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麻布适合做耐磨的外套,染色后,最适合制作现在对襟衣发展来的号衣。
之所以叫号衣,纯粹是因为这类对襟衣背后会有雕版印刷的番号、军阶负章。
粗布也适合缝制军帐、麻袋,是大军征战的重要军需物资。
李丰、诸葛恪至襄阳时,刘备出游昭阳邑,两人又走丹水,将这批今年才收足的去年租税运往丹阳乡征北幕府。
麦城的户调租税由南郡代收,实际上也就挂个账,转手就运往田信手中;关羽手里的荆城自成一系,不是正式规划的封邑,但产出税务只是在襄阳郡守府转一圈,实际还是由关羽节度。
丹阳乡,六百亩油菜花盛开是什么样子?
别说李丰、刘备,就连刘备初来时也被震撼的不轻,当世之中恐怕也只有田信能在丹水河畔膏腴之地种植这么大面积,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
每日晨雾弥漫时,油菜花田里宛若仙境,美的一尘不染,无恼无垢。
六百亩油菜花盛开,田信唯一亲手做的事情就是养了两箱蜜蜂。
李丰、诸葛恪来时,田信正穿戴七层粗帛缝合制成的征衣,头戴垂挂三层罗纱的竹笠子,就缓缓掏取蒙了一层蜂蜡的蜜板。
远处刘备也戴罗纱竹笠,静静望着嘴角翘起,身侧关姬身披大氅挺着肚子,身侧庞林女儿庞飞燕正搀着她一条手臂,另一侧是高阳、张绍姐弟。
庞林也站在刘备身侧,就听刘备笑呵呵说:“孝先浑身是胆。”
“陛下,蜂群喜爱追逐奔跑之人,常忽视夏侯这样举止轻缓之人。”
庞林嘴角含笑:“夏侯立养蜂木箱时,臣等皆来观看,不想蒙多惊动蜂群,除夏侯静立不动只蜇伤两处外,臣等皆狼狈不堪。”
“孝先说过此事,说以静制动无过于此。”
刘备见面前有稀疏蜜蜂振翅,也不以为意,意有所指说:“譬如江东,如惊弓之鸟,亦如蜂群。”
说罢,刘备看一眼远处等候传见的李丰、诸葛恪,那里诸葛恪昂首四顾,惹得刘备不喜欢,对庞林说:“诸葛子瑜敦厚之人,却生养出一个眉高眼阔的儿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庞林也去看诸葛恪,微微点头:“臣附议,诸葛子瑜亲至,亦不敢张扬行事。呵呵,臣记得孝先曾说过诸葛子瑜,说诸葛子瑜垂眉顺目,行走时只看身前三步,不看三步之外诸事。”
“这也难得,朕就缺这也的人。”
刘备说着自嘲:“云长、孝先、孔明规劝之语,朕尚且听不得,更弗论他人。也就孙权能用诸葛子瑜,旁人谁能?”
