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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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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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彩儿趁我不备抹在我发间的,不过是些香油。因以花香遮掩了些,故而早先没能嗅出来;可一见了阳光、香油发散出去,便很快就惹了对此气味敏感的苍蝇蚊子等来对我袭击。

    此刻洗了个头后,这味道也就散了。

    我重新落座在梳妆台前,由夏至描妆、春分伺候着梳头发。

    冉幸立在一旁,从镜子里看到她的面目有着许多隐忍,她似乎是憋了很久,现下终于忍耐不住的开口忿忿然道:“娘娘气度好,咱们顾虑着仪态不失而不去找那不知死活的闵主子算账……奴婢去告诉皇上!”落言忽利。

    她是真着了急动了气,我还不大见这个一向气度端稳的人有这般真切的失态过。

    “不许去!”压着她的话,我紧赶紧的一句喝斥。

    冉幸甫一噤声,胸腔做了个浮动。

    我侧眸哂她一眼,启口定定然的:“自己被打了脸,还有颜面往外说?”这口吻算不上锋利,但带着微微的忍气吞声、还有一丝戏谑、还有些微自嘲。

    她便定住身子,敛敛眸色、闭了口唇,退在一旁重新的思量起来。

    不止是冉幸,春分和夏至,乃至这惊鸿苑内外的一众宫人都知道我受了委屈,为我抱不平的何其之多?我体谅着她们的心思,但同时我也有我自己的筹谋。

    感知着身边这些个宫人被我的气场震的起了怯意,我缓吁口气,放柔和了语气徐徐启言:“悠悠众口最难收束,她闵才人做了那样的事情,难道还愁传不到皇上耳朵里么?”

    这一句话顿叫这几个人眸色一亮!我并不再往下说。

    “所以,不消我们自个鸣不平,该知道的、该举措的,皇上并着太后心中都有一杆公正的秤。”冉幸已恢复了素日的端稳理性,徐徐接话,“而娘娘装作没事儿人的把此事压制,则是娘娘能容人的气度。”

    我并不答话,侧眸与她相视一笑……

    我压着火气敛了心绪不曾去找闵才人兴师问罪委实是正确的,因为就在次日晨曦,冉幸才服侍着我起了身子后,便见春分急急然的掀起帘幕跑进来行礼。

    见她那般惊惶的模样,就知道是出了事情,一问后春分便道:“漱庆宫贞韵苑里那位主子,她自尽了!”

    “什么?”闻言我和冉幸俱是一惊,我凑近一步拉起春分,忙又急急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闵才人她已经死了么?”

    春分摇摇头又点点头:“听说是在黎明之前,不久的事情呢……闵才人是上吊自裁,但不曾成功,被宫人及时发现给救了下来。”她一搭搭的说着,显然是被惊的不小,不过这大喘气委实够吓人的!

    我闻言后将她松开,心情一下就由急迫恢复到淡然:“呵!”勾唇一徐,我转眸不屑,“什么自尽,这分明就是她作弄出的一场戏,刻意演给人看的!”

    “娘娘。”冉幸也有着思量,她抬手遣退春分,旋即凑近我身边,蹙眉徐言道,“这闵才人刻意整了如此一出戏出来,是想做什么?”侧目微微、眉心未展,“这会不会是……冲着娘娘您来的?”

    “她冲不着本宫!”我落言笃定,夹着些不屑。旋即蹙眉,多多少少的也有些后怕,“说来当真是该庆幸,本宫昨个被她算计后,幸亏不曾去找她兴师问罪……这莫不然的,本宫前脚走了,她后脚便要死要活又是自尽又是上吊的,岂不是要归罪到本宫的头上,说是本宫将她逼迫?”

