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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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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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子秦:“就你跟那个慕雨潇的事。” 

  花小尤:“啥事啊?你神神秘秘的。” 






六十




  国子秦:“别装傻了,我的小妹,你和那慕雨潇的事,沈阳城没有不知道的,哎,啥时候办事情啊?咱家那藏画我可给你留着做嫁妆呢。” 

  花小尤不再打哈哈了:“哥,我用不着,还是把它卖了吧,你手头那么紧。” 

  国子秦语气很坚决:“绝对不行,我们国家就这么一个格格,嫁妆总得拿得出手,咱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国子秦给花小尤的是致幻粉,是从罂粟中提取的一种幻药。人吃了这种药后,神经递质处于极度活跃状态,把该传达的情感信号放大了多少倍,使人失去定力,忘乎所以,平时不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平时做不出来的事也做了。 

  花小尤把致幻粉交给慕雨潇,告诉他,南时顺从国子秦手里拿过这药。慕雨潇冷笑一声:“这回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为了检验检验效果,慕雨潇想找个下人试一试。花小尤不同意,说要试就找大肚蝈蝈来试,慕雨潇觉得这样不好,有悖为友之道。花小尤说,这又不是要他命,也算逗逗他玩,谁让他平素里不懂得尊重人。其实,花小尤还有另一个心事没有说出,她知道大肚蝈蝈一直在暗恋自己,借这个机会也让他迷途知返,收起这份缠绵。 

  大肚蝈蝈来了,花小尤先带他去寨子里转了转,看看正在盛开的一枝黄,还特意把他领到自己种的那些“死不了”草前,不无自豪地告诉他,这是黄花寨中唯一的别种花草。 

  大肚蝈蝈是带着精神准备来的,他知道今天这杯酒是一杯苦酒,花小尤已经成了慕雨潇的人,自己再跟在后边也是自讨没趣,倒不如来个君子风范,敞敞亮亮地祝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只是这酒咽下去是什么滋味,怕也就是自己最清楚了。 

  三个人正在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却见一只小狗畏畏缩缩地进得屋来。花小尤欢叫一声,就把小狗抱在怀里。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是西伯利亚雪地犬,虽然小,却与她的那十六只狗长得一样。那十六只西伯利亚狗前几天死了一只,她正愁冬天拉爬犁少了一只狗不好办呢,没想到,竟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说来就来一只。 

  她问大肚蝈蝈:“你带来的?” 

  大肚蝈蝈摇摇头,他表情有些呆板,全没了往日的贫嘴、俏皮。 

  花小尤明白了,冲外边喊:“老关东,你还不出来?” 

  老关东从门边蹭过来,看了花小尤一眼,又低下头。 

  花小尤高兴地说:“还是我弟弟,知道姐的心思,来,让姐亲亲你。”说着,搬过老关东的脸,就在腮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老关东抬起头,脸涨得通红,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一转身,跑了出去。 

  慕雨潇抱着花小尤回来的那天,老关东正好看见了,他愣了愣神,一头扎在柴火垛上就痛哭起来。哭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疼,就站起身,捂着眼睛,抽搭着跑出了黄花寨。 

  他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看着太阳落山了,天黑了,月亮出来了,三星移到了正中,他觉得肚子饿,头也有些晕。正好身边有一列火车驶过,他想都没想,就跳上了火车。 

  他一直坐到了哈尔滨,下了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他早就知道花小尤已注定是慕雨潇的人,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觉得心里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他咬着牙,向天发誓:我不回去了,绝不回去了!可走着说着,说着走着,却碰见了一个卖西伯利亚狗的,他想起花小尤的狗刚刚死了一只,竟鬼使神差地掏出钱就把狗买下,抱着狗就回来了。 

  花小尤愣住了,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她哪里猜得到老关东的心思,她一直是把他当弟弟看,她疑惑地说:“谁又惹他了。” 

  慕雨潇更不知道老关东心里的鬼怪了,说:“别理他,这孩子从小就这么邪,别人害怕他不怕,别人生气他高兴,一会儿就好。” 

