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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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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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宝盈被他这一下给唬住了,颤悠悠求他:“表哥你别这样,我好怕。”
  秦昱放缓神色,声音吐气似的从喉咙里挤出来,越是怒极了脸上的笑意越深:“你这会儿知道怕了?那又作甚要办蠢事呢?”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拂过她的脸,杨宝盈生得俏丽,这会儿面上失了血色,反惹得秦昱挑眉看她,看她这害怕的模样,比寻常还更可心一些。
  杨宝盈身子不住发抖,九月的天已经穿起了罗袍,可背上一片汗湿,风一吹凉到骨头里,手臂被扯得生疼,却再也不敢开口,紧紧跟在秦昱身后,到了甘露殿,秦昱一眼扫过来,她知道自己该哭了,却一声都哭不出来。
  秦昱把她拉到身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轻轻拍哄她:“母亲仁慈,你是初犯,认错便是了,不怕的。”嘴上温言软语,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捏着一块嫩肉掐下去。
  杨宝盈才要呼痛,又生生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抖着身子跟进去,哭得满面是泪,也不伸手去擦,秦昱余光看见,心里满意,领她到卫敬容的床前告罪。
  卫善早知道他要来,一面着人盯着光禄寺,一面着人盯着延英殿,知道宋良娣做了手脚,却没这个胆子传话,便伸手推了一推,似这样的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传了出去。
  卫善的人紧盯着延英殿,却不能就站在殿门口探脑袋,人已经出来了,这才绕道过来报信,卫善一听抿唇笑了,这会儿来请罪正中下怀,趁势罚一罚杨宝盈,善妒的名声可就洗不掉了,顺势再把乔昭仪的事提起来,秦昱那个“孝子”的金字招牌也就保不住了。
  秦昱先在卫敬容跟前跪下,杨宝盈膝盖一软也跪了下来,卫善退出帘外,听见里头秦昱不住告罪,豆蔻自然不是全无罪责,杨宝盈也跟着哀求。
  卫善站在殿外,算着时辰,王忠该过来送点心了,在正元帝跟前无须多说,只要在他问起来的时候,提一句齐王请罪就是。
  还没等到王忠,就先等到东宫宫人,炊雪与腊梅一道来了,炊雪面带急色,比腊梅快上两步上阶,一看见卫善便赶紧报道:“我们良娣发动了。”
  腊梅躬身低头:“产室早一个月已经预备好了,太医医女已经过来看着,娘娘着我来禀报一声,请一嬷嬷过去看看。”
  太子妃这一向都在拜佛,殿里供了个小佛堂,又手抄起经书来,是谁给抄的无人去问,卫敬容赏了一套文房四宝,一尊水晶观音像:“抄抄经,静静心也好,当娘的人了,往后万事不能再这么随心。”
  云良媛生前没能撑到家里得赏赐封官儿,死后倒有哀荣,云良媛的父亲得了个五品的散官,她宫里的宫人也因着瞒下病状受了责罚。
  对外总不能说先太子的良媛魔症得了疯病,只能说是产后失调,一直没能养回来,人这才没了,太子妃也有失察之处,罚了半年俸。
