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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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1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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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更浓了更厚了。 
  一句话,白豆看着比以前好看了。仿佛白豆经历过的不是一次毁灭性的摧残,倒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洗礼。不是她被暴力破坏了,倒是她把一种千古传下来的常理颠倒了。 
  男人们看了想不通,女人们看了,简直是火冒三丈。 
  大家在一起分析来分析去,觉得白豆实在太不把贞操这个东西当回事了。不看重贞操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至少不会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看不好的女人,不管不好的女人长得多好看,也会不如自己。 
  好多女人看白豆。就觉得白豆再白,再光润,也没有自己干净。白豆的脏,不在脸上皮肤上,白豆的脏是在身子里,在看不见的地方。 
  于是好多女人在白豆面前就有了昂起头挺起胸的理由,尽管胸怎么样挺也没有白豆高。 
  只有一个女人在白豆面前,做不到这样。她就是曾梅。 
  曾梅不但顶了白豆在一张大床上的位置,还把白豆在炊事班的工作顶了去。 
  曾梅是个老实人。觉得是自己把白豆东西抢了去,对不住白豆。见到白豆,就有些不好意思。白豆在心里其实从没有怨过曾梅。谁都明白,就是没有曾梅,也会有另外一个曾梅把白豆顶掉的。 
  下野地,没有女人不行。没有女人的下野地,就像是那片荒漠,什么都是死的。可女人在下野地,从来不能自己说了算。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不应该承担过错。 
  曾梅没有错。 
  白豆也没错。 
  不能睡在婚床上,白豆还继续睡在她的小铺上,睡在那间一睁眼就能看到天上月亮的地窝子里。 
  炊事班里没有她的位置了,白豆和大家一块下地干活。和上千个男人女人一块在庄稼地里忙活。庄稼地里的活永远也干不完。 
  白豆对曾梅说,我为你高兴。 
  曾梅说,你真不生我气? 
  白豆说,真的。 
  马营长不是白豆真想嫁的男人。真想嫁的男人娶了别人,才会生气。 
  真想嫁的男人,是哪一个,让白豆说,白豆说不出。 
  下野地开大会。 
  马营长在大会上宣布了一个消息。说胡铁已经被师部的军事法庭宣判了。判了有期徒刑十二年。坏人受到惩罚,大家当然高兴。马营长的话还没说完,好多人鼓起掌来。 
  同时还有好多人看白豆。 
  白豆也跟着鼓掌。 
  好多人的目光没有让白豆神色有变,好像马营长说的事,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马营长又要求大家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还说胡铁也是为革命出生入死立过不少战功,但他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他。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要是不弄明白这一点,谁就可能落得和胡铁一样的下场。 
  马营长的话像警钟敲响。 
  不敲警钟也不会去犯胡铁那样的错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为了那个事坐大牢。 