诸葛瑾只能看三步之内的事情,这已经很难得了,不能指望诸葛瑾把事情做出惊喜,但绝对不会把事情做差。
多少雄才大略的人物就死在好高骛远四个字,诸葛瑾没有这毛病,那就是最大的优点,自然也算缺点。
说好听了是务实、稳重,不好听的话就是缺乏理想。
这种人,刘备、曹操、曹丕都不喜欢。
却能恰好弥补孙权,如果把诸葛瑾换一个脾气刚烈的,麦城之役,可能迫使孙权主动参战。
也就诸葛瑾像个乳娘一样,能不辞幸苦往来奔波给孙权擦屁股。
那里诸葛恪也看到黄伞盖下刘备望他,故从容整理仪表,力求留个好印象。
刘备见状更是笑笑,引得诸葛恪精神振奋,刘备笑容更盛对庞林说:“朕回行营用茶,士衡看看诸葛子瑜儿子意欲为何。”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宰客
刘备一语双关,庞林欣然去找诸葛恪,好摸清楚‘诸葛子瑜儿子’的底线。
刘备等人则返回油菜花田地边缘的长屋,在昭阳邑境内,田信喜欢宽阔的长屋,各处军屯、民屯据点也多造长屋。
临近河边、潮湿之地,则填埋木桩,造悬空两三尺的长屋;平地、山地建设长屋,则先挖地炕坑道,为冬季取暖做准备。
长屋内刘备侧躺在上首,刘永、关兴跪坐在他两侧,两人各在石碗里细细研磨茶粉,在下首是高阳、张绍姐弟,他们对面是关姬、庞飞燕。
征北幕府迁移到丹阳乡,庞林到这里办公,家属自然就跟着迁来。
这让田信有些怀疑当初弹劾自己不坐堂办公的一些人,是庞林授意的的。
凭借军功,庞林已开始收拢、继承庞统的影响力,鹿门山本就是庞家、习家的,走出来的士人自然是鹿门山人。
刘备垂眉盯着火盆里的煮水黑陶盆,见升起珍珠大气泡,才轻嗯一声,示意二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刘永、关兴取将要沸腾的水冲泡茶粉,鲜绿色茶汤浓郁芬芳,在长屋之内弥漫。
刘永二人又以沸水冲烫黄绿瓷杯,这种瓷器是豫章郡特产,有釉质,光洁美丽有玉的手感,只是釉色调配很差,只是一种奇怪的黄绿色。
不多时,两人调配的茶递送到刘备面前,用的茶不一样,关兴调配的是明前茶,刘永调配的是雨前茶。
刘备先后饮用,精神有明显振奋,说话间含笑:“明前,雨前二茶闻雷声而萌,明前得寒冬清冽雪水,雨前得轻柔春雨滋润,经孝先烹制,又以水火之妙烹煮制成,自是人间仙品,举世四顾,唯此间独有。”
关姬小饮半杯额外冲淡的茶水,略有双层下巴的鹅蛋脸上满是笑容,劝道:“伯父,茶能清心明神,却不能多饮,还望伯父节制。”
原来的茶是发酵制成的,为了调制出口感特殊的茶水,自然有许多新奇、另类的饮茶方式。
关姬有孕,这涉及田信的生活常识盲区,但也有一些总结,比如限制她喝浓茶,就连蜂蜜水、糖酥也限制,饮食范围也多取温和、不刺激的食材,杜绝猎奇食材。
这年头也有许多孕妇相关的饮食说法,为了生儿子……奇奇怪怪的流言、风俗有太多,比如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容易生儿子,祭拜各种山神、河神更是司空见惯,瘟神信仰如今已有反向传播到荆州的趋势。
关姬规劝,刘备只是笑笑,又饮一口茶汤,神情惬意:“此神仙汤也,再多饮,也裨益身心,远非酒水能比。”
高阳公主也饮一口,细细品味,眉目舒展。
她身姿纤细眉目清秀,气质温婉谦和,略遗憾口吻打趣:“茶汤宜养生,可惜不能多加蜜糖。”
“正是,加了糖水滋味最妙。”
关姬也是遗憾不已,她现在吃糖也不能尽兴。
说话间田信更衣后从厅外走来,手里木盘里摆着小碗,碗里是削切的蜜块儿、草莓酱。
跟以往类似,关姬碗里只有小半片,刘备也坐直身子用餐。
餐点是蒸熟的洁白松软馒头,蘸蜜、野草莓酱食用,十分开胃。
野草莓酱是夏季采集晒干,使用时以红糖水熬煮制成,口感酸酸甜甜,香气浓郁。
刘备用木勺涂抹果酱,问:“孙权使诸葛元逊送十万石米,孝先可知其意?”
田信刚切开馒头片,正拿起木勺,手上不停,回答:“陛下,此孙权示好之意。我军北伐在即,曹丕惧我军兵锋,必会逼迫孙权出兵干扰我军侧翼。孙权恐我军二度东征,自不会听从曹丕指示,曹丕又欺我军粮寡少,恐会先出兵淮南,有吞吴之意。”
涂好果酱,将馒头片递给关姬,田信继续说:“魏并吴,不利于我军北伐中原,此魏人算计所在。孙权为避免被动,会献粮于我,促使我军提前北伐,以分魏人之势。”
拿起一个馒头为自己涂抹果酱、蜂蜜,田信说着露笑:“潘承明的确有才,此防范于未然之策。臣以为静观其变为好,曹丕若有吞吴举动,我唾手可得三五十万石军粮,何乐而不为?”
