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儿,你快走吧,你若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舞姬重重的喘着气。
“舞娘,那你怎么办?我走不了啊,这里到处都是秦兵”,雩含泪大哭。
“你快走吧,要记得你是楚国人,楚国的女子生性柔弱如水,心却硬如寒石,从不轻言放弃”
舞姬被身后的将领一把拉了起来,一把利剑穿心而死。雩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向后退去,慌乱之下拿了将领的头盔砸了过去,这才从屋中逃了出来。
雩躲过了秦兵的追捕,出了城门便一路北行,如今无亲无故,雩只得寄希望于在辗转于各国的父亲。
后来一路走到了赵国,当时的赵国也算的上是富庶之地,街头酒巷也热闹的很。赵国人善舞,楚国人善歌,而雩恰恰这两样都擅长,雩便想着在这里安定下来,只得听从当地人的建议去舞坊试试运气。舞坊的人听她是楚国人,一开始不愿收她,怕惹祸上身。但主人念她身世可怜又别无去处,只得暂且收留了她。
雩凭着自己的一副绝色美貌和一身惊人的艳舞得到了当地一位高官的青睐,重金将她从舞坊买走请至府邸为上门宾客作歌舞。
雩言自己命薄,只要可以苟生,哪里都好,不能让舞娘白白为自己牺牲,有朝一日也可替舞娘杀了那贼子,替舞娘报凌辱之仇。却不曾想高官居然想利用她讨好一向好酒喜色的赵王之子以图日后升官晋爵。
雩在雨夜一绝之下推开门跑进院子里,对着骤雨烈风狂舞,周围的树叶片刻便从树上纷纷飘落聚集在雩的身边,随着雩的舞一起在雨中起落浮沉,雩在雨中咳血悲泣,院中仆人无一人敢上前,从未见过这凄凉景象,都传言她是女鬼缠身了。第二天院子里的树叶子尽落,残叶堆积了一地,雩也从此一病不起。高官便令人将她丢弃于荒野之中。
雩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是在一间草庐之中,这草庐破烂不堪,倒也暂避风雨,雩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强撑着身后的凉地起了身子。地上升了火,微弱的火光之上架着一个陶罐,那草药味便是从这罐里散出来的,雩看了看破庐的周围,却并未找到升火的人。
雩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草庐的外面,却见一个人浑身的血迹,头发湿乱的盖在脸上,素色衣服也已经破了多处,处处剑口,血肉模糊,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是死是活?雩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胆子凑到那人的身边,雩小心翼翼的将手指伸向那人的脸,猛不其然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雩的手腕,雩吓得一声惊呼。
惊魂未定,只听那人说,“我还没死”,说完,那人捡起手边的剑,以剑撑地,准备起身,因他伤的太重,身子刚一离地,便又重重摔了下去。雩去扶他,他却拒绝,冷冷地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顾及你男我女?”,雩偏去扶他,进了草庐,将他安置在火堆边,他浑身冰冷,也可取取暖。雩去附近打来坑洼处的积水,扯下他身上的一片破布,沾了水,替他清理脸面和发丝。
那张脸布满了灰尘,擦拭干净之后却也让人看着舒服,仍旧俊逸的脸有棱有角,轮廓分明,却已不再是清透素白之样,反倒是多了几分苍凉,看他身旁的佩剑,也许是久居人世,飘无定所,如今这一身的伤,常人又怎受的起这疼痛之重。
“是你救回了我吗?”,雩想了许久才停下手中的衣布去问那人。
“不错,前日我受请去行刺一位奸人,不曾想中计失败,被一路追至此处,在前方荒林里看到了你躺在那里,见你还有呼吸,遇人不救不该我为,所以也一并将你带了回来”
“那你这一身伤也因我而受?带着我怎会不与你添麻烦?”雩看着他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由得暗生心疼。
“索性,你我都还活着,我们命不该绝”,“要是我死了,又有你这美人为伴,也不枉我风流潇洒一生”,说完,他竟开起玩笑话。
