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人脸上的腮红,道:“你若是也涂上胭脂,定然比她更可爱。”
宁馥没什么兴趣的接了,挑了眉,似笑非笑道:“我当是你真有什么火急之事急着回京,却是要在这重洲逛起灯市来,我现在又不禁的开始琢磨起那布尔追过来时跟我说的那番古怪的话了……”
“哦?”韩尘又买了一支花,递给她。
宁馥皱眉,瞪了一眼那花,没接。
韩尘撇了撇嘴,自己拿着花轻轻晃着继续慢慢前行。
“起初我觉得你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急于回京,现在看这架势,我在想,兴许是穹夷那边就快有什么急事发生,你迫不及待的要赶紧离开穹夷之地,最好是――让我立即远远的离开。”
韩尘将花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看了她一眼,又将花递了过去。
宁馥这次改而瞪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韩尘拉着她到了就近的糖水摊前坐下,这地界稍清净些,但也能将这街上的热闹瞧个清楚,才一坐下,他便将花的花枝折了一半,正好是一只簪子的长短,便就朝着宁馥的发上别去。
宁馥快气炸了,抬手就要挥掉。
“别动。”他声音甚是轻柔,一边道:“四处可都还有祝万柔一路跟过来的眼线,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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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自私
似乎除却大周的人氏之外,这些超于常人的风流人物,都不似大周的人那般心机极深难以揣测,事无巨细全都得在心底里绕上个七八绕,说出口的话哪怕只是问一问吃了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十句话里有七八句都未必是真。
司翊岑出人意料的坦荡,直接便自报家门乃是来自东越。
不知是不是因为司翊岑的性格之故,连宇文陌弦都对他少有敌意,宁馥心中都几乎忍不住一笑,看来宇文陌弦不喜欢的并非全尽是陌生人,他不喜欢的,只是那些心思七转八绕的人。
出了客楼,来到楼后的竹林去散步,冬夜的风飘过,有些微枯的竹叶沙沙作响,但还是有淡淡的竹香的味道飘进肺腑里来,宁馥在一处小石桌前坐了下来,想起其实林清之也极喜欢竹子,他以前住在她的别苑时,就挑了一块地方种了一片小竹林,还有那东吴云城的林家大宅里,也有一大片地种满了湘妃竹,现在林清之前途未卜,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有心思惦记那些竹子,也不知道现在京中她别苑里那一小片竹林是否被人照顾的安好。
背后有人走来,静静的坐在了她的对面,也没有说话,她自然知道是韩尘,她沉默在那里,他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韩尘,你知道吗,我从乔家陵塔出来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这块玉的来历,有很多事情我都有些模糊记不得了,兴许是那时还年少,每天能吃饱穿暖没人来我的小院里寻我麻烦就是我每天都思虑的事,别的事情真的都渐渐记不起来了,现在司翊岑跟我提起这块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韩尘“嗯”了一声:“你担心的是你便就是把这块玉还给了他,但也深知这块玉的重要性,他未必就会拿了玉便就不再深究下去?不过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就算要深查追究下去,又能如何?连我都查不出的答案,他又能查得到多少?”
宁馥转过脸来,看着他幽瞳潋滟,平静的对她微笑着。
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反复琢磨推敲着她究竟是谁,一身的秘密又到底从何而起。
他对她的好感与放不下,就是因为这好奇心在作祟吧。
她不由自主的望着他这对眸子有些失了神。
她突然不自觉的言道:“其实真没有什么可查下去的,我不过是个路人,对你们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与牵绊,更何况是远在东越的司翊岑。”
韩尘一滞,宁馥静默的看着他,垂下了眼:“你知道吗,韩尘,其实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你的人生你从来都可以自己把握,甚至还可以左右很多人的命运,你何时累了何时倦了随时便就可以歇上一歇,这天大地大,哪里都是你的家,可有的人,就连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是奢求……”
她突然就觉得全身似是脱了力一般,声音都哑了:“当司翊岑告诉我说,林清之这次的灾难全都是林家旁支和东越勾结目的是为了要把他拉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觉得是我把林清之给架到这样的境地的,林清之跟我说过,他并不是非要做林家之主不可,其实全都是我自己气不过,在东吴时我为林清之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因为我看不下去罢了,我想替林清之把这口气出了,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伏低做小,再之后你和我去吴耆,我也想过林家的人必然有人存着不死之心,我做的那些事无异于火上浇油,果然,事情就按照这条路发展下去了,林家旁支现在看似在报复林清之,实则他们只是不服气他们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全都是我这一个女人的所做所为罢了,借着这件事把林清之拉下来的同时也能连同我也一并铲除,说来说去,林清之落到这个境地,还真是我一手造成,我这个朋友,真是悔不当初!”