“嗯,孙权、潘濬倒是看得透彻。”
刘备细细咀嚼,小饮一口清淡茶汤,爽口下咽:“我今收下孙权十万石米,似乎令潘濬计谋得逞?”
“是,若拒绝,下回可得二三十万之巨。”
田信说着闻了闻果酱馅儿的馒头:“现在索要也不晚,彼为鱼肉,焉敢不予?”
说罢田信张嘴就咬下一口,大口嚼着,仿佛在咀嚼孙权、潘濬的肉。
刘备缓缓点头,侧头去看张绍:“传庞士衡等人一同来用餐。”
张绍还兼任羽林中郎将一职,放下手里半片馍片,整理仪容,起身:“遵旨。”
刘备又看关兴:“安国,再制一壶新茶,随意些。”
“是,臣明白。”
关兴手里抓着馒头侧身俯首简单行礼,就边吃馒头去一侧架子上取茶,茶有明前、雨前,以及这两天新炒的两锅新茶,新茶产量高,醇香茶味远不如清明之前的明前茶,和谷雨之前的雨前茶。
待关兴重新冲泡茶水时,庞林引着李丰、诸葛恪来到长屋门前,都换了柔软拖鞋款式的麻鞋。
屋内有两位公主三位女眷,李丰自进来就坐在田信下首,头垂着,诸葛恪倒是胆子大,将长屋内的人都看了一眼,目光在田信侧脸上多停留一秒,隐隐有挑衅之意。
田信也只是斜目瞥一眼诸葛恪,手上不停,继续用锯齿银刀切馒头片。
诸葛恪目光也在田信手上的银刀上停留片刻,用餐流行银刀,也是始于田信。
得益于田信《防疫救护十二策》,防疫方面的知识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让人们看到了另一种更加高明、阴险的投毒方式。
如果田信不发表防疫救护十二策,完全可以用投放瘟疫的手段,暗杀所有想要谋杀的人。
田信不用瘟疫杀人,可有人会用,也有人会怀疑别人用上面暗示的手段谋杀自己。
所以现在得到礼物,都会在沸水里过一遍,再使用。
而食物……几乎不可能再出现千里送酥、糖之类的事情;就连相互喝酒,也会防备投毒。
那么喝酒时豪爽碰杯,让彼此酒液交融,就成了信用、友好、同生共死的象征。
所以这种时候,向来不积攒金银的田信突然使用银刀切肉、切馒头,用银杯喝水……那自然是有先见之明的,总之跟着效仿、学习就对了。
见关兴端来茶壶,庞林接住为彼此斟酌鲜绿、茶香浓郁的茶汤,诸葛恪才回神,对刘备郑重施礼:“吴国使者奉命拜谒大汉皇帝陛下。”
刘备坐姿随意,见诸葛恪肃容施礼,不由一愣,随即做笑:“何时有了吴国?还以为曹丕会策封孙权做个越王,他做吴王,置孙伯符遗子于何地?”
诸葛恪肃容:“外臣持礼而来,陛下何故轻贱我主?”
刘备只是笑笑,抬头看田信,田信举起手里刚涂抹好果酱的馍片在诸葛恪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家短腿吴王。”
说罢,张开口送嘴里,嚼着,眼眉含笑看诸葛恪。
诸葛恪勃然大怒,嚯的站起:“夏侯贵为大汉三恪,何无礼耶!”
“怎么,你也有匹夫之怒?”
