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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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星记-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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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进境之精,俱出我的意料。实不相瞒,今天对于我来说,不异于一场赌博。以我的识人之能,赌你的禳星之术。若胜了,你便是天下占星第一人,若败了,我们一起赴黄泉便是。”

我叹了口气:“老人家,你赌得也太大了。”

闵行之竟然也叹气:“只因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倾我星寮之力,也只能结一次长天法阵,而你一举便破了。”

提起这事,我真是汗颜。当时我做了什么,事后半点也记不起来了。

于是只好叹息:“好吧。死在天下最大的一座房子里,好歹挣回一点了。”待闵行之走得远点,我偷偷转向靳初楼,以方才闵行之一样的语气,问道:“要从大内侍卫眼皮底下把我带出去,你有几分把握?”

靳初楼没有回答,他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恍惚神情,让我吓了一跳。

若不是他转即回过神来,我几乎要怀疑他被什么东西附了体。

靳初楼,连一丝笑或愤怒都欠奉的靳初楼,脸上怎么会有那样一种接近于惆怅的表情?

“没有把握。”他淡淡道,“不过可以试一试。”

这话好生耳熟。

我忽然觉得,我们俩真的有可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在我的腿走得酸软之前,领路的太监终于告诉我们已经到了。

我们并没有见到光阴教主或是皇帝。这是一处偏僻的殿宇,大半天都没有见到一名宫人往来,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在里面我看到了星寮常用的种种法器。

显然,这便是星寮在宫内的据点。

“星辰属于夜晚,我们也是。”闵行之道,“两位请稍示歇息,清心养身,以备禳星。”

“慢着。”我拉住他的袖子,露出甜蜜的笑容,“大人,即使有时间,不如教教我禳星好不好?”

闵行之露出一个近乎凄惨的笑容。

他身后的弟子全体脸色发白,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学会了禳星的架式。看到这些人惨白的脸,我好心地安慰大家:“放心吧,杜经年告诉过我,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官宦子弟,家里也有大把的银子大大的官,皇帝也不是昏君,怎么会为了一个苗疆人杀你们呢?”

闵行之长叹一声:“你有所不知。光阴教主有一身奇特蛊术,能令人见到死去的故人。”

头一次听说人有这样的本事,我真是又惊又喜。这样的话,他不是可以让靳初楼见到他死去的爹娘?!靳初楼找回到身世,那我岂不是可以真正自由?!我满面放光,唤一声“靳初楼”,却发现他竟然不在我身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座偏殿就没有他的影子了。

“陛下想见皇后。”闵行之叹息般道,“可惜光阴教主不能令皇后死而复生,否则,要陛下拿大晏去换,只怕陛下也是肯的。”

这里头仿佛有一段比书上还精彩的故事,只可惜我现在没心思听。

我只是在想,皇宫这样大,靳初楼去了哪里?

不由有些心神不定。

不,不,凭他的剑术,哪怕是地狱也走得出来。

只是心下兀自难安,好在,晚饭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所谓晚饭,不过一碗清水,两枚果子。这已经是第二顿清水裹腹了,难不成皇帝真以为星寮的人是不食五谷的神仙?

而这时,靳初楼的身影自偏殿门口出现。

我立刻放弃问小太监要饭吃的想法,塞了一枚果子到他手里。他握着,却不吃。

“不饿啊?”

难道内功高到某种程度,连饭也不用吃?

他摇摇头,忽然道:“岑未离,你觉不觉得这里很眼熟?”

“这里?”我迷茫环顾,这里的屋子高大得出奇,设若我真来过,便绝不会忘记。

“这里。”他的声音清晰,又飘渺,他的脸上也有一种奇怪的神气,他打量着这高大的殿室,视线一直延伸至殿外,在那儿,是天边紫蓝色的暮霭,以下暮霭底下。连绵不绝的屋宇。天快要黑下来了,宫人们正在掌灯,一盏,两盏,三盏……一只只灯笼亮起,一扇扇窗户亮起,然而,没有任何光亮,能够彻底充盈这深广的宫室。

它太大,太空旷。

若房子也有自己的心思,必定会觉得寂寞。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醒来,他问我的问题。

“……有一间深长高大的屋子,烛光昏黄,一个女人坐在那儿哭,你,记得么?”

 “不会吧?”我睁圆了眼,“你记得的地方,是皇宫?”

他反问我:“你不记得?”

我坚定地摇头,下意识地想把手送到嘴里啃,却发现果子早已经掉了。这个发现太令我吃惊了。然而,还有比皇宫更适合这个人的吗?空旷、寂寞、遥远的皇宫。空旷、寂寞、遥远的靳初楼。

我怔怔地瞧着他,想得太入神,咬了手也不自知。他把手里的果子递给我:“很饿?”

我重重点头:“又困又饿。”

他略一点头,转身便走。我立刻抓住他的衣袖:“去哪儿?”

