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倌换好衣服,喝一碗甜汤后金本就来了,为了除去身上的香烟味,结倌在头上插了几朵万年香。
「好久没闻到万年香了。」结倌回到房间时阿显的声音传了进来,久违的声音让结倌高兴了起来。
「园子里的万年香呢?」阿显罕见地掀起结倌的门帘站在门口说话。
结倌结巴了起来,她说:「没下肥。。。。。。都死了。」
阿显放下门帘,结倌以为他回房了,没想到阿显却进入她的房间,结倌的心揪了一下:太有效了!
「头上的花买的?买一些来种,家里香香的心情好多了。」阿显坐了下来。
几天后结倌回去向福来妗说福临妈真厉害。
「姑娘,七天后再去。」
「还要再去?」
「那个符令只能有七天的功效。」
「好啊!」结倌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次去时福临妈依上次的步骤重复做了一次,然后画了一张符以坛上的蜡烛焚烧它,在黄纸完全燃烧后福临妈把它丢进一碗水中,福临妈用食指搅拌一下要结倌喝了它,结倌毫不犹豫地喝完,并且把烧完的纸灰全吞进嘴里。
福临妈包了一包香炉中的灰给结倌,他说:「这包不可以晒到太阳,也不可以让小孩摸到,每天太阳下山后倒一点配水喝下去。」
结倌不再和阿楼拌嘴,某些时候还会和阿楼说上两句,阿楼看到结倌和善地待她便向结倌说:「妳从小好命,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我是从小就学会人家刮什么风我就得下什么雨,给什么布就裁什么样的衣服,这种日子不好过呀!不过总比丢到水里『噗通』一声来得好。」
-妳也让我不好过日子。结倌想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有福临妈让她依靠,终有一天她会让这些女人离开这个家。
结倌去了三次后和福临妈熟了起来,于是便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福临妈仔细地看着结倌的面相,依《麻衣相人术》记载,结倌的眼睛属于「祖财纵有无缘享、晚岁中年又且贫」,但她印堂光润,若是行善积德或许有转圜余地。
福临妈向结倌说:「凡事多善言。」
「我会对下人好一点。」
「说到要做到,这里的神明在看着。」
说到供桌上的那些神明,结倌忍不住地害怕起来,她鼓起勇气说:「这里拜的是哪些神?」
「都有,观音佛祖、茅山祖师、东岳圣帝、天曹猛将、杨山太尉、太上老君、王灵官、洞庭神,还有很多。」
结倌只知道观音佛祖、茅山祖师、太上老君、东岳圣帝,其他的神明她都不曾听过,她并不在乎没听过的神明是怎么来的,只要能保佑她和阿显百年好合就是好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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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2 木本花卉 原创-詩憶。》
「下次来的时候拿一张丈夫的写真来。」
结倌听了不敢怠慢,回到家赶忙趁着中午时在祖先厅堂找起阿显的照片,找到一张阿显半身的单人照后赶紧要金本载她回锦町,福来妗看到结倌却说:「才刚回去又来,人若是起疑心怎么办?那个阿楼可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不要坏了大事。」
结倌等待的日子心情又烦躁了起来,看到阿楼在园子里修剪万年香的树枝时火气一下子全又上来。
「那是我的东西,妳少动手。」这些万年香是阿显亲口要她种的,这些花是阿显的代表,也是阿显的化身。
「哟!有写妳的名字吗?」
结倌听到「名字」更加生气,当时何先生教她们认字,阿楼全学会了,可是结倌只记得「天、地」两个字,更别提认她的名字,结倌认为阿楼在和她挑衅、阿楼在笑她。
「万年花是没写我的名字,但是总比你这个『纸头无姓纸尾无名』的人来得好。」结倌忘了福临妈要她行善积德,她眼下只想把这个讨厌的女人比下去。
「纸头纸尾要写什么字还不知道哩!有生孝男的才能讲纸头纸尾,咱这种没有孝男的,纸头纸尾在哪里还不知道。」
「不知羞耻,妳也敢跟我合在一起比,我是『沟仔底许』的女儿,妳咧?妳是哪户人家的女儿?为了要嫁给人家当细姨就改了姓,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了,喂!妳到底是姓吴还是姓林?」
「现在当然姓吴。」
「是啰!我是许姓上面添吴,妳是吴姓上面加吴吗?」
「不跟妳讲这些。」阿楼把心思放在万年花上。
「跟妳讲不要动我的东西,妳聋子吗?」结倌上前拂掉阿楼的手。
「哎哟!还说花是妳的,妳看这花都快枯了,我不浇水这些花稳死无疑,哎!浇水也不行吗?花要有水有肥才会开得漂亮。」