田信扬起下巴笑吟吟上下打量诸葛恪:“陛下念你是丞相侄儿,唤到此间吃杯茶。既不想吃,且回江陵去。记得领回那十万石陈米,速速回江东去。”
“下回来记得要拿三十万石新米,但凡有一袋陈米,或少一石米,我便不收。”
田信去看李丰:“绑票盗匪也有个盗亦有道,我不占孙权便宜,尽数还他。”
李丰见刘备不反对,拱手:“是,下官明白。”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兵主庙
不清楚诸葛恪究竟肩负着什么使命,反正现在肯定办砸了。
诸葛恪只是小事,十万石陈米也是小事,若是三十万石新米,则是大事。
以如今荆湘二州税制,征收三十万石米,大约需要八万户人口,其中一岁税粮十六万石,算上独户、女户、弱户的税收减免,八万户实际能收十四万石左右;余下的则由粮食充抵户调、徭役来抵充。
太多的百姓家里是没有织机的,五铢钱荒废,丁口钱肯定没法正常征收,才改为布帛为主的户调。
百姓想获取布帛缴纳租税,要么用布帛材料、粮食去跟豪强、商人兑换;要么用这些跟官府兑换。
总之,没有织机的百姓,在当下户调税制下是很倒霉的,要遭受粮租、户调、徭役三重剥削之外,还要经历豪强、官府的技术剥削。
稻米又不耐储放,三年以上的陈米很容易生虫、发霉,南方又湿润。
孙权给的十万石陈米,也就今年能吃;如果索要三十万石新米,最少能储放到明年冬季。
三十万石新米,大概是一个宜都郡的一岁收益;宜都郡兵、驻军、官吏也是要吃俸禄的,所以宜都郡也就能挤出一半的数额用在北伐。
也只有人口殷实的零陵郡、武陵郡、桂阳郡能在今年各拿出三十万石粮食支持北伐,如果还想从南三郡征发粮食,就得用直百钱从豪强、大户身上强买。
不止是南三郡,南阳也是一样,南阳郡从编户这里也就撑死征发十万石粮食,更多的粮食、兵员人口握在南阳豪强手里。
唯有继续动员、维持南阳豪强联军,才能拿到南阳豪强手里的粮食,代价就是承认对方的合法编制,编制就是官帽子,是合法地位。
总的来说,江东若能给三十万石军粮,对北伐一事有决定性作用。
这意味着汉军可以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的对峙期限内,往往决定着胜败存亡。
诸葛恪甩袖离去后,刘备不以为意笑问:“孙权不能如数纳粮,孝先可愿移镇汉口?”
“为三十万石军粮,臣何惧辛劳,愿往江东登门讨要。”
田信有些纳闷,孙权、潘濬这对组合太过机敏,竟然洞悉了曹丕的贪婪。
曹丕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等待汉军准备充分后北伐,汉中有天险,魏军已经打出心理阴影,很难主动进犯汉中。
汉军主力集结于南阳,魏军更不可能来犯,现在的魏军拿汉军没办法。
拿汉军没办法,拿吴军有的是办法。
江北据点、淮南地,都是吴军的弱点,除非孙权丢弃这些据点,否则就时时刻刻受魏军威胁。
要么孙权老老实实听从曹丕的指示,曹丕可以放任孙权经营淮南地;孙权不是老实人,注定要被曹丕掐着淮南地,遭受要挟。
所以魏军、吴军必须围绕淮南地打一场,等到那个时候汉军是否干预,将直接决定孙权的存亡、吴国的存亡。
外交手段弄来的土地,始终是隐患,魏军、吴军为此打一仗,彼此也就服气了。
孙权、吴国存亡是今后的事情,三十万石军粮是眼前可以随时勒索入库的。
送财童子诸葛恪带来一个好消息,其后刘备又参观武当山下的兵主庙,庙两侧是六位大爷、十三头虎,各有围栏。
常有来此祭拜兵主的板楯蛮、荆蛮、汉军吏士带来新鲜竹子、猎物孝敬这些大爷、渐渐长大的虎群。
每天都有新鲜竹子,又有猎人抓来的竹鼠,反正这种小家伙也是大爷们的祖传点心,田信也就分立几个片区,以多余的竹子圈养竹鼠,当做大爷们的固定点心。
兵主庙规模并不大,只有百多名残疾军士住在这里侍奉兵主,自己开辟田园移植果木,种植蔬菜。
前来祭拜者,多少会带来一些饮食,饮食供桌上留一天后,就会落入这些残疾军士的肚子里。
留在兵主庙的军士都是严重残疾,无法继续耕种,属于被乱世直接淘汰的人。
如果腿脚残疾,还能学习铁匠、木匠技艺,虽影响耕种效率,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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