  中元节地藏会,太子妃又是点灯又是烧纸,姜碧微要生产的事更不敢懈怠,一得着消息就叫腊梅领着炊雪到甘露殿禀报。
  里头秦昱和杨宝盈还没告完罪,卫善便让宫人把东宫良娣生产的事报了进去,跟着派人去了拾翠殿,让徐淑妃一道去。
  东宫这一胎,不比上一胎那么得看重,可也一样要紧,秦昱在里头一听便握紧了拳头,卫敬容更是无暇管杨宝盈的事:“她虽有错,你也罚得太过,往后办事不可急躁。”
  撑着身子就要起来,被卫善按了回去,和徐淑妃两个一道去了东宫殿,这才知道是刚刚发动,离生产还早得很。
  太子妃一见卫善来了,立时道:“已经给妹妹理了屋了了,妹妹先歇一歇罢。”叫妹妹比叫弟妹要好听得多了。
  卫善承她的情,徐淑妃两边和稀泥,来都来了,便去殿中看姜碧微,她对太子这番情义,后宫皆知,当日那些纠缠,徐淑妃也是知道的,心里还曾替她叹息过,进得殿门看她屋里收拾得比东宫别处不不同,心里暗暗赞上一声。
  殿中大缸里养了活鱼,红瓷花插里插着一把白露团,屋子看着倒有活意,身上穿着白缎子的罗袍,绣着一圈三色小花,见人来了还要请安,被徐淑妃按住:“你身子要紧。”
  饮冰预备了吃食点心,碧微就着蜜水在吃雪花酥:“旁的一口都吃不下,油腥气一重还得吐。”听她这么说,脸色倒还好看,徐淑妃便道:“原在家里时,我母亲怀胎也是这样,生弟弟一直到生还在吐呢。”
  卫善只坐在榻上,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露出一点笑意,盼了这么久的胎,终于要落地了,靠窗边的罗汉床上摆着几件小衣裳,有男又有女,卫善拿起来一看,小裙子上还绣了百蝶穿花,徐淑妃一看就笑了:“真是精细。”
  卫善拎起来便笑,小衣裳还收了腰,裙摆还是六幅的,拎在手里布片似的,看她笑着,心中一动,难道她想要个女儿。
  这话两人不曾谈起过,能有这么一个孩子,已经是她的宽慰,还论什么男女,可真要生下来,还有亲王世子之争。
  先太子的儿子是要封亲王的,承吉已经抱到太子妃身边,要立也是立承吉,若是从母,姜碧微的身份又比云良媛要高。
  两人总要相争,倒是个女儿,是太子唯一的女儿,同皇子一样金贵,如意这么得正元帝的喜欢,若是生个女儿,免去相争,又得看重,往后的婚事也都有祖父操心。
  卫善看着这件裙子,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先是弟弟,后是秦显,如今又有孩子,每多一个人,她想的都更不同。
  两人目光轻轻一碰,碧微冲她笑一笑,真生个女儿,也如了秦显的意,他开口要的就是女儿,面上笑意一现,就抽一口气,肚里疼起来,忍耐片刻才又说话:“劳徐娘娘来看她,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还要她病中替我操心。”
  跟着王忠也来了,和上回承吉降生的时候一样,守在偏殿里等着这个孩子出世,一块玉璋一块金瓦,玉璋上盖着黄绸,金瓦上盖着红绸,只等里头有了消息,便把东西呈到正元帝的面前。
  秋日里天一片湛蓝色,云朵一团团的絮在天上,碧微房里一直悬着山水画的绢纱,这会儿都收起来,看看外头的天,枯坐也是坐,挨近了天光拿书出来读,给肚里的孩子再读上一段。
  正元帝问时,王忠便如实禀报,姜良娣待产,正读《诗经》。
  卫善和徐淑妃两个坐在罗汉床上听着,她疼起来拿不住书,干脆便不翻书了,想到哪段念哪段,外头院子里头探着脑袋的,听见了又缩回去。
  坐早上等到晚间掌灯,偏殿中一时有声,一时又没声,太子妃抱着承吉在榻上玩耍,承吉已经七个多月了,坐还坐不稳,挨着锦枕冲太子妃露出笑脸来,太子妃一见他笑,跟着就笑起来,叫两声他的名字,拿了两块玉:“承吉挑一块,要哪一块?”