他平时都束着箭袖,真是想抓都抓不住。而今天的大袖显然便宜了我。柔黄烛光中,他没有挥开我,只瞧着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我去去就来。”

“什么好地方?我也去。”

“不行。”他简单短地拒绝了我,然而拂衣而去,身形杳然如鹤,消失在迷宫一般的皇宫里。

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星辰开始露脸。

闵行之最后一遍检视法器,并给弟子们训话,大家的脸上都有一股视死如归般的悲壮神情。我站在队伍的最尾端,乖乖听着,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拉了我一下,随后一盘糕点放到我面前。

我发出一声低低欢呼:“小楼,你真好。”

“吃吧。”他的声音淡淡,自我脑后传来,“禳星要尽力。这些人的性命前途,都在你身上。”

“唔,我这么紧要?”我歪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那你喂我吃啊。”

他的面容在昏黄烛火下模糊不清,眼睛却如秋水清明,当一块散发着细细甜香的糕点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照做了。

我傻愣愣地维持着这个扭头的姿势,眼珠子快要掉下来。那双修长的、坚定的、握剑的手,真的拈着一块糕。

而这块糕,真的在我唇边。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忍不住喃喃。

“快吃吧。”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一丝清晰可闻的柔软之意,“闵大人已经出发了。”

禳星的队伍确实已经在开拔,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弟子也踏出了宫殿,我所能做的就是一口叨走那枚糕,然后飞快要跟上他们。

“这盘糕给我收着!”临行之前,我快速地、不容置疑地道,“禳星完了再来吃!”

 

 


望星记》 第四章 第一女官2(20100715 12:47:26)转载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 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这是我第一次禳星。

我甚至是今天白天,才知道禳星要布钧天法阵,九名弟子各端九宫位,中央太极位一阴一阳,留给我和闵行之。

闵行之立在法位之上,脸上已没有了来时的担忧与慌乱,年过半百的他气度雍容,晚风拂动他的衣襟发丝,令他看上去飘然若仙。

他看上去仿佛和平时判若两人。

而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这里是皇宫某一座宫殿的偏殿,里头住着的就是光阴教主。人们说,他突然吐血不止,现在已经起不了床。眼下,皇帝也在这座宫内,还有不少我叫不出名目的大人物,也在宫内。

但这一切鸦雀不闻,时光寂寂,长风过处,满天星辰灿然,如同露水一般,仿佛随时滴下来。

对应着光阴教主的命星,身在主位的我,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法玦,阵诀转动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已经清明如水,没有一丝杂质。

唯有星辰。

我离它们如此之近。

体内有凉风徐来,整个人轻盈得仿若飞去。整个钧天法阵已经带动,弟子们的步法越来越快,但在我眼里,他们却越来越远。

后来人们告诉我,那一夜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平地飞升。微风拂起我的发丝衣摆,我在空中越升越高。而光阴教主的命星,骤然大亮。

那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禳星。只可惜,作为最大的功臣,我却没有能享到功成的喜悦。当我醒来,已经在高床软枕之上,而背心处有暖暖热流涌入四肢百骸,舒服得让人不愿醒转。

这真气我享用过许多次,不用睁眼,也知道,这是靳初楼。

为了多享受一刻,我没有睁眼,然而身后的真气却渐渐敛去。

唉,又被发现了。

我认命地睁眼,问:“糕呢?”

他却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只小玉瓶,然后从玉瓶里倒出一粒深红色药丸。

我瞪着那药:“是我眼花了?还是你耳背?我明明是要糕。”

“先吃药。”

“好端端吃什么药?”

“想活着,就吃药。”

他的话音刚落,我立刻把那丸药吞了。药丸入口,齿颊生香,能让靳初楼贴身收藏的东西,当然不是凡品。我的前尘一片空白,真正做人的日子也不过两年,现在就要用这样的补药吊命,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就要死了么?”

“再施展星术的话,就会力竭而死。”

“占星会让人短命?”我泪眼婆娑地愕然,“闵行之都活得好好的。”

“因为你施得是天人之术,而闵行之不会。”他看着我,忽然问:“我的剑术好不好?”

这简直是在问“皇帝家有不有钱”一样。

然而我当然不能放过拍马屁的机会,忙道:“您是江湖第一剑客。”

“但这世上还有一种剑术,能移山填海,撼天动地。”

一把剑,移山填海?

饶是我想拍马屁,也夸不到这个地步啊。

但靳初楼的瞳孔深处,却有淡淡幽光,让我知道,他绝对没有夸张。

他随后问:“知道扬风寨的练功场是怎么来的吗?”

“……你不会说,那山顶是被剑削去的吧?”

他点点头。

“是谁?!”

“我。”

我的下巴掉在地上。

“剑术越是精进,便愈知道那一重境界。只可惜,我挥出那一剑,全身内力奔流而去,如果不是央落雪在,只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握剑。”他深深地看着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呆呆地摇头。

“因为当初的我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他似叹息一般,“我们都掌握了某种不属于尘世的能力,但,我们的身体只是普通的肉身。以凡人之躯,行天人之事,代价将是我们的性命。”

换任何一个人跟我说这些话,我都不会相信。但,他是靳初楼。

而当日在摘星楼下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我好像有片刻的人事不知,然后光是爬楼就快要把我累死。

也许当时力竭,并不单单因为摘星楼太高。

可是占星,是我多么喜欢做的事啊。

“占星不是不行。”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靳初楼道,“但不能逆星改命。”

“哦。”我松了一口气,“糕呢?”