雩听他语罢却生起气来,“你怎么尽开这玩笑话”。
说完,他端起柴架上的陶罐,“这药草是给你熬的,你大概是染了风寒,快些喝了吧,这样才有力气照顾重伤的我啊”,说完他便露出了笑,那笑看在雩的眼里却淳朴淡然的一尘不染。
雩没有接过陶罐,却起身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双手相对贴地。
“雩儿承蒙大人不嫌俾人出身卑微,舍命不弃,自今日起,雩儿这条贱命便是大人的,雩儿日后定当生为大人活,死为大人亡”,说完,向他叩了三拜。
“什么大人,我不过一介莽夫,如今亡命之徒,即不想连累家人,也不知去往何处,看你年纪不过十五,我已年过二十,既然如此,你便唤我庄大哥好了,日后有缘再见也可相呼”
“庄大哥,怎知你意是要走吗?”,“庄大哥的伤太重,伤既然因我所伤,我便照顾你到伤好,以报庄大哥救命之恩,到时庄大哥要走,雩儿自然理解庄大哥,好过现在负伤而走留雩儿担忧”。
草庐之中的日子,庄轲称赞雩儿手艺好,舞也好。雩也尽道:“庄大哥的剑舞的尽是洒脱和豪气”
数月之后,庄轲站在庐内望雨,轲唤雩至堂前,。
“雩儿,庄大哥该走了,伤已尽愈,手中剑雨天下,心中四海为家,我的剑名曰溟天,应为行侠仗义,为世行道,以慰九天。如今……雩儿日后可要照看好自己,日月有意,山水有情,若上天眷顾,庄大哥定能再见雩儿”
雩站在草庐里望着庄轲的身影在雨中离去,消失在林子的尽头,“怕是再难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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雩别于世
数年后,燕国,乐山。
“你这贱婢,一把琴都抚不好,还妄想去秦国?”
一个满脸凶相穿戴妖娆的女子拿着皮鞭一下一下的狠狠抽在伏地的女子身上,女子痛得一声声尖叫,嘴角的血迹还未干便有新的血流出来。嘴角的血滴在琴上立刻化开一朵红艳鲜亮的梅花。
“雩儿知错了,苓姐姐停手吧,雩儿以后一定用心学琴,不辜负大人的培养”,雩在地上哭着求饶,可面前的人仍旧不停手。
“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身负重命,若都如你这般连琴都抚不好,还谈什么为家国报仇雪恨?”伏苓抬起手又狠狠的抽在了雩的肩膀上。
“雩儿明白了,雩儿记住苓姐姐的话了”
茯苓走后,雩轻咳着将琴从地上抱起,颤抖着放进暗紫色帛裹里。躲在了墙角里伏在墙边闭着眼流着眼泪,身上的疼痛如火燎一般,旧伤未去,新伤已添,在乐山的这些艺人又岂止她一个是这般伤痕累累。
乐山是燕太子的私人府邸,用来培养习宫廷乐舞之人,可这处府邸如今已成为太子丹筹划刺秦计划的私人禁地了,这里的艺人无时无刻不在大人的严厉看管之下修行乐舞,为的就是将来能为太子丹所用,雩儿亲眼见过意图逃走的人被残忍的卸尸流血抛下山崖。在这里禁受不住重刑的人也一一被他们抛了下去。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发出一阵吱呀声,雩却不动声色,依旧闭着眼睛,她知道是他来了。
一身月白长袍的他逆光而立。
雩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雩正舞墨轩前,他执墨梅纸伞打山前石桥上走过,一袭白衣定格雨后人间,高瘦的身影,清新脱俗,宛若仙人。雩看的出了神,手的的笔一点一点墨落堂前。
寒水流断余烟,枯树绕指月沿,浮云依稀墨天。这燕国的秋一向是这般凄凉。这是雩第一次听他讲话,言语之间透出的却尽是忧伤。
雩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只听闻他是这里最年轻的乐师,在这里教艺人习乐器。这间屋子除了伏苓便只有他来过。伏苓来为她添伤,他来却只是坐留片刻便走,如此这般也有四五次了。
雩有的时候很不愿他再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乐师,而一身伤的她在他面前确实卑微下贱,凌乱不堪。可他来的时候心里却有无比的踏实安稳,甚至也给了她要等待的东西,“人有所待,便不会绝望了吧”
雩一直这么想,也这么一直等着。
而这一次。
他在雩的跟前将身子放低,顺势轻蹲了下来,一双泛白修长的冰指在雩的嘴角落下,抿起一抹亮色灼眼的鲜血。
“雩儿还疼吗?”