阿楼讲话无意,结倌听起来却十分刺耳,漂亮!多讨厌的话!什么叫漂亮?她生得五官健全就够漂亮了,比起阿楼那种坐着就把右脚抬起来放在椅子上的坐相来得「漂亮」多了。
她盼望着到福临妈道坛的日子。
结倌得意的把阿显的照片递给福临妈,喜孜孜的表情似乎在向福临妈说她嫁了一个翩翩公子,福临妈接过照片不动声色地看着。
-这男人有一双罗汉眉,依《麻衣相人术》来看,这个男人的子息来得很迟。
「几岁了?」
「三十六。」
「有儿子吗?」
「还没有,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福临妈「喔」了一声,真的应证了相书所言,三十六岁,有些人在这个年岁都要更上一辈了。
福林妈再问:「和妳结婚多久了?」
「四年。」
「父母早亡?」
「嗯!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
「跟谁过日子。」
「他二叔。」
「跟着二叔恐怕也是不好。」
「这我就不清楚,他没向我提这些,不过现在分家了。」结倌有问必答,她没有向福临妈说阿显从她过门后很少和她说话,结倌急于知道阿显的子嗣命。
「他以前娶过吗?」
「没有。」
结倌的答话在《麻衣相人术》中是属罗汉眉的命格:晚年娶妾方生子,正妻不产主孤单。
福临妈闭目沈思,这个动作结倌看得心慌慌。
「怎样?」
「要我实说吗?」
「当然。」结倌正襟危坐了起来。
「他的儿子会由妾所生。」
福临妈的话如五雷轰顶,结倌呆呆地坐着,麻木感正由她的头顶一直往下传。
「我会有孩子吗?」
「妳命中无子,但是妳可以因小妾的儿子而有富贵,为了将来着想,妳要善待这个小妾。」
-我做不到,她是我陪嫁过来的,绝对不可以和我平起平坐。
「还有没有办法?」结倌想跳过这一层。
「办法是有,怕妳做不到。」福临妈看着结倌的面相说。
「没有做不到的事。」结倌笃定的说。
「帮他修眉毛。」
「啊?」结倌没料到福临妈会出这个困难的主意,这事除了绫绸和他老母之外,恐怕谁都做不了,偏偏她和绫绸日积月累的小口角也结下些许梁子,绫绸无法帮她这个忙。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结倌嗫嚅的说。
福临妈缓缓地摇摇头。
-这个女人心本不恶,但积了太久的怨气使得她的五官都乱掉了,而这个怨气还笼罩在她头上,短时间内恐怕不可能消失。
福临妈的举动等于判了结倌死刑。
「上次的法术呢?」
「那种招桃花术只能用七次,妳已经用了七次了。」
「一定会有方法,福来妗说你有的是办法。」结倌停了一会儿后使出最后一招,她说:「你不是帮她办得好好的,要说银子,我绝对比她多。」
「妳先回去,等生了之后再来找我。」
结倌听了福临妈的话更肯定福临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从没提过茶花怀孕的事,福临妈怎会知道茶花最近会生?
「你一定要帮我的忙。」结倌从怀起拿出一把银元,这些银元够一般人家一年的花用。
「妳先回去,凡事最好放宽心,放宽心对妳绝对有好处。」
昭和六年(民·国二十年)中秋节前几天,阿快和阿冬、阿满又忙了起来,热水端到茶花的房间不久后就传出阿快的笑声,她打开·房门大声地说:「老爷,是男的。」
消息传得很快,阿快还没帮婴儿洗完澡,阿显、绫绸都已在门外等着了。
「这个孩子是我的,茶花都没出去。」阿显高兴地说。
后厅热闹的声音在结倌的房间打转,阿快的报喜声她听到了,众人的脚步声、衣服的磨擦声、木盆的踫撞声在结倌听起来极为不快。她在房里踱步,尽量地想忽略外面的声音。
「舍娘。」月桃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听起来有点胆怯。
「什么事?」
「老爷请妳过去抱少爷。」
「别人生孩子我凑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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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3 木本花卉 原创-詩憶。》
「是要叫妳去抱将来为妳拿旛旗的人。」阿楼的声音跟着出现,她的声音听起来是愉快的。
「要抱妳去抱,那种死下贱的人生的孩子我不要抱。」
「我没妳那么好命,像妳说的,我没那个福气抱他。」阿楼说完话唱起歌来:「黄昏日头若照爱人的门口,人会心忧~」
这首歌突然让结倌想起阿楼是谁了,阿楼是她结婚当日阿显请来的艺妲其中之一,也是新屋落成时前来的陪客者。
-原来阿显早就认识她了。
-阿显光顾牡丹楼多久了?
茶花生子的新仇加上想起阿楼眼熟的旧恨,结倌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决定不出去抱那个孩子!