  只有大肚蝈蝈心里明白,他是由自己而想到老关东,吧嗒出那苦滋味的。 

  菜上来了,一个现在谁也猜不出什么结果的宴席开始了。 

  先是花小尤敬大肚蝈蝈,感谢他在自己学二人转过程中给予的帮助。接着是慕雨潇敬大肚蝈蝈,感谢他在黑龙江一路上对花小尤的照顾,感谢他送了那么好的一套爬犁给花小尤。再接着,是大肚蝈蝈敬慕雨潇和花小尤,说了一大把英雄配美人、一对好伴侣、一个好姻缘之类的话。敬着敬着,花小尤就把酒壶上的机关启开了,再倒进自己和慕雨潇杯里的仍然是纯酒,而倒进大肚蝈蝈杯里的则是药酒了。 

  不长时间,药力就发作了。大肚蝈蝈解开衣襟,手抓着衣襟不断地扇。喝酒也不敬谁了,端起就干,说话也开始走板了:“慕雨潇,我知道今天这酒不好咽,但我还是来了,男爷们儿就得这样,站得起趴得下,是刀山咱挺着上,是钉板咱横着滚。” 

  花小尤说:“蝈蝈哥,怎么这么两杯就醉了。” 

  大肚蝈蝈把手一挥:“谁说我醉了,量早呢,来,倒上,倒上,酒壮英雄胆,不喝酒,有些话还他妈不好开口呢!” 







六十一




  大肚蝈蝈又倒进去一杯酒,说:“慕雨潇,我服你,你小子厉害,真他妈厉害,不是一般厉害。在黑龙江,她,”大肚蝈蝈一指花小尤,“她跟我在一起,好几个月,我天天给她夹菜,天天给她倒洗脚水,都没得把,你可倒好,她回来才一天,你就把她整怀里去了,告诉我,你使了个什么阴招,把人家扔进锅里想涮的、稀嫩稀嫩的小羊肉,给叼去了。” 

  花小尤和慕雨潇对视一眼,花小尤的眼睛在笑,分明在说:你说呀,人家问你呢,你到底使了什么阴招。慕雨潇的眼睛却是很委屈的样子,好像在说,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是真想使阴招,你们大概也不会有黑龙江之行。 

  大肚蝈蝈说着说着,眼圈有些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花小尤专用。里边就是那双他曾经天天用来给花小尤夹菜的铁筷子。他拿出筷子看了看,又放进去,说:“这筷子我也用不上了,妹子,就送给你留个念想吧,别忘了,有个蝈蝈哥也对你好过。” 

  花小尤接过小布袋,忽觉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她想起在黑龙江的那段日子,这蝈蝈哥像个亲哥哥似的呵护着她,你骂他,打他,他都不恼,总是那样笑呵呵地,该对你好还是对你好。想到这里,花小尤觉得挺对不起这个蝈蝈哥,她端起酒壶,给大肚蝈蝈又倒了一杯酒,是跟她和慕雨潇喝的一样的酒。 

  花小尤离席走到大肚蝈蝈面前,端着酒杯,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说:“蝈蝈哥,你喝下这杯酒,以后,不管多少年,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好朋友。” 

  大肚蝈蝈接过酒喝下,却像个孩子似的哭出了声。 

  花小尤递了一个手巾给大肚蝈蝈,劝道:“都是我不好。” 

  大肚蝈蝈擦了擦眼泪,一指慕雨潇:“什么你不好,都是他不好!慕雨潇,我问你,你是不是土匪?” 

  慕雨潇:“过去是,现在不是。” 

  大肚蝈蝈:“你要是土匪,你杀人放火,祸害娘儿们,怎么干都是理儿,因为你是土匪呀。可你要不是土匪,就把心眼放正点儿,把手放老实点儿,少干那作损的事!” 

  慕雨潇默默地听着。 

  大肚蝈蝈继续说:“我说这话你不服是不是?别的不说,咱就说一件事,就你那猩爷祸祸女人的事,你说你干的损不损,叫不叫人,你知道城里人都管你叫什么?叫恶魔,叫魔鬼!” 

