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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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星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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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走到窗边,道:“那只不过是用蛊术唤出朕内心的幻象。”

我难掩惊讶:“你早知道那是幻象,还打算让星寮给他陪葬?”

他不答,只望向窗外。那儿正是御花园,草木大多调零,梅花却开得凛冽,花洁白,枝墨黑,格外清新的娇媚,在难得的暖日下散发出沁人香气。但他立在窗前的背影,却萧索得宛若天地荒芜一般。良久,他轻声道:“即使只是幻象,也是好的。”

这声音里的凄怆与深情,令我说不出话来。只有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着他凭窗的背影。忽然,我想起来时靳初楼站在窗前的样子。

靳初楼是不会这样牵挂一个人的,但是,他们俩的背影,不知为何,却这样相像。

我的心猛然一跳,一撩衣摆,跪了下去:“皇上,我求你一件事。”

泰渊帝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当他转身,脸上已是帝王雍容模样:“大人但讲无妨。”

“我想去兰台看书。”

“我朝官员凡从三品以上,皆可在兰台行走,不必请旨。”

“可我……”我抬起头,直视他的面庞,“我想看兰台第九库。”

皇帝微微一愣:“那是皇家录闻,你……”

“皇后不是皇家录闻里吗?”

皇帝的眼睛骤然一亮:“岑爱卿,若是你,若是你能……”

我衷心耿耿一磕首:“臣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这般落力表演,当然得到了我想要的。

闵行之对我的行为很不解,从御书家出来之后,他道:“大人问我兰台诸事,原来是要去看皇家录闻。”

“嗯。”我欣赏着御花园的美景,笑眯眯折下一枝梅花,“闵大人,我问你,在这皇宫,有几种人?”

他有些发愣,但还是老实答:“主子,奴才。”

“不对,是男人,女人,还有不男不女的人。”我笑嘻嘻,“如果一个人和皇宫有关系,若他不男不女,那他是太监;若他是个女人……好吧,他不可能是女人,他是个男人,能生在皇宫里的男人……嘿嘿嘿……”

闵行之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靳初楼这家伙无情无欲,从来没见他亲近过哪个女人,谁也保不定他不是太监啊!!!

 

 



 

 

《望星记》 第四章 第一女官3(20100715 12:50:49)转载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 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不过这个疑团很快打消了。

我回到星寮的时候,便见到了夕儿。

虽然武功高强得不像女人,性子冷冽得不像女人,但谁也不会怀疑曲夕儿是个女人。

“还好……”我喃喃,“还好不是太监……”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坐着的自然是靳初楼,他端着茶碗,以茶盖撇去浮沫,慢慢啜了一口。正是冬日午后,阳光自窗外透进来,光柱里细尘飞舞,他坐在光影里,半边面颊被照亮,他垂眉喝茶,听着夕儿在边上禀报扬风寨的事务。不过是随随便便坐在那儿,不过是随随便便端着杯茶喝,却无端地,有种雍容肃雅之态。

正是这种姿态,令人能够在千万个人里头,第一眼便找出他来。

我趴在门边看着,只觉有股说不出的细细轻悦,在心头涌动,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如果是太监的话,那世上有多少人要争着自宫啊?

“……你要在外面听多久?”

里面忽然传出这样一声,声音这样冷淡,当然非靳初楼莫属。

“哎呀,夕儿来了!”我欢快地跨入门内,“夕儿一路辛苦了吧?肚子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

“多谢岑大人关怀,夕儿一切安好。”夕儿行礼,“夕儿恭喜岑大人高升。”

“没想到靳老大的嘴巴也这样快。”

“倒不是夫子说的。夕儿一到京城,便听闻岑大人法力通力,成为我朝第一名女官。”夕儿脸上露出微笑,“数月不见,岑大人如此风光,想必不会再记得扬风寨了。”

夕儿和靳初楼待得久了,脸也和靳初楼一样冷冰冰。除了靳初楼以外,很少有人能见到她的笑容,我作为在扬风寨白吃白喝还劳她照顾的一员,当然也一样。这应当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她的面容本就娟秀,笑起来颊边梨涡隐现,纵然脸上微有风尘之色,也掩不住这一笑的清丽。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好脸色给我看,我简直要受宠若惊。

然而靳初楼却淡淡道:“岑大人会辞官的。”

夕儿脸色微变:“为什么?”

“因为她这样的人要做官,不过是在找死。”靳初楼眉眼淡淡,瞧也没瞧我一眼,“你去把京城的兄弟都召来,今夜将岑大人劫走。”

我咬了咬牙:“小楼,我有八百石的俸禄……”

他眼也不抬:“我给。”

我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你很有钱?”

“养你尚可。”

“我眼下是八百石没错,将来万一做了正三品正二品正一品的,俸禄也会水涨船高的哦。”

他终于正眼看我,然而说出来的话,叫我宁愿他一直不要看我,他慢慢道:“你不会有那样一天的。以你的性子,不出一个月,你便会厌烦这身官服。”

“谁说的?!”我一扬袖,“我对这身官服很满意。”这辈子都没有做过官啊,大晏朝第一个女官,这大好的前程,我怎么能乖乖走人?而且,我忽然凑近他,意味深长道:“我当官,才能找回你的记忆啊!”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门外人影一闪,下人道:“大人,有位杜公子来访。”

我脸显喜色。这杜经年真乃我命中贵人也!

