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凝香听她此言,也感动地落下泪来。
夜间,邓骘从河间王处闻讯,悄悄来至沁水阁,咸宁方将露凝香之事说与他听。
邓骘听罢,不禁眉头紧锁,“你的意思可是说,当年是母亲害的莫夫人她们小产,莫夫人怀恨在心,这才把露凝香偷走的?”
“我并未说是母亲害的她们,只是想让你去问问母亲,莫夫人口中的‘大户人家’和‘侯府’,可是指的我们家。”
“你出生之时,父亲、我还有其他姨娘、兄弟都在门外,莫夫人竟能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偷走不成?”
“事情究竟如何,哥哥不妨去向母亲问个清楚。”
“如果露凝香真是我们的妹妹,你预备如何?”
咸宁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是让母亲将她认下……”
作者有话要说:
☆、侯门妻妾
【忆往昔】
邓府内,阴晚晴听罢邓骘之言,不禁皱紧了眉头。
思绪纷飞,将她拉回到多年以前。
犹记得她初入侯府的那几年,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一直没能为邓训诞下一儿半女。邓训虽不介意,可她却是满心歉疚。她以为自己无法生育,便做主为邓训纳了几房貌美如花的姬妾。
这些姬妾倒还算争气,刚入府不久,就相继有了身孕。她们怀孕不久,阴晚晴竟也意外地怀上了子嗣。
邓府上下皆喜,老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些小妾就纷纷小产。后来,仅有阴晚晴自己诞下了一名男婴,也就是邓骘。
当时,有些姬妾便据此猜测是阴晚晴下的毒手,纷纷将矛头对准了阴晚晴。邓老爷因一直没有查明是什么原因,但他为了维护阴晚晴,便把罪责全推到了一个素来跋扈要强的小妾“莫姬”身上,还将她赶出了邓府。
后来,阴晚晴又连生两子,其他小妾也都陆续地诞下了子嗣,老爷就更加坚定地认为,以往之事确是当时那个小妾所为无疑。
过了几年,阴晚晴又怀了咸宁。当时,她的肚子的确很大,很多医者都说她腹中应是双生儿。可是生产之时阴晚晴晕了过去,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据产婆说,她当时生下来的只有咸宁一个。
邓骘又问母亲,她当日生咸宁的那个房间里可有密道。
阴晚晴思忖了一会,方恍然大悟道:“那个房间,确实是有个密道。”
邓骘不解地问道:“母亲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密道?”
“那是你父亲的房间。你父亲生性谨慎,当年造府宅时特命人在他那个房间做了暗室和密道,此密道可直通府外。”
“这么说来,极有可能是当日莫夫人买通了产婆,后来从密道把露凝香偷走的?”
阴夫人不解地说道:“可是,就算莫夫人真是当年那个小妾。倘若她一直怀恨在心,又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年才来复仇呢?她若是来复仇,又为何不对我下手,却偷走了我的一个孩子呢?”
“母亲莫要着急,我这便去寻她问个清楚……”邓骘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起身前往栖凤阁。
“水云间”内,莫夫人与邓骘相对而坐。
莫夫人苦笑道:“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你找到了我。”
邓骘忙问:“露凝香果然是我妹妹?”
莫夫人点了点头。
邓骘怒不可遏地问她道:“你为何要将我妹妹偷走?”
“当年,我被老爷冤枉赶出了邓府。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也无所依傍,只得来了栖凤阁。几年后,我遇到了一个公子。他待我极好,虽然他家并不是什么显贵人家,但他愿意不计前嫌娶我为妻。嫁给他之后,我本想安宁度日,却得知自己因当日小产之后疏于调养,此生无法再孕。”
莫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无子难成妻。几年之后,他在父母之命的逼迫之下,只得给了我一纸休书。我于是只得又回到了栖凤阁。有一日,我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时,恰巧遇见了邓四夫人。她告诉我说,阴夫人已一连生了三子,如今竟又怀孕了。得知你母亲过得顺风顺水、三儿绕膝,我一时气不过,便买通了产婆,将你的一个妹妹从密室里带了出去。”
邓骘又问:“你既是来报复,为何不对我母亲下手,或者将我两个妹妹全部偷走呢?”
