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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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舍-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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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跟在这女子身后的是七八个身着便装的男子,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是练家子——这马车里坐的必然是哪位官宦家眷。
  “往南有处营地,把他们送到那儿去。”胡子也没什么好奇心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只对身边的卫兵如此道。
  “将军,我们这儿没有人染上瘟疫,不用去难民营。”拦在马车前的女子出声,引得胡子一个皱眉,这丫头面对全副武装的“叛军”居然还能如此淡然处之,不像是平常人家的侍女。
  “你们没有说‘不’的权力。”胡子转身就要离开。
  见此情形,侍女忙道:“我们这儿有刚出生的孩子。”
  “季秋——”马车里的人终于出声。
  因为这一声,胡子的脚步随之顿住,良久之后,又转身回到马车前,在两边人马刀兵相向时,他的手指微微挑开车帘的一角……
  冤孽——
  最终,胡子还是徇了一点点私,没把那辆马车扔进难民营,而是放置在驻地之外的某间早已人去楼空的乡村野店里。
  掌灯时分,小店里依稀传出了婴孩的哭声。
  季秋坐在床前,用汤匙舀了温热的羊奶一口一口的喂食孩子,啼哭声也就此消匿。
  孩子的母亲——芙蕖趴到女儿脸前,宠溺地看着孩子进食——
  “他在外面。”季秋本是芳卿阁的侍女,因与芙蕖投缘,樱或特地将她送来陪她待产。
  芙蕖五天前刚生产完,因都城瘟疫失控,孙捷又不在城中,樱或怕她们母女有碍,便安排她们跟着王城的运送大队往西京转移,谁知竟会遇到难民群。不过运气倒也不算太差,至少是栽在了胡子手里,不至于被送到难民营。
  披了件厚斗篷,芙蕖来到外间。
  胡子正站在正门口,见她出来,怅然中带着一丝丝尴尬。
  “将军是不是打算攻城?”芙蕖轻问一句,他们既然都打到了这儿,必然会一鼓作气攻进都城吧?“大人还在城里,她说一朝之都,不能说丢就丢。”她只想让将军知道,大人还在那儿。
  “……”胡子微微点头,夫人的事他会告诉将军。
  “你会放我们走吗?”芙蕖想知道自己的下场。
  “……去哪儿?”胡子终于出声。
  “西京。”她的丈夫在那儿。
  “……好。”他会送她去。
  “谢谢。”
  ……胡子从小店出来后,走了好久,抬头时,有点茫然——他这是走到了哪儿?
  将军说得对,有些事,是错的,不做却会后悔,有些事,是对的,做了更会后悔,如果非要后悔,干脆随心所欲。
  可惜,他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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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这一天,都城破了,不是被他国的铁蹄踏破,也不是被“叛军”攻破,而是受瘟疫影响,百姓们想逃出这座死城,自动投诚。
  瘟疫这东西,不管你染上还是没染上,但凡你从疫区出来,没人敢给你通行——“叛军”仍旧将四门合上,关住了这满城的仓皇。
  “除却王城之外,整座都城,南北三道,东西三道,以六条主街为界,一共化为十六块,每一块都设置了隔离庇护之所,并配有大药炉,目前一切都运行正常,只有东西两门附近,因药草短缺,百姓这才打开城门——守门的将官也没有阻止,不知是何缘故。”董牧将都城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曹彧交代清楚,“将军——不可。”见曹彧欲跨进隔离区,赶紧挡到他身前。
  曹彧也没有硬闯,“各大药房还剩多少药草?”一切运行正常,粮食储备丰厚,城中也不见暴乱痕迹,百姓却不费吹灰之力把城门大开,必然是城里的药草用尽,守城之人这是有心放百姓一条活路,“通知孟询,及早把药草运进来,以防瘟疫再次失控。”看一眼四周,曹重跟董牧各从东西两门同时进城,董牧在这儿,“曹重呢?”
