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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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舍-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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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彧点头,“昨天刚下的旨,宗正孙道胜家的。”
  “你这未来岳父的官职不小,够给你面子的。”
  “这面子是冲着家父手里两万人马而来。”
  ……
  两人在茶室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才拱手告别——
  从茶室出来,刚转过一条街,迎面便碰上曹重,非拉他去饮酒不可——
  曹重自小便与佟榕等官宦子弟玩得来,曹彧不太喜欢他们那一套,所以极少参与,但偶尔也会有想放纵的时候,就像此刻。
  因王上新卒,都城禁酒乐,诸如万楼之类的声色场所皆关门歇业,想饮酒作乐,自然要找隐蔽的地方——
  曹彧酒醉之后不似侄子,舞刀弄枪的四下招摇,他会找个角落,或倚、或坐,同时欣赏屋里的喧哗——曹重说他放不开,大概吧?他很难对谁放得开,出生即离开生母,决定了他现如今的性格,因为没人宠惯他。
  胡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到马背上,往秦侯府方向走了两步后,又扯回了马缰——还是去亲卫营的驻地吧。他们将军刚被太后赐婚,就这么醉气熏熏的回府,让侯爷知道了,恐怕又会不高兴——侯爷对小儿子的管教尤其严格,长子、长孙能犯的错,小儿子就不行,大概是因为他生母的出身吧,总担心他生出淫奢气。
  “胡子,茶——”躺到床上第一件事就是要茶喝。
  胡子从桌上递过凉茶。
  曹彧一口饮完后,仰头倒在床上,舒坦得吐出一口酒气。
  见他闭目熟睡,胡子这才关门出去。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见有女人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想抬头,却发现头痛欲裂,用力捏一下眉心,一个挺身,坐起来——
  环视一眼四下,是亲卫营的房间,估计是胡子怕父亲发现,特意把他送来了这里——
  “嗯……”如果说之前听见女人的声音是在做梦,这次他可是醒着的——
  敢把娼妓带到大营来,这人他一定要见识一下——
  忍着头痛欲裂,顺着声音来到某扇门前,敲两下——
  没人应!
  再敲两下——
  “滚!”里面终于有了反应。
  曹彧微勾唇,后退半步,似乎有踢门的打算。
  匆匆跟过来的胡子一见这情势,立马挡住他——这种腌臜事,当然不能让将军污了脚——胡子左腿一抬,直接把门板踹倒——
  这一声,不但吓到了屋里人,其他房间的军官也都被惊醒……
  众目睽睽之下,里面的人出来了——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瘦矮个。
  瘦矮个一见是曹彧,先是一愣,继而赔笑,“将军。”
  曹彧不查也不问,只对守夜兵挥挥手,“三十军棍。”亲卫营和西军都是这规矩,乱军纪者,先打再审。
  瘦矮个一听,腿肚子差点转筋,就他这身板,别说三十军棍,十棍就差不多回姥姥家去了,他来军营为的是升官发财,可不是挨打的,“慢慢慢,将军,我叫孙梁栋,是临溪孙家人,跟您未来岳父是堂兄弟啊。”
  守兵一听这话,忍不住瞄向曹彧——还打吗?