雩只觉脸上一处冰凉,未来得及睁眼,头下一轻便像左倾去,她的头被他轻轻放在了怀里,嘴角残留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紧贴着雩的脸丝丝缕缕的冰凉,他的左手颤抖着抚上雩柔弱苍白的右脸,一阵寒意透骨的冰凉,滚烫的泪不停地滴落在雩的眼角,顺着雩的脸滑落进冰手指尖。
“是我不好,不能带你走”,他暗暗自责,停留了片刻,放下雩,不久又掩门而去。
雩很想睁眼看看他的样子,却又害怕见到他的样子,雩怕自己见了他便就再也忘不掉他。
雩的生死早已交给另一个救了她的人,那个她唤为庄大哥的人。自己的生死也由不得自己,心已在秦国的人,在燕国已没有心许给任何人。
雩跟自己说:“若不能回应为她落泪的他,她便不与他见,永远也不记得他的样子,这样可好?”。
他是乐师,终究也要有一天离开这里,也许也会像庄大哥那样一去就不回来了。
雩最后还是没能在太子丹的选拔中入选,舞虽跳得好,可也只是平淡无奇。雩心生绝望,参加选拔的人入不了选实为一死,太子丹已经下过密令了,绝不允许这里未入选的人活着离开。雩听闻伏苓姐姐说:很多人未入选已经在自己房门里自缢了。
雩绝望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袖口掏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毒酒,这毒酒是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换来的,带上这酒毅然决然地来了乐山。原本这酒是为了有朝一日去了秦国,为秦王准备的,如今却成了自己了却一生薄命的穿肠毒酒。
雩的命辗转流于各国,如今却将死他邑。
雩满含泪水,送到嘴边的毒酒,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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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约
“母亲,那后来呢,雩真的就这么轻易死了?她不是心里有等待的人吗?”羽弋听母亲讲雩的事自己却已红了眼睛,都道自古红颜薄命,可有没有那么几个人美得让人记挂一生,也能安好百年呢?
“弋儿,母亲自知时间不多了,所以今日才唤你来讲雩的事讲给你听,将雩的话托付给你”
母亲深深的叹气,“今日你便跟随溧娘走吧,家里的人,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我遣走了,你和溧娘带上这些钱物,去哪里都好,不要再留在这长安城了,这长安城如今已经容不得你了,如果你绕幸能够活着,有生之年你带着这半块玉去找一个人吧。一个百年之前的人。”
“这把琴是雩留下来的,已经百年之久了,也是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东西”,母亲从身后的木架之上取下木琴,将那半块弯玉悬系在琴的左端。
羽弋双手接过琴,“母亲,弋儿不知,为何长安城容不下我?”