  “喔,他……”董牧说话有些磕巴,他确实不知道曹重的去向,不过可以猜到——从降将的口中得知太后离开,梅夫人仍旧留在城中主防瘟疫后,曹重便往北而去,可想而知是去了王城,“往北去了,像是王城的方向。”夫人虽是祸害,但若真出了事,对将军也不好交代,所以还是不瞒他了。
  曹彧微微蹙眉,“我之前说过什么?”他说过,进了都城之后,只要没有遇到强烈抵抗,就不许动一刀一剑,王城更是不许踏进半步,他们是另立新王,不是叛逆。
  “属下死罪,这就带人去把少将军请回来!”董牧也发现到了自己的错处——进城之前,将军在京畿发来军令,进城的大队是由他领军,目的就是担心曹重犯浑。
  不等董牧带人去找,曹重已然从王城回来,看见小叔,笑笑,“动作够快的。”一语双关,一指他进城快,二指他藏人藏得快。
  曹彧正在查看降将报上来的疫区情况,头也不抬,道:“没你快还怎么做你小叔。”
  “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之前的谣言,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破戒吧?”眼下瘟疫肆虐,若是之前的谣言再起来,对小叔可就更不利了,只要有心人把这瘟疫的罪名安到他头上,一句老天降罪就能让他遗臭万年,周围诸国现在可都在用这招铲除政敌。
  “一会儿我要启程去北郡,都城的事暂时交给你,不会再出差错吧?”曹彧没理会侄子的调侃,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不会。”曹重收掉嬉皮笑脸,处理正事时,他还是很正经的。
  “都城瘟疫的处置办法非常合理,按目前这个方法继续下去。”把记载疫区明细的账本拍到侄子胸口,低道:“除了打仗你行,其他方面,你不如她,别再浪费时间了。”这个“她”是谁,相信曹重心里非常明白。
  “……”曹重暗暗舔一下自己的后槽牙,面露苦笑,“不是我想要她的命,是你,要藏就藏好一点,永远别让她出来。”
  “我会注意的。”拍拍侄子的肩膀。
  出了北门,往北七十里便是“樟程关”,目前还在太后手中,不过已经被刘潭的大军重围了七天,相信撑不了太久。
  “经过这场瘟疫,武秦怕是撑不了几天了,北郡若能在明年底收回来,咱们还可以占据有利地势。”蔡长文连咳几下,“北伐”开始之后,他就跟在曹彧身边,年纪渐长,又是一介文人,身体难免有熬不起的时候。
  曹彧微微颔首,“都城好进,北郡难入啊,太后的家底都在这儿,不打,控制不了边界的局势,打——消耗太大。”他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进入都城,全是因为这场瘟疫让太后措手不及,如今太后退守北郡,而不是往西京出逃,显然是在北郡做好了天罗地网,真动起手来……对齐国的整体实力消耗太大——他还指望能在赵国合纵成功之前出其不意,实在不希望在自己的国土上消耗太多精力。
  “若诱降不成,也只能动手了。”蔡长文叹息道。
  “你身体不好,北郡就不要过去了,先留在都城休息一段时间,正好看着曹重,他行事过于冲动,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做。”比如大肆逮捕太后的人,现在还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
  “行。”蔡长文心明自己的身体跟不上大队,也不多做挣扎。
  与蔡长文作别后,曹彧一行人自官道一路往北追赶大队。
  途中恰巧遇上从北郡往都城赶的萧寒——
  “人呢?”曹彧面露不悦,如果没记错,他给萧寒的任务应该不是让他形单影只地出现在他面前。
  “夫人在都城一直坚持到最后,东西城门打开时,太后的人将她从北门带走,属下等人一直追到‘云霓关’外,城门未开,也不见他们的踪影……”所以他特地赶回来向将军报备。
  没回太后那儿……她还能去哪儿?
