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竹眼睛一亮,精神顿时亢奋起来,上下打量田信,也就近七尺高,比自己还低七八寸,体型清瘦估计是个步法灵活的人,应该擅长游斗、持久战。
等兵器的时间里,田信也在打量柯竹,估计柯竹的体质最少应该在十四点,最高应该在十六。
从数学上来看,十五点体质以后就会有明显提升,所以柯竹体质应该在十四、十五之间。
若是十六的话,哪怕出身低微,也能混成邑落酋帅、重要打手,不至于来夷兵营效力。
自己十二点体质,经过三级强击增幅,与体质十四相差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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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文字
不多时搬来许多木制兵器,田信、柯竹挑挑拣拣,毕竟是演武用的兵器,形制相仿,但有许多瑕疵。
典型的缺点就是木制兵器的配重问题,非常影响手感。
这座军营里驻扎着孟达一营部曲,番号前部,前部督李辅也旁观这场技击。
前部营是孟达部曲中的先锋单位,故驻屯城外占地广阔的军营以便于操训、拉练。
李辅正值壮年,见田信挑挑拣拣找了一支五尺余短棍,又随手抄起一面圆盾,不由觉得奇怪:“真是那闻鸡起舞之人?该不会是哗众取宠之辈吧?”
邓贤也狐疑:“我也不知,且先看他如何应对。”
先秦之时,流行剑盾、矛盾格斗法,入汉以来灵活、凶险、高效杀伤的剑盾取代矛盾,环首刀全面列装后,低技术、低训练成本的刀盾又取代剑盾。步战技击法或者是矛戟长杆,又或者是刀盾,再要么传承悠久的剑法。
而矛盾技击法几乎失传,这是金属冶炼锻造技艺落后时代才有的东西,现在已被更好的兵器淘汰,技击法自然也就濒临失传。
这种技击法自然没有失传,汉锻造技艺淘汰了功能单一的短矛,可周围还有许多部族锻造技艺较为原始,依旧使用制造简易的短矛,自然流传这种技击法,比如羌部。
田信左手挽盾,短棍在右手中旋转,以适应短棍的尺寸、配重,同时活动步法,原地不时轻跳。
矛盾技击法发展本意是狩猎,以灵活的步法保持与敌人的最佳距离,以单纯的刺击为攻击手段。
剑盾是近距离刺杀,刀盾是贴身挥砍气势取胜,那矛盾的核心就是控制。
柯竹也活动身体,不时侧头打量田信。
短暂热身后两人走向校场正中,许多坐在阴凉处的夷兵、孟达部曲也都起身为了上来。
田信身体前倾侧立持盾护在身前,持短棍的右臂被遮蔽大半,令柯竹看不清楚,无法判断田信的出力姿势。
柯竹也不例外,摆出汉军刀盾搏杀的姿势,也是抬盾护在胸前并遮盖大半张脸,只在盾牌边角露出一只眼观察情况,而右手抓着木剑搭在盾上。
两人缓缓靠近到十步时,田信开口:“你要当心,我攻速极快。”
柯竹露出的一只眼没有波动:“来战!”
“好!”
