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回去好好守着你身边的人,我可是知道你全部的秘密,羽弋她母亲的事,羽莺的事,还有高兮行的事,我真怕我哪天会忍不住去你的竹园坐坐”,说着,刘旦他呵呵大笑着走出书房的门。
百夜升愤愤然出了王府的门,门前已经有些许人等在那里了,百夜升数了数一共20个人,一个不少,这次他算是把曲子封家里的人全部救出来了,他答应过曲氏兄弟的事,他也必须要做到。至于兮行,让他留在长安,迟早会被刘旦手下的人处决掉,出了长安,他是生是死,都靠他自己了。
百夜升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人衣着破烂不堪,却精神满满地站在那群人之前,应该就是曲家长子曲子文,百夜升走了过去,从衣袖里掏出一张令牌递给领头的人,那人接过,百夜升对他道:“你拿这令牌带上你的家眷去城中百夜楼,楼中管家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你二弟曲子封,待我回竹园,自会让他去楼中与你们会合”
曲子文看了看令牌上的字,百夜升,这才明白,原来他就是二弟说的百夜门的新任门主,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年轻。
“多谢门主相救,门主大恩,我们曲家,此生不忘”,曲子文立刻朝着百夜升跪了下来,其他家眷也如数照做。
这情景让百夜升想起当年他救了曲子封曲子陌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把少年模样的他当作恩人一般,可百夜升知道当时也不过是想找两个效忠自己的人罢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除了杀人,还会救人。曲氏兄弟的确为他做了不少事,作为回报,就当是他百夜升为他们曲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你们走吧,以后离开长安,各自谋生”,百夜升看着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向后退了几步靠着那棵叶子掉了大半的乌桕树,缓缓坐了下来。
百夜升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些日子他过的好累,他想逃脱这命运,想置百夜门于不顾,想带着羽弋到无人打扰的地方简单度日。可这些,真的能实现吗?左边一个燕王,右边一个刘据,上面还有一位天子,下面是百夜门,他像刑场上等待被五马分尸的死囚,被重重围困。
羽莺只身一人从燕王府的后门,秘密由人带领至燕王府的购票,刘旦他早早地就等在那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映在后山周围的水池里,羽莺隔着摇摇晃晃的水光,看不清刘旦那模模糊糊的脸。
“你果然来了”,刘旦取下挂在后山上的灯,提在手里,一步步向羽莺的方向走来。
“有何事不能在信中说,非要我出宫来,你难道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羽莺讨厌极了他这说一不二的性情,她今日若不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忘了身份的人是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刘据的妃子了?你进宫也有一年了,却什么进展都没有,反而让刘据他对你越来越重视。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也给了你多次机会,你若是敢在这个时候因为你自己的事坏了我的事,我会立刻把你妹妹送入宫,与其让你在宫里当个不中用的信人,不如回你的烟雨楼”。
刘旦就是要让她知道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就是要让她哪里来的哪里去,别说给她机会让她报仇,若是败露王府的消息,杀了她也不足惜。
羽莺被他逼得无话可说,“王爷放心,我羽莺就算死都不会透露与一字一句与燕王府有关的事,还请王爷再给我一些时间”
“这就对了”,刘旦会心一笑,“我就是想听你表一表决心,不说你我主仆十多年,就算现在真要舍弃你这颗棋子,我还有些舍不得呢”
羽莺看着刘旦离去的背影,思绪错杂,她不是下不了手,她总觉得时机不对,刘据再怎么说也是一朝太子,又有皇后和丞相替他打理朝内外一切,哪有他刘旦想的那么容易对付。她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非万全之策,不得已绝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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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其功
庄寒回到博望苑时,刘据藏书阁的灯还亮着,庄寒知道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一直呆在这书阁里,翻看名人卷轴。刘据他阅卷无数,却独钟爱《公羊》《谷梁》二传,若是庄寒猜得没错,他这些时日因为朝中变故应是愁眉不展,来这藏书阁应又是在翻看这些书。
庄寒透过三层窗台远远地看到刘据他胳膊支在木案上,手不停地揉搓眉头,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庄寒轻叩了两声窗框,刘据听到声音,收了木案上的卷轴。
“你怎么回来了?”,他本吩咐他让他呆在宫中的。
“她在那里很安全,不需要保护”,“殿下早就知道了,却是故意派我去东宫的吗?”,庄寒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何突然决定让他空下闲职来。
刘据闭眼坐在木案边,双手平放在膝上,吸了一口气。
“原本她想要什么,我便打算给她什么,可我却无意中发现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与她重逢一年来,我从未见她开心过,她似乎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弋儿。我想着她见到了你,也许会快乐一些”
“那殿下又可曾想过属下的处境”,庄寒从他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平静。
“想过,自从我七岁被立为太子,似乎每天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十四岁那年,跟随母后出宫巡察民情,才偶然在那个充满安逸的小院里遇见了活泼的弋儿,那是我第一次放下心来。等了十多年,也许是我错了,本不该把她接到宫里。”
刘据他睁开眼看着庄寒站的位置,“如果可以,我希望找机会送她出宫,宫里不适合她”,“你跟了我几年,为我做过许多事,欠我的一条命你早就还清了,我想就算你现在要离开我这博望苑,我也无可挽留。”
“殿下这是在给我选择的机会吗?她也曾问过我,愿不愿意离开长安,我拒绝了她。如今,我的回答不会变,殿下不要忘了,庄寒的名字已经刻在了博望苑的忠义台上了”
庄寒看了一眼手中的溟天剑,“殿下可还记得董夫子临走前留下的话?他说:“正其道,修其理,不谋其利,不急其功”,如今殿下的大业正处于关键时刻,庄寒在宗祠发过誓:要辅佐明君,让天下百姓各安其所。我若只追求个人利益功用,又有何作为?”
