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费吹灰之力便叫她全军覆没。
狠,真狠。
密闭的计程车内,闷得人心慌,摇了车窗,听着车里放着的晚间广播。
烦躁。
这半年年,她时常烦躁,似乎那两年的平静无波全数尽毁。
手指划着手机屏幕。来来回回,左左右右。
“小姐,手机没电了?用我的。”司机是个老实人,厚善得紧。
白芷回过神来,拒绝了司机的好意。
司机也不在意,只说:“我还以为你是有重要的事。上次啊,一个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半夜跑出来,手机没电了不吭声。她男朋友开着车寻她,急,出了车祸,那小姑娘后悔啊,哭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白芷想,他可能是在解释自己的善意。
这世界就是很奇怪,心地善良的人做件好事都要说清缘由,有的人做了坏事,确是没有半点合理的解释。
车祸?
迷茫的看了眼寂静的黑夜,手指按下。
一声后,电话接通。
“路小姐?”
“是我。卫斯,马上去军区医院。”说罢,没等卫斯反应,直接扣了电话。
黑夜,永远都是黑夜。
将做好的食物送到医院时,已经拂晓,王建国醒了过来,李冬兰正围着他驱寒问暖,不免偶尔抱怨两句,都是诸如让你注意身体,你不听。让你注意安全,你哪次不是受着伤回来?
王建国闭着眼休息,不说话。
白芷打开饭盒,轻轻笑了笑,此时的小姨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态。
“小姨,吃点东西。姨父还等着你照顾呢。”
李冬兰嗔笑:“这孩子,就会瞎说。你先吃点……”
“我吃过了。”她没有胃口,自是吃不下,这样说能让李冬兰安心。
不再犹豫,李冬兰洗了手,接过白芷递过来的饭菜。
“手艺长进不少。”李冬兰吃了一口,评价。
白芷笑,替王建国把手帕用热水洗干净。
去上班的时候,刚进办公室便看见苏可可愁眉苦脸的咬着笔,唉声叹气。
“撞鬼了?”白芷问。
苏可可顿时来了热情,同时也来了倾诉欲。
“白芷,白芷,我怎么这么命苦,你说……好好儿的,就变成乱七八糟了……”
“恩?”发生了什么大事,苏可可可不是一般的战斗力。
“我喜欢的人是我小叔。”
“你又熬夜看小说了?”白芷不确定的问。
苏可可看着白芷,眼神是说不出的低迷。
“不,我昨天刚看了一本年上攻的耽美!”
白芷拍她一记,说,好好上班吧。
坐下来,却无法工作。这种事苏可可断然不会拿来开玩笑。那么,就是真的。
可她什么也无法说,说什么,不要怕,勇敢的去追求真爱,不要顾及世俗的眼光?若真是这么简单,世界和平指日可待。
自古,不容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么,乱伦算得上是一片死角。
整理思绪,有内线打来。
白芷拿着文件,去楼上。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手,抬起,敲门。既然选择留在这里,就不可能不面对秦市长。
里面传来请进。
白芷深呼一口气,进去,还好,里面还有他人,刚才的声音不是秦市长。
进去,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此时坐在办公椅上,随着白芷进来的脚步,抬起了头。
“文件拿来了?当那儿吧。对了,这个是一些资料,你整理整理给我。”
“好。”
白芷出来。心里的谜团像是一个面团,现在不停的加面粉,面团越黏越大,快要找不到最初的那一小块。
看来,c市已经变天了。苏可可说得没错,那些公开的谈论也不是空穴来风。秦市长已被免职。
苏可可还是扒在桌上,没有半分精神。
见她出来,直接扔给她一份报纸。
“看了还我啊,不知道为什么,这期报纸只出了很少的份数,后来被封杀了,我可就这么一份。看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上面有答案。”
白芷接住,胡疑的将视线转移到报纸上。
加黑加粗的头版头条。
秦市长落马,是制度的缺失,还是人性的贪婪?
