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落泪,又怎么知道这大半个时辰里,太妃把皇后的心都掏了出来。
两人朝外走,傅恒迅速带人守护在一旁,可他离开十几步远,目光也不会停留在红颜身上,严格地恪守着他的本分。
皇后看在心里,忽然感悟了什么似的,一面走一面对红颜道:“昔日就说要将你迁入延禧宫,这么些年不曾动过,等你回宫时,还是住进延禧宫。”
………………………………
158等你来接我(还有更新
说完这一句,皇后松开了牵着红颜的手,但脚下的步子没有停下,红颜谨慎地跟在身后,一直到长桥之上,皇后才道:“不必送了,太妃跟前离不开你。”
红颜屈膝行大礼,道:“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俯视着地上的人,她再也不是从前那小小的一团,她长大了,成为了真正的女人,避开紫禁城的纷扰,在这里安静地蜕变成长,她沿着自己强行把她推上的那条路,越走越好了。
“红颜,我等你回来。”皇后淡淡一笑,转过身走上长桥,无数的宫女太监拥簇而上,她是正宫皇后,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一直等皇后走过长桥、登上凤辇,浩浩荡荡的队伍踏上返程,红颜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桥的那一边扬着尘土,让身在清明世界的红颜看不清对岸的光景,待尘土散去,皇后的凤辇早已走远。
而红颜知道,她很快就要走过这长桥,融入那混沌的世界里,可太妃对她说过:“你不是本就从那里来的”
“主子,咱们回去吧。”樱桃上前搀扶,红颜心里也惦记着太妃娘娘,到底是转身走了。
这一边凤辇疾驰而去,皇后掀开帘子看车外的光景,路旁的一切迅速从眼前消失,可太妃那番话却沉沉地压在她心头。
太妃说她看得清皇后的心境,旁人未必看不清,兴许连太后心里都明明白白,只是她富察安颐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她高高站在云端之上,大部分人没有资格,而屈指可数有资格的几位,也不见得会说出来。其实她自以为是地活着,在旁人眼里,不过如此。
“我不过是仗着,弘历心里有我。”皇后眼中浮起泪光,原来她苦苦挣扎的一切,一直都在身边,支撑她任性了那么多年的,就是丈夫的爱。弘历毫不保留地包容着她的一切,可她始终觉得自己的丈夫还是当年的四阿哥当年的宝亲王,挣扎着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从前是现在是,若将来也是,她富察安颐的一辈子,就注定要这么过了。
紫禁城中,弘历不安地在内宫等待妻子的归来,夫妻俩远远见到彼此时,皇后竟又一次眼眶湿润,但是她把眼泪藏了起来,走到弘历跟前时,还是那温柔大方的安颐,弘历问道:“祖母可安好,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朕本打算随你过去,要出门时他们却说,你已经在返程中。”
“太妃娘娘和臣妾说了许多话,说起了咱们五六岁那会儿的光景。”安颐深深看着自己的丈夫,“你若得空,多去瀛台走走,太妃娘娘抚养你一场,最后的日子可不要让老人家孤零零地走。”
皇帝颔首,挽着皇后回长春宫,看到和敬站在屋檐下等候,小姑娘出挑的亭亭玉立,身量像她的父亲,个头儿都快赶上皇后了。皇后招手让她到跟前,女儿立时跑过来,一家三口人进门去,一切看起来安宁又美好。
而那日傍晚,东六宫这里就有了动静,有人看到内务府的人去开了延禧宫,悄无声息地将里头上上下下打扫,当年就听说给魏红颜封了答应后,要把她接入延禧宫,如今这动静,可见魏答应归来在即。
消息游走至西六宫,几位宫嫔刚刚从咸福宫退出来,抱琴客气地送到门前,她们走远后,门前的小太监就对她说:“延禧宫开了,像是要准备把谁接进去住,奴才去打听了一下,上头只是说叫人打扫,没指名是什么人。”