刘据坐在那里久久不言语,竟没有想到,他对董夫子言语的领悟却是这样的,看来他刘据虽曾师从夫子,却还不如博望苑的一个下属,他倒是将儿女情长看得淡若水,轻如尘。“你当真不在意?”
庄寒将窗子推开了些,让刘据的视线能看得到外面的天,“殿下看到的未必是真,看不到的也未必是假,阴天的云遮住了夜空,可却不代表月亮不在天上,云开时,才是真正的月明。”
刘据微微笑了笑,似乎懂他的意思,又似乎没懂,懂了他一心就在博望苑的心,不懂他说的云开月明。
“殿下,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庄寒替他掩上了窗,独自下了阁楼。
他心事重重,他从未想过,曾经相识的羽莺会变成今天那个暗中与刘旦私交一心想要复仇的羽莺,那时不顾别人的性命和处境,是非不分,一心入宫,做了燕王府的杀手的人就这么以羽弋的名字骗过了太子和皇后,甚至也骗过了羽弋和他。
他不禁仰面一笑,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从她决心踏出幽弋园去燕王府的那一刻,他和她便再无瓜葛。
他闭了眼,替她感到惋惜,真不知她最后的命运会变得如何,仇恨让人坚强,也让人丧心病狂,在太子与燕王这场决断里,于燕王,她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抛弃,于太子,她也只是羽弋的替代品,随时会被看破。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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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生之处
九儿被封为左将军,奉命出征,助阵玉门关,今日便是他带领大军出发的日子,九儿从昨夜到现在一宿未眠,一个人在屋里亮着灯看着桌上下人准备好的厚重的战衣和盔甲,当年父亲穿着这银灰战衣从侯府内出发,他说要等他回来,可九儿去西城门接到的却是他的灵柩。
自古上战场者,九死一生。
楚游见天微微亮,便起来了,推开门看到斜对面正院里的灯亮着,便走了过去,看到九儿的房门开着,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九爷,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今天是您带军出发的日子,路上奔波劳碌,要休息好才行啊”,九儿看到桌子上有茶,正好口渴了,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九儿站起来走到窗前,不论是战场,还是长安,他都放心不下。
“楚游,我现在把侯印交给你,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侯府的管家,我不在的时间,府中上下大小事都交给你打理了,你能做好嘛?”,九儿的手中托着那枚侯印放在了楚游的面前。
“你就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把侯府搞得七上八下的?”,楚游看着他手中的侯印,指着自己的脸问他。
“当然,这侯府中除了常仁常德自幼与我相识,这下他二人随我出征,府中唯一信的过的人只有你了”,九儿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对他的赞成。
“那你要去多久啊?”
“战事大小不定,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两年?”
“那弋儿姐姐呢,你这一走要这么久才回来,她怎么办?”,楚游站起来走到他旁边。
“虽然百夜升在别人眼里不为善类,但如你所说他能去刘旦那里将弋儿带出来,就说明他应该不会伤害她,百夜门在长安的势力庞大,她在百夜升那里应该不会有事,但还是要派人盯紧百夜门的行动”
说话间,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时不时有凉风从窗口吹进来,九儿已经穿戴好了战衣,阔步走出房门穿过长长的走廊,侯府外常仁常德已经在门口等着,九儿上了马,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侯府大门,转身离开。
九儿带领的军队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城门以西,只待号角响起,便要带军出发,城楼之上,来的皆是为他送行之人,刘据,卫伉,公孙贺,楚游…
冗长的队伍走在城门以西的道路上如一条巨龙缓缓前进着,东起的晨光照耀在那些将士的身影,不知何时才能踏着夕阳回?