  曹彧揉一指眉心,“六十军棍。”既然是孙家的宗亲,正好让他来立一下军威。
  “我可是太后娘家人——”瘦矮个被拖走之前,声嘶力竭。
  但听啪啪啪——
  六十军棍打完,人没气了——
  曹彧惹祸上身——
  %%%%%%
  近来,太后头疾复发,加之长公主在南郡竖旗讨伐“妖后”,惹得她心烦意乱,药石就一直没断过。偏偏孙家也跟着添乱,一大早来宫里哭个没完,更让她头疾加重。
  “这孙家人实在可恶——”太后詹氏,近四十的年纪,微瘦,五官精致,就是脸色有些苍白,“能耐没多大,惹事到不少。”
  “身体重要,太后不必为这种小事劳神。”樱或接过侍女手里的茶水递过去。
  “事情虽小,可牵扯不小,本打算让孙家的子孙在亲卫营这些地方多待待,看有没有几个出息的,不想一进去就出了这种事。”喝一口蜜茶,押下口中的药味,“这事还不能草率处理,不得当的话,恐怕朝臣们又要不服。”詹家、孙家势大,朝臣早有不服,这些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我本打算装聋作哑,当这事没发生过,孙家在宫里哭一哭,也就过去了,这曹参倒好,把儿子绑来让我处理——”气恼到咳个不停——
  “这曹参的确太过小心了,反倒让太后不好做人。”
  “这事你最懂我的心思,还是你去处理吧,都打发走——省得看着心烦。”太后以手撑额——头又开始疼了——
  樱或示意两旁一下侍女,“让太医进来吧。”每日都要施针才能止痛。
  从未央宫一出来,就见台阶东站着孙家人,台阶西站着曹参父子——
  “太后玉体欠安,今天不能召见各位了。”樱或道。
  众人一阵静默——
  樱或觑一眼双手被绑,跪在地上的曹彧,“侯爷为什么要绑缚少将军?”
  曹参脸带惭愧,“孺子鲁莽,犯下大错,特绑来请太后发落。”
  “犯了什么错?”
  “……”曹参语塞,因为儿子行得是正当的军法,没有错处。
  “既然没犯错,就把绳索去掉吧,堂堂骁骑校尉,如此模样,让人看了笑话。”樱或示意一下殿旁侍卫。
  侍卫上前将曹彧的绳索解下——
  曹彧起身,视线掠过台阶上的女人,什么话也没说。
  孙家见曹彧被松绑,当下便开始哭诉起来——什么姑舅奶奶,表侄女的,吵得人头胀,这哪里是王亲国戚该有的样子!
  “太医正在替太后施针,禁喧哗吵闹——”樱或。
  闻声,孙家人戛然而止,却仍跪在地上低低饮泣。
  “太后的意思是——曹家与孙家既然已经联姻,将来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没有仇怨,事情已经发生,当先安排了逝者的后事。此后——孙家子弟在军中当以此为戒、时时自省,方能百尺竿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孙梁栋这事就此了结,孙家不要再追究,他们得到的补偿就是——让孙家子孙在亲卫营升迁!
  一旦孙家进了亲卫营,就意味着京畿重地的兵权不再是曹家一家的了,这显然对曹家不利,不过——
  “如今南郡叛逆日渐嚣张,王上与太后对此事甚为烦忧,骁骑校尉曹彧战功卓著,望能南下助战,替王上、太后解忧——”曹家既失了半块兵符,就要从另一边补回来——这是太后的意思,主要是为了不让曹参感觉被削弱太多,不过助战南郡却是樱或临时想到的——这小子不是说要在豫州屯兵吗?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这下,都该满意了吧?
  孙家人擦擦眼泪,不再低泣,看上去是满意了——
  曹家父子也无话可说。
  樱或转身回未央宫,走到一半停下,回头,“骁骑校尉军中醉酒,自去领军法吧——”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可见昨夜喝了不少——这三十军棍就当是送他南下的“礼物”,最好谨记不要再惹事。
  曹彧蹙眉——进宫前,胡子特意让他换了衣服,她居然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长驻

  
  蔡长文到豫州时,来城外迎他的却是罗城太守。
  罗城太守翁石毅,四十来岁,矮胖的个头,穿一身灰布衫,乍一看并不像当官坐堂的,更像个穿山打猎的猎户。
  蔡长文是次日在边界线见到曹彧的,穿一身旧软甲,皮肤微微晒黑,比在都城时糙了不少,却显得意气风发,观人看气,这气便是眼神,眼神如炬者,必然内有城池!
  “仲达,刚才看什么呢?”刚才远远见他站在四角亭边眺望西南,似乎看什么看得很出神。
  曹彧笑得隐晦,“过几日你就知道了。”邀他入座,“大老远把你接过来,一路上还好吧?”倒杯茶递到蔡长文面前。
  “别的还好,就是吃得有些不习惯。”小声道,“闹了一路的肚子。”
  曹彧笑,“已经让翁太守在城中找了厨子,今晚就能吃到都城的菜。”
  蔡长文扬眉,厨子都给他找好了,这是要让他长住啊,“怎么?有什么事?”
