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她
突然亮着灯的那扇木窗被推开了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把头伸了出来,声音很清晰地吼道:“能不能别唱了鬼哭狼嚎的,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是烟儿。
他转身,往回走去,明日只需用稍微问一问,便能知道,那个唱歌的女子是谁了。
歌声没了,取代之的是清晰的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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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衣少女
n jun10:53:28 cst 2015
歌词很简单,调也简单。
在这样的夜里,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开始隔得太远,他只断断续续听到: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婉转低回,凄美深刻,让他想起了韩娥之歌。
回到睡房,自然是一夜无眠。
那首歌,是很古的歌谣,被收录在诗里,他很久以前就听母亲唱过无数遍。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父母之情,恰如鹣鲽。
若是他也能如此可惜是不能罢
旧国破灭,何以为家。
不觉天已大亮,屋外的婢女已经在唤:“公子,朝膳时间到,请公子更衣。”
他听见这声音,仿佛如昨夜之女音,便速速穿了衣裳,鞋袜,绑好了头发,便出了寝室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姑娘,发髻绾在脑后,墨色发扣,银色素簪;淡扫娥眉,胭脂若霞,粗布青衣。
他之前没怎么注意到这个女子自然,对别的女子,他也几乎从未多加注意,除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太喜欢问东问西了,他决定最近少去见她。
“公子,饭食已备好。”云儿有些慌,特别是看见张良高大的身影心里更是慌乱,昨夜她唱歌的事,不知道烟儿姑娘有没有跟管家说起,等下管家又会不会跟公子说起
她是昨夜跑到月玄房门口哭泣,很晚才见月玄提着灯笼回来。
见她一脸的泪水,惊问其由。
她便泪水横流,说起母亲来。
司月玄一听,忙拉了她到屋里说话。
她说:“今儿是母亲的忌日,她是以特别感伤。母亲的遗愿,便是让她嫁入大户人家,做妾也可以。断不能入了小门小户,做一个像母亲那样悲惨的人。”
司月玄问道:“你母亲究竟是何许人”
虽说寻常女子,攀龙附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云儿却并无地位财富的感念,成日里只知道吃。然而却把嫁入大户为妾作为人生终极目标,实在是很让人费解。
云儿一双凤眼,立刻又是眼泪:“母亲是韩国的歌女,虽出生卑贱,但却是韩王的御用歌女。韩国宴会,均是母亲登台演唱。且母亲极美艳,被韩王青睐,若得后妃怨恨,被遣出国。来到齐地,以歌为生。后来人评价母亲的歌喉为余音绕梁。”
司月玄大异:“原来那个女人就是你母亲”
“是的。”云儿梨花带泪,看着司月玄回答道。
“哦。”司月玄深深地看了云儿一眼,想起她对张良的爱慕,想起张良夜半舞剑的身影,想起项伯所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姑且一试吧但愿他们能各安其好,成全一个美丽的梦。
心意初定,司月玄抬眼看着云儿美丽的容颜,轻轻地说:“云儿,我可以帮你,做公子的妾。”
“真的”云儿先是狂喜,然后又难以置信,接着深深地怀疑:“月玄,你不要哄我。今儿是母亲的忌日,我只是找你,哭一哭就好了。”
做公子的妾,那得有多难啊
老夫人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名门女子做公子的妻子,也不知拒绝了多少庶出的女子来做公子的妾。
凭她一个婢女,怕是千难万难,也还是不行的。
而且,退一万步讲,还有烟儿姑娘排在她前面勒。
月玄只是安慰她罢了
司月玄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是认真的,你依我所言就是。”
“哦。”云儿呆呆地看着司月玄,等着她继续说。
“先不要这样化妆。公子的出生,看多了浓艳的女子。所以请一定淡妆,放心罢,你容颜极美,是胜过很多女子的,比如我,比如烟儿姑娘,浓妆反而不好。”司月玄说道,拍了拍她的脸,整日里厚厚的一层粉,把她的优点全盖住了。
“哦。”云儿仿佛觉得司月玄说的有理,她进府里这么久,一直学着母亲画的妆容,公子几乎没正眼看过她
