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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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绥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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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趁四下无人时,在她耳畔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你且醒来,我把太子之位还他便是。”
  她便真的醒了过来,却已然记不得眼前的面孔。
  她睁大眼睛,好奇地问:“听他们说你是太子,自我病起便一直在我身旁守着,可是我怎么一点也不认得你?”
  认不得他,便是也认不得酷似他的刘庆。
  他心下稍安,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你高烧数日,想必是把脑子烧坏了。连日日同你玩耍一处的肇哥哥也不记得?”
  “肇哥哥……”她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他手心里浸出了汗,却依旧强装镇定。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她只会记得肇哥哥,他是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份记忆,也是关之以往情愫的唯一记忆。
  她的这场昏迷,是她前世今生的分界点。
  自此以后,她的生命里便只有他,他也会拼尽全力去守护她,直至终老。
  可是如今,她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恢复吗?
  会不会忽然有一日,她记起了自己最初喜欢的人并不是自己呢?
  前些日子探子回禀,说刘庆在宫中巧遇咸宁,第二日他便自请前去江南治患,想必是心中还未将咸宁放下的缘故。
  若真有那一日,他们二人可会旧情复燃,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这一连串的担忧搅扰得他不得安宁,郑众却在此时走过来问:“皇上,邓贵人命人来请,说晚膳已经备下,可要摆驾永安宫?”
  他摆摆手道:“今日不去了。”怕咸宁多疑,遂又说道:“今日政务缠身,让邓贵人早些就寝,不必等朕了。”
  【窦太后】
  素绚毫无征兆地被放回玉堂宫,仍为贵人。
  后宫流言纷纷,说静宜原不过是一名舞姬,并不是太后派来的细作。而皇上之所以雷霆震怒,只是为了找个由头将凤印交给最受宠的邓贵人。
  如今目的既已达成,皇上没理由不赦免窦贵人。
  又说,如今静宜靠美貌和舞艺博得圣宠,风头几乎盖过了邓贵人去。
  咸宁听完希言的回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原以为一切都会依计划而行,静宜却迟迟没有被窦太后传见。
  忽有一日,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芳信姑姑来到永安宫,说奉太后懿旨请邓贵人前往长乐宫一见。
  长乐宫内院铺满了梧桐落叶,踩上去发出瑟瑟的脆裂声,萧索冷清至极。
  殿内陈设极简单,器具摆设也皆是寻常,但所燃之香却是价值连城的“翡冷翠”。
  咸宁知道,这是西域所特有的香料。
  几年前,父亲曾送与母亲几颗,母亲也只在咸宁的央求下用过一次。
  衣着朴素的窦太后正端坐在案几前,气定神闲地运笔写字,仿佛没有注意到咸宁的到来。
  她虽年近不惑,却气质与神采依然,双颊仍旧紧致白嫩。
  如此看来,她当初能宠冠后宫,并不全靠心计。
  虽然后宫早已无人将太后放在眼里,咸宁还是按制向她行了大礼。
  良久,她才缓缓抬头望向咸宁,柔声道:“练字太入神,竟没有注意到你已经来了。快起来吧。”眉眼之间全是笑意。
  咸宁方起身道:“妾身入宫许久,一直没有得空来探望太后娘娘,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笑意更甚,“我这个太后,早已经名存实亡。你能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又招呼咸宁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几年不见,你比先前愈发标致了些,肇儿好福气。”
  “多谢太后娘娘夸奖。不知太后娘娘宣妾身前来所为何事?”咸宁谦和一笑,向后略退了一步。
  太后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找你来,自然是为了解开你心中的疑惑。”
  “妾身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所指为何?”咸宁佯装不解道。
  太后遂敛了笑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静宜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吧?”
  看咸宁沉默不语,她继续低头练字,边说道:“歌舞娱人的女子,我原本也信她不过。自她那日被你带走,我便不准备再用她了。更何况有人说她是在永安宫爬上了皇上的龙榻,我是断断不信的。你我这样的人,眼睛里怎会容得了沙子?”