  花小尤说:“蝈蝈哥,这是没影的事,都是人们传说的。” 

  大肚蝈蝈:“就算这事不是真的,那‘十不全’的事总有吧,你要是真给他们娶媳妇,正常,可现在叫啥事啊!让十个怪人祸祸一个女人,完事还把她们嫁到满人家里,干的多缺德?啊?还有,看你的这个黄花寨,是正经村子吗?在东北都叫什么两家子、靠山屯、陈林堡,你偏叫个寨,里边还尽些暗道机关,这算啥呀,土匪窝啊?还是忘不了山大王那一套。还有你收养的那些小子,不说拿点钱让他们好好念书,以后也整个状元什么的,一个个舞枪弄棒的,干啥呀?也要当土匪啊?本来是个好事,大善事,你一整就给整串皮了。老话讲,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等你老的那天,你琢磨吧,你能留下什么名?” 

  慕雨潇闷头喝酒吃菜,一声不吭,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 

  大肚蝈蝈根本就不看慕雨潇什么表情,越说越来劲:“还有你那个什么狗鸡子一枝黄,霸王花,黄花开处百花杀,瞅把你得瑟的,野心不小啊,你把它给我栽到长白山老林子里试试,在那冰天雪地里,在那百年大树跟前,它要能活过两年,我都是你揍的!还有那画,”大肚蝈蝈指着墙上那幅高其佩的《高岗独立图》,“画上站在山顶上的那个人是你吧?” 

  花小尤说:“哪是他,是画家笔下的人物。” 

  大肚蝈蝈:“这我懂,可他干吗非挂这张画,不就是寻思自己也想当那个人吗?你觉得站在山顶上挺老高的,看别人都是小蚂蚁,小耗子,可你没看看你跟那山一比,你多小,多可怜呀!来个大冰雹、大烟炮,先把你干下去,山还是山,啥事没有。” 

  慕雨潇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已经不知看了多少次的画,突然觉得,那画好像也有这种意思在里面。 

  花小尤也有些吃惊,她真没想到,这个平时大大咧咧,满嘴下流话的家伙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大肚蝈蝈大概还没过瘾:“你,今天请我喝酒,是把我当朋友,当哥们儿,可是,慕雨潇,你听好,你要是还这么天老大,你老二,还干那些不是人干的事,咱们的朋友,就到今天,拉他妈的倒!”大肚蝈蝈说完,喝干杯中的酒,把酒杯用力往地上一摔。 

  天黑和天亮闻声从门外闯进来。 







六十二




  大肚蝈蝈瞪起眼睛:“干啥?你们进来干啥?腰里还别着家伙,想动武呀?来,把你们那家伙什拿来,看爷给你玩两下。” 

  天黑看着慕雨潇,慕雨潇示意把枪给他。天黑抽出一支枪,递给大肚蝈蝈,蔑视地看他一眼,好像在说,会玩吗?别穿了自己裤裆。 

  大肚蝈蝈接过枪,四下瞅了瞅,指着窗上慕雨潇留下的枪眼说:“这是你打的吧?”说着,瞄也不瞄,很熟练地拉开枪机,连着四声枪响,四发子弹全从那个枪眼里穿过去。 

  慕雨潇大吃一惊,东北这地方真是卧虎藏龙之地,一个唱二人转的竟然都有这样的好枪法。 

  大肚蝈蝈似乎也被这枪声震醒了,他愣了愣神,晃了晃脑袋,眨巴眨巴眼睛,把枪往桌上一扔,顺手抓起一个猪肘子,说:“尽他妈的瞎白话了,一口食没吃呢。”说着,啃了一大口,把猪肘子往盆里一扔,在衣襟上抹抹手,走了。 

  晚上,慕雨潇独自一人时,又拿出了那包致幻粉。这东西真是邪乎,一下肚,不敢说的话敢说了,不会说的话也会说了。想到这,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是何苦呢,好端端挨了一顿臭骂,让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东西,真是邪啦! 

