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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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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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眨眼睛,头脑渐渐清明,脱口唤了他一声“六哥”。
景昀这才一脸释然,轻轻舒了口气,微笑道:“昏睡了两天两夜,又是发烧,又是说胡话,差点把六哥吓坏了。你可算是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些了?”
我木然点了点头。
“把药趁热喝了吧。”景昀边说边扶我坐起,向着一边侍立的婢女递了个眼色,叫她把药碗端过来。
景昀拿起汤匙缓缓搅动了一下药汁,嘘气轻轻吹了吹,问道:“调入蜂蜜没有?”
侍女躬身回答:“加过半勺。”
景昀用汤匙取了小半勺药汁,亲自尝了尝,冲我点了点头:“不是那么苦了,你试试。”
我软绵绵地倚靠在他怀里,就着他手中的碗饮下几口,不由皱起眉头,不愿再喝。
“乖,忍着些,得都喝了才行。”景昀伸着碗,硬往我唇边送。
我抬臂挡住他的手,扭过头,苦着脸连声抱怨:“不喝!不喝!苦死啦!”
“你还好意思叫苦?”景昀轻轻拧住我的耳朵,温声责备,“下雨天不老实待在屋子里,出去乱跑什么?淋一回雨,白遭这场罪,累得六哥替你担心。六哥还没说你呢,你倒先叫起苦来了?既怕药苦,就不该生病,越要珍重自己才是。”
“快些趁热喝了,别让六哥费事。”景昀提着我的耳朵轻轻扯动了几下,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再不听话,我可要拧耳朵了?”
我忙抓住他的手,央求道:“别别别——我喝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景昀一笑,松开了手。
我少不得硬着头皮把药一气灌了下去,拧着眉头漱了口,可还是苦得吐了老半天舌头。
景昀用指尖轻抚着我的眉心,摇了摇头:“淋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回可尝着滋味了?”
我一面稀里糊涂地摆手,一面懒懒分辩:“不是淋了雨,是有人把我推下了水。”
“你说什么?这还了得!”景昀面色一凛,扳过我的肩头,看定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定定瞧着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暗自有些后悔一时糊涂竟说漏了嘴。
“难不成是你七姐八姐和十四弟他们又欺负你了?”景昀皱了皱眉。
我忙摇摇头,答:“不是。”
景昀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我心里一紧,暗忖到底要不要把船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六哥呢?可看他的样子,若是给他知道了,似乎断断不会轻饶了那个人的。上次为鸟笼的事,已经害得那两个小太监各自挨了三十皮鞭,虽说他们为脱罪在太后面前说了谎,可毕竟是我闯下祸连累了他们,至今我仍然愧疚不安。那个推我下水的人虽然有些讨厌,可还不至于太坏。
“你倒是说话呀?”景昀轻推了我一把,眉目间微微有几分焦躁,“你在顾虑什么,只管跟六哥说!”
我叹了口气,只好回答:“我不知道他是谁,好像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景昀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思忖了片刻,问,“那人是男是女?长相衣着可还记得?”
我一怔,连忙摇头:“我、我只见闪过一个影子,其他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景昀凝眸不语,面色狐疑。
我赶忙把话岔开,伸手朝案上指了一指:“六哥给的琴,被我不小心弄断了一根弦。”
景昀转过头,往桌子上瞟了一眼,随口应道:“等再续上一根吧。”
我趁机探问:“那琴是六哥从何处得来的?”
景昀微微一怔:“你问这个作什么?”
