜色十分满意,莫辰不屑,心说这土包子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听说狐狸都喜欢吃鸡肉,我特地点了烧鸡,你要不要吃一点?”算命师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只鸡腿送到莫辰嘴边。
莫辰哼了一声,别过脑袋。
“嗯?难道你不喜欢吃鸡?”算命师见狐狸不领情,只好将鸡腿收回来。
等算命师收回了鸡腿,莫辰又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他。其实莫辰今天之所以会跟着神棍来到这凡界不起眼的小饭馆,纯属出于好奇。他只想搞明白一件事——这神棍吃东西的时候到底会不会摘面具?若是摘掉面具,他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神棍的面具上嘴巴的位置并没有开口,吃东西总不能也戴着面具吧?莫辰心里正嘀咕着,就看见神棍将鸡腿夹回自己的碗里,似乎也意识到吃饭的入口问题,于是将筷子放下,抬起手,将手扶在面具两边。
莫辰瞪大眼睛,不知为何竟然有点紧张,四只狐狸爪子都挺得直直的,尾巴都忘了摇。
真的要摘掉了么!
然后就听轻轻地咔哒两声,算命师竟然按下面具上的机关,只见面具中间偏下的位置顿时开启一个小窗口,恰巧露出嘴巴。
莫辰:“……”
有那么一瞬,莫辰真想扑上去一爪子将那面具直接掀翻。
算命师开始吃饭,顶着那样一个面具,又用这种方式往嘴巴里塞东西,实在是有碍观瞻,好在男人的吃相还算温雅,不至于让莫辰忍无可忍。
“让你失望了。”算命师似乎猜到对面的白狐在期待什么。
莫辰哼了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准备先离这神棍远点。
“可是,你又在期待什么呢?”算命师又问,“为什么想摘掉我的面具?”
这话将莫辰问住了。是啊,他在期待什么呢?那个人已经死了,虽然这世间有轮回转世之说,可是生魂一旦投入往生井,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便尽数遗忘,而且就算男人固执,不肯将孟婆汤喝下,如今也早就换了副皮囊,他为什么会因为这神棍的一只眼睛与那人相似,就报以希望呢?
“你将那手珠还给我吧,那东西是我的。”莫辰心情忽然又低落起来,再次向神棍传音。
算命师却说:“那串手珠是我家祖传之物,多年前被一个高人埋在我家后院的石榴树下,是镇宅子的宝物,三岁那年被我挖了出来,又怎能说是你的?”
“你说的那个高人,他是我的朋友,这手串就是他的,他曾经将手串送给我,怎么不能说是我的?”按照莫辰平时的脾气,他肯定不会和这等胡搅蛮缠的人多费口舌,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似乎总忍不住和这人较劲。
算命师却笑了,“你都说了,你那位朋友曾经将手串送给你,既然是曾经,那便是过去之事。俱往矣,何所顾?他后来将这东西埋在我家后院,其中自然有因果,你为何不肯遵从他的心愿,顺其自然呢?”
说得容易!他和男人之间的事,有岂能是顺其自然四个字便能概括的?莫辰有些心烦,其实他到现在也不懂,为何男人要将那手串送给毫不相干的人。追根究底,那手串本就是他的东西,是他当年在自己的枕中空间里发现的,算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只是后来不小心遗失,被男人捡到了。
说起来,若不是这条手串,莫辰和男人也许根本就不会走在一起。他不懂,为什么这对他们来说很有纪念意义的一样东西,男人随手就能丢弃,莫非对他来说,他们之间感情也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莫辰越仔细想越难过,第二天无所事事,只能又跑去找那神棍。说来也算可笑,男人将手串送了别人他觉得伤心,可是若是如今没有找手串这个执念支撑,让他时时刻刻惦记着,恐怕早晚会成为心死神灭的行尸走肉。
因为有了昨天的一鸣惊人,今天神棍的生意还是非常红火,不等他将那破幡旗撑起来,算命摊子前便排起了长龙。
天街算命,两文一位。
本来有了昨天的火爆场景,大家还以为这算命师会坐地起价,谁想那幡旗展开之后,居然还是原来的价码,大家不由心中称奇。
升斗小民的烦恼,也不外乎柴米油盐酱醋,大抵上都是围着那一亩三分地转,顶多再让测算测算因缘,或是开工破土求个吉祥日子。莫辰觉得自己能一直耐着性子看下去,还真是奇迹。他不明白,整天靠给人算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混两文钱,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打个哈欠,莫辰从神棍头顶的房盖上站起身,正准备活动活动去别处转悠,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两个敏感字,不由动了动狐狸耳朵。
嗯?出‘精?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嘛?