“我若害了夫人或将她二人全部带走,你父亲又岂会放过那产婆?我给了她不少黄金,她才勉强同意让我带走两个女婴的其中一个。我原本是想将她抚养成人之后,再让她替我回邓府报复你们一家人。可不曾想,渐渐地,我竟与凝儿有了母女之情。她一天天长大,我对她的疼爱就一天天加深。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莫夫人无奈地说道。
邓骘诘问道:“你既如此疼爱她,当日又为何将她带来栖凤阁?”
“我年纪越来越大,凝儿便想帮帮我。我们说好了,她只陪客人弹曲言诗,等到赚够一千两黄金,我们两个就关了栖凤阁,从此隐居江南。可是,谁知道她竟爱上了皇上呢……”
“当日既不是你下的毒,那又能是谁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莫夫人面露难色地望着他,“不过……”
邓骘忙问:“不过什么?”
莫夫人便道:“这么些年来,我也算是阅人无数。如今回想当初,我倒觉得四夫人之湄不像是个安分的。记得在侯府时,她常与邓朱姑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邓骘回府后,将莫夫人所言向阴晚晴一一回禀毕,晚晴便寻之湄前来问话。
之湄矢口否认,并痛哭不止,“都怪老爷去得早,如今在这侯府,连一个为我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阴晚晴无法,只得安抚了她一番。
待之湄去后,晚晴又嘱咐贴身丫鬟幼婉前去监视之湄不提。
【计中计】
邓贵人得了准信,一边悄悄地接母亲前来,一边又将露凝香请至沁水阁。
母女三人相认,自然免不了一番唏嘘感叹。一直到天幕将黑,邓骘方将母亲接回了邓府。
咸宁又叮嘱露凝香道:“妹妹,姐姐现在身处冷宫,自身难保。你千万不要将你我二人的关系传扬出去,否则恐怕会招来祸事。尤其是皇后,她恨透了母亲,你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了你的身份。”
露凝香满面春风地答应而去,咸宁眸底的笑意却一点点褪去。
“娘娘,你不开心么?”青鸾问道。
青鸾这孩子,确是少有的心思细腻,竟能一下察觉到咸宁此刻的变化。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咸宁一边说,一边将腹带解下,“一切事情都来得这样突然,进展得这样顺利。而且,露凝香今日也未免有些过于激动了……”
“她和家人相认,欣喜过望也是有的。会不会是娘娘多心了?”
“但愿是我多心罢,只是我怀有子嗣的消息,你们先不要告与她知。”
“诺。”青鸾一边答应,一边又去寻蛾儿和奉茶练剑。
阴晚晴回到邓府,却见幼婉已带人将四夫人捆绑了起来。
她忙问缘由,才知自己前脚刚出了门,四夫人后脚就收拾了金银细软溜出府去。幼婉一直带人跟着她,眼见四夫人就快到了阴府,几人赶忙上前将她绑了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四夫人只得将她先前下毒一事和盘托出。
阴晚晴不解地问道:“你为何当时只留了我一人的孩子呢?”