  接到慕雨潇的邀请,南时顺很兴奋。自从拜了把子之后,他再也没见着慕雨潇。问曲东民,曲东民神秘地一笑,只说了一个字:“忙。”他明白了,这是跌进温柔乡里拔不出脚了。刚听到慕雨潇与花小尤订了情,他心里也曾酸过一阵,毕竟他也是喜欢花小尤的,可事情正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走向成功,他可绝不能为这儿女私情,坏了帝国的大业。 

  南时顺来到黄花寨时,老关东正领着猩爷和国尔木玩游戏,老关东手拿一球,向空中一抛,猩爷和国尔木各使本事来抢。国尔木跑得快,猩爷身高臂长,一时里斗得不分上下。那十六只西伯利亚狗齐刷刷地蹲在墙边当拉拉队,准确地说,是国尔木的拉拉队,每当国尔木抢到球,它们就一阵狂叫,要是猩爷抢到了球,它们就一齐呜咽。现在,国尔木成了它们的大哥,它们唯国尔木的狗首是瞻。至于猩爷和国尔木,则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花小尤一来,猩爷就跑出来盯着花小尤的身后看,看着了国尔木,就手舞足蹈。如果国尔木没来,它的大脑袋马上就耷拉下来。有时候慕雨潇或是曲东民赏了它什么好吃的,它总是留着,等国尔木来了一块吃。国尔木的表情和表现达不到猩爷的那种丰富程度,但他一见猩爷,比见到慕雨潇时尾巴都要摇得厉害。一只猩猩,一只藏獒,一个来自热带雨林,一个来自青藏高原,能在陌路上处出这份感情,也算是闯关东的一段佳话。 

  慕雨潇迎出来,拉住南时顺的手:“几日不见,还真想三弟。”按年龄排序,四个把兄弟中,慕雨潇最大,曲东民为二,南时顺行三,崔在浩行四。 

  南时顺说:“我也想大哥,只是大哥现在是忙人,见一次也不大容易。” 

  慕雨潇想说什么,却连打两个哈欠。这两天他几乎没睡过完整觉,闭上眼睛,就看见大肚蝈蝈那个王八蛋在申斥他、在指责他。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装作萎靡不振的样子迷惑南时顺。 

  慕雨潇挽着南时顺的手进屋,花小尤笑着迎上来。南时顺进院一看见那只藏獒,就知道花小尤在这里。 

  两人寒暄几句,南时顺冲外一摆手,四个人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进来。 

  南时顺对慕雨潇说:“大哥,兄弟听说大哥与花小姐定下百年之好,特备一份薄礼以贺,望兄笑纳。” 

  南时顺打开箱盖,露出一箱崭新的轻机枪,说:“一共是十挺,外面还有二十箱子弹。” 

  慕雨潇拿起一挺摆弄几下,枪机响得很是悦耳,一听就知是好枪。慕雨潇兴奋得脸上放光。他今天摆下这鸿门宴,虽不好说结果如何,但先得到这批他最需要的机枪,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酒席很快就摆上来了。 

  慕雨潇问:“四弟怎么没来?” 

  南时顺说:“他有别的事情,临走时还特意跟我说,让我代他多敬大哥几杯,哎,二哥呢?” 

  慕雨潇说:“他也赶上有事,说能赶回就尽量赶回来,来,咱们开始吧。” 

  慕雨潇举起杯:“三弟,你真懂我的心思,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是喜欢枪,三弟,你带来的这些枪,我这寨子里可没有几支啊,大哥真心地说一句,谢了!”慕雨潇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他今天摆下这宴席,是准备与南时顺往崩了谈,酒席一散,两人从此各奔东西,井水不犯河水。谈崩前,意外地得到这么一批宝贝,事后那南时顺怕是要气得蹦高。大肚蝈蝈要是听说这事,准会给他来句骚词:哑巴让驴操了——有苦没法说。 

  酒过三巡,花小尤把酒壶的机关按下,给南时顺灌下了药酒。 

  怕南时顺疑心,慕雨潇先喊起热来,三下两下脱去衣服,像上次一样光起了膀子,还一拍胸脯说:“还是这么喝过瘾!” 







六十三




  南时顺是真感觉到了热,但碍于花小尤在面前,没好意思脱衣服。 

  花小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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