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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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星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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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那,小公子……”

“我叫岑未离。”

“我叫杜经年。”

“……我说,上几个荤菜行不行?”

“啊,是啊,你已经不是出家人了。小二,上菜——”

那一顿酒足饭饱。哦不,是我饭饱,杜经年酒足。

他问我去哪儿,我看了看天色,星星还未升起,还真不知道要去哪儿,于是我问:“你去哪儿?”

“回家。”

“你家在哪儿?”

“京城。”

哦,那也去京城吧。

 

《望星记》 第三章 星寮(20100715 12:27:56)转载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 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第三章星寮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两个地方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按命理来讲,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脉,碰对了地脉,会万事顺利,碰错了则霉运连连。还有一种地脉,则是无论如何,你此生都会碰上,逃也逃不掉。

譬如有些人在塞北活得好好的,突然跑到西湖看月色;譬如有些人荣华富贵样样俱全,偏偏想微服私行;譬如有些人刀枪剑雨过惯了,突然想封刀收山不干……那么接下来,等在前面的就是他们命中的地脉。

在那里,命运将被完全改变。

京城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当然事前我并不知晓。

我心目中的京城,是一个很大的、即使到了晚上也会很热闹的都市。刚进城门,杜家的管家就带着几名家丁候着,一见马车现身,连忙迎上来。

杜经年正躺在车厢里睡觉,我拎起角落里的茶壶,往杜经年的脸上浇。

管家惨叫了起来,“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杜经年醒来,拿袖子抹抹脸,“没事。”打哈欠,揉眼睛。受我日夜颠倒的影响,他的睡眠时间也变得十分紊乱。昨晚我俩去赌场玩了个通宵,我白天酣然入梦,他却睡不着。

京城没有让我失望,夜晚的繁华盛过我经过的任何一个城镇。车辕上换了一只灯笼,上写着个“杜”字,行人见了,莫不肃然回避。

咦,来头不小。我只图他吃穿,倒忘了打听他的身世。不过这天下脚下,据说一块匾额倒下来也能砸着三个官儿。前边有一队车马逶迤而来,四盏明灯开路,上面却没有写字标明身份,行得近了,车上围幕刺绣极尽华美,在夜色中暗暗有珠光闪烁。

“了不得,那是什么大官?”

杜经年笑,“那是光阴教主的车子。”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提我的名字。”

那驾马车停下来,里头传出这样的声音。

街头分明喧闹,这声音却似秋水明心,平平地,低低地,静静地顺着空气飘过来。而杜经年已经落力地挥手招呼:“光阴教主,好巧啊!”

“原来是杜公子,”车内人道,“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得意楼如何?”

杜经年脸现笑容:“甚好甚好。”交代老寿带我回府,又道,“你先歇着,我明天带你逛京城。”

此人的头脑显然已经不太清醒,跟我一路同行,居然忘了我晚上从来歇不着。而且他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上对方马车的身姿格外矫健,显然是要与有趣人物做有趣事。

言语神情间,我不由窥到无限故事,“得意楼在哪里?我也去。”

他吓了一跳,“姑娘家哪能去那个地方?!”

哦。如此我知道了。拍拍手,我下了车,随便编了个理由将老寿打发走,然后找到当铺。

杜经年待我不薄,一买衣服就想着给我一套。他是败家子弟,一套衣服往往够我往日三月伙食,当来的钱除了可以买一身像模像样的男装外,还有少许节余,我便花了十文叫路边的先生写了个信封,然后就在京城的冬夜,去找得意楼。

每一个城市,都会有几个著名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随口问个人便知。得意楼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它乃是京城最大的妓院,美人如花如云,门坊大小都有问武院的一半,我看得好生仰慕,快到跟前,急步跑近。

门口除了花枝招展的女人,还有隐在暗处的壮汉。我单枪匹马,立刻被人拦住。

“快让开!”我厉声喝,“耽误了大人要事你来担待?!”

那两人一怔,却未打算放过我,在他俩开始盘问之前,我又换了付愁脸,“糟,这坎节上我要是坏了大人好事可怎么办?我家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坏脾气——”擎出信,我谄媚地笑,“两位大哥,劳烦把这封信交给——”

“小哥快进去莫要耽误大事!”两人异口同声,一起闪边。

于是我愁眉苦脸地进去。

进门但觉沉香风阵阵,入目皆是绯红的、笑盈盈的脸,灯光仿佛也是绯红的,乐声轻场,莺歌燕舞。

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家妓院都要大,要华艳。

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形形色色的地方看形形色色的人,人生百态,原本就是世间最有趣的风景。

妓院就是个中楚翘。在这里人人都像是开心得不得了,姑娘们把笑容哄到客人的脸上,把银子哄出客人的口袋。这般本事如果我学得会,估计可以对付靳初楼。

只要进来了,事情就好办。我问明杜家公子在哪处,马上有人指明。——只是这里也太大了一些,“快意轩”在哪里?我只见一块块门额“莲台”、“落苏”、“子玉”、“襄祈”……我读书不多,不知此中典故,也不打算一一研究,转了一圈,最后一间的房门推开,里面原来别有洞天。