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白芷看着最核心的部分,沉了脸色。
“一向没有负面新闻的秦市长如今因为故意杀人罪,嫁祸罪,贪污受贿罪被判终身监禁。c市一级法院宣布即日起效。”
后面是对这件事的剖析。
坐了半个小时,报纸被苏可可拿去,折叠起来,放进抽屉。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多罪名还不是死罪?”
白芷看着窗外,那里有一盆苏可可养的仙人掌。此时,带着刺,抵抗着寒冬。不得不承认,苏可可有时是了解她心思的。
“我小叔曾经说过,死,不可怕。最能折磨人的,向来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白芷闻言,转了视线。
原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黑夜
躺在床上,又是黑夜。
回想起苏可可的话,渐渐混乱不堪。脑海里,第一次相见,他一把黑伞,一剪背影。后来,注定了纠缠。
那一身白衣的冷漠少年,如今用了如斯手段。叶汀深,她该如何?
心里密密麻麻的疼痛再度传来,大四那年,一场重病,她骗程绿说自己失了忆,渐渐的,不再回想从前的事,似乎那样真的忘了。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失忆了,记不起半点过往。只有偶尔,深夜,心里的疼痛传来时,会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失忆?不像吃饭那样简单,发个高烧就能失忆?是谁太天真?
好多的叶汀深开始重合,她努力的想清楚的想起他的模样,却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报复,真疼。疼得她快要忘记了呼吸。怎么就成了这样,从头到尾,除去大学那段短暂的时光,他的意图,她一直知道,如今,怎么还是会疼?
王建国虽不很年轻,毕竟是常年训练的人,身体的底子很好,不过几日,已经恢复得不错。再过两天,可以直接回家修养。
白芷不再送饭去,李冬兰说是要亲自做。每次下班先去医院看看,这几天都是如此。
今天有些早,李冬兰还没有到。只有王建国一个人。
“感觉好些了吗?”白芷问。
王建国点头,“这点小伤,就你小姨小题大做。她呀……这辈子,没享到福。”
“别这么说。”李冬兰这一生,幸福不幸福,她自有定论。那些心甘情愿,王建国明白。
叹口气:“是啊,说这个干嘛。听说你在政府上班?”
“恩。”没有隐瞒。
“白芷啊……今天,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用什么做了交换?”
白芷抬头,不明白。交换,什么意思?
“你也不用再骗我,失忆,骗你小姨她会信。我一直在收集证据,但总是进展不顺利。他秦市长是什么人,每次做的事都是擦干净了的,后来,我才知道秦市长背后的一股黑暗势力。而现在,他这么快被判了刑,自是有人下了狠手。你……”
白芷明白了,王建国与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她,她一直在查的事,他都知道。更重要的是,他以为交换了宝贵的东西。
“我没有……您不要担心。我也不瞒您,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做的。您别在小姨面前提起这个,她受不了。”白芷说道。
再次的叹气。
“白芷,别让自己太辛苦。那件事,因果报应,会替你讨回来,你还小,不值得。”
笑。
是,因为这个,所以,有人为她做好了一切。
而她呢,永远象征着仇恨,再走不进那一片领域,抑或,不敢。
也罢,就这样吧。
阳关道,独木桥,我们都好好儿走着。
从此,再无交集。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程绿怀孕了,被她黑心的boss关在家里养胎去了,她辞了政府的工作,找了份闲职,带团旅游。整天满世界的跑,她到了丽江,到了九寨沟,到了敦煌,甚至到了布达拉宫。遇见了黑人,白人,阿拉伯人,甚至
怪人……
走过了冬天,春天,夏天,终于不再寒冷。
刚得了几天假期,被窝还没有躺暖和,程绿的夺命连环call催得人魂魄都快散了。
懒懒的接起。
“格瑞。”
“路白痴,你马上过来!”
“出什么事?”