  红男绿女,拿小儿手当占卜,承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伸着脖子去看这两块玉,一块红色一块绿色,一把伸手拿了绿的,太子妃心下稍安,把那块绿玉取过来攥在手心里,听见偏殿里一阵喧闹,她心上一紧,手里握着那块碧玉。
  腊梅一直守在廊下等消息,掀了帘子进来禀报:“王公公拿着盖黄绸的托盘出去了。”太子妃手里握的那块绿玉跌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第201章 出征(刷不出的伪更)
  黄绸底下是玉璋; 红绸底下是金瓦。
  两个托盘一模一样; 只有盖的绸子颜色不同,送出去之前掀开来又看一回; 绝无错处,王忠奉了托盘就要去紫宸殿。
  提灯笼的小太监一得着信就撒丫子跑了出去; 这样喜事报上去; 且不知道要得多重的赏。王忠有了年纪; 举着托盘久了手上酸疼,林一贯伸手要接过来:“师傅叫我来罢。”
  被王忠推开手,满面笑意的打量他一眼:“这事儿你不成。”
  腊梅的眼睛盯在那块黄绸子; 眼见着林一贯扶住王忠往殿门外去; 这才回过神来; 往屋里去禀报; 心里叹息,娘娘的心愿又落空了。
  娘娘实是有些害怕姜良娣的; 从姜良娣还没进东宫开始; 就怕这个传言中太子心爱的女子,别人不知,腊梅几个却知道,太子在姜良娣进宫之前,一直都没留宿过正殿,大红的绸子大红的喜字全是摆设,看在眼里扎在心上。
  这份害怕在姜良娣识趣作小的时候也依旧没消散过,压得她这么狠; 不过是因为害怕,心中恐慌,这才急躁,生怕她露出爪牙。
  等她果然露出爪牙了,太子妃就更害怕了,总觉得哪儿都不安全,直到抱回了小殿上,太子妃的脸上笑意也多了,人也活泛了,东宫里唯一一点生气都在正殿里,再也没有什么叫她害怕了。
  谁知姜良娣在这时候有了生孕,腊梅咬着唇,掀帘之前看一眼心悦殿,那殿门口挂起来的小弓箭,还是太子在时亲手做的,若是太子还在,这会儿还不知道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心悦殿有子,太子妃跌碎了手上的碧玉,承吉“哇”一声哭了起来,素鹃水仙几个赶紧哄他,太子妃被这一声,哭得回了魂,开了妆匣子取出一个碧玉挂襟来,递到承吉手里。
  承吉这才不哭了,握着那东西想放到嘴里咬,太子妃手里还勾着襟步上挂的结子,承吉和她一拉一扯,咯咯两声一笑,把太子妃的忧容笑去一半,就算她有了儿子又如何,承吉才是头生子。
  心中略定,怀里搂着儿子,吩咐道:“把预备好的金锁片金手镯送去,再挑一枝山参,告诉炊雪饮冰,有甚事立时过来回报,心悦殿里要什么都只管送去。”
  事到临头了,心里害怕倒少了几分,就算姜家有个侯府又如何,甄家的官儿也还会往上升的,太子妃手搂住承吉的肩,轻拍他两下,他玩得累了,翻身就偎到太子妃的怀里,小小一只手攥着太子妃的衣襟,太子妃抱他到床上,落下床帐,孩子躺在身边,比男人躺在身边安心得多。
  腊梅收拾起东西来,一只托盘摆满了东西,送到心悦殿,殿里一片欢欣,炊雪接过托盘,对着正殿行礼:“我替我们良娣为谢恩了。”
  腊梅也不进殿门,出了云良媛的事,东宫有嘴儿的没嘴的,心里哪个不腹诽,太子妃便下令再不许迈进心悦殿的门,就怕姜碧微再出些什么事。
  炊雪满面是笑,把东西拿进去搁在几案上,正殿一送,苏良媛几个都送了东西来,炊雪接了,小禄子登记在册,心悦殿里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
  卫善坐在碧微床前,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碎发贴在额前,听见生的是儿子,两道细眉尖尖一蹙,玉白的脸上显出些凄惶神色,卫善掏出帕子,替她拭去汗水。
  碧微只来得及看一眼包在襁褓里的孩子,人就睡了过去,手上还握着秦显给她的玉章,卫善看她睡了,着人把她抬起来抬到卧房去。
  屋子里熏了梅花香,帐幔床褥都是素色,宫人轻手轻脚,炊雪把预备好的荷包取出来,里装着金子打的花生,取个长生的意头,赐给小宫人们,跟着又摸出钱来,让光禄寺蒸喜饼做喜果子。
  殿里件件事,都不必徐淑妃和卫善吩咐,徐淑妃瞧着笑一笑,并不说话,她与碧微一向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经过一回,心里倒替她感叹起来,对卫善道:“这消息该报给娘娘才是。”