抱琴将这些话转述给纯妃,纯妃一手护着尚未显形的肚子,冷冷道:“皇上今日走一遭瀛台,只怕与太妃不相干,是特特去看那魏红颜。”
“没想到还是要回来了。”抱琴道。
“当初若能斩草除根,该多好。”纯妃眉头紧蹙,低头看了看肚子,除了皇后之外,她将是这宫里第二个为皇帝生育两个孩子的人,一切越来越好的时候,那个小美人又要回来了。
抱琴忧心忡忡地看着主子,自从那年圆明园里皇帝让她家娘娘难堪后,主子就变了个人似的,这些年她不得不帮着做些违心的事,结果主仆俩越陷越深,连抱琴都快不记得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人。总是提心吊胆地害怕过去的事被人发现,就不得不再做些什么来掩盖,眼下魏答应就要回宫,她担心魏答应为了当年的事,会查到她们头上。
但过去那么久,要有事儿早就有了,是作恶心虚,才会让人每一天都惶恐不安,抱琴甚至想,她索性就变成恶人,是不是就不害怕了。而她看着自己的主子,就觉得她似乎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外人怎么能想象得出,清冷而书卷气的纯妃娘娘,能说出斩草除根这样狠的话。
纯妃厌恶地说:“宫里盼了那么久的子嗣,如今好容易有了,我这咸福宫却冷冷清清。太妃的事也罢了,皇上和皇后却开始围着那小答应转悠,他们是根本没把我的辛苦放在眼里,只怕将来也不会把这个孩子放在眼里,那我想要的东西,就只能自己去争了。”
抱琴在一旁默默不语,主子却突然喊她:“嘉妃那里最近太安静了,宫里冷清得吓人,找些事让她心里膈应些,没有人闹腾,他们都要忘记这宫里还有别人了。”
“四阿哥身体一直不大好,她如今是没闲工夫闹腾。”抱琴道,“可今天这事儿传开了,她一定不乐意,她可是和那魏答应真正有过节的人,一定不能安生。”
纯妃冷笑:“我等着看热闹。”
随着延禧宫重开,各宫都有了算计,但隔天一早皇帝散了朝就去瀛台,更是让妃嫔们意识到太妃大限将至,听说内务府已经悄悄开始准备丧仪,各宫也跟着略做些准备。翊坤宫里,花荣找出了几件素净的衣裳,主子如今贵在妃位,就算平日不张扬,也是满身的富贵,但太妃若故世,宫里必然有一阵子举哀,这些衣裳到时候就用得上了。
因是乾隆初年时所制的衣裳,如今要合着主子的身量改一改,娴妃意兴阑珊地任由花荣摆布,花荣随意说着宫里的事,本是想给主子解闷,可就算提起魏答应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可突然的,娴妃却问她:“太妃的丧仪,傅清哥会回来参加吗”
花荣心里一抽,怔怔地点头道:“照规矩是要来的,可不来大概也不要紧,就看皇上为太妃娘娘举行什么规格的丧仪的,只怕太妃一生低调,临了的日子也避居在瀛台,会给皇上留下话,要身后事一切从简。”
娴妃微微蹙眉,似乎不大高兴:“就是从简,他也应该回来才是。”
“娘娘,您”花荣心里一阵发冷,娴妃对于太妃的生死完全不在乎,她好像更盼着太妃娘娘早登极乐,就能把傅二爷盼回来,可是那年太后寿宴上的尴尬,她已经忘了吗傅二爷和夫人,可是把她当瘟神一样看待呀。
宫里各色各样的心思悄无声息地滋长着,瀛台这一边却如往常一般安宁,皇帝连着两日来探望祖母,太妃没有撵他走,也不挽留他住下,只是每日见了面说说话,在弘历和红颜看来,太妃的精神似乎更好了些,可是太医却说脉象微弱身体并没有什么起色,甚至提醒皇帝要有所准备,很可能是回光返照。
皇帝心里沉重,但还能强打精神与太妃说笑,红颜也静静地陪在一旁。听太妃回忆过往的事,说起皇帝小时候如何讨人喜欢,说起她因为太溺爱弘历,而被康熙爷责备,说起皇上那么点儿大就随康熙爷狩猎打虎的事,太妃的人生仿佛都是活在回忆里,从雍正元年到如今的二十多年里,能留下的回忆却少之又少。
那一天太妃说累了要休息,劝皇帝早些回宫,弘历不敢勉强,但起身要走时,太妃却突然道:“弘历,等我走后,不要急于把红颜接回去,让她和温惠太妃在这里再留一阵子时间,将来接温惠太妃回宫时,再把红颜顺带着领回去。你要好好待她,别再让人欺负她。”