  不做不等于不想。想了不等于要做。想想不犯法,看看也不犯罪。 
  想想胡铁干的那个事,就忍不住要看看眼前的白豆。 
  白豆这个女人,不能让男人多看。白豆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想想还似乎挺迷人,可一看就那么回事了,看久了,就一点味也没有了。白豆正相反,看着看着,眼睛就进去了。进去就拔不出来了,也不想出来了。 
  男人就是这样,光眼睛进去还不行,还想着让别的东西也进去。 
  硬进去,不行,那是犯罪。要是让进去,再进去,就是愿意了。就不会受什么严惩了。 
  就往白豆跟前凑,问晚上到白豆屋子行不行。 
  偏偏不是好女人的白豆这会儿却比好女人还像好女人了。骂一声少放臭屁,就再也不理。装正经,装的,肯定是装的。 
  以为白豆是装的。晚上真去敲白豆的门。白豆在门里说,你要是再敲一下,我就喊人了。 
  女人要是喊,那女人就是真的不愿意。 
  看来白豆这个坏女人还不够坏。 
  这时的男人是多么希望白豆能坏一点再坏一点。 
  男人恨不得除了自己的老婆以外,天下的女人全是坏女人。 
  其实有时候,女人也喜欢男人坏一点。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据考证,这句话,几千年前就在民间流传了。 
   
  2 
   
  好多女同志找到吴大姐,对吴大姐说,不能把白豆放到大田里干活,她们担心她们的丈夫会被白豆引诱,她们不想让她们的男人在这方面犯错误。 
  吴大姐又把这个意见反映给了马营长。 
  马营长说,那就让白豆去养鸡场干活吧。 
  养鸡场和炊事班的工作有点像。都在屋子里,都不会被风吹雨打日头晒。在炊事班做饭,在养鸡场也做饭。炊事班做饭给人吃,养鸡场做饭给鸡吃。 
  那一群鸡,全是白色的。也像是穿了统一的服装。 
  看到白豆过来,鸡也抬起头去看。只是和人看白豆的目光不同。鸡的目光极单纯。 
  鸡也围着白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和人不一样,它们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白色的鸡群中走来走去,白豆觉得很自在。 
  白豆觉得干这个活,比在炊事班干活更有意思。 
  可白豆不能老和鸡呆在一起。白豆是人,收了工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呆着,白豆也觉得冷清。听到外面有乘凉的女人,在那里说说笑笑,也想坐过去,和她们聊聊天。人都这样,做什么都想扎堆。 
  刚走出门外,还没看到不远处一堆人是谁,却听到她们发出的声音。 
  是在说她。说她让人给干了也不害臊。说她让人干了也不觉得吃亏。说她让人干了好像还很开心。说要是换个女人没脸见人。说要是换个女人就不想活了。说要是换个女人早就上吊跳河了。 
  听到这些话,白豆不能往前走了。再回到屋子里,又不想回,只好换个方向,往营地外面走。 
  走着走着,也不能往前走了。不是有人挡着她了,是水渠挡着她了。 
  白豆坐在水渠边上。 
  下野地没有河,只有水渠。水渠也很大,比有些河还大。渠里的水,流得比河里的水急。河水能办到的事情,渠水全能办到。 
  看着渠水,想着那些女人的话,白豆突然觉得人在水里,可能比在空气里还要自在,还要清静。水里没人会说你,没人欺负你。那么多的鱼呆在水里不出来,一定是不想和人生活在一起。人做事说话,有时实在是太讨厌了。 
  听到背后有脚步响。又有人来了,白豆没回头,心里也不怕,什么好人坏人,她全不在乎了。还想着要是个坏人更好,干脆一下子把她推到渠里去,让她一了百了。 
  可来的人,没有推她,反而把她拉了起来。老杨说,别想不开。 
  白豆看看老杨。老杨说,白豆,嫁给我吧。白豆看看老杨,好像没听清楚。老杨说,白豆,嫁给我吧。 
  白豆看着老杨,还是没有说话。 
  白豆不是什么烈女,白豆只是个平常的在地里干活的女人。 
  十天以后,白豆嫁人了。嫁给了老杨。好多男人往白豆跟前凑,只有老杨说要娶她。如果换个男人说要娶她,白豆也一样嫁。 