田信当即直冲柯竹,柯竹也趋步前移,眼睛盯着田信踩在地上的脚步。
待接近时,柯竹判断田信落脚点猛地提速推盾前搡,本以为田信刚刚落地无处借力会被他推翻,或狼狈躲避。
不想田信步法更快,他盾推来时田信左脚已经落地,右脚蹬地以左脚为轴瞬间挪移身体,身体挪过后,柯竹的盾击打到残影。
摆在田信面前的是刚大力出招空洞大开的柯竹侧面,他手中短棍刺探而出,正中柯竹推盾而出的左臂。
田信一击即退,柯竹原地愣了愣,懊恼丧气双臂持着剑盾下垂:“我输了。”
若实战,刚才那一击会刺在在头颅耳郭一带,或脖颈。
邓贤远远见了,不由感到有些脖子疼,田信日常规律的生活,像极了他想象中的刺客。
不怎么会说话,专注于目标,能舍弃各种生活中的乐趣,日复一日砥砺自己的爪牙……然后为达目的牺牲生命。
李辅却皱眉不已,轻叹一声:“可惜主公已差遣田营督回襄阳,不然留在营中,正好教导士卒技击。”
邓贤干笑两声:“彼志不在此。”
李辅却说:“技击法殊途同归,皆以杀敌为上。如今主公麾下各营或精熟枪矛战阵,或精熟刀盾混战。枪矛本就是我东州兵看家技艺,如今差就差在刀盾。曹贼占据中原、河北,麾下兵马铠甲充足,刀盾混战厮杀时,杀伤低微。”
刀盾训练成本低,军用刀比军用剑制造成本低……另一个淘汰剑盾的主要原因是匈奴、诸羌、百越、东胡基本上是轻甲单位。
人口日益宝贵的现在,曹军的铠甲也日益精良,大面积列装。难破甲的刀盾,其地位日益尴尬。
剑盾破甲,刀盾难破甲,这就是区别。
刀盾是抗线的,剑盾能以点带线发挥突破作用。
剑盾、矛盾技击原理一样,追求的是刺击;矛盾更多了个控制敌我间距的要求。
邓贤不语,难道要告诉李辅,田信跟刺客一样难以捉摸性格,也看不到明显的喜好、弱点,自己舅舅有些忌惮?
李辅见此也不复多言,凝神专注观察下一场技击。
这回登场的是一个矮壮夷人,吸取柯竹的教训,手持剑盾打的十分谨慎。
可田信步法轻快,手中短棍迅疾而准,一个错身之际递出短棍击中夷人腰腹,这夷人也爽快认输。
校场技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很快又有一个夷人登场,手持一丈五尺长棍。
这个下场的更快,田信投掷短棍正中他脚板,在伙伴哄笑中一瘸一拐下场。
一连击败五个夷人再无人挑战,田信洋溢笑容,对远近夷人招手,大大小小的夷人团伙聚集到他面前。
“今日我等初见,尔等要记住的只有三点。”
田信伸出食指,面容刻板让夷兵忽视了他的年纪:“第一,我叫田信,字孝先,是尔等假营督;第二,尔等要服从军令,我依法治军,不问汉夷出身,凡军职考核当能者上,不能者下;第三,自明日四更时起操,我与尔等同食同宿同操训。”
就这乱世来说,十六岁已经不小了。
他见近半夷兵一脸茫然,听不懂他关中口音,也可能听不明白太长的汉语词组。
田信目光落到柯竹脸上:“我熟悉文字,稍后采伐竹简,我会教授尔等汉字!你汉话精熟,把我的话给诸位将士转述一遍,务必要让人人明白。”
仅仅一瞬间的沉默,不仅仅是夷兵,远处旁观看热闹的前部营私兵也是哗然。
夷兵营的军吏们却愕然不已,邓贤笑容苦涩,对神情不自然的李辅说:“李营督,现在可知此人志向了吧?”
李辅察觉自己麾下部曲情绪波动渐大,隐约又听到田信说:“我教授文字,先会让尔等学会书写自己的姓名,半年后,聪明好学的能书写简单公文、家信,资质寻常的能读懂公文、书信。”
柯竹每大声翻译、讲述一句,就引发夷兵一阵欢呼。
他们相信文字、符号是有神奇力量的,用文字书写自己的名字……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田信坦然接受他们的欢呼,自己不可能从辅兵开始干,就因为自己识字。
又是真心实意想要教授夷兵文字,言语神态真诚不伪。
夷兵营的军心,就此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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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局势
仅仅七日后阳光明媚,孟达来城外军营巡视。
他的前部营早有准备,堪称戎装鼎盛军容壮丽。
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孟达更好奇夷兵营的变化,亲眼见了才松一口气。
沐猴而冠,这是邓贤对夷兵学习汉字的评价。
绝大多数夷兵仅仅只想学会自己名字的书写,对更多的文字虽然心里热切,可学一个忘一个,也没耐心静坐写字,气馁之余也就放弃。
孟达来时,每个夷兵脖子上都栓了一块两寸长木牌,上面是田信书写的夷兵名字,绝大多数夷兵没有姓氏,名字还是音译的。
音译时,田信又遴选读音接近寓意美好的文字作为夷兵的名字,而夷兵还不喜欢结构复杂的字。
对夷兵来说有这块身份木牌就够了,动不动拿出来观看,用手指头画画一样描绘自己的名字……这也是会写了,也会认,这就真够了。
七百多名夷兵,若能有七个人愿意追随深入学习,那就值得。
田信不以为意,操训之余就按着计划教授文字,每天教授五个字。
孟达来时,见只有三十多个夷兵围坐在田信面前,其中竟然还有一名黑服军吏,不由惊异。
遂侧头询问:“那是何人?”