“弋儿不要问那么多了,已经快没时间了,天亮之前你一定要走”,母亲转身背对着她。
“溧娘,你们走吧”,溧娘上前去扶羽弋,羽弋后退了一步“母亲,我一直都听你的,可今日你却要我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你若不走,我便也不走”,羽弋紧紧的抱着手中的琴,站在门框边上。
“溧娘,快带她走”,溧娘又上前去扯羽弋的胳膊,一记闷响之后,羽弋眼前忽然昏暗,接着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袹雨立刻转身看清来人,“夫人,我们会照顾好小姐的,夫人放心吧”,九儿已经将羽弋靠在自己肩上了,溧娘捡起落在地上的琴,向袹雨行了礼便退了出去“溧娘”,溧娘转身应她,“一路小心啊”
“姐姐放心,我一定将弋儿当成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袹雨朝她点了点头,转身拭泪。
看到马车已经走远了,袹雨这才放心地走出房门,下了楼来。楼刚下到一半,楼堂内的灯忽然灭了,袹雨借着它处微弱昏暗的灯光重新点了灯。
再看时楼下已经坐着一个黑影了,身后是三个人影,藏青色的披风下露出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苍白如纸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下衬得更为静穆。
袹雨没有说话,轻步走近她,向她行了礼。她身后的人也是黑色披风在身,一位侍从从身后拿了一个紫色锦盒来,放在了来人的面前,这人的身影同他人不同,身型高大,明显是位男子。
“袹雨果然是不老之颜,你我仅四岁之差,我已经眼角满皱了,你却仍然面如桃色,难怪我家弟弟会喜欢你”,那人一双手轻抚着面前的紫色锦盒。
“袹雨自知罪孽深重,还请姐姐责罚”,说完袹雨便在那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责罚?如今弟弟已经逝了,生前一直要我照顾着你,此刻责罚你岂不是负了他所托”。
“十年之约已到,今日你将弋儿送于我那里,日后她为我所用飞上枝头做了我家的鸟儿,也算是你前世为你家弋儿积德,弋儿也会感谢你的”。
袹雨听那人讲话,身子越发的颤抖,好在弋儿已经跟随溧娘走了。十年不见,弋儿和莺儿相貌身材相差无几,便也不会很快为她发现,即便是发现了,莺儿那么聪明,也能保自己性命。
袹雨的回忆追溯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十年前,眼前的她以替天子出宫巡察民情为由,找到袹雨与王立仁在远离长安百里处的家,她身边带着据儿,据儿不过十三四岁,站在她身边与她齐高,据儿气质高贵,举止儒雅,言语之间慷慨大方,已然出落得像个大人了。
“如今病儿不在了,弟弟也出征在外,这宫中日子实在是难熬”,此时袹雨在屋内看到据儿正和弋儿在门外树下嘻笑,弋儿笑声惹得眼前人的注意。
“她是你们的女儿?”那人问,袹雨默认。
“果然和你一样,长的如此水灵活泼”
“姐姐过奖了,弋儿不懂规矩,袹雨教导无方”。袹雨紧张的看着屋外的弋儿笑得欢颜,屋内之前却早已担忧万分。
屋内的人走出门,朝树下走去,“母亲”,羽弋跑过来站在袹雨的身后,刘据也跟随其后走到了袹雨跟前。
“据儿可喜欢羽弋妹妹?”那人问着刘据,眼睛却看向袹雨。
刘据虽年长,可思想却极为单纯,“弋儿妹妹活泼可爱,据儿自然是喜欢”。
那人却笑了起来,“据儿喜欢就好,据儿喜欢的东西都会是据儿的”。
两人走回屋里,“袹雨,你不要怪我心狠,如今这天下,我所信之人已经绝了,我在宫里过得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些人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勤勤恳恳,可背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尽各种办法盼着我死。病儿走后,昔日那些恨忌病儿的人全都苟同一气,乌言秽语的陷害我和据儿身边的人,弟弟为国在外领兵打仗,如今也年过半百,积了一辈子的伤,还能撑的几年?可为了据儿和伉儿我也都忍了,母凭子贵,话是不假,可如今这宫里世事多变,今日这人得宠一飞冲天,明日那人遭弃则进冷宫。据儿生性谦和好静,柔软宽厚,哪里能对付得起朝内朝外的别有用心之人。我不得不为据儿早做打算”。
“袹雨明白姐姐的意思,可如今弋儿还小……”,袹雨自知她也是过得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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