他将一碟糕从几上端来,我眨眨眼:“小楼,再喂我一块啊。”

他瞧着我,盘子放在我面前,其余一根手指也没多动。

果然。那只是他偶尔抽了疯啊。

不过,靳初楼也会抽疯,倒是有趣得很。

“光阴教主还活着吧?”

“活着。”

我拈着糕,点点头:“看来我确实有两下子。”

“他要你跟他去苗疆。”

“好啊,我还从未去过苗疆哩。”

“不要去。”靳初楼皱起了眉:“岑未离,为了你的性命,你在这里装病就是。——这原本正是你拿手的。”

 

 



 

 

在我昏睡不醒的当口,星寮已经接到了旨意。

原来禳星之后,光阴教主顿时起得了床,走得了路,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向皇帝请求,要让我去苗疆,配合苗疆的药材,一举将自身的病痛治愈。

皇帝便笑眯眯地答应了,然后补充说,既然教主的病都是中原人医好的,不如将光阴教归到阅微阁的照顾之下,中原与苗疆,从此多多亲近吧。

换而言之,皇帝在说:“好,岑未离你带去,把光阴教交过来吧。”

闵行之把这旨意转述的时候,我发了半天呆,然后看着他:“可你也瞧见了,我连床也起不了。只想找个把人给我禳禳星。”

“旨意并未规定时日,只是说越快越好。”闵行之满脸是笑,“岑大人尽管在此休养,我等不会打扰大人的。”

“大人?”

“未离小友天生智慧,星术无人能及,从今日起,入主星寮,官至从三品钦天监主事。”闵行之笑,“恭喜大人。”

我转头看靳初楼:“小楼,瞧,我当官了。”

靳初楼立在窗户,闻言并不回头,只“嗯”了一声。

闵行之又道:“陛下说,岑大人若是走得动,请进宫一趟。”

“她走不动。”说话的却是靳初楼。

“小楼真是的,皇帝召见,哪怕是爬我也得爬进宫啊。”我笑眯眯地掀被子起床,只穿了里衣,闵行之连忙低下头,靳初楼刚转过来的身子也立刻转了回去,我慢吞吞地穿衣服。却发现官家的动作好快,这一身已不是原来的弟子袍服,外面的银灰袍服已换成了紫灰色,上面隐隐有一层珠光,显然料子极上乘。

“这是从三品的服色。”闵行之微笑,“老朽陪大人一起进宫。”

“岑未离。”冷冷的声音传入耳内,下一瞬我的衣袖被人捉住,靳初楼皱着眉头,几乎咬牙切齿一般,“你有几条命?”

“放心,小楼。”我拍拍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睛,“我当然比谁都更希望自己活得好好的。”

 

 



 

 

我当然要进宫。

虽然皇宫大得让我有点眼晕,虽然昨天在这里喝了两顿清水令我对它的印象十分糟糕,但,谁让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和闵行之在太监的引领下,走到腿开始发酸,才被引进御书房,见到皇帝。

皇帝嘛,我在小说抄本上看过,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听过,在戏台上也演过,然而真正见到了本人,却反而觉得不像真的。他没有穿黄灿灿的龙袍,屋子里燃着碳炉,暖气熏人,他只披了一件朱红外袍,连大毛衣服都没穿一件。头发绾得一丝不乱,尽管薄薄的嘴唇抿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冷厉,但那眉眼轮廓,仍不失为一位美人。

我对他好感顿生,叫了一声“皇上好”,然后才看见闵行之已经跪在了地上。

然而我还没跪下去,皇帝已经命人扶住了我:“岑大人是天上之人,何须行凡俗之礼?看座。”

“皇上抬爱。”我摸了摸头,“不过,大晏有女官吗?”

“你是第一个。”

“俸禄有多少?”

“从三品官员,食禄八百石。”

“八百石……”我笑得弯眼弯弯。好,从今以后都不用为糊口操心了。

“岑大人,”皇帝看着我,慢慢问,“你有这般道法,可是阅微阁的灵修么?”

阅微阁?拜扬风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所赐,听到这三个字我就忍不住往椅子上缩了缩,道:“不是。”

“那你,能不能令人看到过往之人?”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极轻微的颤意,但脸上丝毫风声不露。如果不是跟靳初楼打多了交道,我一定看不出来,他问出这句话包含了多少期望。

他到底有多想见他那位已经过世的妻子呢?这位天下第一人,手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弹指间便将整个星寮押上替一个人续命,而那个人,也只不过让他看到几眼幻象而已?

只不过是幻象啊。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点光阴教主不是做得很好吗?”

他起身走到窗边,道:“那只不过是用蛊术唤出朕内心的幻象。”

我难掩惊讶:“你早知道那是幻象,还打算让星寮给他陪葬?”

他不答,只望向窗外。那儿正是御花园,草木大多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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