“枝江县兵曹佐史罗琼,充夷兵营军正。”
邓贤和声回答:“罗琼推崇田信讲学方式,故不耻下问。”
邓贤瞥一眼一侧沉默的李辅,继续说:“前部营许多军吏粗通文墨,亦有心听讲。只是田信讲解浅白,军吏还用不上。等课业深入后,前部营军吏也会来听。”
孟达是名士姿派,俊朗有威仪。
听闻后抚须沉吟:“田孝先有教无类,化夷入汉功莫大焉。”
自知自家事,自己部曲中的军吏要么是招纳部曲前本就有一定文化素养,再要么就是自己长随、亲兵护卫出身,经自己言传身教掌握基本的军政技巧。如田信这样不计成本讲学,他想都没想过。
自始至终田信也没停顿,见到孟达在侧旁观依旧继续自己的讲学。
孟达不打断,自己主动停止讲学去迎接孟达,反倒会被人轻视。
孟达官位再高,高的过文字?
田信身边立着立牌,上面正写着眉,目,口,耳,鼻五个字,除了罗琼外,余下夷人手拿竹条在地上跟随田信的手势一笔一划书写,黄土地面上划出痕迹。
五字写完,田信又多写一个舌字说:“这就是舌头的舌,人的面容五官是眉目口鼻耳,那舌头是不是五官之一?”
夷兵们一脸茫然,罗琼做思考之色,就听田信自言自语说:“眉是毛发,伤之不损血肉。而余下口鼻耳目舌皆是血肉所成,血液相连,与肺腑机理相呼应。故医家看来人之五官是口鼻耳目舌,因能察五官而辨肺腑病理。”
“今日五官六字,各书写三十字,还要劳烦罗军正监督。明日一早,默写这五官六字。明日讲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之典故,典故后教授手掌五指名字。”
田信结束讲课,上前与孟达见礼:“拜见府君。”
孟达展臂邀请,一同沿着校场走向营房:“无需多礼,先生接掌夷兵营以来可有为难之处?”
“确实有一些,夷兵营中并无军医,也无常见药材储备,如今入夏,营中一无避暑药剂,二无各类温养身体的药剂;其次是服色杂乱无章,若有三百匹粗帛,应能解决此事。”
田信实话实话:“最后是口粮,虽粟米供应充足未有短缺。但军乃国之爪牙,岂能终日食素?”