红颜在一旁咬着唇忍住悲伤,这一刻太妃像是已经在交代身后事,可太妃气息安稳并不像要走的模样,不论如何,弘历都一一答应着,只等太妃安心,他才离开。
红颜只送到房门外,她不想离开太妃太久,弘历走时看着她,心里许许多多的话只说出一句:“自己也要保重,皇祖母在这世上,总算也有所念想了。”
“是臣妾吗”红颜问。
“祖母没有子嗣,她该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了。”弘历说着,张开怀抱将红颜拥入怀里,“皇祖母今日的话,朕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祖母走后,朕就是你的依靠,不要害怕,将来的路朕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皇上”红颜贴着他的胸膛,轻声道,“我等你来接我。”
………………………………
159了不起的一件事(四更到
说出这句话,红颜忽然释怀了纯妃有孕的事,如茵说得不错,之前的动摇和不安,其实就是吃醋了。她依旧爱着这个男人,爱着她的丈夫,所以才会为了其他女人的存在而难过。
拥抱没有延续太长的时间,弘历深知自己好好做一个帝王,才不辜负祖母的养育之恩,红颜是他的人,总有一天会回到身边去,他何必在此刻痴缠不放。
“皇上路上小心。”彼此松开了怀抱,红颜伸手为皇帝整一整衣衫,而不似恭送皇后时的谦卑有礼,她早已经主动走进弘历的生命里,不再把自己当做那个卑微的宫女或答应。
“好好的。”弘历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简单嘱咐了这三个字便走了,红颜在门前看了会儿,等皇帝的身影消失,便立刻回到太妃身边,太妃似乎是累了睡着了,气息安稳平和,红颜心头一松。
趁着太妃休息的时间,红颜到佛堂诵经为太妃祝祷,礼毕时垂首看到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这是她如今最最珍惜的东西,想到弘历说太妃在这世上有了念想,太妃是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来看,红颜心中生了个念头,但想要去做的时候,小灵子找来说太妃娘娘醒了。
那之后大半天的时间,红颜都陪在太妃身边,太妃让玉芝嬷嬷翻出一些旧物,有金银首饰有康熙爷或孝懿仁皇后或德妃留给她的东西,太妃没有子嗣,果然除了留给玉芝嬷嬷养老傍身,和留给温惠太妃、密太妃几位的东西外,剩下的都送给了红颜。她一个小小的答应就是攒一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好东西,可她这样回到紫禁城,能富贵得让所有人羡慕。
红颜受之有愧,不敢拿所有的东西,说起:“太妃娘娘不留一些给皇后、公主还有小阿哥们吗”
太妃笑道:“他们一辈子都不缺这些,他们也不会惦记,至于皇后,我给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了,但她是否稀罕,能不能好好珍惜,我也管不着了。这些金银钱财,若对你将来有所助益就好了,我空有一身富贵,却一辈子连花钱的机会都没有。”
玉芝嬷嬷劝红颜收下,说往后紫禁城里有的是用钱的地方,若不想再发生被诬陷与人私通的事,用金钱网络人脉是很重要的,当然金钱买不到真心,魏答应若能像在瀛台这里以德服人,让所有人都真心喜欢她,就更好了。
为了让太妃安心,红颜最终收下了这么多恩惠,傍晚时难得遇上太妃说她饿了,红颜便小心地喂了大半碗粥,太妃却胃口极好还想吃,可红颜生怕她吃得太多不舒服,没再给喝粥,掰了一小块太妃极爱的芝麻糖,让她含在嘴里。
可之后红颜搬来小桌子,坐在病榻旁用晚膳时,太妃眼巴巴地看着竟说嘴馋,红颜不得不将自己的食物又弄碎一些给她尝尝,老太太吃得眉开眼笑,让红颜好安心。