“没事,今天boss有事出去了……你来陪我孕检。”
“格瑞,你又骗他。”以程绿boss的性格,怎么可能放任她一人去医院,定是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会儿,怕是想出去玩。
“我没有。boss今天真有事。”
妥协。
“我马上过来,你别乱动。”
医院。
“格瑞,你怀的是双胞胎吧?”不过半月不见,怎么大了这么多?就像个圆圆的西瓜,滚滚的。
“少胡说,我儿子会不开心的。”程绿扶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是嗔怪,白芷看着,还真有那么点慈爱的味道,是一种母性的光辉,任何都掩盖不了的温柔。
“恩?”为什么是儿子。
程绿狡黠的笑,“boss说,他一定要个女儿。我已经和他杠上了,所以,我一定得争口气,生个儿子!”
满脸黑线。
在程绿心中,boss那完全是罪大恶极,不让她吃辣,不让她吃冰,不让她去蹦达,不让她这样,不让她那样……
32号……
哎,来了,程绿跑了过去。白芷捏一把冷汗,作为程绿的护花使者太需要小心了,难怪她boss这么严格。
白芷跟了过去,拉着她,让她慢些。
程绿需要做一些常规检查,白芷只得站在走廊上等。低头看着自己得脚尖,这个习惯,一直改不了,等待时总是看着脚尖,不时的转动。
余光无意触及那个背影时,白芷背过了身子。一下一下深呼吸。
半年不曾见过,不想见过的人此时阴差阳错的出现在了眼前,那段过往,她永不想记起。
“路白芷。”语气没有起伏,像是见了老朋友。
终是躲不过。
“秦小姐。”秦市长入狱之后,没再听过秦潞的消息。今日,在医院相见,瘦了,整个人,只剩了骨架及一层皮。没有了昔日的美丽,素颜的脸上皮肤黯淡,没有神采。
白芷抿唇,如今她们还有什么,何必叫住她?
“路白芷,你还真是善良。不用用那种眼神看我。”
白芷嗤笑。
对于阿猫阿狗,她不是都会同情。对于折中曾经咬过自己无数次,甚至差点毙命的人,除了不想理会,再无他想。
“秦小姐有什么事?”没事就走吧。
“难得遇见你,今天,有些事,想说明白。”秦潞的心理已经扭曲。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路白芷崩溃的表情,没事,她的时日已经不多,所以不必害怕了,横竖不过是地府一游,了无牵挂的世界,真是冰冷得绝望。
“你一直没有想明白,几年前,高考那天,你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发病,直接死亡吧?”声音里带了快感,来吧,都来,路白芷的表情越暗沉越是痛快。
指尖微动,没有说话,没有离开。
秦潞笑,“我就知道,你对于这个,一直耿耿于怀。”
“你做了什么?”声音略微激动起来。
“不要着急,我不过是告诉你母亲,你怀孕了……”
面色苍白,指尖颤抖。好,你好!秦潞,你敢,你真是敢。母亲到死都是气自己不争气?
见她没有说话,秦潞大笑,她的目的达到了。如此,便好。
“路白芷,这一生,我还真是羡慕你。可以的话,我会不顾一切的毁了你。”顿了顿,语气似玩笑,似决心。“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动你。”那人安排在路白芷身后的人谁不是精英,高手。只怕,近不了路白芷的身自己就被咔嚓了。
“秦小姐,我是不是说过,善恶终有报?”牙齿颤抖,努力的控制了声线。
作者有话要说:
☆、灰暗
“秦小姐,我是不是说过,善恶终有报?”牙齿颤抖,努力的控制了声线。
“善恶终有报?哈哈,相信,怎么会不相信!”从半年前,秦市长入狱,她就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可靠性,于是,想尽一切的办法勾搭上了一方的霸主,也算是个角色,想要东山再起,救秦市长一命,她是他的女儿,这个责任,是有的。有段时间,秦潞一直认为叶汀深没动她是因为她榜上的人做了动作。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何其的天真。一百个秦潞奈叶汀深不何,唯独一个路白芷,轻而易举打破了千百个叶汀深。
秦市长的罪名已定,她得尽快想好出路,而叶汀深一直以来的沉默,让她以为自己有了时机。最后,她才得知,那个她傍上的人,不过是一个诱饵,一场布好的局。背后的主谋人,自然是叶汀深。
那人哪是黑道的,不过是一个艾滋病患者,结果,可想而知……
恨,怎能不恨!
