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精神,关书爱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请假,又勉强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舒适的睡衣,找了几颗便药吞下,接着就倒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了。
这一睡并没有减轻病情。
关书爱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像充斥在她眼前,耳边却还能听到小言在屋子里走来跳去的声响。
她看到白乎乎的吸顶灯模糊地幻化成一张人脸,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变来变去又逐渐清晰起来。
感觉像是那个出事女学生的脸,又像是自己的脸。接着,又变成一个男人,那是身在老家的父亲的面容。
父亲一脸怒不可遏,似乎在为着什么事情大吼大叫。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是关书爱忽然觉得内心升起一种恐慌、羞愧、悲伤,但又隐隐好像混杂着甜蜜?这种情感既复杂又来势凶猛,让她整个人更不舒服了。一下热汗涔涔,稍有动作就觉得被风吹得寒嗖嗖;一下子又发不出汗,热气全闷在了身体里。
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样,因发烧而产生的异相不停地充斥在眼前,现实和幻觉不断地以诡异的方式交替出现。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但还有人在不停地往里充气。
曾经在报纸上看过,有独居老人病死在家中,等到尸体都腐烂了才被人发现。
她也会这样吗?
父亲的怒气似乎怎么也发泄不尽,持续咆哮着。当初她不顾父母的大力反对,只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小城,本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哪知事业无成,朋友也没,更不要说结婚成家了。现在病成这样,身边也只有一只小猫陪伴。
忽然,父亲的脸又变成了那个诡异出现又诡异消失的男人。
因为心中害怕,两次她都没敢仔细看他,只记得客观来讲,那是一个长得相当俊帅又相当年轻的男子。但现在他的样貌却无比清晰的出现。
浓重有形的眉毛,深深的双眼皮配着一对神采奕奕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唇型丰厚而漂亮的嘴。那张嘴的嘴角总是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危险,有些吸引。看起来年纪应该比她小,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她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观察过他,为什么却能将他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还记得他眉角有一颗小痣。
男子的脸忽远忽近,脸上的表情也不停变化。
一下子是不羁睥睨,一下是爱怜亲昵,一下又是厌恶不耐。
而她的心也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各种思绪,各种感情,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喷着气,在她的脑中到处乱跳乱窜。
“怎么烧成这样?”
不只产生幻觉,连耳朵也幻听了。
关书爱想着。
接着她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是幻听吗……【﹕。。 。。】
关书爱勉强抬起身子,撑坐起来,内心隐隐知道。
是那个男人。
心才一想,人就出现在房门口。
男子似乎有些焦急,看见她用手肘撑着半身似乎想起来,马上快步走到床边,支住她的身体。
男子帮助她靠到床头,又将枕头竖起来垫在她腰后,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点。
“你烧得很厉害,我刚在药箱里找了些退烧药。你先坐着,等我去倒杯水来。”
男子快步离开,很快又拿着水和药进来。
他坐到关书爱身边,很细心地把退烧药送到了她嘴边。
关书爱很不习惯,下意识地想躲避,但她现在病得连一丝力气也没有,她只能勉强接过药和水,一口吞下。
刚刚流了很多汗,浑身臭熏熏的,他靠这么近,不知有没闻到。
这种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在想什么呀!
真的是病糊涂了!
反正以自己现在的样子,就算对方想干什么,她也阻止不了。算了。反正她也没啥好让人图的,钱没钱,色没色,最多命一条。
想了下,关书爱似乎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她也没力气想了,在男子帮她躺下后,药力一发作,一下就坠入梦乡。
再度醒来时,天色是沉闷的阴红,没看时间,但估计也已经是傍晚了。
虽然感觉还是有些昏沉,但脑袋明显清明了许多,看起来烧应该是退了。
关书爱躺在床上,房间外头静悄悄的。
她已经不会用白日梦这种鬼话来欺骗自己了。
虽然她也曾经疑心过自己的精神状况,但幻觉不可能帮她做饭,幻觉更不可能在她病得一动都不能动的时候喂她吃药。
大门处忽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咔嚓声。
果然,那个男人有钥匙。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关书爱赶忙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装睡,但总觉得一切都很混乱,而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这些奇怪的犹如绞起丝线般难以应付的情况。
感觉有人走进房间。
渐渐地靠近。
靠近。
靠得极近。
近到能够感觉到脸颊边微热的鼻息。
“呵。”
带点调侃语气。
“你装得一点都不像,快起来吃饭吧,我买了些粥。”
被人识破,关书爱也装不下去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男子坐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看你的样子,烧应该退了吧。”
男子伸手,很自然地要摸向关书爱的额头。
关书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男子愣了一下,右手举着,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末了,他还是将手收了回去,眼神似乎有些落寞。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应该很饿了吧。”他不再看向关书爱,“你换下衣服,然后就出来吃饭吧。”
说完,也不管关书爱有没反应就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关书爱一人,满心杂乱。
第4章 登堂入室
又是这种尴尬的气氛。
两人坐在小饭桌上,一口一口吃着男子买来的皮蛋粥。
关书爱内心转了许多转。脑袋不那么迷糊后,她又想到了前一晚,男子从眼前消失的场景。但奇异的,她似乎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再者,虽然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很不好,很想不顾一切地驱离,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伤害”这个词,让关书爱突然记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那次。虽然在最后时刻失去了意识,但她并没有忘记,这个男人吻了她。
吻……
想到那濡湿的感觉,关书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发烧。
真是下贱!