“府君,夷兵善山林奔走,亦长于渔猎。田某想择精干之人入山采药调制药剂以备不时之需,并修竹筏在江中捕鱼以飨士卒。”
两人落座,孟达摇头:“非是本官不知军中疾苦,亦有许多无奈之处还望先生体谅。”
他逐一反驳:“近年来各地瘟疫流毒,医士多留居城邑中,以便遏制疫情;就军中药剂来说,夷兵营……到荆城大营后,自会配发相关应急药剂。军中服色也是如此,在荆城大营换防后,自会拨发新布帛制作军服,旗号、鼓吹之类也会配备。”
“夷陵城与夷兵营中将士乡土临近,将士在营虽思念乡土,却不敢犯禁出逃。若是离营外出采药,一入山林就如鱼入江河,如何能再找?先生若执意采药,本官愿借调可信部曲,以免夷兵出逃,坏关君侯法度。”
孟达又一转态度说:“军中将士造竹筏捕鱼亦不算大事,军营临江而设,本就有便利营士渔猎就食之意。”
距离夷兵营开拔荆城轮换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兵员都是符合关羽要求的兵员,不管体格、健康都没问题。
档案都已送到荆城大营,若走丢一个,要牵连一茬人。
关羽不好惹,孟达不想跟关羽起纠纷。
田信离去后,孟达翻阅夷兵营的军书,是田信这七天时间里重新整理的文档。
军吏档案、军士名录、每日粮秣消耗、日常记录应有尽有,还有一些相关药材的申请文书。
他越看就越烦闷,邓贤端来蜂蜜水:“舅舅,可是田信惹得舅舅闷闷不乐?”
“与他无关,我所虑在关君侯。”
孟达端起蜜水小饮一口没有深说,邓贤也清楚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关羽以汉寿亭侯、襄阳太守、荡寇将军的职务压在各郡太守、将军头上,压的大家喘不过气来。
去年十月宛城侯音举事时,关羽点起兵马正要打南阳、襄阳接应侯音;万万没想到这个关键的时候囤积在江陵城,准备船运到汉水的攻城器械突然失火尽数焚毁。
因这件事情,关羽苛责于江陵太守糜芳,弄的糜芳灰头土脸颜面无存。
等再制好相关的攻城器械,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侯音也只坚持了三个月,就被曹仁攻破。追随侯音的三四千吏民、守兵及城中家眷尽数被曹仁屠戮,曹仁前后集结近五万大军,随时有南下的可能。
关羽失信于侯音,令许多想要效仿侯音的人望而却步,关羽之恼怒可想而知。
现在邓城水师东调,曹仁麾下依旧有四万人,关羽及整个荆州守军也就三万出头。
曹仁背后、两侧都是友军,四万大军可以拉出来三万打野战;荆州军能挤出多少兵力发起野战?
关羽执意要打,现在跟曹仁对峙于宜城、岘山一线,孟达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关羽又是个不听劝的人,自马良调入益州后,已没人能劝动关羽。
曹魏荆州刺史傅群征发的主簿杨仪在前年背离傅群,投奔到关羽麾下担任功曹,这也是个能给关羽说进话的人。可关羽委托杨仪给刘备送信时,刘备很欣赏杨仪,很干脆的留在身边听用。
现在关羽的主簿廖化虽然有才干,可唯关羽是从,哪里会做规劝关羽的事情?
还有荆州水师都督赵累,比廖化还要盲从。
这让孟达很是惆怅,万一汉中之战再陷入胶着,关羽又在襄樊败绩,那如今大好局面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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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宜都郡尉
端午之后,夷兵营正式开拔向荆城大营行军。
全营七百六十二人,没有车马,除了军吏佩剑外,连同田信都是徒手行军,只背负了三日军粮。
很明显,夷兵营不受信任,单独行军时不准武装,就连竹枪这种简陋装备也不给配备,似乎非常担心夷兵聚众作乱。
五月初九日,熟悉的荆城大营。
田信望着辕门上飘扬的‘汉寿亭侯关’战旗只是一叹,绕来绕去还是没跳出,依旧回到了这里。
夷兵自辕门鱼贯而入,主簿廖化,兵曹从事夏侯平并肩而立,两人身旁还站着几名军医,仔细观察夷兵的面容气色,若有体虚、患病的则挑出另行安置。
比战争还要恐怖的是瘟疫,这两年疫气弥漫,防疫如防虎。
夷兵营顺利入驻大营,田信及军正罗琼各抱着一盘竹简向夏侯平汇报工作。
这个夏侯平跟前线与曹军对峙的裨将军夏侯兰没关系,跟谯郡夏侯氏也没关系,他是关羽抚养长大的袍泽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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