“噢,”我口里支吾着,不由垂下了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我只是担心那种上好的琴弦在一般的地方不容易找到。”
景昀浅浅笑了笑:“你不用费心,六哥自有法子。”

☆、相救(上)

房中卧病,总觉闷闷无趣,心下盼着有人来看看我,等到慕容煊和悦瑶来望侯我,说不了三五句便又腻烦了,他们见我在病中心绪不佳,也并不责怪我接待不周。
景昀早已命人修好了琴,派婢女送了过来,我看也未看,便叫人收了起来。
展眼已过数日,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多半,只是咳嗽好得慢些,晚上尤其咳得厉害。
这日,天气很好,秋阳满窗,照得室内一片明朗,我的心情也不错,随手推开一扇窗,不期然一枝秋海棠恰恰伸到了面前,花叶斑斓,正开得艳丽迷人,让我精神为之一爽,再也耐不住性子待在屋中。
我拿话支开了芹嬷嬷并房中的几个侍女,偷偷溜出了心烟庭,信步而行。
我站在太阳底下,闭上眼睛,觉得浑身暖洋洋得无比舒服,真是一旦生了病才知健康的无比珍贵啊。转念想起那两只从荷花湖中捞起的小纸船,不知今日还会不会再有,心中暗自思忖着,脚下便往荷花湖那边行了去。
远远地只见山丘上一片如火似锦的丹红,层林尽染,漫山红遍,一派静穆辉煌的境界,撩人欲醉。
我痴痴立在日光下,望了好一阵儿,满心赞叹,忍不住喃喃:“真是好看!……”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只觉胸口一滞,又禁不住咳嗽起来。
“嘻,十一妹妹可好些了?”若瑾从我背后走来,若讥若笑打量了我几眼,“怎么还咳得这样厉害?”
玉苒紧随在她身后,撇了撇嘴,忿忿哼了一声:“你生病关我们什么事,害我们被六哥数落一顿,真不知你给六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处处向着你!”
我一怔,不由皱了皱眉头,气喘微微地想要开口辩驳,谁知一张嘴又是连声咳嗽。
“讨厌!”玉苒冲我翻了个白眼,面带嫌恶地挥了挥衣袖,“唾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
玉苒拿指头用力在我肩头戳了几下,怒气冲冲道:“我可警告你,少在六哥面前乱嚼舌根,就算有他给你撑腰,我也不怕!”说到激愤处,她猛地伸手推了我一下。
我毫无防备,脚下禁不住一个趔趄,往后连连倒退数步,心头一阵气恼,胸口起伏不定。
若瑾冷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头:“十一妹妹,消消气,她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和你玩笑罢了,你可别当真呀。”说着,她一双细长妩媚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似是朝着玉苒使了个眼色。
玉苒脸上的骄矜之气慢慢收敛,口中换了副腔调:“是啊,你可得好生保养身子,别像父皇那样留下病根才好。”
我心中不由一动,觉得她的话大有深意。
“你可知父皇为什么老是咳嗽么?”若瑾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神秘,眼神狡黠。
我心头一震,抬眸看定她:“为什么?”
若瑾把脸凑到我的耳边,低低道:“那都是你母亲害的!”
我不由一惊,转头看向她的眼睛。
她唇边似笑非笑,眼中锋利的光刺得我心中生疼。
“你骗人!”我垂下眉睫,遮掩住内心的慌乱。
“有什么好骗你的?”玉苒不屑地扫了我一眼,“你不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情么?”
我浑身一颤,脱口道:“你知道?”
若瑾深深换了口气,挑眉道:“你先发个誓来,保证不对任何人说,是我们告诉你的,尤其不能跟父皇说。”
我愣了愣,道:“我发誓,决不告诉任何人是七姐和八姐对我说的这件事。”
玉苒扯动嘴角,哼了一声:“这算什么发誓?”
若瑾接道:“你把后面加上,如若不然,天打雷劈,万箭穿心而死!”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手在袖中暗暗捻了把冷汗。
“怎么,你害怕了?”若瑾故意激我,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我大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说就是。”
我按着她方才所说,将誓言重复一遍。
“好,”若瑾点了点头,指了指山丘上,“你先去帮我把墨球儿找回来,我就告诉你,它刚才跑到枫树林里边去了……”
“哼!”我冷冷盯着她,暗暗咬牙,若瑾明明知道我怕猫,却故意打发我去寻墨球,分明是故意刁难我。
“怎么你不乐意?”玉苒扬起下巴,面色倨傲,“用不着你,你走吧!”