  曹彧低眉,掩去眼中的神采,“兄长一直不愿入世为官,大抵是不想掺合都城里那些争权夺利的事——”
  蔡长文苦笑,他确实是不想掺合都城那些达官贵人间的争权夺利,但又一直被人拉拢,无奈之下才与益阳侯府有来往,但也只是掺合一些喝茶聊棋的小事,“内耗祸国啊,眼看着齐国一天天被这么耗尽,却有心无力……”
  “……”拳头在下巴上微微磨蹭一下,“……如果——我请兄长的话,兄长能否答应帮帮小弟?”
  蔡长文端茶杯的手顿一下,“什么事,说来听听。”他认识曹彧时,他才十二三岁,跟着兄长到益阳侯府聚饮,席间谈起先王与诸国北上伐秦,众人都争相称赞先王如何如何,唯独这小子来一句“当踏西楚而南下,除身后之危,方解将来之患”,当时众人笑说是孩童之言,曹景还为此低声教训了他一顿,私下蔡长文偷偷对曹景笑说他这小弟将来不可限量,不是他这做哥哥的能比得上的,从此之后,这曹仲达便成了他陋舍的座上之宾。
  “楚国内乱,各国都开始出兵伐楚,这半年来,我将三千南郡守军与罗城猎场守军暂作对调,训练已步入正规,待楚国四面受敌时,南下夺回青华,届时,楚国抵挡不住,必然向各国求和——小弟年少,暂时还没有邦交经验,想请兄长从旁指导一二。”
  蔡长文皱眉道,“老弟,你这是请吗?找人把我带来,安排好住处,连厨子都找了,这不叫请,这叫绑。”不过他愿意。
  两人呵呵大笑——继续将这个话题深入发展……
  从半山草厅到山下的路都是沿着山壁凿出来的,左面是山岩,右面是陡直的山崖——此刻崖壁外正大雨滂沱,雷声滚滚,山路上却因为有岩壁遮挡,独自悠哉。
  曹彧、蔡长文二人喝完茶,沿着山道一路漫步而下——
  “都城近日事多,流民聚在城外不散,哄抢恶斗不止——来前跟你那侄子曹重见过一面,他如今是亲卫营头领,又掌回了兵权,正在疏散流民,听他说,太后头疾不见起色,宫中大小事都是由身边的女官处理,朝廷里则是太后的兄长詹旭在打理,遇到调兵之类的大事则进宫禀报太后定夺——如今这齐国俨然已是詹家的了。”蔡长文叙述的有些无奈。
  曹彧沉默不言。
  “你在这儿另起炉灶生火,真夺回青华也就罢了,顶多治你一个擅离职守、不听号令之罪,功过相抵,若是有差池,恐怕都城你是不好回去了。”大业好创,权斗难为啊,多少英雄豪杰最后都死在了庆功宴上?