  本来白豆就不大挑。可以说,到了下野地,一直没挑过。谁说要娶她,她都点头,好像缺心眼子。拖了这么久,才出嫁,不是白豆不嫁。是老出事,一到节骨眼上,就出事。眼看要嫁了,又嫁不成了。好像白豆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总跟白豆过不去。那么大灾,也敢往白豆身上压。也不怕把白豆压死。 
  到了这会儿,白豆更不会挑。 
  没有马上答应老杨,不是故意拿架子,是不相信听到的话,真的出自老杨的口。 
  当初自己好好的,嫁给老杨,老杨不要。这会儿,自己成了这个样子,老杨却要娶她。谁能相信?可却是真的。老杨做的事,太奇怪。白豆想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也要嫁人。人也像是庄稼,到了季节,该开花就得开花,该结果就得结果,错过了季节,就会没有收成了。 
  结婚那天,翠莲抱着牛牛来了。看到牛牛长得又白又胖,壮实得真像是一头小牛了。白豆问翠莲怎么才把儿子养得这么壮。翠莲说,老牛天天弄鱼给我吃,奶水多得像喷泉。白豆说,那你真是一头母牛了。翠莲说,到时候,你也会变成母牛。看到老杨站在一边,像看什么宝贝似的看着牛牛。翠莲说,牛牛这回好了,不但有干妈了,还有干爹了。去,让干爹抱抱。说着,把牛牛递到了老杨怀里。老杨抱过牛牛,在牛牛脸上亲。翠莲临走时,约白豆和老杨下个休息日到她家去,说要老牛多去弄点鱼,做红烧鱼吃。 
  晚上睡到床上。老杨说,咱们也生个孩子。白豆说,哪有一结婚就生孩子的。老杨说,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白豆说,咋生?老杨笑了,说,你真不知道?白豆说,我不知道。老杨说,我来告诉你。老杨不说话,动起手来。白豆抓住老杨的手,不让老杨动。白豆说,说实话,不嫌弃我?老杨说,我喜欢你。白豆说,我不干净了。老杨说,你比天上下来的雪还干净。白豆的手松开了,老杨的手又接着动。白豆说,不准欺负我。老杨说,这不是欺负你。白豆说,明明就是欺负我。老杨说,我要让你生个咱们的孩子。 
  老杨说不嫌弃白豆,是真不嫌弃白豆。嫌弃不嫌弃能看得出来,从眼睛里从动作里,全能看得出来。老杨是真喜欢,真激动。 
  像给一颗大豆剥皮,老杨剥去了白豆的衣裤。只是,没有了衣裤的白豆,一点儿也不像豆子,真正像的是一块羊脂玉。 
  只是比玉还要软,还要暖,还要香。 
  老杨用嘴,用舌头,亲这块玉。 
  亲了脸,亲脖子,亲了手,亲胳膊,亲了脚,又亲腿,再亲胸。胸上有两座山,像雪山。亲得化了水,水不乱流,只在白豆身子里流。还要顺着胸往下亲,从山峰一直亲到山谷…… 
  不是真喜欢,不会这么亲,要是真嫌弃,也不会这么亲。有的女人,一辈子也不会被这么亲过。 
  不能不感激,男人这样亲女人,女人都会感激,白豆能被老杨这样亲,白豆就更感激。 
  闭上眼睛,身子摊开来,把自己完全交出去,白豆向老杨表达着感激。 
  有了感激,白豆的新婚夜,就不会有多少痛苦。 
  老杨大喘着气,好像干着很重的活。白豆帮不上忙,白豆只能说,我一定给你生个孩子。 
  感激也会让女人高兴地把自己嫁出去,也会甘心情愿去为一个男人生孩子。 
  3 
   
  为了让翠莲的奶水一直像泉水喷涌,老牛有空就去干沟的苇湖。又听说,白豆两口子要来,老牛天不亮就离开了家。钓鱼花时间,想钓很多鱼,就要花很多时间。 
  出门时,不忘在牛牛脸上亲一口,牛牛的脸贴着翠莲的奶,再顺便在那大奶子上也亲一口。 
  翠莲说,你比你儿子还贪。说着拍了一下老牛的头,让老牛快去快回。说白豆他们晌午就到了。她可是给人家说过了要用红烧鱼招待。还说咱姓牛,可不能让人家说咱吹牛。 
  老牛说,你就等着吧,保证有你吃的,还有白豆两口子吃的。 
  干沟里有树有草,又有水。干沟不干。早上,太阳出来以前,总会有些雾,像纱巾一样飘来荡去,朝雾多的一处走,走不了多大一会儿,就会看到一片水。 
  不长的一段日子,老牛来过好几次。从水里钓走的鱼,有多少条了,老牛没数过,反正不少。这里的鱼,不是养的鱼,没有喂过,吃不好,也吃不饱。鱼只要饿着,就好钓。 