    冉幸点头,但并未舒展心绪:“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抬目瞧我一瞧,叹了一声,徐徐道,“时今这后宫里的第一人可谓是娘娘,妃嫔们针锋相对的人……娘娘您也首当其冲!”眸波里神色蹿动,“奴婢担心这闵才人整了如此一出,只怕也是要匡娘娘进什么蛊。”

    “闵才人必然是要算计本宫的。”我颔首敛眸,且在心中忖度,“不过她这自尽是有什么目的,现在还不能知道。”于此侧目,“但她愿意死便死她的去,跟本宫能有什么关系?本宫又不曾去她宫里将她怎样,说来她也不过是来见了本宫一面,那也是她自个要来拜见,莫非是本宫叫人拿刀比着她的脖子把她给绑了来?”我的心绪也起了紊乱,这番话说的有点儿没头没脑、近于宣泄。

    冉幸体谅我此刻这心情,启口径自又道:“眼下这般局面,却也只能是且走一步看一步了。”又沉淀声色,“但自此,我们怕是得万分的小心些。”

    “嗯。”我点点头……

    不一会子天色放亮,忽然传来太后的懿旨,召见我到永泰宫去一趟。

    因前遭出了闵才人的事情,后脚太后就急着见我,身边伺候的众人无不担忧。

    我且思量且宽慰她们:“本宫协理后宫诸事,今晨时闵才人自裁未遂,怎么都是一件大事。如此,太后娘娘自然该召见于我,问些该问的话儿、做些该做的交代。这也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我自己并没有底儿,但想想也不外乎是这个道理。如此交代一通后,跟着女官一路往了永泰宫赶。

    进了永泰的正殿后,见皇上也在这里,同在这里、跪在地上的果然还有那闹闹哄哄晨时就搅扰的人不得好眠的闵才人!

    皇上瞧见我进来,目光温温的一顾我,这目波使我安心。

    我敛住思绪,恭谦的对太后、并着皇上见礼。

    “起了吧!”太后将我告免。

    “来人,赐坐。”皇上便在这时又吩咐了句。

    我颔首谢了恩,后便落了座。软眸往地上跪着的闵才人处瞥过,心中推量着今儿这事情。

    太后在这时候温和着声色、漠漠淡淡的开口:“荣妃你一直协管后宫,今儿出了闵才人自裁的事情,哀家便唤了你来一并了解缘由,你也好心中有数,日后侧重注意一些。”

    听太后这语气里,没有怨怪和苛责。我却不敢轻易放心,权且谦然的道了声诺。

    这时太后便不再理会我,转了眸色对那地上的张彩儿:“闵才人,你年纪轻浅、又身为宫妃,好端端的寻死觅活又是何故?”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不怒自威。

    这张彩儿原本是极安静的,但听了太后这一番话,登一下把身子一匍匐、声息哀哀:“实在是因妾身有着自知之明……”尾音略冗,哽咽依稀,哭腔已起。
94。' 卷六 '…第七十六回 隐痛情事说不得
    我心弦一动,本就绷紧的心思愈发一紧!

    “此话怎讲?”太后也是陡一启言,听得出亦是起了一惊。她将身前探,缓和了些口吻道,“闵才人,哀家和皇上还有荣妃都在这里,你不消顾虑,起来说话!”

    我观察着太后、皇上、还有这位闵才人三个人之间的反应,太后是一贯的滴水不漏、心思难测;皇上眉目间充斥着一些担心与微微的疲惫;而这位闵才人张彩儿,虽看起来是这么一副柔柔弱弱委屈可怜的模样,但在她转眸顾盼间每每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一痕心思的攒动,这令我颇感不祥,心中那警惕不敢有一丝半点儿的松懈。

    得了太后这声命,张彩儿却没有马上谢恩起身,她抬首微微、眉目嗫嚅,后又徐徐的看看我,才复转目对着太后蹙眉苦声道:“妾身……妾身不敢!”

    “啧。”皇上皱眉不悦,启口煞是不耐的打断了她的做作,“叫你起来你便起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自口吻感知到他对这张彩儿很不喜欢。

    这些个女人们的小小心思,闲暇时摆摆也就罢了,时今当着太后的面儿还要惺惺作态,这就未免过分了吧!

