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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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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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它回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将墨球送到了我手上。
我摸了摸墨球的小黑脑袋,抬头谢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他用衣袖轻轻拂去了落在身上的叶子,朗然一笑:“不必客气。”
我跟他道了别,转身刚迈开步子,忽而想起一件事来,由不得顿住脚步回头。
“还有事?”他抬了抬眉,面带微笑。
“那天我在船舱里拾到一块玉佩,”我眨眨眼睛,顿了顿,道,“上面镌着‘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八个字,可是你的?”
他眼神一亮,微微颔首。
我心下踌躇,忍不住探问:“ 这两句出自《淇奥》,你很喜欢这首诗么?”
他负手望着我,笑而不答。
墨球蜷缩在我臂弯里,一连喵喵叫了几声,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眨眨眼睛,笑嘻嘻道:“你在此稍等,我送下墨球,立刻回去拿玉佩给你送来。”
“不必了。”他对我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悠悠道,“就送与你吧。”
我怔了怔,不由回想起那个梦境,心里莫名跳了一跳,开口涩声拒绝:“我不要。”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容又在脸上晕开:“明日我就要返回安国了,此次入宫,特来向太后辞行,已经耽搁了不少工夫,我该走了。”
我不禁心中一动,诧然审视着他,心念电转。
他竟是安国使节!而且要向太后辞别!太后原是安国的公主,东海安国皇室与我韶国联姻已有数十年之久。
他向我略略欠了欠身,微微一笑,施施然转过了身。
我看着那一袭盘金彩绣石青锦缎长袍翩翩穿过缤纷落叶,乌亮的头发在脑后飘飘,腰上宝带闪闪更衬得他身姿雍容闲雅。
前面那一群白鸽,蓦地扑簌簌振翅飞起,惊得树上枫叶纷纷,一阵落红飘飘飒飒,霎时缭乱了我满怀心绪,一点幽情悄然萌动。
“我知道你是谁了!”我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喊。
他停步回转过身,脸上灿然生笑,扬声道:“后会有期!”说罢,便掉头翩翩远去。

☆、谈笑生风

我抱着墨球下了山坡,发现若瑾和玉苒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叹了口气,只好将墨球送往她们居住的玲珑轩。
沿着鹅卵石漫成的小路一径走着,刚一转过假山,顶头便见慕容煊手里提着两包东西,神采奕奕迎面而来。
他瞅了瞅我臂弯里的墨球,面上微微有几分讶异,疑惑地瞧了瞧我,眼波一转复抬眸望了望天上,笑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么?”
我不禁笑了起来:“煊哥哥要往哪里去呀?”
慕容煊笑眯眯道:“好巧,我正要去望侯你呢,咳嗽好些了么?”
我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微微皱眉:“还是那样。”
“没好利索就到处乱跑,真拿你没办法。”他轻轻叹了口气,似瞋非瞋地瞅着我。
我咬了咬唇角,垂眸抚了抚墨球的小黑脑袋,笑说:“我先给七姐送去,你先行一步,去心烟庭等我吧。”
他面上闪过一抹纳罕之色,微微摇了摇头:“你平时不都远着这只小畜生么,怎么这会倒一反常态?”
“我——”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得勉强支吾,“我今天也是碰巧。”
慕容煊微微蹙眉,眉目间犹有猜疑的神色,动了动嘴角,却是默然无语。
我忙垂下眉睫,抬脚匆匆道:“我先走了。”
他一把拉住我,语气坚定:“我同你一起去。”
“嗯?”我顿住脚,回头望着他,眨了眨眼,推辞,“不用了。”
慕容煊不放手,定定瞅着我的眼睛。
“哎呀,”我抬肘拨开他的手腕,撅嘴道,“不用了嘛。你去了,只怕七姐会以为是你找到了墨球,故意让我送去的。”
慕容煊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笑叹:“原来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拔脚就走,只听他在身后高声道:“快些回来,我等着你。”
“知道啦!——”我头也不回地应了声。
一溜烟儿似地赶到玲珑轩,前脚刚一踏进门,一个婢女便忙忙迎了出来,躬身向我施礼。
我急急问道:“七姐呢?”