  

  ☆、五十三 一面(上)

  
  大年二十九,秦川年终的最后一个大集市,繁华如天街这种地方自然是不必说,连偏远的山涧里都是人头攒动,热闹景象可见一斑。
  大概是因为北方捷报频传的缘故,曹参的身体近日渐渐好转,甚至还能带着小孙子到天街逛上一圈。
  许是出于对次子的愧疚,加上这个孙子又特别机灵,他对这小子尤其疼爱,也因此,他才会答应小家伙的要求,带他到山下看热闹。
  逛了大半个上午,曹参的老胳膊老腿实在顶不住,便领了孙子进到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茶楼,打算歇歇脚,顺便让小孙子吃点东西。
  “舅舅,您怎么进来这种地方?”惠颖找到他们时,显得有些别扭,“这里是那个叫胭脂的女人开的,您跟舅母不是一直嫌她招摇?”那女人是个见缝就钻的,凭着她那些捕风捉影的谎话,居然真给她骗来了这么多好处,居然能在天街占到一席之位!舅舅现在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喝茶,恐怕明个她能说自己得到了秦侯的同意,可以登堂入室了!
  “炎儿饿了,我也累了,就地找个地方休息而已,随她去吧。”曹参并不知道这间茶楼是那个叫胭脂的女人开的,他的确不喜欢儿子跟这种女人有牵扯,不过了解到儿子是为了平息南郡的贪腐骚乱,不得不借邱义的命平民愤后,也就不再计较曹宏母子的事了,甚至同意把曹宏写进曹家族谱——这是他们曹家欠人家的,应该给人家奉养老小。
  不过考虑到小儿子将来的地位,他还是多了点私心,把那个曹宏划在了长子曹景的名下——不想让外人随便占据了曹彧的子嗣之位。炎儿的母亲虽然身份特殊,但毕竟出身不低,尽管不能名正言顺,却也不能随便辱没了人家——小儿子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特地写信把这事交给他去处理,这么多年了,小儿子还是第一次写那么多字给他,他怎能不费心?
  “爷爷,我要吃糖人!”李炎巴在窗户上,眺望着对面卖糖人的小摊。
  惠颖看一眼满脸疲累的舅舅,道:“就在街对面,我陪他去,您还是坐着休息吧。”
  有周律在,曹参的确不担心小孙子的安全问题,便答应了让惠颖带小家伙去买糖人。
  出了大门,穿过人山人海,在卖糖人的小摊上买下两支糖人后,惠颖原打算拽了小家伙回去,小家伙却怎么也不肯走,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香……站在原处四下张望了半天,突然——滋溜一下钻进了人群。
  “嗳?你要去哪儿!炎儿——炎儿!”惠颖一个失手,没抓住小家伙,拨开人群就要追。
  一旁的周律比她反应快,早在小家伙抬腿时就已行动,但他毕竟是大人,虽然有功夫在身,怎奈这满街的人,前心贴后背的,阻力太大,即使是灵敏如他,也不能马上追到,只能一边拨开众人,一边将小家伙的身影定在视线之内——
  可惜当小家伙转到另一条街后,便失去了这种视线上的优势,无奈之下,他只好腾身跃上临近的屋檐,引得周围人一片唏嘘和叫好——好俊的轻身工夫!
  从屋檐望向另一条街,从街头搜索到街尾,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小家伙的身影——正被一个陌生女人抱起来!
  周律脚尖点一下瓦片,轻身跃上另一间酒楼的屋面,再次引来一拨叫好声!没空理这些闲散人的赞赏,伸手捏下腰间的暗器,思索着能不能用暗器,不是他对自己的暗器准头没自信,而是担心对方拿孩子作挡箭牌!
  最终——暗器贴在掌心,还是没敢冒这个险,所幸他轻身工夫好,拼尽最大限度,终于是拦到了那女人的前头——从屋檐一跃而下,挡住对方的去路。
  “不愧是大内首屈一指的近卫!”那女人抱着炎儿,微微含笑。
  周律认得这张脸,在东都时见过,那个卖国求荣的女店主——杜青,或者该叫丁叶!她不是已经被处死了?