比起外面的喧哗热闹,里面格外安静,只偶尔有笑声远远传出。连绵的花木与屋宇延向远方,也不知这里到底有多大,玲珑院落一个衔着一个,有山石池塘,风物与外边迥然两个世界。

这里方是名动天下的得意楼,可以想象,踏足这里一掷便是千金。

夜色深沉,灯光透过花木,在小径上投下一块一块的光影,我正要往灯火处走去,忽然听得一叹。

“本命星疾,你家教主再这样寻欢作乐,恐怕时不久矣。”

声音苍老,来自不远处的厢房,一灯如光忽明忽暗,室内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散落着青木算筹,被搁在正中间的,是一面沙盘,隐隐约约,有模糊难辨的线条。

我不由自主。

不由自主想走近些,再近些。想看清那上面的纹路。

然而眼前忽然一花,一道剑光似天边袭来,方才还在屋中的少年冷冷地站在我面前,剑搁在我的脖子上:“什么人?”

为什么使剑的人都一样冷又一样凶?

我扬了扬手的信,表明身份。不能开口,剑锋贴着我的颈部肌肤,呼吸都必须好好控制,出气稍大些就会拉个口子。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少年取走那封信,剑却不撤回。他盯着我的脖子:“好胆色。”

他的眼睛有一种奇怪的亮光,他想拉一下剑锋,割破我的皮肤和血管,想看鲜血涌出来。

和靳初楼“杀”我的目的不同,这个人是一头嗜血的野兽,杀人是出于爱好与本能。

我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新奇又刺激。

这个地方来对了。

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倘若他发现信纸上一个字也没有,我的脖子很可能就要在他的剑下开花。我把目光投向屋中的老者,那老人声音温和低沉,设若我看的那几本命理书没有骗我,那应当是个宽厚长者。可惜宽厚长者怔怔地瞧着地上沙盘,像是全然不知屋外有人命悬一线。

但那沙盘像有无穷吸力,我的目光一落上,便情不自禁被扯进去。那纹路杂乱无章,眼睛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想从里面找到某种头绪将其理顺……

老者拾起一支算筹,隔着一层虚空在沙盘上描绘图形,我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错了!错了!”

一开口,冰冷的疼痛从颈部传来。

——我想我是活腻了。

“哪里错了?”老者转过脸来,“你懂占星?”

我神情严肃,“你再算下去,就要错过星轨了。”

老者呆了呆,低头去看沙盘,蓦地出了一身冷汗,向我俯身便拜:“多谢公子指点。”

我咬牙微笑:“要谢的话不妨实在些。”

老者又呆了半晌,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我正在流血的脖子。那少年已然抖开信封,空白的信纸刺激了他,眼中掠过一抹寒光,我立刻喝道:“你不管你主人了?!”

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死穴,我对他一无所知,只好将刚听来的那句现炒现卖。

他神情一滞。

今夜菩萨保佑,我押对了。

他将我带到室内,老者眼中满是光芒:“公子可是问武院弟子?这般少年英才,真是难得。”

我还未想好答“是”或“不”,他已自顾自接着说下去,“没想到摘星楼里已经有这样的人物,反观我星寮远不及矣!来来来,快坐快坐,这是光阴教主的命盘,你来看看。”那目光慈祥,映着灯火,我叹了口气。

欺骗这样的老人真是不对,可是如果我实话实说,估计又要死得很惨。在人世活着不易,我向老人微施一礼,“前辈请稍候,容我先去见杜公子。”

老人虽有不舍,到底还是放过了我。那少年冷冷地带我去,我想他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这家伙不对劲就一刀了结”吧?

穿过小径就到了正厅,正厅灯烛明亮,光如白昼,中间一处小小戏台,几名戏子正在唱戏。戏台下,三个人正在喝酒,杜经年看到我,他吓了一跳:“小岑?你——”

“哦,碰巧路过这里,这位小兄弟就带我来了。”

少年脸色不善,分明觉得我行为不轨。但他没有出声,因为他的教主正在座上。

哪个是他主人?只需看他的眼神便知,虽然座上两都是人物俊美,但其中一人装束奇特,与中原人物大不相同,双眉斜飞入鬓,仿佛戏子上了妆一般。边上一人问:“杜公子带了朋友来?”

“是,她叫岑未离。”杜经年一把把我拖过去,“这位是此地的楼主,左春坊先生,这位是光阴教主。”

若问我岑未离有什么头疼的事,除了第一桩靳初楼外,第二便是这般被拉出来与人招呼。好在那两人也不是左一个“久仰”右一个“幸会”的人,彼此略点了个头,那位光阴教主还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问:“十四,几时了?”