  咸宁亦笑道:“妾身愈发惶惑了,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写完了最后一笔,将笔墨递给咸宁。
  咸宁接过,只见纸上赫然写着“纯阳易伤”四个字。
  今时虽盛行方正规矩的隶书,太后却觉得它生硬,因而日常仍用优美流畅的篆体书写。
  芳信姑姑端来盛满茉莉花瓣的青铜鱼洗,太后将手浸入其中,说道:“这四个字,原是医者用语。后来被方士借了去,成了一句卦辞。大意是说一个人的性格过于刚强,凡事追根究底、不懂变通,便容易命途坎坷。”
  太后示意芳信姑姑出去,继续说道:“你如今掌管后宫,想帮皇帝分忧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哀家作为过来人,便劝你一句。你管好后宫即可,切莫要插手前朝之事。若出了什么差池,皇上也保你不住,甚至乎还会自身难保;假使你能替皇上处理政事,他反而又会在心里对你提防,慢慢地还会疏远于你。这世间女子,再怎么要强,也不能强得过自己的夫君去。”
  见咸宁沉默不语,太后啜了一口花茶,又说道:“自古后宫之中,有大才干的女子只有两种出路。要么,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助自己的夫君成就一番事业;要么,便是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步出闺阁,君临天下。你要在心里想清楚,究竟什么才是对你最重要的。你若露才扬己,便等着和皇帝反目成仇的那天吧!”
  咸宁依依施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教诲,若无他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太后却不依不挠地说道:“政治斗争错综复杂,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查下去。若有朝一日查到自己的至亲,你又当如何呢?皇上如今根基尚浅,倘若真撕破了脸,他未必会占上风。”
  回永安宫的路上,暖阳抚照。
  咸宁伸出手去,光芒便妆落成了她指尖的一粒残金。
  她低头缓缓前行,暗想着窦氏的一番言论,不觉已眉头紧蹙。
  不料迎面遇到了皇上,他嗔怪她道:“我正欲去长乐宫寻你。窦氏素来狠毒,她召你你便当真奉召前去,怎不找人来回我?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没事,她想让窦贵人重掌凤印而已。”
  “她休想!”
  咸宁笑道:“我已经拒绝她了。今日阳光甚好,皇上陪我去赏菊吧!”
  言毕,便携了他的手臂向秋容圃走去。
  芳菲满园,咸宁此刻却全然没了心思。
  她蹲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一朵雪青出神。而皇上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或许,在他眼中,满园的春色跟她比起来,都失了些许兴味。
  不远处,一袭翠兰衣衫的女子含笑而来。从她的婀娜的倩影就可以看出,必也是个美人无疑。
  将走近时,皇上轻咳了一声,咸宁方才注意到有人来,遂起身稍整了衣襟,看向来人,见正是数日前被自己安置在此的彩女—冯晴柔。
  咸宁笑道:“冯妹妹一切可好?我近来诸事缠身,竟没顾得上来看妹妹。”
  晴柔依依施礼,“多亏娘娘的关照,晴柔一切都好。得知皇上与娘娘在此赏菊,特来拜见。”
  咸宁微笑颔首,转向皇上道:“皇上可还记得晴柔妹妹?她当日与柳妹妹、袁妹妹一起住进了迎春殿,岂料她二人是那样要强的性子,倒真是委屈了冯妹妹。夹在她们二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生生地要受那些丫鬟的气。冯妹妹这样柔弱的性子,那日竟一时想不开。亏得被希言看到,带她回了我来。我便做主让她在此住下,再不必回迎春殿去了。”
  皇上静静地听她回禀毕,柔声说道:“你做主便好。”又看向晴柔,“宫里不顺心之处原也不少,要学会自我排解。若想不开便撒手离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更加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晴柔赶忙跪下认错。
  咸宁笑着将她扶起,责怪皇上道:“你那些教条,留给前朝的臣子去听。别吓坏了冯妹妹。”
  皇上遂也笑道:“你倒提醒我了。清河王此次南下治旱有功,我一时想不出给他些什么赏赐才好,正寻思着来问问你的意见。”
  咸宁听到“清河王”三字不觉一怔,忙将目光投向别处,低声道:“这些事情,皇上决定罢,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干预?”
