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内宫还有人可用吗?”风长栖道。
花珑不知她的打算,“有,唯一用的上的一个,现在是在生了个废物儿子的淑妃身边。”
“淑妃?”
花珑“啐”了一口,“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不是她背叛了你母亲,你母亲也不至于……”
花珑颇有深意的看了风长栖一眼,适时的闭上了嘴。
“那就够了。”
背叛了阿娘吗?
风长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将换下的衣物扔进火盆,望着火舌逐渐吞噬了衣物,只余下黑色的灰烬。
她回头看向花珑,眼中净是烈焰,“你想出去吗?”
想出去吗?
如何能不想呢?
从进来这里的第一天,花珑就想着要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暮春到深冬,一直都只能是奢望。
她不是没有用过心机手段,不是没有放下身段祈求,可面对着那无心之人,这些通通没用。
她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攀上皱纹,听着风带来红墙绿柳的莺声燕语,那曾经也是她的生活啊,她如何不想!?
见她点头,风长栖嘴角闪过一丝诡谲笑意,“好。”
高空中有寒鸦飞过,风长栖眼神晦暗,神情明灭不定。
这段时间风国后宫并不太平,关于先皇后阴魂不散在宫中搅扰的消息甚嚣尘上。
无心人听来,不过感叹几句无稽之谈,而落到有心人的耳里,到底作何感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冬日的月光高挂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上,寡淡又薄情。
永巷,一女子将提着的篮子放下,竟是花珑口中的淑妃。
淑妃拿出一件又一件祭仪,口中念念有词道:“娘娘,冤有头,债有主,奴婢当年是被逼无奈,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她的声音很小,若不是此处寂静无声,恐怕根本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永巷风急,淑妃拜了几拜就不敢再呆了,她撑起身,还未来得及离去,就被一声嘲讽钉在了原地。
“我当是谁,这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原来是淑妃娘娘啊?真是失敬!”花珑突然出现,嘲讽道。
淑妃动作一顿,看清来人是谁后,戴上了兜帽,将神情深藏在黑暗中,语气淡淡:“娘娘。”
花珑“嗤”一声,莲步轻移,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神情讽刺,“别,我受不起。如今您是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我不过是一介冷宫废妃,当不得你这一声娘娘。”
淑妃看的分明,花珑这就是来找茬的。
不欲与她多言,当即提起篮子就想绕过她离开,却被花珑上前一步拦住。
“花娘娘这是何意?”淑妃声音冷了下来。
花珑挑眉,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嫌恶,“何意?我是何意你还不清楚吗?文心,你是怎么有脸来这里的?”
她脚踩在残垣断壁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淑妃,红唇微启,“文心,我要是你,我早就羞愧自尽了,哪里还有脸来祈求让她放过你?”
那兜帽下的唇越发苍白的厉害,淑妃被花珑的气势所摄,忍不住倒退两步,神情狼狈。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花娘娘何必紧追不放?逝者已逝,花娘娘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
第七章 既熟悉,又陌生
花珑看她这唯唯诺诺扶不起的模样,蹙紧了眉头,“饶你?我可不敢轻易说这话,饶不饶你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将目光转向漆黑的废墟,声音飘忽让人不安,“饶还是不饶?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等到你下了地狱,亲自去问问她了。”
淑妃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废墟,联想到数日以来的传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正要收回目光,却瞥到了角落里的一片雪白。
这雪白在漆黑一片的废墟中十分的突兀,她顺着看去,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先是薄唇,再是鼻梁,最后是那双淡漠的眼……
一切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数个深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时,唯一能够回想起的就只剩下这张脸。
天生淡漠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却又贵气十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她嘴唇颤抖,“娘娘?……”您不是死了吗?
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记忆中那张脸确实很相似,却不会如此稚嫩!
这个人,是谁?
淑妃瞬间镇住。
就在这时,花珑突然出声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冬夜里冷,万一又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她的声音不似方才面对淑妃时的尖酸刻薄,反而带着无限的爱怜与关心。
少女闻言,原本淡漠的眸子变了,顿时充盈起了温暖与敬爱。
她上前挽住了花珑的手,娇俏道:“还不是阿娘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了出来,人家担心就跟出来了。”
说着,她从花珑的身侧探出头来,望向淑妃,面上满是好奇,“这位夫人是谁?是阿娘的旧识吗?”
花珑似乎这才想起还有淑妃的存在,顿时忌惮的看了她一眼,“你先进去,阿娘等等跟你说。”
少女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在离开之前,她好奇的眼神半点也没从淑妃的身上移开过。
她故意这样做,就是为了淑妃将她那张小脸看了个完全。
淑妃声音里难掩震惊,“这是……”
这女孩儿的面容跟花珑如此相像,她还叫花珑阿娘……
难道……!?
“你最好忘记方才看到了什么。”花珑利声道。
这更让淑妃确信了心中的猜测,顿时惊声道:“花珑!你竟然能藏十二年?!”