    这闵才人毕竟也不是全不知趣儿,见皇上如此,她不敢继续不知好歹:“是。”颔首轻轻的应了一声,跟着便把身子站起来了。又似乎是跪的久了,这身子一颤、险些又栽倒了去。

    “还不快去扶扶闵才人?”我抬眸徐徐,对一旁侍立的宫娥道。

    那宫人忙过去搀住了张彩儿。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何要自尽?”太后的心思一直放在这事儿上面,没多兜转,继续问了一句。

    张彩儿敛眸徐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侧面的神色似乎是在踌躇。但她没有过多耽搁,唇畔一抿,抬眸时终于下定了这好大的决心后开口利利:“因宫里传言,所有的嫔妃都会被……”于此再度瞧转向我,眸光怯生生,接口嗫嚅,“都会被荣妃娘娘处理掉。”

    我神色一恍!

    张彩儿如是怯怯急急的继续:“下一个……只怕就是妾身了!”一缓后骤利。

    “胡闹!”太后抬手“啪”地一声拍着几案站起来,这厉厉的一声牵出了不容凛犯的威严。

    “母后,您且消气。”皇上忙侧目对太后低声宽慰。

    太后方定了定心,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肃穆的瞧着闵才人,即而缓缓的移转目光又看了我一眼,方把身子重新坐下去。

    我对上太后的目光,但我从来就没法精准感应到她的心思,下意识颔首一恭,把目光错开。

    余光瞥见皇上也向我看一眼,我便抬眸,果然见皇上正看着我,那目光有着笃定。他见我瞧他,向我稳稳的点点头。

    这是一种无形的保障,我在心里知道这个男人他会护我周全。于是我也对他点一点头,旋即错开眸色去瞧那被震了一震后、权且安静的闵才人。

    这张彩儿方才被太后的声威吓到,眼下渐渐恢复了正常。她静默须臾,甫一下便把身子跪下去,对着皇上、太后的方向依次一匍匐,即而开口、声色慌张:“妾身原也是不屑这等混说话的。”她一停顿,径自抬首时瞧见眼角噙了泪珠,这声色愈发的凄扬哀婉了,“但且看我们同受封的这一批妃嫔,珍嫔、僖昭仪、兰才人……”她的目色有点儿放空,吐言缓缓,于此忽又眸色一聚、声息着重起来,似从回忆里惊醒,“这一个个的全部都或囚冷宫、或命丧九泉。几个熟悉的里边儿,算来就只剩下了甄美人和妾身。”

    我在心里起了盘算,这话儿听了一半就不愿再往下听了,她那点儿小九九我已经梳理了清楚,甚至都知道她下边儿要说什么。

    这殿内的空气由一开始的绷紧至眼下慢慢松弛下来,我心中忽然觉的有点儿滑稽,一丝哂笑落在心里,真真是不屑的很!

    太后端着架子没有情态,而皇上抬手拈了茶盏品饮一口茶汤。

    张彩儿敛了一下眸子,又哀哀道:“妾身受不了这日日夜夜刀悬头顶的日子,心下推量着干脆也不消等待,索性自我了结了也就完事儿!”落言牵出一阵哭泣。她埋下面去,纤纤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呵!”我突然勾唇冷笑。

    太后、皇上、并着闵才人全都向我一下子看过来。

    我的姿态并未有丝毫的异样,如是的悠哉悠哉很是安详。这目光没多兜转,径自往着张彩儿身上一落,目光鄙夷,一搭搭缓缓然叙述的口吻:“珍嫔被皇上下旨封入冷宫,乃是因为萧家不知死活、行刺圣驾,与本宫有何干系?”我偏了一下面目,抬手玩弄着一旁侧几上的缠枝夜光盏,“僖昭仪自己失仪才会自作自受,这也能叫你往本宫身上扣帽子么?呵!”又一敛声,我淡淡的讥诮了句,这些个话儿其实也是实话。我又道,“兰才人更是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在这后宫里大行巫蛊之术、压胜害僖昭仪腹中胎儿流产,如此的蛇蝎心肠!这才被本宫杖毙!”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一下便扬起来,但我是刻意拿捏着语气,分寸我还识得。至此微一停顿,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是,这后两个如此说来,确也涉猎本宫。”语气重归和缓,我又一抬眸、声音再扬,“但秩序理法、祖宗家规,理当恪力维护,又岂能把她们的薄命一个个的都算在本宫头上?”我转目对着太后、皇上目光依次波及过去,不卑不亢,声音稳沉,“太后、陛下都是明白人,妾身所行所做每一步路每一件事都无愧苍天无愧于心……这一点,明白的人自可明鉴!”