  缜密睿智如他,怎能看不出她眼底的慌乱。虽心中难过,表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金银珠宝那些俗物他原也不稀罕。我是想着他既尚未娶亲,不如我们给他做个媒,你看可好?”
  咸宁心底涌出一丝莫名的苦涩,“不知皇上选定了哪家的姑娘?”
  “翟乡侯马防的长女和耿恭将军的次女,据说都是出了名的美人。我想着近日宣她二人进宫,让你看看再做决定。”
  咸宁看着他毋庸置疑的神色,便不再拒绝。
  “既然她愿意把你引荐给皇上,看来是当真没有怀疑你。”窦太后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喜上眉梢。
  晴柔亦道:“正是如此,还是太后娘娘棋高一着。邓贵人任是怎样的精明,也不能想到我当日投水,全是太后娘娘的安排。”
  “哈哈哈……”太后仰面大笑,心中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畅快,“你只管按我的安排去做。事成之后,我保你兄弟都能列户封侯,一家老小富贵显达。”
  晴柔拜谢再三,含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宴群臣

  【雾沉沉】
  皇上于秋容圃大宴群臣,凡王侯、三品以上官员以及有女在宫为妃者,皆可携家眷前往。
  自皇帝掌权以来,如此大规模的皇室宴会,可算是头一遭。于是,各宫一早便开始装扮,唯恐不能艳压群芳。
  咸宁如今掌管凤印,原本宫中诸事都需要她亲自过问。好在檀儿与希言都极妥当,她便乐得清静,事无巨细一应交予她二人处置。自己简单梳洗一番,便去清凉殿寻冷秋。
  冷秋恹恹地伏在镜台前,身上依旧穿着贴身寝衣。
  咸宁卷帘而入,边摇头道:“可是没了规矩,你就准备这样赴宴不成?”
  冷秋见是咸宁,也不起身,只淡淡说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最不喜欢这种场合。”
  咸宁笑道:“我便知道你是如此,这才来督促你的。若是寻常宴会,能推的我自然替你挡下,这次可是非比寻常。况且你不为旁的,就为着你父母,也该收拾得干净利落才是。”
  冷秋听她如此说,原本哀冷的神情变得更为凄清。
  咸宁看她如此,方知是有缘故的。却也不多问,只走至妆奁前为她挑选发饰。
  不多时,檀儿喜笑颜开地进来,开口便说:“快看看是谁来了!”
  冷秋与咸宁二人看去,只见獐儿扶了阴晚晴入内。
  咸宁忙起身奔向她二人,三人遂拥作一团。
  却说阴晚晴虽已三十有余,脸颊却依旧似少女般丰润。咸宁的凤目和柳叶眉虽与她极相像,却在母亲的娇俏之外,更多了几分父亲的英气。阴晚晴的美却是更为柔和,虽美得并不浓烈张扬,却能够沁人心脾。
  咸宁问道:“哥哥何在?”
  晚晴答:“外臣不得私入后宫,他正在未央宫陪皇上品茗呢!”