夜幕降临时,红颜端来热水为太妃擦身,换了干净的寝衣,太妃说:“今天肚子里有东西,我能踏实睡了,之前吃不下也不觉得饿,可身子空荡荡的,今晚觉得心满意足。”
红颜笑道:“那您就早些睡,臣妾给您捶捶腿,要不要让樱桃来给您说个笑话。”
太妃摇头,面上浮起困意,慵懒地说:“咱们说说话就好,小樱桃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红颜道:“这话可不能叫她听去,知道被您嫌吵,她要哭了。樱桃最喜欢太妃娘娘了。”
“樱桃是个实在的孩子,有她爷爷在宫里的人脉,往后能给你许多帮助,而你想要保护好她,自己就不能先让人欺负。”太妃却自顾自地说起,“当初她被公主打板子的事,你要记在心里,自然我不是要你记恨和敬。”
“臣妾明白,记着的是教训,而不是对公主的怨恨,公主和樱桃一样大,在臣妾眼里都是孩子。”红颜道。
“小孩子都会长大的,好久没见和敬,必然与樱桃一样是大姑娘了。”太妃说罢看着红颜,她见过许多美人,康熙爷那会儿后宫里不乏美人,她的亲姐姐,生八阿哥的良妃,还有德妃姐姐,她笑道:“红颜,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子,要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红颜摇头:“您还不知道臣妾么,往后的日子能平安顺利就很好了。”
太妃的眼神飘向远方,缓缓道:“我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了不起的事,年轻那会儿还曾被一个蛮横骄傲的小贵人欺负,回忆起来一辈子都是躲在别人羽翼下的,老天爷像是把我的人生安排颠倒了,这最后的二十年,我竟一个人挺了过来。”
红颜笑道:“您可是抚养了大清的皇帝,和孝庄太后一样伟大的人。”
太妃笑:“那是康熙爷的恩惠,给谁养都是养,大抵就是怕我老来无依靠。”
红颜见太妃固执,就顺着她的心意,低头小心地为她揉捏双腿,希望能缓解太妃骨头的酸疼,可太妃忽地说:“更没想到临了,却成全了你这个孩子,和公公把你带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是麻烦,如今想来,兴许就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了不起的一件事。”
“是太妃娘娘救了臣妾,在臣妾最无助的时候收留臣妾。”红颜说着,不禁眼眶一红。
“孩子,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地过下去,你是有福气的孩子。”太妃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给我捶腿,我困了。”
红颜起身,扶着太妃缓缓躺下,为她盖上被子,太妃道:“我若睡着了,你也歇着去,日日夜夜陪着我,你倒下了可怎么好。明早给我冲奶茶喝,我要喝甜口的。”
红颜哄道:“是,浓浓的给你冲好了温着,起来就能喝。”
太妃心满意足,阖目安然睡去,红颜见她气息安稳睡得很踏实,陪了小半个时辰后,惦记白天想好要做的那件事,派人在这里值守后,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樱桃如今还跟着红颜住一间屋子,见她回来,就麻利地端茶递水,可红颜不饿也不渴,只让樱桃多点几盏蜡烛。之后取下手腕上的手串剪开,将剩下的这些珠子又分成两半,重新串成了两串,樱桃在一旁问:“这是做什么”
红颜没说什么,摸摸樱桃的脑袋:“去睡吧,明儿一早我们给太妃娘娘准备奶茶,你到前头去问他们拿鲜奶来。”
一夜安然度过,翌日已是四月,天蒙蒙亮时下起了绵绵细雨,红颜起身穿戴时,门外宫人说富察福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