秦潞自认为是无法近叶汀深的身,但,如果,她拿路白芷下可手,他肯定乖乖投降。
只可惜,这些只能想想,跟在路白芷后面的两人绝不是吃素的,叶汀深,用了心。
白芷,眉皱。
像是铁丝网包裹住了心脏,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双手,她怕,但凡她冲动一点,会将秦潞碎尸万段。
最灰暗的一段过往,竟然是这样,竟然是因为她……
那年的合欢开得尤其的旺盛,像是血染的红,数尽妖娆。她每天努力的学习,想要达到母亲的标准,父亲已经离去,她努力的忘记,想要忘记那个男人的一切,音,容,笑,貌。
半年的时间,流逝的不仅是记忆,还有催促的脚步。高考的来临,似乎让人看到了新的希望。
第一堂语文考试时间里,她的心神不宁,经历过地震的人明白那种感觉,坐在那里,心里慌乱,但又不知为何。
坚持着答完题,铃声响起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回到宿舍,手机上静静的躺着十几个未接电话,是小姨。
更加不安。
小姨知道她高考,会有什么事让她一直打电话?
“白芷?白芷……你快回来,快,你母亲不行了……”
轰
整个世界的崩塌也不过如此。
原来,小姨是想要她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母亲有遗传性心脏病,外婆也是因为这个而死,这些年,母亲偶尔不舒服,父亲会马上带她去治疗,好在,不是恶性的。医生说,切忌过激情绪。大悲大喜,都不可。
回去的路上,眼前以前漆黑,下车时,摔了下去,惊了司机,她爬起来,没有哭,向家里跑去。小姨坐在母亲的床前,见她回来,轻轻的摇了摇头,红肿的眼眶毫不掩饰,白芷不敢置信,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颤抖得不像话的手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恩,不疼,那么就是在做梦吧。
一定是的。突然跑了过去,跪在母亲身侧,手握上她的,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有事。就这样握了良久,直到手心最后一丝余温消失不见,也终于打破她的幻想,那冰凉的肌肤灼得她手心发热。
白芷下意识握紧手心,看着秦潞。
秦潞猖狂的笑,眼神突然狰狞。
“你记得一切,不是吗?路白芷,当初又何必坚持你失忆了?”
咬得出血的下唇送开了一瞬,有字从白芷的口中吐出。
“你一直猜错了,我曾经失忆。就在那年高考后。”她一个人料理可母亲的丧事,为母亲穿寿衣时,小姨哭了,她说,白芷,白芷……平静的为母亲打点好一切,母亲生前最爱有条理,她不能乱了,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整理了褶皱。起身,看着小姨,没有说话。
整个过程她无比清醒,一直熬到了几天后,母亲下葬,那块墓园,是之前父亲选好的,他曾开玩笑说,这就是我们家的祖坟。
入土的时候,她看着泥土一颗一颗的湮没,母亲的身体渐渐消失不见,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睛的疼痛抵抗不了身体某处传达出来的崩溃。
小姨忍不住,轻轻拥着她,请求,白芷,白芷,你哭出来,啊,哭出来吧……
她看见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王建国悄悄的抹了把眼泪。
可是,哭是什么呀,什么也不是,它换不回父亲,换不回母亲,那是十七岁的路白芷的世界中所拥有的全部。而且,母亲生平最讨厌她哭,母亲说,要做个自强的人,任何时候也不准掉眼泪。那是强者的专利,弱者的借口。
棺材盖合上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世界黑暗一片。
醒来后,记不起一切,小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