之湄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并非她没有给阴晚晴下毒。而是晚晴当日恰巧没有胃口,不愿用膳而已。之湄又为自己辩解道,当时府里的夫人姬妾,只她没有子嗣。她怕失了宠,所以才给她们下的毒。
阴夫人又问此事与邓朱有没有干系,之湄一口否认道:“此事全是妾身一人所为,与姑姑没有半点干系。”
“如果跟她没有关系,你为何事情刚一败露就急着跑去了阴府呢?”阴夫人不解地问道。
“妾身只是想去求姑姑收留我而已。”
阴夫人虽不大相信她口中所言,但奈何她极力护着邓朱,竟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可见她二人交情匪浅。
其余几个姬妾愤愤不平,皆央求阴晚晴好好地将她惩治一番。阴夫人却到底是心软,叹口气道:“罢了。让她走吧,只是从此以后再不要回邓府来。”
四夫人得了命,赶忙提了包裹便走。
夜里,阴晚晴辗转难眠。
她得知了莫夫人果然是被冤枉的,一股愧意涌上心头。一想到邓训为了保护自己,竟将一个无辜之人推向了风尘之地,她就在心里埋怨起自己来;再想到自己在外漂泊了十几年的女儿,她就更是自责不已。
第二日,阴晚晴一大早便梳洗打扮,携金前往栖凤阁赎罪。
车辇缓缓停在了栖凤阁门口,却见栖凤阁大门紧锁,门前空无一人。
小厮上前敲门,久久无人回应。
阴夫人又命他们去寻人来问,方知莫夫人几天前已将栖凤阁卖给了万夫人,自己已金盆洗手,前往江南之地养老去了。
阴夫人见莫夫人去得如此决绝,只得遗憾地回到了邓府。
而此时的阴府之内,邓朱、四夫人之湄和莫夫人三个正在推杯换盏。
邓朱敬她二人道:“我们的这一步棋,下到了今天,才总算是有了起色。”
四夫人亦是喜笑颜开,“真没想到,阴晚晴和邓咸宁两人,智谋也不过如此。亏得姑姑先前还总将她们视作洪水猛兽,其实也不过尔尔。”
邓朱含笑颔首,“以往确是我多虑了,带你们走了不少弯路。”
“哈哈……”莫夫人开怀大笑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总算不枉我多年来的委曲求全。”
邓朱又斟满了一樽酒,对莫夫人说道:“我们能走到这一步,确实多亏了你……”
莫夫人回敬道:“姑姑客气了。其实啊,这一切全仰仗姑姑你运筹帷幄。否则,单靠我二人,岂能成事?”
“就是就是,”四夫人附和道,“我也敬姑姑一杯……”
邓朱满意地看着她二人,“往后你们就随我住在阴府,让我们一起等着看好戏吧!”
“多谢姑姑……”二人笑意盈盈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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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计就计
【箜篌曲】
裴玉烟自借檀儿之力住进云台殿以来,心中一向无比畅快。
虽则以她的位分,如今只能居于东偏殿,可毕竟不必再与周冷秋那个药坛子挤在一处,无论如何都是喜事一桩。况且清凉殿一众宫人,除展诗以外全都跟了自己来,玉烟觉得自己已俨然有了一宫主位之态。
这一日,云层渐稀,天气柔和迤逦。玉烟择了一件亮黄色襦裙,将颜面打扮得精致无比。这才满意地前往未央宫去。
刚行至临风轩,玉烟竟与城阳王不期而遇。
城阳王略扬起嘴角笑了一笑,用探究的神色望向她。
玉烟被他看得脊背发凉,正色道:“城阳王为何这样看着我?”
“本王只是觉着,四哥的这个后宫,当真是精彩纷呈、热闹异常。四哥果然好福气!”
“哦?”玉烟问道,“城阳王此话何解?”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裴美人就是当年名动京师的‘玉玲珑’吧?想那‘明月珠’,世上只得两颗,你又如何会有呢?”
裴玉烟的笑容瞬间凝结在了脸上。
城阳王又道:“你果然是玉玲珑没错。”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城阳王提它作甚呢?”玉烟堆起笑容,柔声相劝道。
“哈哈……”城阳王大笑一声,“我可不像四哥,是个多情公子。你的柔情蜜意,对本王可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玉烟气急败坏地望着他,“我与城阳王无仇无怨,城阳王何苦跟我过不去?”
“并非本王要跟你过不去”,城阳王眯起眼睛说道,“本王只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而已……”
玉烟忙问:“什么交易?”