“我眼下有事,待会儿再与你细说。你和夕儿只管好好留在这里住几日,须知这可是我的地盘,总要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我一面说,一面退出去,远远地还道,“莫急啊,多喝两杯茶——”

 

 



 

 

杜经年见到我,又是笑,又是跳,就差没有抱上了转三圈,不过他抓着我肩头的手已够我疼的,他还兀自兴高采烈,大声道:“岑大人,岑大人,真有你的!”又捶我一拳:“你也真是,跑来星寮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人劫持,担心得连觉也睡不好。”

我叹了口气:“你继续担心好了,我马上便要被劫持了。”

他一惊,两眼圆睁:“此话怎讲?”

怎讲?

跟他讲,这世上有一个人,是我前世的大债主,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凭我有三寸不烂之舌,都不可能改变?

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靳初楼了,除非我把他的记忆还给他,否则,他不会真正放我自由。

他会让我按他说的去做。说话无效,还可以使用暴力。

我当然不是对手。

是以无论杜经年说了多少好玩的去处要带我去开心,我都打不起精神。不一时,下人来请用午饭,也不用我留饭,杜经年已经很热情地一起坐到了餐桌上。星寮的伙食素得很,吃得跟出家人似的。这是我对此处唯一的不满。好在此时我已经是最高长官,正要清一清嗓子吩咐下人做几样鸡鸭过来,杜经年却已道:“小岑,还记不记得我家的酒酿鸭子?我记得你喜欢得很,我下午让厨子过来,好不好?”

我眼睛一亮,拍桌而起:“好,太好了!”顺带将他也拉了起来,“何必等下午呢?现在就去你家!”

杜经年看看手里的饭碗,再看看我,终于还是多日相处的经验有用,他展颜一笑,和我一起冲出了星寮。

于是我很快吃到了酒酿鸭子。不单今天可以吃,明天也可以吃,后天还可以吃。只要我愿意,天天都可以吃。

不是杜家的厨子到星寮去,而是我住到杜家来了。

没错,我早该想到杜家这棵大树好乘凉的。

原来的屋子还留着我的东西,连包袱也不用带一个,便能住得舒舒服服,大白天又是进宫又是吃饭,累得我倒头便睡。入夜之后我准时醒来,并不意外地在房间里发现一个人影。

这种情景换别人恐怕会认为是见鬼,但连第二眼都不用瞧,我便知道是靳初楼。

哪怕只见到一根头发丝儿,我都晓得是他。

不错,不错,最熟悉猫的,永远是老鼠。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淡淡问道:“你准备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假如我要一直住下去,你不会准备来劫人吧?”

他没有做声。

“只可惜,这里是杜家,不是星寮。”我靠在枕上,懒洋洋道,“这里便是你最不愿意得罪的官府哦。”

他仍然静默,良久,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得罪官府?”

“呃?正所谓穷怕富,富怕官,虽然靳老大你很有钱,难免也有怕的人吧……”

“因为这七年来,我的精力全放在江湖之上,官府或是皇宫,没有我的势力。”他淡淡道,“在江湖之上,无论你闯多大的祸,我都护得了你。但在这里,我只怕护不了你周全。”

静谧的冬夜,窗外的草木虽然无花无朵,但在极静之中,却也有一股沁人的幽香。黑暗中,他的声音如此稳定清晰。明明是平淡得跟往常没有半点差别,为什么我却好像突然透不过气来?

就像一根柔柔软软的鞭子,将心缚住。

缚得极紧,偏又渗出一丝要命的清甜。

我知道他这样看重我,不过是为了那些早已经被我遗忘的记忆。可,在这幽暗的夜里,他淡淡的声音,让我忽然想到一件不该想的事。

我想到了他的怀抱。

我赶紧捂住脸。

“怎么了?”

我知道他是练武之人,内力精湛,眼力也比常人好,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他却一定可以看清我的脸。

只是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我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呢?

“喂。”我要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出声,然而声音却粗哑得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你过来。”

他大约也觉得意外,没有动身,只问:“做什么?”

“不想知道你的过去吗?”

这真是永远的杀手锏。

他终于坐了过来,我道:“抱我一下。”

他愣住,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难得有这样浓重的疑问味道。

“抱一下很难么?”我脸红红,不知是情绪失控,还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我的声音不低,“你不抱我,我来抱你好了。”

话没说完,我已向他伸出了手臂,然而我的手臂未能如愿地攀上他的脖颈,他捉住了我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啊,他的样子,竟然有几分惊慌呢。

我的心情真是大好。原本只是一时冲动想被他拥抱,但,眼下,他声音里的紧张与慌乱更让我感兴趣。

我甜腻着声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说我想要干什么?”一面说,一面向他逼近。他整个人飞身后退,身法之快胜过往常任何一次,尚未落地站稳,已气极败坏喝道:“岑未离!”