羽弋透过门缝看到百夜升走了,立刻跑到隔壁房间去叫阿丁起来,阿丁还没有睡醒,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姑娘,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天才刚刚亮呢”
“快起来了,太阳都快烧屁股了”,羽弋取下阿丁的衣服拿到阿丁的面前。
“你快点儿穿衣服啊,我们一会儿还要出门呢”,羽弋不停的在旁边催她。
“出门?”,阿丁认真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的表情,她听错了吗?阿丁看着羽弋,一脸不知所以,“门主昨天没有说今天要出门啊?”
羽弋做出了嘘声的手势,用手指了指门外,小声对她说,“夜升他已经离开竹园了,我们要趁他不在,偷偷的出门”
阿丁听了,立刻拒绝,“不去,如果被门主知道,我带着姑娘出门,他回来不会饶了阿丁的”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说,我们在他回来之前赶回来不就好了吗?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城里一趟啊”
阿丁还是一直摇头,“不行的,打死我我也不去,万一姑娘在外面出了事,我会被门主关入百夜门死牢的”
羽弋看劝不动她,索性直起了身,“那好吧,你要是不去呢,那我就自己去,万一我一不小心想留在外面不回来了呢,到时候他要是找不到我生气发怒了,我也看不见听不见,只当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好了”,说着,羽弋便把阿丁的衣服又挂了起来打算一个人出门了。
阿丁看她要走,立刻站起来叫住了她,“好吧好吧,我带姑娘去,不过…”,阿丁围着羽弋转了一圈,打量着她的穿着,“姑娘身上的衣服是上等衣质,只有名门贵族才穿的起,姑娘穿成这样出门,引起别人注意就麻烦了”
羽弋低头看了看这件广袖米白直裾,领口袖口的红色边里和腰间的红色腰带的确是有些太亮了,“啊,那怎么办啊?可夜升送来的衣服只有这个颜色最淡,样式最简单了啊”
阿丁打开自己的衣箱,从其中取出一些材质稍微差点儿的衣服递给她,“这些是我还未穿过的衣服,阿丁习武,穿这个不太方便,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先换上吧”
羽弋结过,连连说好,按照先前与那街头算命先生的约定,今日便是一年之期,是他告诉羽弋答案之时,若是去晚了,羽弋怕那先生反悔了不告诉她答案就不好了。
城内的集市也开始稀稀疏疏的热闹起来,出来摆摊谋生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乏有老百姓在酒茶摊前喝茶闲聊。
刘据一身素色便衣走在这街柳残巷,寻了一处茶摊,刚想坐下来,身后的随从便喊了句,“公子,不可”
“有何不可?这茶摊寻常老百姓能坐,我就不能坐?若不是你们所谓的天生身处尊贵,我也和他们一样”,“店家,来壶清茶”
“好咧,客官,您的茶”,店小二一脸笑意的招呼着刘据。
刘据拍了拍凳子,给随从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两个坐下来。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才敢走上前坐了下来。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看一看,你们不必如此拘谨,否则就算你们自己不说身份,也难免遭人怀疑”,刘据倒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茶,也给对面的随从倒茶。
他堂堂一朝太子居然在这破巷里给别人倒茶喝,真是让这两位随从受宠若惊了,连端茶杯的时候都是轻微颤抖的。
刘据放下杯子,舒了一口气,把脸转向对面的茶酒摊,他向来出门都是庄寒跟在身边,什么事他都能不声不响的办妥当了,猛然换了两个随从,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刘据仔细听着这街上往来之人的闲言片语,太傅跟他说过:要想了解朝内朝外的事,就必须多来这市井走一走,老百姓的眼睛是最亮的,感受到的人间冷暖,世间疾苦也是最真切的,身为太子,作为皇位的继承人,不得不试着从百姓口中探访国事。
“唉,听说前去玉门关的军队已经出发了些许时辰了,又要打仗喽”,对面的一个小摊饭坐在旁边茶酒摊的凳子上和另一个人说着。
“可不是嘛,听说带队的将军还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儿子呢,听说叫霍什么什么…”,那人仰着头似乎是想不起来叫什么。
“霍嬗,”
“哦对对对,就是这霍嬗,可之前在长安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倒是前不久有个叫霍九儿的人去那长平候门前大闹了一场,这九爷的名号才渐渐熟了起来,没想到啊这霍九儿竟然是冠军侯的儿子霍嬗”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这冠军侯年纪轻轻便退力退强敌,打得匈奴几年不敢进犯,这儿子差不到哪去”
这时又来了另外一个市井小厮,“话虽如此,那打仗哪能是说着玩的,就城南和我住的近的一家,六个儿子,都去充了军,死了五个,最后一个断了一条腿回来之后终日躺在斜椅上”
“唉,可这皇帝要打仗,要征兵,我们这些老百姓又有什么办法,打仗打了那么多年,连霍去病,卫青这两名大将都不在了”
那人半掩着嘴巴,怕是周围的人听见:“我看呐,就算将来这太子即位,也没什么太平日子可过,国家早就被打仗打空了”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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