  “……”点头,他清楚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小弟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都城。”回去了再想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一旦青华开战,想回去都不行,兄长觉得呢?”在豫州先把战火点起来,一旦战火烧起来,定然不会再有人要求他回去。
  蔡长文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他说这些就是担心他做那些寻常人的上报、回禀的繁杂事,到时好事也被磨成了坏事,“本还想今年能吃到你的喜酒,看来只能在这儿喝清茶喽。”
  二人边说边笑着转进蜿蜒的山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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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城——
  深秋霜重,一大早起来,瓦楞、石阶上尽是寒白——
  推开窗,寒意侵来,令人不禁精神一振——
  太后詹氏倚在靠枕上,望着窗前的人儿——素妆、轻裾,却能让人目不转睛,“一直待在身边,竟忘了你也该嫁人了。”
  樱或淡笑,“我的事,太后都知道。”她该不该嫁人,能不能嫁人,太后比谁都清楚。
  忍不住叹息,“可惜了天下间的男人。”百花之中竟少了这么一株花相,“病了这么久,才想到,该给你留些后事。”病了才知道她忘了好多事。
  “不用,我有。”见太后疑惑,道:“将来跟公主殿下到永宁去。”
  太后笑着摇头,“我还真不想让她跟在你身边,昨天还跟我说什么‘南下灭楚’。”
  樱或也跟着笑了笑。
  既说到了灭楚,便想到了眼下的青华之争,“这曹家子孙的确个个不凡,谁会想到一个弱冠之年的黄毛小子竟真敢南下青华——你当时跟我说,放他南下或许会有神来一笔,不成想真说中了——青华一开打,民声也渐渐转向了咱们这边。”起身,勾过鞋,“这些日子,流民也处置得差不多了,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也该到了处置南郡那些叛逆的时候——”来到窗前,望一眼外边的浓霜世界,“恐怕这次需要你出一趟远门。”
  “去南郡?”
  微微点头,“去准备准备。”她儿子的齐国里只能有一个齐王,绝不容许有第二个发号施令——
  艳红的窗扇镶嵌在白露浓霜之间,夺目耀眼——犹如这窗扇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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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的冬日,阴冷而潮湿,一场大雨冲毁了山路,因怕贻误战机,翁石毅带着三百民夫抢了三天三夜,终于把路复原,这才有了博留大捷——
  博留是豫州与青华之间的重镇,打通博留,青华郡就夺回了一半——豫州军民欢腾不已,大街小巷鞭炮不绝——青华郡夺回来后,他们从此就不必担心被楚军洗劫,怎能不欢喜?
  翁石毅卷着裤管,带着斗笠,浑身湿漉漉却满脸欢喜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喝完他递过去的热姜汤,“将军真是替我西南百姓除了一块心病啊!功可千秋!”
  曹彧把汤碗递回给翁石毅,“没有翁大人和百姓修路,也就不会有今日得胜归来。”
  “两位不必推辞了,都是功臣——”蔡长文郎笑道,“翁大人,天色不早了,先让将军回去换下这身战袍,再煮酒庆功如何?”
  翁石毅连忙点头,吆喝了营门口的百姓给英雄们让路——
  回到军帐中,梳洗完,换上干净衣袍后,已是掌灯时分。
  曹彧坐到桌边,边吃饭,边听蔡长文陈述近来豫州发生的大小事——
  “詹耀前日派人送来一道帅令,要求咱们拨一千人助守乐窑,我看干脆把猎场的人整编一下,凑成整数送过去——”
  “他是南军统帅,突然送帅令来,是要动手了吧。”看来太后终于忍不住了,要与长公主争夺齐国的归属问题。
  “看样子是,前几天咱们派到驻地贾峰的人传信来,说是帅府可能来了王城的密使,接连几天都是重兵把守。看来太后是有了诛灭长公主之心,一旦开战,势必会影响青华之争,要早作打算才行。”
  “……”点头。
  是夜,曹彧脱靴上床,脱到一半又穿了回去,命卫兵招来胡
  子……
  半个时辰后,胡子带了几个人连夜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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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夜空——
  某间可以听到潺潺溪流的屋子里——灯火明亮,温暖宜人。
  芙蕖将一封牛皮纸袋卷成小卷,封进竹筒,并以朱砂作记,再用烛火烤干,之后才交给门外等候的内廷侍卫。
  “睡了吗?”见瑶君从内室出来,禁不住轻问一声。
  瑶君以指抵唇,示意芙蕖小声,并顺手将她拉到耳房——
  “十多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坐着就睡着了。”瑶君抿嘴笑,她伺候大人这么多年,还没见她这么困过呢,“大人吩咐的事都做好了?”
  芙蕖点头,“已经交给侍卫送走了。”说罢,赶紧给瑶君拉来软凳——她现在渐渐会看眼色了——之前见她老犯错,大人曾私下提点过她一次:至少先做好长幼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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