“快丑时了。”一边的少年答。

“该回去了。”他抚了抚自己的脸,神情里有掩不住的疲倦,少年上前一步搀扶他,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起身,“我困了也该回去了各位再会——”

“公子请留步。”少年冷冷的声音和他的剑锋一样,“闵大人还在等你。”

我微笑道,“请转告他,我改日再去拜访他。”

说罢,拉起杜经年,逃之夭夭。

 

 



 

 

《望星记》 第三章 星寮2(20100715 12:30:56)转载标签:一两江湖望星记 分类:一两江湖·望星记 

我早知道,要养出杜经年这样一个败家子,家里必有大大的房子。可是我实在没想到,杜家的屋子居然这样大。

我住进去的第一天就迷路了。

一路走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每每以为已经是尽头,转过花架,又是一片天地。我逛得兴致盎然,但是走了几条回头路,愣是找不到自己住的屋子。

一名花匠见我在园中团团转,趋近:“是岑姑娘?”

我连忙点头。

“请借一步说话。”

“几步都随意,带我回屋去,我还没吃饭。”

他不答,牵引我前行,低声道:“大寨主有几句话要在下带给姑娘。”

靳初楼?!

“大寨主说京中卧虎藏龙,这杜家更不是一般人家,请姑娘早些离开,不要滞留太久,否则出了什么乱子,大寨主很难收拾。”

“哦,还有靳大寨主收拾不了的乱子么?”而且,我这样老实,何必总把我和“乱子”扯在一起?

“岑姑娘,你可知道杜家是什么人家?”

我掏掏耳朵,“大户人家呗。”

“姑娘可知我朝皇后十有八九姓杜?”

“当朝皇后不是姓花么?”

“太祖皇帝留下遗命,皇储必先迎娶杜家女为后,当今太后便是杜公子的姑母,太皇太后是杜公子祖姑母,杜公子的父亲乃是当朝右相。大寨主甚少涉足官场,姑娘自己请万事小心。”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盒,“此物名曰‘燃生花’,姑娘若是决定离开,请点燃它,在下便来接姑娘出府。”

说罢,他身影一闪,倏忽不见。

夕阳正好,四下里寂然一片,我已经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第二天我特意经过昨天的路线,又一次碰到了低头修枝的花匠,不过抬起头来,已经不是那人了。

简直像是做了场梦。

然则我的大债主多虑了。我虽然喜欢新鲜,却不喜欢麻烦。古往今来,权与钱便是麻烦的根源,京城这个地方,我本来就没打算久待。

可是刚吃过晚饭便有事。

那时我和杜经年还在饭桌上聊天——这是我俩唯一能凑到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杜经年有一种常人难以比得上的地方,即是无论谁都愿和他在一起。他应当是个幸运的人,就像一粒饱满的种子被种在最丰沃的土地里,又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天地宽广安然,风调雨顺,它长出最漂亮的藤蔓,结出最丰美的果子。

他是人人心目当中最好的一面,坦荡,天真,热情,直率,清澈。

他正跟我讲解桌上一道道菜的名目,便有下人来报,说门上递来一位闵大人的帖子。

“闵大人?哪个闵大人?”

“来人身上有阴阳图,怕是星寮的。”

“闵行之大人?”杜经年站了起来,匆匆去整衣冠,临行交代我,“这位大人是星寮第一人,人说早已入神仙境界,从来没见过他和谁往来,这下找来不知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我咬着筷子点点头,不知为何,这个“闵”字,有点耳熟。

然后,我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被我欺骗过的老人家。

几乎是立刻,我推开了饭碗,往房里冲,冲之前不忘捉住一个丫环的衣襟,“如果你家少爷带谁来找我,告诉她我已经走了!”

做贼心虚,指得就是现在我这种情况。我敏捷地打好包袱,同时将“燃生花”点着。夜幕刚刚降临,它发出一道闪电般的光芒,直冲天空,绽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化作流星点点落下。

非常非常美丽。

我怔了一怔才想起此时应该赶逃离是非之地。

那人比我想象得快,也比我想象得大胆。没有像上次一样化装潜入,他戴着斗笠,直接掠进来。杜家的护院也不是吃闲饭的,立刻发现了。而且那“燃生花”的动静太大,在正厅的杜经年也被惊动。

让朋友担心是不对的,但当被带着掠上屋顶的我看到随后走出来的那位“闵大人”,立刻打消解释的念头。

“快点!”我对来人说。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逃亡,原本还有点新奇,可杜家护院居然不乏高手,一连过了好几条巷子都被咬着不放,还有渐渐接近的趋势。这人轻功原本在他们之上,但要带着我就讨不了什么好。

“我们分头走。”

我解下外袍塞到他怀里,他即刻明白,说了个聚头的地方,与我分道扬镳。正是华灯初上时候,街上的热闹还没有散尽,他引走了注意力,我则像鱼儿入水,混入人群,顺便逛逛京城的夜市。

京城是国都,夜市当然也更热闹。物品琳琅满目,在灯笼的映照下更添了一种艳色。也不知逛了多久,长长的夜市已快要走到尽头。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几名士兵正对着街尾的小贩呼喝,似要提早收市。随后抬出两架黑黝黝的长栅栏,放在地上发出沉沉的一声,地面似乎都抖了一抖,竟是铁铸的。

街尾的小贩很快被轰散,身披甲胄的兵士执枪挎刀,笔直地守在了栅栏后。这样的栅栏截断了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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