花珑看着她,冷眼里溢满了杀意,她欺身上前,“文心,我劝你最好乖乖做回曦贵妃的狗,若我这冷宫的事情传了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淑妃被她的气势所摄,倒退两步,嘴唇颤动,神情震惊。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淑妃望着紧闭的院门,呆立半晌,在月上中天之时,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满眼破败的冷宫院子里,风长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怎么样?”
花珑再三确认淑妃已经离去:“她已经回去了。”
风长栖点头,“这女人如真若你所说,定是心虚藏不住话的,很快,曦贵妃就会知道了……”
她神情带着不属于稚嫩脸庞的老成,让花珑有片刻失神,淑妃怎么会认为这是她的孩子呢?她的一举一动分明跟当年的白欢像了个十成十。
感受到花珑的怔楞,风长栖投来疑惑的眼神。
花珑回过神来,“全部按照你的吩咐布置下去了。”她顿了顿,迟疑道:“你真的有把握吗?”
她进冷宫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现在动用的都是她的底牌,若是这次不成功,她以后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相比较于花珑的摇摆不信任,风长栖显然要镇定的多,她看穿了花珑的顾虑,“既然你筹谋多年都未曾成功,何不放手让我一试?做都已经做了,再去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自寻烦恼?”
花珑被刺中心事,面上闪过恼怒,“你真是跟你的母亲一样讨厌。”
听闻这话,风长栖弯起杏仁眼,“谢谢夸奖。”
花珑跺跺脚,大步越过她走进屋里。
风长栖无谓的笑笑,耳边响起阿娘曾经对花珑的评价,“她有一颗赤子之心,心存良善,若是不在这内宫里,也能平安喜乐。只是,到底所托非人。”
说这话时,阿娘的眼神怅然,似是在说花珑,又似在说自己。
夜风吹散笼住星辰的云彩,星光点点落入她的眼里。
阿娘,我很快就会见到那人了。
………………………………
第八章 豆蔻之年的女子
这一夜是冬至前夜,格外的寒冷,清早宫人打开门,才发现室外竟已经停了厚厚的雪,他哈出一口白气,转过身正好遇上伺候曦贵妃洗漱的大宫女,两人交换个眼神,旋即各自分开。
玉坤宫内殿,兽首炉里燃着熏香,铺着厚厚的毛毯,脚踩上去无声无息,宫女们端着洗漱用品站成两列,屏息凝视,等待着贵人转醒。
罥烟纱里伸出一只雪白玉臂,原本静止的宫人们有序动了起来。
曦贵妃坐到水银镜的面前,由宫人依次上了大妆,一位宫女上前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声。
宫女站直身体,曦贵妃摆弄钗环的动作一顿,“知道了。”
自十余年前风帝皇后被贬入冷宫之后,后宫中便是贵妃曦妩一家独大,位同副后。
朝雾为红色的宫墙披上轻纱,宫妃们收拾停当后,纷纷前往玉坤宫请安。
请安后,宫妃们纷纷告辞离去,淑妃正要起身离去,却被曦贵妃的心腹宫女拦住,说是贵妃请她去往后殿。
听闻这话,淑妃心中一跳,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宫女,将手腕子上的玉镯除下,塞到宫女手里,轻声道:“姑娘可知娘娘为何突然召见?”
宫女推却,并不敢收她的住镯子,道:“娘娘您进去就知道了。”
见她连镯子都不肯收,淑妃心中更加忐忑,一路跟着进了玉坤宫后殿。
“娘娘安好。”淑妃行礼道。
殿中十分寂静,落针可闻,淑妃卡着行礼的动作一动不敢动,曦贵妃未曾叫起,她不敢动作。
茶盏相碰的声音清晰的传来,淑妃下意识攥紧了手绢,眼里盈满了不安。
自她生了大皇子后,曦贵妃再也不曾像这般折辱与她,今日到底是为何要这般作态?
淑妃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近日里发生的事情,想到了什么,她眼睫一颤。
难道……
她咬咬牙,双膝弯曲,跪倒在地,“贵妃娘娘,臣妾昨日去往冷宫,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今日本想禀报娘娘的,还望娘娘容禀。”
曦贵妃的声音传来,“哦?发现了什么?说来听听。”
见曦贵妃并不追问你她去冷宫的目的,淑妃心中更是踹踹,看来她昨日去冷宫的事情看似保密,恐怕曦妩早就知道了,她心道:花珑啊花珑,这事儿就算不是我捅出来,迟早也是会被人发现的,你可别怪我!
她以头触地,道:“娘娘,臣妾在冷宫看到了一个女子。”
“女子?冷宫的女子多了去了,我还以为你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这么大惊小怪。”曦贵妃淡淡道。
哪知淑妃却道:“娘娘不知,这女子,正直豆蔻之年。”
曦贵妃原本漫不经心的模样骤然消失,她双眸紧紧地盯着淑妃的身影,呼吸有片刻急促,“你说什么?”