妖族天性淫‘荡,虽说莫辰自从男人离开之后,素了二十多年没开荤,但也不妨碍他听听别人家的床帏八卦事,于是立刻从房梁上飞窜下来,跳到男人的算命摊子旁。
此时坐在算命摊前的,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农妇,看穿戴家境不算富裕,脸上布满皱纹,和富贵人家的四十岁妇人相比,简直像差了一代人。这农妇本来就很紧张,坐椅子也只坐了半边,说话时也是哆哆嗦嗦遮遮掩掩,好不容易在算命先生的鼓励下将自己的问题说清楚,这忽然凭空里跳出一只白狐狸,吓得她一跳,差点连魂都没了。
“不要怕,不要怕。”算命师安抚农妇,转头略带责备地看了莫辰一眼。
莫辰才不管他,慢悠悠溜达到农妇脚边,尾巴一盘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农妇看,似乎在说,你说啊,别管我。
“您继续说,不要管它。”算名师对农妇温和笑道。
农妇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白狐,在膝盖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四周瞄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听,这才继续磕磕巴巴地说下去。莫辰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个前因后果。
原来,这农妇家里有几亩薄田,本来相较于一般人家还算殷实,除了温饱之外,还能余富出来一些钱供膝下独子读书。她这儿子也算是出息,年方十六就中了秀才,本来前途无量,正要说门好亲事,谁知却在议亲时忽然病倒了。这病的病症更是难以启齿,竟是不分白天黑夜,止不住地出‘精。因为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农妇和丈夫简直倾家荡产,请遍了大夫,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却还是不见好转。
如今自病发时才不过几个月时间,农夫的秀才儿子竟然就有油尽灯枯之势,眼看就要活不了了。家里再也拿不出余钱给儿子看病,绝望之际,农妇听说这天街一位算命先生颇有些神奇,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试试。
不是莫辰没有同情心,只是他也算活了挺多年头了,却从未听说这样的病症。竟然是活活出‘精出死了?太让人啼笑皆非了吧!
对于莫辰这样活了几百年的妖精来说,凡人的生死实在不足挂心,他反而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去看那神棍,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老农妇说完了自己的事,心头还是惴惴,之前请过的大夫在了解他儿子的病情之后,无不露出或是鄙夷或是异样的神情,还总是拿一些问题来刺探。这样的羞辱她本以为还会再经历一番,谁知面前的算命先生听完之后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掐指测算,甚至连露在面具之外的那只好看的右眼,也是平和坦然的。老农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未等这算命先生给儿子看病,就已对他敬服了三分。
“这位夫人,恐怕令郎得的并不是什么病。”算命师终于测算完,对农妇说着话便起身,竟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子。
“先生,您这是……”老农妇不解,眼中甚至流露出失望之色,以为这算命师是觉得他儿子无药可医,要撂摊子走人了。
“若是方便,可否现在就带我前往贵府查看查看?”
农妇一呆,似是完全没想到,这算命先生竟然会亲临大驾?!农妇不由一连串地千恩万谢,同时还有点没底气地说:“先生,我们家里现在没有现钱,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能救我儿子,我和孩子他爸就算是卖身为奴,也会重重酬谢!”
算命师却只是道:“夫人不用担心,您的两文钱已经足够,事不宜迟,还是在前面带路吧。”
莫辰见神棍要挪窝了,在心里对他那故作慈悲的态度翻了大白眼,却还是跟了出去。
188|阴阳先生篇(上)()
农妇引着算命师出城,她家离主城足有十几里地,为了省点钱,她自己一个人是赶着大早徒步走来的,可是此时请了一位算命先生,便不好叫人家和她一起走土路,想雇一辆牛车。
“不必了,我雇一辆马车吧,这样还能快一些。”算命师说。
农妇很不好意思,她一共才只花了两文钱请人,现在又要人家自己雇马车,怎么都说不过去,“先生,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可能不够马车的费用,要不这样,您先给我垫上,我回去就还给您。”
算命师只是笑了笑,便找了马车,与农妇坐上车时,只听车顶砰的一声,吓得那农妇一缩脖子,直问是怎么了。算命师目光往上面扫了一眼,笑道:“无妨,也许是有什么野猫爬上去了吧。”
车夫启程,马车出了城以后速度便快了起来,一路沿着乡路走,两旁都是荒地,倒也没人注意到车顶上还有一个白白的毛团子。
快马加鞭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地方,莫辰一路在车顶上趴着,晒着太阳十分舒坦,可是这样的路程对一个凡人来说实在不近。莫辰做了太久的妖,已经忘记了民间的疾苦是什么样的滋味,此时想到那老妇人天未亮就要徒步走这么远进城,路途坎坷难走,还要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也难得生出一点恻隐之心,觉得这妇人挺可怜。
马车在三间破败的茅屋前停下,算命师叫马车不要离开,等他办完事再送他回城。
趁着算命师与车夫说话,莫辰站起身一步一步悠哉悠哉走到车顶边缘,探出一只狐狸脑袋,似是挑衅般看着算命师。算命师注意到他,也未见如何惊讶,只是轻声叮嘱他说:“下来时轻一点,不要吓到车夫。”然后转身进了茅屋。
正如妇人所说,为了给儿子看病,她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只剩下空荡荡的破房子,家里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一张桌,能当的都当了。算命师被妇人引到东屋,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年轻男子,已经形如枯槁,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床边坐着一个农户,便是这家的一家之主,也是满脸愁苦,须发灰白,眼神直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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