“头发也不要绾那么繁复的发髻,这样男人看着会头晕。”司月玄差点笑了,这是项伯跟她说的:“将来若娶妻,绝对不娶名门之女。那些女子,个个绾着复杂的发髻,看着头晕。”
“衣服就穿青色的吧公子的发带是花青色的,应该是喜欢这个色调的。”司月玄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吗”云儿有些兴奋,明明刚才还悲伤得紧。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歌词。”司月玄转身,从床头的枕头下取出一块竹简,上面用蝇头小篆写了一首歌词。
诗郑风淄衣。
她听老夫人时常唱起,申请幸福忧伤,应该是怀念过世的夫君吧虽然曲调凄美,或许原调非如此。然而词却是极好的词,形容夫妻情深。
“我不会念啊”云儿哇哇地叫,她哪里识得这些字看得她头晕。
“我教你。”司月玄说着便念了起来。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缁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歌词简单,意味绵长。
云儿不多时,便已然学会。然后司月玄再试着哼了几个调,没成想云儿自己倒是完整地唱了出来。声音凄美动人,婉转低回。
只是声音略显稚嫩,但已经是极佳的歌者了。
不愧是歌姬之女。
然后司月玄便让云儿回她自己的屋子睡觉,早些歇息,因为她明日去叫公子起床。
云儿回到屋里,忍不住又哼了几句,因刚才是隔着她的睡房,烟儿姑娘似乎并没有听见什么,然而回到她的睡房后,却只剩一墙之隔。烟儿听见了,便起身推窗大吼。
她也是兴奋得忘了忙停住了不敢再唱。
不过,起床的时候倒是想起了司月玄的叮嘱,于是只绾了简单的发髻,穿了粗布青色衣裳,淡扫娥眉,胭脂轻点便出门了。
她比往日来得足足早了半个时辰,因为之前她光绾那些繁复的头发都得半个时辰。
公子出来,她本能地心跳失拍。
然而张良突然一笑说:“你会唱歌”
云儿一惊,心里更慌了。
怎么,公子已经知道了难道他听见了这这
“是。”她声音几乎如蚊吟。
“再歌一曲罢”张良笑着走出房间的门。
云儿忙跟了过去,在他背后应了一声:“诺。”然后唱了起来。
张良的面色凝重,认真地听着,脚步极轻。
司月玄耳力极好,远远便听见了是云儿的声音,在唱那首歌。
声音极美,婉如空山鸟鸣。
或许,公子今夜能好眠吧
思及此,司月玄也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往下人们用餐的地方走去。
意料之中的,云儿并没有跟大家一起用餐。
想起她爱吃盐豆,便端起那钵粥,默默吃了,把盐豆倒入自己腰间的布袋里。然后把钵碟洗净,往书房走去。
经过厨房时,看见昨晚那个绑着大包子头的男人正在石板上拔鸭子的毛,手法极娴熟。她站在那里看,竟然忘了要去书房做事。
“你站在这里干嘛”大包子头男人抬头问问呆站在石板前方的司月玄,这个女子应该就是昨晚上的那个。仿佛记得管家说她是管理书房的婢女,口齿伶俐得紧,幸好不是在他的厨房,否则他一定被烦透。
思及此,所以他方开口问话。
“哦”司月玄其实就是看看而已,但突然想起一事,便说了:“厨管,请给我这些鸭毛,可以罢”
“你要这些做甚”大包子头厨管奇怪地问。
“请给我罢”司月玄说道。
“拿走罢把台面清理干净。”大包子头也不再多问,吩咐道。
“诺。”司月玄忙收拾了起来,跑去厨房里,拿了一个破旧的竹箩,装了那些湿嗒嗒的鸭毛。然后再跑进厨房,在灶台处舀了一大瓢水,把那个竹箩里的鸭毛冲烫了三次,然后再舀水,反复再汆烫。最后把台面清洗干净。
大包子头厨管在厨房里料理那只鸭子,眼尾的余光看着她跑进跑出的,手脚也极利落的样子。
最后还站在厨房门口对他行礼,说:“谢谢。”
然后就走人了。
他停下手里的刀,转身看了眼厨房外面的石板,干干净净。连石板靠墙角处的杂物都一并清理干净了。
他回到屋里,继续宰鸭子。
是个做事勤勉的丫头
至少,比那个叫做烟儿的要好太多
司月玄提着鸭毛回到书房,心里是极高兴。
虽然昨夜的器物都提示今日有雨,而此时的天空,也是垂垂欲滴,但是她也还是有些开心。
这些鸭毛,可以做一把扇子。明年夏天,可用之。
正想着,门被推开来,听脚步声,并非公子。抬眼一看,果然是云儿。
云儿的样子,果然照着她的吩咐,简单的发髻,淡妆青衣,美如西子。
“月玄,公子夸我了”云儿极兴奋地跑到她身边,活生生一个恋爱中的女子。
司月玄点头,想起一事,便伸手取了腰间的布袋,递给了她。
“什么啊”云儿接过一看,是平日她喜欢的盐豆,但是她却并没有似往日般拿起就吃,而是别在腰间。
司月玄心下明白,定是吃过了,且吃的东西比这盐豆要好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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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远来
tue jun18:13:06 cst 2015