    这一番话说的好生亮亮堂堂大气有加呵!但就连我自己都很不屑这话里话外的一怀虚伪。但架子不能失去,姿态更得放高,曾经我以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现今我已看清楚了,这世上真真假假、对对错错的,又怎么能有一个评判的标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人若只为自己,还未等到天诛地灭便得先自作自受把自己给折腾死!

    这之中就需要把握一个“度”,就是一门高深的大学问了!

    我这一番话才一落定,周遭空气便又重新陷入到一种闷窘的境地。

    皇上聚了眉峰,颔首权且不言。

    而那闵才人也低低的垂下了头,不语不言。

    “好了!”须臾的静默后,太后低低的叹了一句,扫了眼闵才人后,转目对我道,“荣妃,纵然你没有错处,但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还是需要径自捡点、诸多仔细,审视自身方是对的。”

    太后这话说的不徐不厉,首先肯定了我的并无错处,即而又在暗中对我威慑。

    我心念定住,颔首应下:“是,臣妾往后行事必当愈发严谨……不叫风言风语波及后宫。”中途一顿声时,我转目定定的看了张彩儿一眼。

    张彩儿依旧不语。

    我愈发放肆的敛目看她,我从头到尾就不相信这闵才人当真想死,她是嫌这后宫里头太平风浪静了!所以她特地使了这一计,是以引起太后、皇上对她的关注力。

    这当真是她的计策,只是不知道这一计策是她自己有心为之、还是与江娴一并谋划?

    若我昨天去找她兴师问罪,她今儿这上吊就有了话说,就说是被我逼的,这样就又把我匡入了圈套里。

    但我昨天未去找她,她没法将我匡入局中,分散不得我的势力,心中愈发害怕我会寻个由头找她算账……于是她便想到了这么一出,在太后这里恶人先告状!那么若我不日后将她择了由头惩办,则太后必定会认定我如她所说霸道跋扈。所以她这样一来,似乎是为她自己吃了个定心丸,叫我一时半会子动不得她、不敢动她!

    她这也真真是多此一举,一个小小的才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儿?我又几时有那闲心想着要去动她?呵!

    太后不再顾我,转目又对皇上道:“你为君王,理当顾惜后宫每一位妃嫔、雨露均占。不可单守一个或两个。”

    皇上也应下。

    我默默闻了这话,这么看着,在一旁虽竭力装作不走心的没事儿人模样,其实心中颇感心酸!帝王之爱不得执着守一,人活在世上富贵荣华都是假的,活的还不就是这一个“情”字尔尔么!可身为帝王,却要连这一个“情”字都摒弃掉,这却又都还活一些什么?

    我看向皇上,但皇上侧首垂目、并不看我。

    我心中这苦涩更甚,他不日前在我耳边的誓言此时此刻甫又回想,他道“朕向你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我对你的心!”时今这保证,我好想问问他,究竟还算不算话?

    我的心中委实是有期许的,但我知道,他是守不住他的承诺的……但我不打算对他质问、甚至不打算提这茬。因为太伤感情。

    只是这帝王之家幻似蝴蝶、转眼花飞人远注定难能一守的承诺,往后最好还是不要有的好吧!
95。' 卷六 '…第七十七回 以心相许身偎依
    “哎!”

    这时太后的一声叹息牵惹着我回了心目。我转目,见太后颔首偏开了目色看向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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