我笑了起来。扬风寨里所受的气今日一朝吐尽,心情好得难以形容。我慢慢走近他,我近一步,他便退一步,但他的身后是墙壁,很快便无路可退,“原来,靳初楼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我假惺惺地叹息着,就像一只猫耐性十足地逗弄着一只老鼠。只是,靳初楼不是老鼠。

他很快便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一抹寒光“铮”然出鞘。一把剑亘在我俩之间。

“这不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事。”他的气息虽未平定,声音却已经如平时一般冷静了,“把衣服穿上。”

“唉,初楼兄,你真是太会煞风景了。”

好在我从善如流,回身披上了衣服。他当然已经在面壁。我低头系衣带,忽然想起:“不会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对你吧?”

他不答,却问:“你有这样对别人吗?”

呃?我低头思索。他却忽然转过身来,道:“还用想?你,你常常如此?”

“不啊。我做什么事情你不派人跟啊?有没有你会不知道?”我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会想调戏你啊,难道我看上你了?”

我虽然是随便说说,他那边却震了震,当然,靳老大的定力向来是很好的,震也只是一震而已,转眼他已经冷冷道:“多谢抬爱。”

“我要真看上了你,也不是坏事吧?”我颇有兴致地道,“你看,你一把年纪了,总是要成亲的。而我恰好是个女人,大家都挺熟的,在一起日子也比较好过……”话没说完,我猛然摇头,不对,不对,我在扬风寨和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可真是一点也不好过啊!

好险。我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干笑道:“……算了,还是夕儿比较适合你……”

他瞧着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也不出声。我“咳”了一声:“打水去。”

他“生”于这世上,虽然只有七年,但想必这七年中,从没有听过这种吩咐。他明显愣了愣:“什么?”

“洗脸水。”我交代,“出了这院子往左转,那儿会有个亮着灯的地方,那是厨房。里头会有热水,肯定还有热粥,顺便给我带一碗来。”我懒洋洋地微笑,“小楼,这几天你要是肯听话,三天之内,我会为你解开身世之谜。”

他的眼睛,微微发亮:“三天?”

我知道,这是靳初楼永远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是他唯一的弱点。

也是我俩之间唯一的牵连。

“没错,三天。”我笃定地看着他微笑,“你曾经说过,你相信我就是阅微阁所给的答案,那么,三天后,我会告诉你答案。”

 

《望星记》 第五章 命星(20100715 12:5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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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命星

 

 

这是我人生当中的黄金时光。

靳初楼俯首贴耳,对我的任何言语,莫敢不从——除了要抱。

一旦我说“抱抱我吧”,或者“让我抱一下”,他立刻露出良家妇女被流氓调戏的神情。只不过良家妇女只是哭叫,他却会拔剑。

此剑一出,莫敢不从的人就换成我了。

但总得来说,这三天我过得意气风发,只觉人生的巅峰便是如此了。

每天天一亮,我便酣然入睡。不必担心宵小自窗外吹入迷烟,也不必担心春日花暖,蚁蚊爬上床帐,因为江湖第一剑客会在我屋里打坐——蚁蚊胆敢现身,只见寒光过处,寂然无声,连丝幔也不曾掠动。

我曾担心他坐得睡比较辛苦,邀请他一起睡,不过看在他又要去拔剑的份上,只说了一半就收住了。

然后当天黑下来,当星辰显现,我伸个懒腰,披衣起床。自有热水热粥送到面前。

吃毕早饭,便去兰台。

兰台是大晏藏书之所,管理这个地方是官叫做兰台大夫,是个四品官,设若白天见了我,少不得还要行礼。不过现下是晚上,只有一个当值的留在这里睡觉而已。

并没有打扰人家的清梦,我与靳初楼悄然潜入。

“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当然是看书。”我答。

他举着手里的油灯,目光在周围书架上扫了一圈:“这里也有小说抄本?”

我拿起一本书,闲闲在他肩上敲了一记:“莫要太小看我。”

我并不是只会看小说抄本的。

我对皇家秘闻同样很感兴趣。

夜已经很深,这个人世寂静无声,唯有大片的雪花轻轻飞落,压得枯枝发出轻轻地一声脆响。我一页页翻着书,手指冷了,就放在灯边暖一会儿。靠窗下的小桌子上,焙着红泥小炉,上面暖着酒。

我的酒量并不好,不过在这样冷的冬夜,确实是需要喝上两杯来暖身子的。

小桌上除了酒,还有一只小小椿箱,一箱四屉,放着几样吃食点心。到半夜饿了,我敲敲桌子,小厮靳初楼便会把东西送到我的桌上。

靳初楼便是坐在小桌边。如果我是他,这样干坐着一定会无聊至死。但他却没有半点不自在,他端然坐在椅上,间或倒一杯酒给我,或者倒一杯给自己,直至一个长夜的光阴从更漏间滑去,直至窗外泛出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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