她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
居然对侵犯者有感觉,真是下贱!
胡思乱想中,关书爱偷偷朝男子瞥了一眼,却发现对方也看在着她。霎时,觉得脸更热了。她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眼神,迎向男子的目光。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男子挑了挑眉。
“我拿了你的钥匙。”
关书爱顿了一下。
“我刚刚检查过了,我的钥匙还放在抽屉里。”
男子轻轻笑了一下:“你换个衣服做的事还真多。”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串钥匙。
只有少少的三把,其中两把关书爱一眼就认出是自己铁门和木门的钥匙。钥匙扣上还穿了一个蓝色毛线勾成的小花挂饰。小花挂饰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了,但艳绒绒的一朵,很有点女孩子家的可爱气息。
关书爱看着那个挂饰,忽然觉得有点气闷。
钥匙是她家大门的,但钥匙果然不是她的。
从钥匙的磨损程度看,并不是新近打好的,难道是之前的房主?
但也不对啊。当初她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把全屋的锁都换了,就算是之前的房主也不可能有现在的钥匙。
“怎么样?有没看出什么名堂?”男子笑得有些痞,但眼睛却非常清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看关书爱没有回答。男子将钥匙拿到了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个蓝色小花挂饰。
“这是一个女孩子送我的。可爱不?”
关书爱冷冷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男子也不为意,将钥匙收回口袋里。看到关书爱停下不吃,皱了皱眉说:“怎么不吃了?你感冒总是要拖很长时间,不好好吃点东西很难恢复的。”
“你究竟是谁?”
这个人对自己似乎很熟悉,但她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在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这个人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这就要靠你自己去找了。”
男子无所谓的耸耸肩,迷蒙的灯光在他脸上形成魔魅的阴影,隐隐约约,总让人有心悸的感觉。
“那……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要不我怎么称呼你。”
知道名字的话,好歹能查出点什么,就算是假名,至少也存在着从假名中推断出点线索的可能性。
“凹呜~~”
没有感觉到两个人类之间的剑拔弩张,刚刚才跟猫周公下完棋的小言,迟钝地才闻到香香的食物味道,弓着它那肥墩墩的身体,伸展着尾巴,从猫笼子里钻出来。
“那你就叫我小言吧。”
男子朝小言勾了勾手,这毫无善恶是非的猫居然在迟疑了两秒后,径直爬到男子的脚下,任男子用脚跟它纠缠玩乐。
“你是要我把你当成畜生吗?”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儿戏的用了猫的称呼,原本想从他名字里套出线索的关爱书忍不住有些口出恶言。
男子喉间发出一阵轻笑。
“我是人,不过,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你的宠物。”
语罢,还朝她性感地眨了眨眼。
“我没兴趣养一个怪人当宠物。”
而且还是一个会突然消失的怪人。
“那我们刚好可以凑成一对啊,你的外号不也是‘怪人’。”
我的外号是“老处女”才对。
但这个难听又让她觉得下流的外号,她此刻是绝对不会说出口。
“啊,你的外号好像是‘老处女’吧。”男子的表情无辜得像是真的突然才想起来,“不过他们怎么就能肯定你是处女呢?”
啪!
皮蛋粥全“喂”到了男人的脸上。
由于突然请了一天假,所教的班级课都落下两节,关书爱必须重新调整讲课进度。
课要重新备,之前要批改的试卷也不能不理,顾不得感冒症状还很严重,一弄完其它事她就坐到书桌前开始工作。
但坐了许久,心神却总是收敛不住。
晚饭的时候一时气得失去理智。关书爱顺手就把吃剩的皮蛋粥连着泡沫塑料碗砸到阿言脸上。
她最终还是妥协,用了猫了名字来称呼他。只是虽然比她年轻,但她实在没法对一个大男人用小某这种近似昵称的叫法,于是折衷,喊他为阿言。
那时,他拿了纸巾擦掉脸上的粥粒,斜着眼笑得阴恻恻的。
她有些发怵,就怕他恼羞成怒。
结果,他擦了擦脸后说:“怎么办?你这么一弄,我衣服都脏了,怎么走得出去?看来,我今晚得叨扰了。”
心底的那点惧意马上燃成熊熊的怒火。
关书爱冲上前,用力推着他。
“你出去!出去啊!”