婢女回复:“七公主和八公主刚才回来又出去了。”
我一怔,继续追问:“说过去哪儿了么?”
婢女摇了摇头,道:“七公主出门时说,要是十一公主果真把墨球送了回来,请您明日午时过后再来一趟。”
“喔?”我暗暗纳闷,低头略一思忖,只得先把墨球交付给她,吩咐,“你跟七姐说,明日我必定会来。”
婢女答应一声,将我送出门口,作礼道:“十一公主慢走。”
我气喘吁吁返回心烟庭,却见慕容煊正侧身立在那几株秀姿吐艳的海棠花前,悠然望着天上白云,不言不动,不知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朗朗秋阳照亮他的侧脸,在墙上勾勒出他美好的身姿轮廓。
听见脚步声响,他转过脸来看向我,微笑:“这么快?”
我展颜一笑,疑惑地问:“怎么不屋里坐呢,站在外头干嘛?”
他一边随我走向花厅,一边微微赞叹:“这几棵海棠开得真好!”
侍女小罗忙打起斑竹帘子,笑嘻嘻道:“公子给公主送东西来了呢。”
“哦?”我转眼看向慕容煊。
他往桌上指了一指:“两包洁粉冰糖雪梨膏,润肺止咳的,每日两次,一次两勺,用热水化开服用。”
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高兴地说:“谢谢煊哥哥。”
慕容煊满面堆笑,在对面剔彩椅子上落座。
我拿起那两包东西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淡清香透入鼻腔,煞是好闻。
我见桌上有只用过的茶盏,伸手试了试壶身,还是温热的,想来他已在屋中吃过茶了。
我重新斟了一盏递到他面前,复给自己斟了一杯,觉得腹内有些饥饿,便让侍女拿来几样点心,邀他与我同吃。
侍女捧着金盆走到我们面前,伺候我和慕容煊洗净了手。
我从碟子里拈起一块栗子糕送到他嘴边,微笑:“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他眼神一亮,张嘴含在了口里。
我自己挑了一块蜜糖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他见我又吃这个,微微皱了皱眉,温言嗔怪:“说了几回了,让你少吃甜食。你咳得那么厉害,还总爱这些甜的。这个太也甜腻得很了,快别吃了吧。”
我瞄了慕容煊一眼,扯了扯嘴角,不愿听他的,只管把剩下的小半块一发吞进了口中。
慕容煊叹了口气,把茶盏往桌上一顿,略微有些怏怏不快:“说也是白说,人家只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又不领情。”
我不禁脸上一热,讪讪分辩:“我怎么不领情了?自从你跟我说吃甜食过多对身体不好,我减了好些呢,只是偶尔忍不住,才吃一点而已。”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面上慢慢恢复了笑意,执壶往我杯中添了些水,劝道:“多喝点水。”
我嘟着嘴巴拿起一块清香淡淡的栗子糕,狠狠咬了一口。
慕容煊抬了抬眉毛,笑说:“你是咬它呢,还是想咬我一口?”
我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慕容煊靠在椅背上,眼中含笑,默默看着我,一双眉睫化成蝴蝶的翅膀,轻轻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中翩跹飞动。
我吃得差不多了,饮了口茶,寻思了片刻,抬头问他:“安国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眼神一动,缓缓坐直身子,又往前倾了倾,微微诧异:“你是说南宫淇?”
我点了点头。
他微微蹙眉,满面疑惑:“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你素日对朝堂上的事都是漠不关心。”
我一愣,忙忙应承:“就是随便问问。”
慕容煊眼神望着别处,凝神想了想:“他这个人……呵呵。”他笑叹一声,接道:“他这个人多才多艺,倜傥风流,喜欢说笑,爱结交朋友,倒是个很有趣的人。”
“是么?”我满心好奇,眨眨眼,不由往前挪了挪身子。
慕容煊眼波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失声笑了起来,也在位子上向前移了移身子,语气带着几分笑谑:“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只一样怪好笑的。”
我睁大眼睛,好奇地追问:“哪一样呀?”
慕容煊神秘兮兮,用手指指我,忍笑道:“你爱吃甜的,他爱吃臭的!”