“别说了,”韩尘沉声道:“林清之命该如此,也未必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你全揽到自己的身上,这是何必,你明知就算没有你,林家的人也不会放过林清之,况且,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林清之不上位,他还有什么活路?”
宁馥却是摇头:“你不明白啊,林清之其实并不喜欢东吴,他是想回京城的,他确实有能力也有本事,但是他志并不在此,所有的拼搏和努力不过是当初自己的祖父受了太大的委屈使然,这口气出了,为他的祖父把局掰回来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唯一的心愿了……”她深吸一口气:“是我自己有私心,逼着他做了林家之主的位置,是我的私心,他若是做了林家之主,对我的将来是有很大的助益的,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完全无视他的真实想法,只当他对做这个家主之位也并不抵触,只当他不过是担心那些东吴林家的人不服他这个才刚刚认祖归宗的年轻后生罢了,我……我真是一个……”
韩尘突然就将她拉向了他的怀抱,于是她的话,她的叹息全都淹没在他突然而置的一吻中。
唇齿相缠间,她无法呼吸,只能感觉他那热烈又温沉的吻,许久,他离开了她,深瞳星光迷离,她也微微喘息。
他一下子便抱起了她,向客楼走去,一对眼眸幽波极深,看着她静静地说着:“不要再去想了。”
他长叹一声:“在这个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造化,你能改变的,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或许还包括影响别人一小部分的罢了,然而……”他的深瞳从上方定定的看着她,柔和的带着一种万分慈悲的垂怜,宛如海寺那尊泥菩萨的目光,她不由一愣,只听他对她柔声道:“从我认识你以来,你便从来都不是一个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的女子,你身边的人都对你的决议深信追从,你本来也就配得上让他们追从,林家的事,并不是你一手造成,是局势使然。你若是此时将所有的过错背到自己的身上,这才是中了他们的陷阱,他们要的,不就是让你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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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司翊岑
司翊岑虽然坦荡甚是君子,整个人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从来如此,他这样的人,就像是绝对不会做出或是生出些歪七八绕的事情和心思的,再不济,即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的做过一些不得已而为之之事,他望向你的眼神便就在告诉你――但凡我做过的,我司翊岑绝不怕任何人提起,也绝对不会不认。
这种性子是宁馥交友中比较偏好的,遇上这样性子的人,她总要先加上几分印象分。
但是她对司翊岑的印象却并不仅仅是这般流于表面,这世上这样性子的人并不少,但大多太过直率而少了些计较,比如为人处事比如人际关系,但是司翊岑却恰恰相反,他这个人的性子就像是为她交友的条件而定制的一般,直率中不失细致,更不失周全。
即便是才刚刚认识,他就好像从第一眼就能知道对方的喜好一般,完全不会过界任何人的底线。
距离把持的特别正好。
这离不开精准的眼力和观察力,离不开一颗心巧玲珑心。
现今坐在这里,他们三人饮茶聊天,司翊岑所说的每一句话观点都特别的到位,简直就像是与他们二人相识多年,而并非才刚刚两天。
“如太傅大人所想,越是在这个时候,才越不应该急着回京,否则最后也是一个亲者痛仇者快的结局,但是在下认为,不急,却也不对,大周的皇帝心机多诡善疑,以你和林清之的交情,发生这样的事情却一点也不急就不对了,虽然这件事并没几人知道,但是皇帝可不会认为你就打探不到风声来,现在的局势对你而言极是微妙,你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管不是不管也不是,你若是出面了,皇帝就更加了解了你的手到底能伸到多长,连这种机密都能打探得到,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可若是你不出面,皇帝便又会觉得,你定然是不想让他知道你能得知这个机密,保不准心里有着什么大图谋,因此而更加盯死了你。”
听完这一圈话,韩尘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那完了。”他睨向宁馥,笑道:“你动弹不得,别回去京城算了,不如我一人回京面圣,直接告诉他你宁馥客死异乡一了百了。”
宁馥瞪他,司翊岑的扇子却是啪的一声敲在了桌上:“别说,这还真是个好招,你死了,这事就迎刃而解了,皇帝肯定知道这次这件事有不少的猫腻,但是你和东吴林家的关系也真是太好了些,这可不能不让上位者忌惮,林家跺一跺脚,整个大周就得抖一抖,你宁馥现在在京城的地位也差不多如此了,你们俩关系铁成这样,皇帝心里怎么能安心?是以,便就是这件事有猫腻,他也会抓住这个机会把你和林家打压打压的,但你若是死了,这就没问题了,你和林清之之间的关系自然就没了,皇帝这心头的不爽利一消,自然就会跟百官说出这件事定然另有内情,毕竟,你已经没了,再追讨下去,让林家再伤个根本,就不划算了。大周可不是能经得起接二连三的经济动荡的。”
韩尘的话本来是玩笑话,却让司翊岑说出了几分道理来,还头头是道,韩尘不禁的笑容敛了去,目光颇深:“那阁下的意思,宁馥死了之后,她应该去哪?”