“你干什么!”
被她推搡着的阿言,不断往后退,他想抓住关书爱,但两只手上都是湿粘粘的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
纠缠中,关书爱打开了大门,阿言一下就被她推了出去。
“额……关老师。”
铁门外站着两个女人,面对这样的场景表情都有些僵硬。其中一个老阿姨试探着喊了关书爱一声。
是隔壁的张阿姨!
被人看到自己穿着睡衣,跟一个年轻男子纠缠不休,关书爱又惊又尴尬,嘴唇动了动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而阿言似乎很快就恢复镇定。
他从容地打开了铁门,好像没发生什么一样。
“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吗?”
他的笑容极端亲切,加上相貌俊俏。
张阿姨似乎被“电”了一下。
“哎呀~就是我下个星期要到我妹妹那去住,她在北京,我估计几个月都回不来。家里还有以前老头子养的花,怕没人照料,想说托关老师有空帮我浇浇水。就两三盆而已。我女儿家远,又住一楼,半点日光都没有。不知道关老师方不方便。”
张阿姨很健谈很热心,很喜欢被人麻烦,但有时也喜欢麻烦别人。
“啊,是阿姨您啊,刚刚一时没认出来。”阿言绽着足以迷惑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女人的笑颜,“您不认识我啦?”
关书爱心里咯了一下。她有些慌乱地看着阿言,而对方则递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你是……?”
张阿姨露出疑惑的表情,明显不认识站在这里的这个男人。
“您想想看。”
关书爱紧张得手都揪紧了。
他想对阿姨干嘛……
昏暗的楼梯间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包裹,诡异的气息缓缓流动,向身在其中的人吐出邪恶的芳香。
关书爱觉得情况很不对,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她不知道阿言想对张阿姨干什么,而她也无法阻止。
“哦!”张阿姨似乎真的想起什么,“你是小言!”
阿言咧嘴一笑。
“你什么回来哒?”张阿姨语气热情了许多,“那时我还以为你走了呐。”
说完,还看了看关书爱。
“关老师这几年过得挺辛苦的,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啊,你不知道……”
“张阿姨!”
关书爱对眼前诡异的发展,不知道是要害怕还是习惯,但不论如何,这种时候她可不想被这个大嘴巴的阿姨扯出来谈论。
张阿姨觉察她的不悦,赶紧转移话题,毕竟她可是有求于人才来的。
“三个月就行了。每天浇次水,就四五盆而已。”张阿姨笑嘻嘻的,刚刚还说两三盆,马上又变成四五盆。
“但我们不懂得花草,怕照顾不好,把花养死了就糟了。”阿言想了下,家里地方是有,但花草树木这些至少他是真的不会打理。
“没事没事,如果真的养不活,就当给老头子带上去了。”张阿姨笑眯眯的,但说到她去世的丈夫时,笑容还是黯淡了许多。
在这种时候拒绝这么一个老人家,似乎是件很残忍的事。
“阿姨不介意的话,没问题啊。邻里之间就要互相帮忙嘛,何况只是照顾几盆花而已。”
在关书爱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阿言一下子就先帮她拿定主意了。
不仅擅自答应了人家,阿言还很积极地帮张阿姨家搬花,好像这个家是他自己的,想干嘛就干嘛。'网罗电子书:。WRbook。'
虽然数量不少,但都是些小盆栽,摆在原本空空窗台上,增添了几分青翠绿意,反而让整个家忽然多了一种精巧可爱的生气。
张阿姨是女儿女婿开车载她来的,女婿还在楼下等着,不好在楼上耗太多时间。虽然走的时候她还想跟阿言多八卦几句,可惜女儿明显知道自己老妈一开话匣就关不住的习惯,连连催张阿姨走。
张阿姨走后,阿言很自娱自乐地哼着歌摆弄那些盆栽。
而关书爱则坐在书桌前陷入了沉思。
他是用什么方法让张阿姨以为是认识他的?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阿言和张阿姨之间的对话。
当时她想,张阿姨很喜欢问长问短,说不定阿言会泄露些什么蛛丝马迹,所以尽管没参与进去,但她很仔细地听着他们聊天。
但直到张阿姨离开,她都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阿言完全都是在顺着张阿姨的话聊,在说到一些比较关键的东西,比如阿姨问他现在在哪工作之类的,就会被阿言很巧妙地转移开。
在病了一场之后,关书爱觉得自己似乎冷静了许多。也可能是因为对阿言的存在产生了习惯,对他的恐惧也减少了,所以她能够比之前更客观地思考这件事。
即使长成了大人,她有时也会对某些虚无缥缈的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尽管如此,她并不会把所有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归结为“鬼”在作祟。
简而言之,她不相信阿言是“鬼”。
回想起来,他们不过也就接触过三次。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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