我一口水含在嘴里尚未咽下,听他这一说,险些喷了出来,忙忙侧转过身,扶着桌子又是笑又是呛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慕容煊忙起身过来,一面笑,一面给我捶背。
我咳嗽了好一阵儿,才慢慢平复,拉着慕容煊的衣袖笑问:“什么臭的?”
慕容煊故意整了整脸色,好似一本正经地道:“臭豆腐。”
他话音未落,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又是一阵大笑。
慕容煊笑得满面红光,喘了口气,眼中盛满浓浓的笑意:“前两日,六哥请他去皇城酒楼饮宴,他当场点了一碟臭豆腐上来,熏得席上的陪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却在一旁吃得美滋滋的,还笑呵呵地说,怕臭可以捏着鼻子讲话……”
慕容煊的话还未及说完,我已笑软在桌上,心里却怎么也没法将雨中船上那个清高自傲的他和枫林中救我时那个温和雍容的他,一并跟臭豆腐联系在一起。
“还有呢,他尤其爱在心情不佳时品味那种饮食——在嗅觉而言是一种惩罚,对味觉却是一种享受,真是自相矛盾,不知他是自我惩罚呢,还是自我陶醉,竟然爱上这么一口。”慕容煊低垂了眉睫,摇头笑叹,“南宫淇就跟臭豆腐一样,身上矛盾纠结。”
我不由脱口:“他心情不好?”
慕容煊缓缓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他的意中人嫁给别人了。”他略略想了想,又沉吟道:“婚期好像就是在你淋雨伤风的那日。”
“唔?”我心里一动,茅塞顿开,难怪那天他脸上阴晴不定,对我忽冷忽热的,还唱什么“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伤情调调,果然是有心事的。
“嘻嘻——”我心里忖度着,不禁失笑。
慕容煊轻轻推了我一下,俯身瞅着我的脸问:“你想什么呢?”
我笑笑:“他的意中人为什么不嫁给他呀?”
慕容煊默默凝视我半晌,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声音低沉了好几度:“结为夫妻的双方,未必就是彼此的意中人。”
我蹙眉想了想,反驳:“既然不是中意之人,为何还要结为夫妻?”
慕容煊有些无奈道:“你父皇身边有那么多妃嫔,个个都是他的意中人不成?”
“这个……”我用手抓了抓头,心中一片迷茫,不知该肯定还是否定。
“唉,”慕容煊叹了一声,眉目间隐约泛起一抹愁思,好笑地瞧着我,“你在那方面还是一片混沌,尚未开化呢。”
“啊?”我一愣,疑惑道,“哪一方面呀?”
慕容煊抿嘴笑了笑,理了理衣袍,顽皮地眨眨眼睛:“不跟你说了,我该回去了。”边说着边抽身往外走去。
我立起身,轻哼了一声,假装生气道:“不说以后再别来了。”
他刚迈出门去,少不得又转回身来,嘴边浮起浅浅的笑意:“我偏来,看你会把我怎样。”
我撅了撅嘴,挑挑眉毛:“到时我叫人把大门一关,你可别狗急跳墙。”
慕容煊立在当地,周身沐着阳光,又是笑,又是咬牙,又是叹,指着我点了几点:“你呀!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脸上半嗔半恼,一双明亮的俊眼却悄悄变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

☆、午后之约

次日一早,为安国使臣送行的礼乐便已奏响,按照韶国的礼制,在辞日,我的父皇要再次赐予安国使臣金银器、绢帛衣物,还有赠送给安国国君的礼物,最后要将写给安国君主的文书装入书匣,并用火漆蜡封印,以确保信函的内容安全,交由使臣带回。
这一回,我选了一处距离宣政殿门口更近一些的地方躲藏,偷偷观看送行仪式,只是想亲眼确定一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安国太子南宫淇。
仪式结束,被人围随簇拥着的安国太子,终于向我所在的方向转过身来,徐步走下玉阶,威仪赫赫,我定睛留神细看,可不就是他么!