我一直很想知道有关母亲的事情,却奈何无人前来告知,如今有了一线希望,便不想生生放过,可又担心她们是窜通一气来哄骗我,心中忖度片刻,一时找不到更好的法子让她们开口讲出真话,只得说道:“你们也发个誓,要是我找回墨球,你们一定会告诉我母亲的事,而且绝不会骗我!”
若瑾和玉苒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行!”
若瑾郑重道:“我在此起誓,如果你帮我找回墨球,我一定告诉你有关你母亲的事,决不食言,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万箭穿心而死!”
玉苒接着也发了一遍毒誓,翻着白眼没好气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我点点头,转身走上山坡,四处寻找那只小黑猫的踪影。
红叶无风自落,在空中袅袅盘旋,黄的、橙的、红的,深深浅浅,在阳光下闪闪耀耀,恍惚了我错乱纷纭的万千愁绪。
山坡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毯,掩住了蜿蜒盘旋的白石小径,令我刹那间心生迷路的错觉,隐隐地担忧眼前这一场热切的希望,最终会化成水中的一轮月亮。
我脑中回响着若瑾和玉苒说过的话,心头一分分沉重起来。
鸽子咕咕的叫声,越发衬得林中幽静。
前面的空地上,一群雪白的鸽子悠闲徜徉,待我走得近了,一忽儿扑棱着翅膀,腾空飞起,搅扰得落红纷纷,漫天霞影。
我伸手将一片红叶接在手里,捏着叶柄细细瞧了瞧,它的大小如同我的手掌,裂片上突出的尖齿,仿佛锐利的武器。难怪书上会记载这样的传说,黄帝在黎山杀死蚩尤以后,将染了鲜血的兵刃扔掉,而那兵器便化成了枫树,蚩尤的血便是叶子的颜色。如此看来,果然有些道理。
我呆呆瞅着枫叶出神,忽听头顶上传来几声猫叫。抬头一看,只见那只黑猫正站在一根高高的枫树枝叉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畏畏缩缩,不得下来。
我叹了口气,从地上拾起几枚石子朝树上投去,希望那黑猫在惊吓之余能自己从高处跳下来。
岂知它整日被若瑾抱在怀里,胆子小得很,根本不敢往下跳,只一味地喵喵叫唤。
我皱眉跺了跺脚,倚在树上咳嗽了一阵子。心想,只能爬到树上把它抱下来了。
我手脚并用,攀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往上爬,身上渐渐冒出热汗,直到接近黑猫所在的位置,已是气喘吁吁。
墨球驻足的那根树杈很细,根本无法承担我身体的重量。我只好一手抓住头上一根更粗的树枝,腾出另只手去试探着够它,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我身上热汗淋漓,四肢渐渐乏力,心想如果此时下去,那真是功亏一篑。少不得强自支撑,大着胆子,将脚在下面的树杈上往前又挪动了几分,倾斜着身子用力探出手臂,这下终于能抓到墨球,可我却不敢下手。

☆、相救(下)

七岁那年,一只从墙头跳下的大花猫冷不丁扑到我身上,吓了我一跳,虽然未曾受伤,但从那之后,我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了猫总是躲躲闪闪,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尤其害怕瞧见猫的眼睛。
我心头突突乱跳,勉力定了定神,张开五指去抓墨球脊背。
不料,我刚一触到它的皮毛,它竟蓦地浑身一抖,回过头来张嘴冲我叫了一声,露出口中尖锐的犬齿。
我大为惊骇,以为它要咬我,情急之下慌忙缩回了手,谁知这一动身,竟失去了平衡,脚下突然一滑,登时踩了个空,我的心陡地一沉,身体猛然坠落。
耳边听得风响和自己的惊呼之声,我心中后悔不迭,眼前只见树上的红叶缤纷飘落,脑中却奇怪地闪过病中那个可怕的梦境,一湖血色的枫叶,还有那哀婉的琴音……
身在半空的我,猛然间觉得身体被抱住,那双手臂结实有力,紧紧环住了我的腰身。
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人的肩膊,下巴抵在那人肩窝。
那人横抱着我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卸去了我下坠的冲劲,然后才稳稳落在地上。
“没事了。”那人轻轻说了一句,似乎是在安慰。
我方才乍然受惊,浑身微微发抖,一时还未缓过来劲儿来,只听着他的声音好熟悉,不由得转过头去看。
他的脸近在咫尺,肌肤白皙,双眉斜飞入鬓,眼睛黑如点漆,神光潋滟似水,鼻梁直挺,唇红齿白,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是你?”我怔怔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恍惚觉得身在梦中。
他展颜一笑,悠悠轻喟:“十一公主,果然顽皮淘气。”
我愕然,他竟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过,他笑起来真是好看,仿若清风拂过姣姣花林一般。
他低头往我脖颈处轻嗅了一下,浅浅笑叹:“好浓的药香!”