「结仔!」阿显高兴的声音倏地响起,他已经把孩子抱到结倌的房间,结倌看到阿显气都消了,她笑着站起来。
「妳看!像我吗?」阿显把孩子交给她。
「刚出生的婴儿怎么看得出来?」结倌嘴上这样说,但婴儿的脸真的和阿显有八分的神似,小小的婴儿抱在怀中有温暖的感觉,结倌的仇恨烟消云散了。
阿显很快地帮孩子报了户口,孩子取名「阿正」,父亲的名字自是阿显,但母亲的名字却冠上吴许结。
隔天结倌在门口叫了三轮车往宝町去,家里正为新添的男丁忙翻了天,谁也无暇顾及他人,结倌的出门没人知道。
「已经生了。」结倌面无表情的说。
「妳要求什么?」
「我求丈夫跟我百年合好。」
「难!」
「为什么?」
「我说过了,妳的姻缘是强求来的,前世没有欠下感情债,这辈子就不必还,可惜妳却走上这条路,既然走上了也就顺其自然,不要想其他的了。」
结倌并不说话,像福临妈这样的人求的不就是银子吗?结倌看准福临妈必须为下半辈子攒钱过生活,所以她不急于开口,她有的是银子。
福临妈闭着眼睛,身体左右摇晃,好一阵子后才开口说话:「天命不可违,要违天命的话必须付出代价。」
「要多少?」
「不是钱的问题。」
结倌不答话。
「妳看福来缺什么?」
「她什么都不缺,有丈夫、有儿子也有钱,她从我家赚去的不少,月薪不必说,从中间经手的钱就数不清。」
「她的孩子妳看过吗?」
「没有。」结倌老实讲。
「当初她要在妳家当总管,到我这里来办事时我告诉她,她的命中只能过平淡的生活,无奈她求的是钱财,大户人家的总管就如妳说的,随便一转手就有不少钱,每年要换的家具、年节办桌的油水,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她一年的薪水多,」福临妈看了结倌后再接着说:「要违天命她必须舍掉某些东西,我告诉她要求钱财就必须舍掉孩子,若是要让夫家有后,一定要由小妾来生,但她不让福来娶细姨。……她生出来的孩子头脑有问题,并且无法站立,妳想想看,她有多少年岁可以跟随那个孩子?」
「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阿显跟我合好,他平常已经很少和我说话,这下有了孩子后,他一定每天往那边跑,我不是连看到他也难了吗?」
福临妈仔细地端详结倌,结倌的眼光已经失了神,如果不把她的魂叫回来,这个女人恐怕会做出难以想象的事。
「十天后妳自己来这里,这段时间妳随时可以反悔,一旦来这里,妳就要在神明面前立誓,为了获得丈夫的疼爱,妳愿意割舍世间一切;立过誓后我可以帮妳向太上老君请符。」
结倌很专注的听着,深怕漏了福临妈的一言半语。
「请这种符很伤身,所以。。。。。。」
「三千!」结倌马上说。
「要来之前先洗澡。」
吴家上下都在忙,连绫绸也到处张罗孩子的衣裳,她交代谁都不准让阿正穿新衣,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说法,婴儿在满四个月前他的原神尚未稳定,若穿上新的衣服容易被替死鬼抓去,要是穿别的小孩的衣服,抓交替的鬼会误以为原衣服的小孩是其他鬼魂抓不走的,这样孩子就能顺利平安。
结倌数着日子,下星期二是关键的日子,她差福来妗先送一千银元给福临妈,福来妗犹豫地说:「这样好吗?」
「大家都是看钱办事,前后都是要付钱,花可插前不可插后,先送银子表示我的诚意十足。」
「姑娘,我不是说银子的问题。」
「天下事不就那样,妳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福来妗有苦难言,但被差着了就要做事,她送了银元给福临妈。
星期二,结倌早早吩咐厨房给她准备热水,两点过后她就梳洗好了,她觉得某件重大的事情将会改变她的命运,等待太阳下山的时间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阿楼的声音不再那么刺耳,阿满尖锐的声音也不会引她不快,她不由自主地唱着:「以前黄昏日头若照爱人的门口,人会心忧,想彼时,初恋的纸花伞,摇来又摇去,草花若开时亲爱的郎君。。。。。。」结倌停止唱歌很快地坐了起来,「该去了!」
结倌仍在门口叫三轮车,金本跑上来说:「舍娘,我载妳出去。」
「不必了,我坐三轮车比较快。」
「舍娘要回娘家吗?」
「哎!」结倌笑着说,她的笑容使金本吓了一跳,他从没看过舍娘这么开心。
当结倌下车时,她感觉福临妈的屋子格外亲切,她的生命要在这里获得重生,此时她对于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感到好笑。
「妳来啦!」福临妈淡淡地说,结倌看到福临妈似乎在为晚上的请符准备。
福临妈等结倌进屋后便把屋门、窗户全关起来,结倌在意福临妈是阴阳人,便以不经意的语气问:「要关门啊?」
「请符的事只能让事主在场,有些誓言是不可以让其他的人听到的,人家看到我关了门就知道今天有人要问事,有些多事的人会躲在窗边听,妳要是不让人家知道身份,等一下说话就要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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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4 木本花卉 原创-詩憶。》
「不会偷看吗?」
「谁敢偷看?好多年前有人拨窗户看了,隔天他的眼睛就长虫烂掉了。」福临妈突然转头看着结倌,那双眼睛好像来自地狱里牛头马面的双眼,瞪大的眼睛没有一点阳气光亮,而是像要滴下血滴的。。。。。。。
封闭的屋子隔绝了氧气,屋子里充满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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