淑妃紧紧抓住地毯,“臣妾看的清清楚楚,此女的面容跟花贵……花珑的模样有八分相似。”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淑妃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曦贵妃的声音传来,“起来吧。”
淑妃松了口气,坐到一旁的矮凳上,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出声。
她这鹌鹑似的模样落在曦贵妃的眼里,只觉无趣,她嗤笑一声,“这件事我知道了,今儿个叫你来,不过是宫外进贡了一批上好的长白山参,让你拿回去给旭儿补补身子。”
哪怕知道淑贵妃说的都是假的,淑妃仍不得不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诚惶诚恐行礼道:“多谢娘娘惦念,臣妾与旭儿感激不尽。”
曦贵妃摆摆手道:“行了,你走吧,我头疼。”
淑妃的脚步远去,曦贵妃睁开眼,眼中满是冰凌,“去给我查,那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宫人应声而出。
曦贵妃危险的眯起眼睛,原本不过是想敲打敲打淑妃,没想到会牵出这么一桩事儿来。
从皇后被贬入冷宫后,这都十多年过去了,宫中进的人屈指可数,近几年更是连新人都未曾有过,又哪里来的豆蔻之年的女子?
她想起日前冷宫失火,在花珑屋里听到的异响,看来,那时候屋子里藏着的,不是什么“姘头”,而是这个女孩子?!
………………………………
第九章 帝姬
曦贵妃喃喃道:“豆蔻之年,豆蔻之年?”
若真有这么个人存在,那这人就必死无疑!
薄雾散去,阳光照耀着大地,风长栖拖了一把躺椅,靠在永巷尽头的皂角树下,惬意的眯着眼,皂角的香味飘散在鼻尖,她心里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淑妃被曦贵妃留下的事情不过片刻就传到了花珑的耳朵里。
花珑捏着草茎,看向树下的少女。
阳光穿过树的枝丫打出阴影,少女侧身面对太阳,一头青丝随意的用红绳绑住垂在脸侧,映衬着她雪白如玉的脸庞,固然稚嫩,却可以预见长成后她将显露何种惊心动魄的美。
花珑走到她的身边,风长栖睁开眼看着她,花珑动作一顿。
她那双眼睛,干净的就像是秋后澄澈的天空,若是换个人来,一定不会相信,这些天来的算计,一步步皆是出自眼前人之手。
“怎么了?”少女的声音微哑。
花珑扯下一片皂角,将饱满的果实在掌心碾压,“淑妃那里已经成了。”
风长栖坐起身来,半边脸上留下了竹席的红印,看着满脸呆气,“知道了。”
知道?花珑一顿,“接下来要做什么?”
风长栖动动身子,让出一半躺椅,道:“晒太阳。”
花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晒太阳?!”
风长栖拉住她衣袖,将她拉坐在座椅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淡淡道:“阳光这么好,不晒太阳可惜了。”
风从永巷口吹来,有一阵陌生脂粉的味道。
她皱了皱鼻尖。
她看向不远处的宫墙掩映下,有穿着墨色内监服的人影正探头探脑看向她们,风长栖的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花珑被风长栖这么一靠,浑身僵硬,干巴巴道:“你……你这是……”
风长栖抓一抓被风吹得四散的发,闭着眼睛:“不过是寻常的靠近你都这么僵硬,说出去谁会相信我们是母女呢,阿娘?”
那墨色在探头探脑许久,终于在艳阳当空之时顺着阴影离去,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风长栖软下身躯,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在温暖的阳光下,缓慢沉睡。
风吹落一串皂角,清香溢满裙摆,花珑侧过身去,望着睡得安心的风长栖,轻叹出声。
那墨色的身影不断在偏僻宫室中穿梭,一路到了玉坤宫的角门。
曦贵妃躺在贵妃榻上,正听着宫装少女说着宫外的趣闻,望着眼前表情分外灵动的女孩儿,她满目温柔。
心腹宫女芳心在门外探头,曦贵妃余光瞥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朝着少女招招手,将人拉到面前,温声道:“昭儿近日辛苦,须知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阿娘这儿还有些事情尚待处理,昭儿先回宫休息可好?”
风昭闻言,眼神落到进屋的芳心身上,当即点头道:“那女儿先告退了。”
曦贵妃的眼里难掩慈爱,“去吧。”
这身着大红宫装的少女正是曦贵妃唯一的子嗣,名昭,是风国目前唯一的帝姬。
风昭的身影远去,曦贵妃眼中的温情渐被寒冰覆盖,她直起身子,“怎么样?”
芳心低声道:“那少女跟花珑十分亲密,面容稚嫩,长相也与她十分神似,恐怕……”
她话还未说完,曦贵妃广袖一扫,小几上的茶盏悉数落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刺人耳膜,宫人纷纷惶恐下跪。
曦贵妃脸上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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