司翊岑一笑,相当坦然:“自然是去东越,东越是你太傅大人的掌中之物,在下不才,把宁姑娘在东越捂的严严的还是绝对不成问题的,等什么时候太傅大人觉得妥当了,再让宁姑娘在世人的面前活过来,又或者您另有打算有更好的安排也可。”
“哦?”韩尘垂了垂目,道:“把宁馥交托给你跟你一起回东越?回东越什么地方?你的蛊林?”
一语挑破身份,司翊岑一点也不惊讶,拿着扇子拱了拱手:“真是佩服太傅大人,在明知在下身份的时候,还能坐在在下的面前有吃有喝,就冲这份胆识,在下已经输了。”
宁馥一咯噔,在面对直来直去的人时,她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弯来绕去,条件反射的便惊看向司翊岑:“你是蛊王?”
司翊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垂首笑了笑,才又道:“我看起来不太像是吧……呃,谁也没规定我这种专业的人就非得阴险狡诈是吧……”
宁馥眨了眨眼,甚是不敢相信。
司翊岑这人当真是坦然非常,头次见面就抖了这么多东西不说,所说的言论还真就是句句都在点子上,也半点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模样,韩尘对这人没太多的感慨,兴许是没怎么放在眼里,毕竟这蛊王司翊岑再是在蛊这个东西上拔尖儿,但到底也是东越之人,只要是东越的人,似乎在韩尘的眼里就没有什么摁不住的。
不过宁馥觉得这关键还是在于司翊岑这个‘王’,细想下来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在政治上摸爬滚打的人来说算是个方外之人,司翊岑几乎不曾出过蛊林,外面的世界如何,何时变幻何时又山雨欲来,跟他以及他的蛊林根本就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谁称了王,谁又成了寇,和他,当真是没有半点瓜葛。
没有利益的冲突,自然就没有敌对的必要,他司翊岑玩的一手好蛊再是厉害,也不是人人都能让他玩得起的,真要较起真来,他再厉害也敌不过千军万马,踏平他的蛊林又是何难事。
在重州也过了三五日,总也到了该启程回京的时候,走前最后一晚的时候,司翊岑只身一人来敲了宁馥的门。
宁馥打算的是如果他跟他们一起离开,要是顺路一起走上一段也好,若是不,她在走前也准备把那块血玉还给他。
血玉早就已经摘下,放在锦盒里被锦帕包好,妥妥当当,推了过去。
司翊岑的目光往上落了落,却是没拿。
他双目狭长,不笑的时候总让人有种阴戾之感,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人才特别爱笑。
此时就没有笑,这样敛着容一本正经的模样,整个人透着压都压不住的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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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归还
“我说这块玉是我的,你便就一点也不起疑,甚至也不调查一二这血玉的来历,这就还给我?”
宁馥倒了盏茶给他,淡淡一笑:“任何物件都有个源头,这块血玉虽然在我身上多年,但是在我之前有它的主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你既然寻到了我而且还知道我身上有这么一块血玉,这块血玉对你来说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而这块血玉对我来说,唯一的意义也就是见证过我当年如何从死地逃生而已,我从乔家陵塔出来的时候便就戴着这块血玉,而宁家的人似乎对这块血玉毫无所知,想必也是乔家的人当初拿我当作一个陪葬品才给我戴上了这个东西,左右不过就这么点事情,你也没有必要诓骗我,更何况这块血玉对我来说也不是不可失去之物,物归原主也好,你骗我也罢,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
司翊岑听见她这般言论,脸上声色不动水波不兴:“你戴着这块血玉也有些时日了,可有些觉得哪里不同?”
宁馥思量了一下,摇头:“并无。”
司翊岑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玉身,又问:“要不要再仔细想上一想?”
宁馥抚了抚额:“确实没有,或者说我确实并没有感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同,除了这些年的运气有些跌宕之外,似乎别的也没什么了。对了,你问的莫不是就是指的这个运势?”
她提及这般飘渺的东西,终于惹的司翊岑笑出声来:“运势?做我这种行当的人,若是相信运势就成了风水先生了,怎么可能还在山中鼓捣虫子。”
韩尘跟她建议,司翊岑这人绝对是头脑极为清楚也最为精明的人,她可以跟他坦坦荡荡,但是最好将提问的人转成自己,把问题丢给他,而不是让他来向她发问。
她觉得韩尘的这个建议很有意思,细细一分析,好像还真是如此,司翊岑所说的事情,想必也不是什么不能言知于人的事情,而这样与人交谈下来,立即便让对方潜意识的觉得他为人极为坦荡绝对是个可交之人,是以,面对这样的人所提出来的问题,通常被问的一方便就会少了大半的戒备,觉得没什么不能言了。
但是有一点,那便就是他总是提问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