“我也有东西给你哦”云儿表情很神秘地从腰间拿出一个布袋,递到司月玄面前。
云儿进来时,司月玄便已经闻到了这个气味,估计应该是风腌鸡肉。
“你快打开罢”云儿很兴奋。
打开来,果然是风腌鸡肉,而且是鸡腿肉。
“公子赏我的”云儿眼睛简直在冒粉红色的光,让她的五官更是明艳动人:“月玄,快吃。”
“哦。”司月玄微笑,拿起一小块鸡肉,放入嘴里。
这风腌肉,下人们要一月才能吃上一回。
“好吃吗”云儿紧跟着问。
“好吃。”司月玄如实说。
“全部给你。”云儿把那包东西放在案子上,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认真地看着司月玄说:“月玄啊,谢谢你。”
“哦”司月玄明白她意下所指,看着她那难得认真的脸,不觉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云儿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
司月玄顿了顿,看着窗外的阴暗,估计最迟下午也会下一场雨。
“云儿,你在公子身边好好的,小心伺候。闲了,可学些歌舞,公子喜欢便会时常见你。”司月玄笑,是觉得自己很夸张。明明一个没有经历男女之情的笨蛋,却帮着别人出谋划策,别无他法,也只能投其所好而已。
那首淄衣,听老夫人唱过无数遍,且看老夫人的表情,应该是思念夫君的。
仿佛听谁说过,老夫人和老爷感情极好。
“我知道。可母亲在世时,教我的歌几乎都忘了。”云儿哭丧着脸说道。
她情绪起伏极大,喜欢一个人时,又这么强烈,又一根筋的样子
“云儿,你可是出生在季春”司月玄并不理会她的怨叹。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云儿眨了下眼睛,瞬间便忘了刚才的抱怨:“我是不是有跟你说过啊”
“对。”司月玄微微一笑,心里几乎已经确定,这丫头应该是白羊座的女孩。
她喜欢白羊座的女孩。
在现代,她因为是书呆子,知道的东西都很怪异,没什么朋友。
只有一个白羊座的女孩子,是她的初中同桌,跟她有说过很多话
“那些词,我替你写罢”司月玄伸手,轻轻拍了拍云儿美丽的脸庞,仿佛拍着千年以后的那位女同桌。
“谢谢你”云儿也伸手,学者拍了拍月玄的脸庞。
“那你快去忙罢,晚上到我房里来。”司月玄笑着说。
幸好,当时只是泛泛之交,没有朋友。
他们回忆起她来,也只是个古怪的司月玄,并不会管她去了哪里,是否安康。
如此,甚好。
云儿走后,司月玄开始校订那些书里,糊掉的字。
公子不在,她也不必小心伺候。
不觉已经忙到下午,该吃饭了。
这里的下人,一天吃两顿饭。
收拾了笔墨,书卷。起身往厨房走去。
果然下起了细雨。
隔着远远的细雨,她听见那个头上绑着大包子头的厨管正在跟一个黑面奴才说话。
“明日买的食材,全写在这里,不可遗漏。”大包子头的声音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起伏。
“若是没有怎么办”黑面奴才弱弱地问了一句。
司月玄心里觉得这问题极好,只是
“我安排的食材,不会没有”大包子头的声音虽然依旧平淡,可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司月玄都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寒气
大包子头是个固执的人。
“诺。”黑面奴才忙应诺想必他也充分感觉到了大包子头声音里的寒气。
呵呵这黑面男,是个聪明的奴才。
“好了,去忙罢晚上早点睡觉,明日最迟寅时刚过就得起床。”大包子头挥了挥手。
那黑面奴才快步去了。
大包子头本欲转身进厨房,却看见了正低头快步走过的司月玄。
“你站住。”大包子头唤住她,说道:“你每日晚饭后到厨房帮忙一个时辰。”
司月玄一呆,但他既然说了,便恭顺地低头说:“诺。”
“快去吃饭罢。”大包子头转身进了厨房。
司月玄忙往厨房后面的大堂,奴才们用餐的地方走去。
这,可以吗府里有什么事
心下想着,快速吃了饭,便到厨房报到。
云儿依旧没在这里用餐,看来,已经是公子的随身婢女了勒,跟以前的烟儿姑娘一样。倒是烟儿姑娘,听说只专伺候老夫人,不再去公子那里伺候了。
奴才们都在议论,说怕是云儿让公子看上了,要收为妾室也是可能的。
虽说三年守孝,不得近女色。
但三年之后,应该就是正式的妾夫人了。
奴才们互相告诫着说,不得再得罪那个小丫头。若见了,要格外客气些。
再想起之前,他们常惹得云儿哭闹的事,这些奴才,还真的很懂得为奴之道勒
话说这二人职位的变更,怎么让她也被扯了进来
她旁边吃饭的那个奴才,也就是被大包子头派去买菜的那个黑面奴才,一边吃着饭,一边瞄了她一眼,说道:“月玄啊,你今后就苦了”
她并未多问,只吃着东西。
不必他说,她也知道。
“烟儿姑娘有管家撑腰,云儿有公子,你却得书房厨房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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