  咸宁点点头,又对獐儿作揖道:“在下见过高密侯二夫人。”
  獐儿遂向晚晴道:“夫人,小姐她又戏我。”
  晚晴却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们,笑道:“她说的原也没错。”
  冷秋收拾停当,也来外殿和晚晴、獐儿见过。
  獐儿道:“你姐姐如今临盆在即,不方便前来。特托我给你带了些补品,让你好好调养身子的。”
  冷秋淡淡地点头称谢。
  獐儿将檀儿拉到一边,说:“我从宫外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你且随我出去。”
  咸宁也陪晚晴出去闲逛不提。
  几人走后,展诗领着一衣着妖冶的妇人进来,冷秋冷眼望向她,并不作声。
  她却径直走向冷秋身边坐下,说道:“打你入宫,再没跟家里有过任何联系。这么多年,我算是白养了你一场。知道的,说是周大人的二女儿在宫为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你这个人呢!我素来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你不跟我亲近,我只当没你这个女儿罢了。倒可怜了你父亲,日日夜夜惦念着你。这不,几天前便让我上上下下打点,把我这些年积攒的好东西都带进宫来给你,生怕你受了什么委屈。”
  冷秋浅浅一笑,说道:“有劳二娘费心。”
  原来,来人正是荷衣的亲生母亲—苏小缨。小缨原为周家歌姬,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周老爷不顾众人的阻挠而执意娶了她作妾。
  苏小缨过门之后的第二年便生了龙凤胎,周大人喜上眉梢,为之名曰清轩和荷衣。彼时周夫人尚未有子嗣。一年后冷秋出世,周夫人愈加不得宠。
  小缨日渐跋扈,周夫人不堪其扰,一怒之下让出主母之位,去了位于京城三十里外的“虚静观”修行。周夫人这一走便是数十年,倒是苦了冷秋。
  苏小缨素来心性颇高,她并不满意周大人为荷衣订下的娃娃亲,也看不上有名无实的高密侯邓成。所以,她一心想让荷衣进宫去做娘娘,而让冷秋代替荷衣去与邓成完婚。
  自周大人拒绝后,冷秋的境遇愈加困苦,时常被苏小缨和周荷衣二人虐待欺凌。纵有周大人的宠爱和哥哥周清轩的庇护,却终究难逃寄人篱下之感。
  因着这种种缘故,冷秋方养成了现今这样的性子。
  却说咸宁原想带母亲至“一水亭”赏鱼,孰料迎面遇上了阴静志和邓朱。
  狭路相逢,好不尴尬,却又无可躲避。
  咸宁向邓朱笑道:“姑祖母,您也入宫来了?”
  晚晴亦道:“多日未见,姑姑一向可好?”
  邓朱虽已年过半百,声音却依旧有力,只见她怒目而视,对咸宁母女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先害了我的焉如,如今又来害我静儿!”
  咸宁仍旧含笑,眼神中却现出狠戾的意味,对曰:“姑祖母这话从何说起?今日皇上在此设宴,原是希望大家一片和乐。姑祖母在此制造事端,可是要本宫代皇上维持秩序不成?”
  几位随行侍卫见咸宁如此,便加紧朝这边走来。
  邓朱虽满心郁闷,却碍于咸宁此时的身份而不便发作,只得悻悻而去。
  走出许久,邓朱愤愤地对静志说道:“你看现今她母女二人是如何威风。静儿,你竟真的忍心让外祖母受这等凌辱吗?”
  静志眼底泛起了泪花,她握住邓朱的手,坚定地说道:“外祖母且放宽心,静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邓朱却一把将她推开,道:“我不愿再听你说这些。我要你对你母亲的亡灵发誓,一定不会放过她们母女二人!”
  静志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起誓道:“我阴静志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放过阴晚晴和邓咸宁二人。有违此誓,天地齐殛!”
  邓朱满意地点了点头。
  假山石后的裴玉烟听得静志此言,笑意更浓。待二人离开后,方对墨蝶道:“有阴静志为我们在前方铺路,想必我们会走得更加顺畅。邓咸宁风光不久矣。”
  【菊蟹宴】
  酉时三刻,宴席方开。
  咸宁与静志坐在皇帝左右,各王公大臣分两侧依次排开。
  清河王坐在左侧首位,右侧首位却是一位咸宁不曾见过的乌衣公子。他年纪尚浅,却越过一应大臣而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子,想来是极受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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