  钓的次数多了,钓出了经验。知道哪里有大鱼,哪里有小鱼。平常钓鱼,主要用来熬汤,不在乎大小。有客人来,就不一样了,鱼越大越好,看着好看,吃着刺也少,脸上更有面子。 
  把鱼线放长了些,甩到远处的深水里。蹲在水边看鱼漂,蹲了好大一会,也不见高粱秆做的鱼漂动。想着会不会是鱼食让鱼偷吃了,挑起鱼竿想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一挑,挑不动。再挑,还挑不动。不是钓着大鱼了。是挂在树上了。水底下有好多枯死的树,水少了,能看到它们的枝枝杈杈,水多了,把它们淹住了,看不见了。甩鱼钩时,弄不好就甩到了树枝上了。往常也有被挂住的事,那是在水边,水不深,卷了裤腿下到水里,把鱼钩取下,还可以继续钓。 
  这回不同了,鱼钩挂在深水里了。硬拽,只能把线拽断,也取不回鱼钩。鱼钩是缝衣服的针做的,不值钱。没了就没了。可是没了鱼钩,也就钓不成鱼了。空着手回去,也没什么,只是今天有客人来,翠莲说是给人家做红烧鱼,到时候做不出来,太没面子了。老牛在翠莲前没面子,翠莲在白豆前没有面子,一家人跟着没面子。这实在让老牛心不甘。 
  只好下到水里去把鱼钩从树枝上取下。好在老牛会游水。水深也不要紧,到了跟前,老牛扎个猛子下去,把鱼钩取下,还可接着继续钓。不要等了,下水吧。时间就是鱼啊。脱得一丝不挂,老牛走到水边。手和脚一挨水,老牛犹豫了。早上的水凉,秋天的水更凉,可这么凉,有点出乎老牛意外。 
  只是犹豫了一下,老牛还是下水了。到了鱼漂前,老牛一个猛子扎下去。看到了鱼钩,看到了挂了鱼钩的树枝。可老牛没有能把鱼钩取下来。水真是太凉了,凉得让老牛脚和腿同时抽了筋。 
  抽了筋的老牛,在水里不能动了。往水下面沉,他也没办法。只好让身子往下沉。那些冲着鱼食的香味围过来的野鲫鱼,被这个庞然大物吓坏了,四处逃散开来,过了好久好久,看到他在水底下,一动不动了,才又围过来,好奇地看着他,它们搞不清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是什么。 
  鱼离开了水,活鱼会变成死鱼,同样,人到了水里,水也会让活人变成死人。 
  太阳出来后,又有人来钓鱼。看到水边有鱼竿,还有老牛的衣服,却不见老牛。 
  大声喊老牛。老牛还在水里,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判了刑的胡铁,没有离开下野地。不是他不想离开,他想离开,也离开不了。 
  下野地有个劳改队。劳改队里全是劳改犯。劳改犯也是来自五湖四海,也是来开荒种地的。只是劳改队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还有,他们不管干什么,不管是吃饭,上厕所,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夜里睡觉,在他们的四周,都有扛着枪的哨兵,看管着他们。 
  别处的人犯了罪,送到下野地来劳动改造。下野地的人犯了罪,却不能送到别处去。因为别的地方,随便什么地方,也不会比下野地更荒凉更艰苦。这一点,历代的当权者,都明白,有名的清朝名臣林则徐,流放发配新疆时,就在下野地落过脚。只是,那时还没有劳改犯的说法。 
  胡铁还在下野地。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干的还是那些活。好像什么都一样。可只能是好像。同在下野地,有时还会在一块地里干活,干着同样的活,中间只隔了条水渠。可大家还是觉得相隔很远。那些持枪的哨兵,把同一块土地上的劳动者,分成了两个世界。劳改犯也是人,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成了劳改犯,就和别的人,有了根本的不同。 
  大人们会指着劳改犯对孩子说,看到了吧。那些人,全是坏人。 
  衣服是发的,劳改犯干多少活,也不发钱。吃的穿的,全听从安排。劳改犯穿黑衣服,只能穿黑衣服,不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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