我不由得两颊一热,羞赧地把脸撇向一边。
他将我放下地来,柔声问:“身体好些了么?”
我一怔,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日在船上,是我冲撞了,害你生了一场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轻叹了一声,脸上带着些许歉意,言语常笑,与那天的神情态度似乎不太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我诧异地问。
“下雨那天,我身边的人恰恰身体不适,便差了人到太医馆请医官,哪知派去的人回来说,宫里头十一公主高热不退,太医们都在那里候着。”他伸手拈住一片飘落面前的枫叶,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接着道,“再一打听十一公主的年纪和相貌,竟觉得同你很相像,我心里猜测,船上遇着的人大概便是十一公主了。”
原来如此,我发高烧的时候竟有那么多太医守在心烟庭么?我怎么竟毫不知情?为什么没人对我提起过呢?
墨球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仰起脸朝树上看去。
“呵,”他也往上面望了一眼,拿手中的叶子指了指墨球,含笑道,“你喜欢养猫?”
我蹙眉摇了摇头:“不喜欢。”
他面色疑惑,眼波在我脸上微微一荡。
我竖起食指往树上指了指,出言解释:“墨球是七姐的宠物,我来帮七姐找它回去。”
“喔,原来是这样,”他轻轻点了点头,微微慨叹,“你可真是好心,为了一只猫连命也不要了?”
我低垂下目光,怏怏回答:“我也是迫不得已。”
“哦?迫不得已?”他轻轻一笑,打量着我的神色,沉吟道,“难不成是有求于人?”
我敛眉,低头不语。
他在树下来回踱了几步,衣冠楚楚,举止雍容,微微眯起眼睛,仰首望着树上的墨球道:“这猫断然是自幼即被人豢养,一贯养尊处优,以致磨灭了天赋野性,胆小懦弱,能上却不敢下,实在可笑。”
我忙应道:“正是呢,它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七姐带回去了。”
他垂眸静默了片刻,一副若有深思的样子,轻叹:“‘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猫尚且如此,人不可不以之为戒啊!”
“啊?”我歪头瞧着他,不期然他竟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令我为之一愣。
他淡淡笑了笑,双眉一轩,人已拔地而起,半空中伸足在树干上一点,借力再次腾起,手臂闪电般探出,身形轻飘飘落下地时,墨球已在他臂弯里了。这一下兔起鹘落,只在转瞬之间,真是好俊的身手!
我心里一乐,立刻跑到他身边。
他将墨球送到我面前,我伸了伸手却犹疑着不敢去接。
他微微一怔,诧异道:“你怕猫?”
我双脸一热,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放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笑叹:“你可真有意思,怕猫还敢亲自爬上树去抓它?”
我无言以对,垂首绞弄着荷包上的穗子。
他忽然伸过手来拿住了我的手,在墨球脊背上来回抚弄了几下,笑眯眯鼓励我:“放心,它温驯得很,不会伤人的。”
他的手又暖又软,指甲修剪得很是齐整干净。
我心里的畏惧悄悄变淡,不由释然微笑起来。
“带它回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将墨球送到了我手上。
我摸了摸墨球的小黑脑袋,抬头谢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他用衣袖轻轻拂去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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