“本王现在还没有想到。只是,日后本王一旦想到之时,还望美人不要推辞才是。”
裴玉烟失神落魄地向前走着,忽然想到了已故的袁玄芝。
当日,袁玄芝也是拿此事要挟自己,自己才想出了“毒蜘蛛”之计,除去了那个眼中钉。可是如今,自己又因为以往之事被城阳王威胁。这样受制于人的日子,真不知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眼下,柳子姝和尤婉仪都有把柄在自己手里握着,醉芙蓉和檀儿也都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好姐妹。如今的后宫,自己是唯一能与皇后势均力敌之人。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人脉,不能就这么被城阳王毁于一旦。这样想着,玉烟银牙一咬,终于下定了决心。
云台殿内,皇上含笑望着对面的美人,正在调试箜篌。
玉烟一边熟练地拨动箜篌,一边粉唇轻启,竟和着乐唱起歌来:
妾命不由己,自幼出生于烟柳繁华地;妾命不由己,母亲尝为倡家痴情女;寻常女儿勤习书画刺绣有双亲,唯独妾万花丛中寻一飘摇栖身地;
妾身不由己,母亲容颜渐衰而生父难觅;妾身不由己,为护母亲只得委身狂蜂浪蝶之中去;鸨母赐名玉玲珑,奈何莲陷污沼之中已作泥!
妾愿舍命出火坑,奈何母亲无处去;亦曾斗胆谒朱门,奈何楼高门难进。
妾解母亲相思苦,泪珠如线日日滴;为母再把朱门闯,奈何不幸身染疾。
天实怜妾苦,生父仍念昔日情,接奴母女返家去,一家终团聚;
天实怜妾苦,依稀昨夜一场雨,与君相惜梦魂中,不忍见别离。
长伴君侧啊奴心欢喜,恨不得为君将心儿丢弃;
夜夜辗转啊泪湿枕畔,思忖如何将前生事说起。
若不说出奴心难安,若是说出唯恐遭君弃;
孰能怜妾苦命至此,曲尽处又该向何处去。
裴玉烟边弹边唱,曲尽时,泪水已湿了脸庞。皇上听完此曲,亦为歌中之女的遭遇感到悲伤。却见裴玉烟将箜篌放下,起身行至皇帝跟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皇上不解地问道。
玉烟神色凄楚地望着他,“妾身犯了欺君之罪,求皇上赐妾身一死!”
皇上沉吟半晌,恍然大悟道:“你方才歌中所唱之人,莫非就是你自己?”
裴玉烟抽泣着点了点头,“妾身不该欺瞒皇上,还请皇上看在以往情意的份上,只处置妾身一人,千万放过妾身的一家老小啊!”
皇上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扶起,“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你亲口说出,恐怕朕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如此坦诚相待,朕又岂会怪罪于你呢?人的身世,不是自己可以选择。你原本可以弃母亲而去,可你却选择了以弱质之身去为她遮风挡雨。斯种至孝,只怕天地都会为之动容,何况朕哉?朕不会怪你,你就继续安心做朕的裴美人吧!”
“真的吗?”玉烟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皇上含笑颔首。
玉烟动情地扑倒了皇上怀中,嘴角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从今往后,无论是醉芙蓉还是城阳王,你们都休想再以此来威胁我。有了皇上的体谅,我裴玉烟以后在这后宫之中,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了!
【惺惺相惜】
皇上离开后,裴玉烟趁热打铁,又命墨蝶去请檀儿前来。
檀儿刚入殿门,便看到了一脸泪痕的裴玉烟。
玉烟故技重施,边哭边将自己的身世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檀儿。
檀儿不禁怔住。
以往,檀儿总觉得裴玉烟是长袖善舞、圆滑虚伪的朱门千金,因而总不敢与她十分亲近。却不曾想,她原来竟有这般凄苦的身世。
看裴玉烟泪流不止,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