  “不必我动手了吧?”丁叶抬手掐住怀里正昏睡的孩子,“是保他的命,还是你的命?”见周律的左手微微异动,不禁勾唇,“我以为你很聪明。一个连母国都能出卖的女人,杀个孩子会下不了手么?不要以为消耗时间,等来救兵,就能得救!我要杀的人,不惜同归于尽,也会办到!你最好能让我安心的走!”示意他快一点做决定。
  “……”周律的双拳紧紧攥一下,最终还是将手中暗器插向了自己的心口——
  望着他那被鲜血染湿的衣襟,丁叶微微一笑,走近他身边,“她果然没说错,你还真能往自己身上插刀!”冷哼一声,“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蠢?”歪头看周律一眼,“看吧,好好看看我的脸,以后咱们可要常常打交道了,放心——我跟那个女人不一样,我不会让你自己扎自己——我喜欢自己来。”觑一眼周律的胸口,“你背弃她投靠曹彧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女人都是小肚鸡肠的,即便她梅樱或那种做大事的女人,一样小气,怎么会不记恨你的背叛?”一个闪身,躲过周律欲下狠手的手,“你在她身边那么久,居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说了,这一刀算是你欠她的,孩子——她要见一面。”走进小巷深处,扬长而去。
  等惠颖和其他人赶到时,狭窄的巷弄里,只有周律因失血过多而单膝跪地,再无他人。
  “炎儿呢?炎儿呢?”紧随而至的曹参一见这景象,脸色煞白,差点厥过去。
  “夫人带走了。”周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她来了秦川?”惠颖讶异,二嫂不是跟太后在北郡阻击二哥他们?怎么可能在秦川出现?“她是要把炎儿带走吗?”
  ……没人知道,所以没人回答她。
  “快去!快去封锁出入口!”曹参哆嗦着嘴唇下令,不管是不是他娘带走了孩子,总归要先找到下落呀,那可是小儿子唯一的子嗣,不能在他这个祖父的眼皮底下不见,否则儿子回来,他怎么跟他交代!
  于是,秦川各个路口开始了紧密封锁!
  不管官家怎么折腾,老百姓依旧照过老百姓的日子,该办年货的办年货,该贴对联的贴对联,天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曹参一行人离开后,京华茶楼依旧清幽雅韵,茶香四溢。
  一众茶客还在为刚才曹参和孙子的到来而交头接耳,聊着这茶楼老板娘与曹彧的风流韵事。
  三楼靠南的临窗位子上正站了一抹白影儿,从刚才那出“孩子走失”的好戏开始,她就站在那儿,直到此刻一切恢复正常,她终于转身坐回茶桌上,身后的侍女伸手将窗扇合上!
  “店主到了。”门外的侍女禀报。
  屋里的侍女打开门——
  胭脂之所以应邀前来,是因为很好奇,从这位茶客的侍女找上她后就一直好奇——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出身低微的小歌姬,一点黄金白银就能让她出来奉承,她只是想知道在这秦川,除了曹家,还有谁家能有如此体面的下人!
  门轻轻打开一扇,与门外的侍女一样,开门的女子依然眉目精致,衣着讲究,连脸上的胭脂都是精细的,至少在秦川是见不到这么精致细腻的胭脂成色。
  跨进门槛,屋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花香味儿,不浓,但又足可以盖过屋外的酒茶之气,胭脂微微抬眼,打量一圈屋内,在靠窗的桌前找到了一抹细影儿,正背身坐在窗前。
  “请坐。”侍女合上门,邀请胭脂到窗前的桌边入座。
  “好。”胭脂也不是等闲之辈,在歌楼画舫待过,更做过官宦家的夫人,论世面,绝对比平常女人见的多,不会显得畏首畏尾,而是依邀来到窗前的桌旁,自然也就看到了那抹细影儿的真面目,“……”几乎是第一眼她就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李炎的生母。
  “坐。”见她迟迟不肯入座,樱或用下巴微微示意一下椅子。
  “……”胭脂从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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