  卫善笑一回:“早报上去了。”
  乳母把孩子洗干净抱了出来,抱给卫善和徐淑妃一看,丁点儿大的小儿此时还瞧不出究竟更像谁,卫善伸出一根手指头,指腹轻轻揉在他的眉毛上,只这对儿眉毛生得像大哥,细绒绒的,却已经看得出眉型。
  像秦显那就是像正元帝,他的心意迟迟未定,好像对谁都有意,好像对谁又都还不满意,卫善抱过孩子,她抱得有模有样,把他抱到碧微身边,母子两个都睡实了,这才退到外间去。
  东宫再添一个皇孙,正元帝这回不似承吉出生的那一夜,亲自过来看孩子。只让王忠带回了赏赐,赏了姜碧微百匹锦缎,金子一百两,银子五百两,再加一柄红珊瑚如意,一盒东珠,又吩咐她安心养身,照顾好孩子。
  东宫多了一个皇孙,正元帝欣慰自然是有的,可心境大不相同,当日东宫一个孩子也没有,承吉是秦显的头生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如今再添一个,心中虽然宽慰,却不似那天从无望中窥见光芒。
  这会儿天色乍亮,正元帝往紫宸殿的露台上去,从这儿能看得见前宫,一直望到宫门外各坊市,只能见到望风楼上还有星火,等一线暖光透出来,照得宫中绿瓦红墙镀上一道金边,从宫门一直亮到紫宸殿。
  正元帝眯着眼儿,站得久了打起瞌睡来,王忠替他披上披风,正元帝这才惊醒,宫门口一声鼓响,文武百官进宫上朝,正在宫门前一一审核牙笏上的官位姓名,到前三殿来还有一段时候。
  正元帝揉揉眉心:“替朕沏壶茶来,皇后那儿让光禄寺食膳再精心些,昨儿听说昱儿媳妇一场闹,怎么又闹到她跟前去了,等下了朝,你叫昱儿到书房来。”
  他言语中满是倦意,王忠欲言又止,应了一声是。
  卫善出宫的时候正是百官上朝的时候,她绕了个弯子从九仙门出去,回到王府外头天色大亮,折腾了一夜,人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
  解了衣裳,散开头发,知道这点儿是秦昭上朝的时候,往床上一挨,一把抱起被子来,她接连几天都没回来,被子上就全是秦昭一个人的味道,放到鼻尖,就是松针香气。
  在宫里反而睡不安稳,身上乏得很,一躺到自家的床上,就跟陷在云里似的,帐中被上全是秦昭的味道,卫善阖了眼儿,迷迷糊糊还吩咐着初晴:“我歇一会,等王爷回来就叫我起来。”
  躺下去前一刻还想着只是小歇片刻,等秦昭回来,得把东宫又添一个孩子的事告诉他,也不想他从宫里出来必然是知道事了,两只手抱牢被子,睡了过去。
  想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暗了,她揉揉眼睛,手一撑起来才发现自己抱着秦昭的枕头,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一掀帘子,初晴从外头进来:“公主醒了,要不要用膳?”
  卫善才刚睡醒,肚里一点也不饿,摇摇头,看着外头的天色,这会儿都已经要掌灯了,蹙了眉头问:“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还没回来?”
  初晴抿嘴一笑:“王爷下了朝就回来了,还来看过公主,怎么也不许咱们出声儿,这会儿在竹屋里呢。”
  卫善起来换了衣裳,叫小厨房预备些面食,提了食盒打着灯笼往竹楼去,楼中有人来过,七八只茶盏摆在竹桌上,书册域图铺了一桌,秦昭自己收拾。
  她来的时候问了,秦昭还没用饭,见他这样,上前就按了他的手:“二哥吃面去,这儿我来收拾罢。”守门书僮没出声,秦昭便知道来人是她,掀了食盒就是一股香味,老鸭汤吊起的鲜味儿,薄皮子里裹的肉茸馄饨。
  自他去了一回清江,就好起南食来,书僮收起桌上茶盏,卫善才要伸手把碗拿出来,被秦昭按住:“仔细烫了手。”
  卫善看他吃着,伸手理起地域图来,抖开一看,心里一颤:“是要打凉州了?”
  秦昭舀起一只馄饨来,细细吹了两口,皮子薄能看得见里头整个虾仁圆贝,吹凉了送一个到卫善嘴里:“快了。”
  凉州这样难打,他竟然还露出出笑意,卫善鼓着嘴儿嚼了馄饨,秦昭看她吃个馄饨眉头皱得都要卷起来了,轻笑一声:“我也不吃了,这味儿显是不好。”
  卫善抬手捶了他一下,看他还能这样打趣,心里稍安:“你是要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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