他的目光在转脸时扫过我藏身的青铜大方鼎,蓦地一滞,转瞬间即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随着先导官继续前行。
南宫淇走过甬路,用手提着衣袍,款款登上车,片刻后忽然又挑开帘子向我这边看。
我心里一喜,忙用很小的动作幅度向他摆了摆手,跟他作别,他会意,微笑着颔了颔首。车子近旁的随侍大概是要向他禀奏什么事情,看见他的神情,豁然回首,满面疑惑地朝我这边张望,我慌忙闪身避到了方鼎后面。
过了片刻,只听车声辚辚响起,我再次探头出去,只见他的车驾已是渐行渐远了。
安国太子的离去,意味着太子景曜也已从安国皇宫动身,不久便将返回韶国。
我暗暗寻思着,忽觉有人在后面扯我的耳朵。我一惊回头,只见景昀正立在身后,一身庄严的朝服冠冕。
他肃着脸,沉声道:“胆子越发大了,敢跑到前头来了。”
我皱眉瞄他一眼,狠狠合了一下眼睛,嘟着嘴巴拨了拨被他捏过的上耳廓,怏怏走开,隐约听到他在身后轻笑。
上午的时光点滴溜过,日晷的晷面上,晷针的影子一分分自西向东移动,渐渐走到正下方的位置,太阳高悬于中天,已到了午正时刻。
我匆匆扒拉了几口饭,便迫不及待地往玲珑轩赶去。
白石甬路上梧叶飘黄,路旁的金丝菊却含苞待放,笑倚秋风。
几个宫监正在执帚挥扫落叶,抬头见到我,齐齐停下手让到路边,低眉顺眼站成一溜儿,领头的宦官忙上前来半跪着向我问安,态度恭谨。
“这些落叶要弄到哪儿去?”我抬手指了指地上,顺便问了一句。
领头的宦官偷眼瞧了瞧我,笑眯眯道:“回公主的话,枯叶收拾起来,还是要埋进土里去的,这些是极好的肥料。”
我点点头,让他起来,从路上一阵风儿似地快步行过,没走几步便听得后头又响起唰啦啦的扫叶之声,那些宫监们又忙活起来。
玲珑轩的婢女将我引入内室。锦屏后面,若瑾正怀里抱着墨球,坐在红毡子上喂它吃东西,一旁的葵花式漆雕小几上,正搁着一碟子点心。
见我走了进去,她懒懒地冲我笑了笑,向着桌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十一妹妹随便坐吧。”
“不必了,”我一口回绝,站着未动,话却直截了当地奔向主题,“七姐快点告诉我吧。”
“瞧你急得!”她抬头瞋我一眼,放下了墨球,立起身来,“有多少话说不得,偏等不得这一会儿工夫?”
我叹了口气,往桌边坐下。
若瑾端起小几上的碟子放到我的面前,殷勤笑道:“吃点心。”
我心里一震,她竟然拿着喂猫的东西来招待侮辱我!实在太伤人自尊!
“这是给墨球吃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忿忿将碟子推到一边,没好气地瞪着她。
“猫吃的又怎样?人吃的又怎样?”若瑾用鼻子哼了一声,诡笑,“有些人活得还不如一只猫呢!”
“你到底肯不肯告诉我?”我站起身,拔高了声音。
“你急着投胎呀?”她飞了我一个白眼,使眼色命侍女取走那一碟猫食,在另一个婢女端来的金盆中盥洗了手。
又有侍女送上来两盘花样点心,她一边拈起一块放进嘴里,一边请我也吃。
“给,蜜糖酥!你最爱吃的。”她伸手递到我面前,又长又尖的指甲上,涂着深色的豆蔻红,那浓烈的色彩灼得我心上火辣辣的。
我正要伸手去接,忽然想起慕容煊劝我的话,不由踌躇。
“你这是什么毛病?”若瑾撇了撇嘴,微微有些不快,“难不成怀疑我在里面下了毒?”
“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忙出言解释,“煊哥哥说,吃甜食过多容易伤身。”
“不知羞——”若瑾咯咯笑了起来,用指头点着自己的面颊,嘻嘻道,“还没出嫁呢,就听驸马的话了?”
我不禁双脸发烫,很是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忙忙拿话掩饰:“谁说要嫁给他啦。”
“你可别跟姐姐说,对你的煊哥哥没意思。”若瑾用手掩着口,轻轻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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