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继位，才可以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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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第6节）
打从皇上初七回京，天上就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后来越下越大，竟像是鹅毛一般絮絮而下，人走在雪中，连眼睛都睁不开，畅春园里更是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抄手游廊，山峰巨石，树木草坪，全都湮没在大雪之中。皇上从进畅春园后，就静养斋戒，特命阿哥们这几日不必入园内请安，连八旗大臣都不见。至于我和八爷，现在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四王爷因为，皇上派他初九去南郊主持祭天大礼，所以初八这天他竟然出现在畅春园。这天我当值，临走时他突然叫住我：“若曦，皇阿玛这几天身体不适，你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冒失。”我听了，不解其意，正打算问个明白，他却已经走了。
初十至十二日，每天早中晚三次，四爷都派侍卫、太监去畅春园请安。请安安排得如此密集和频繁，绝对不只是表达自己的孝心。其真实的目的，是为了和隆科多接头，随时掌握康熙的病情和动态。
十三日是玉檀当值，因为有四爷前几天的提醒，所以玉檀临走时我也提醒她小心一点。
看着窗外阴霾的天气，风呼呼地刮着，连枯枝也在颤抖，树鳞在寒风的肆虐中绽起又坠落，
惊起几只躲在灌木丛中的雀儿在风中瑟瑟。我窝在暖炉边，拿了本诗集，却怎么也没有心绪看进去。皇上到底怎样，皇上究竟是哪天驾崩的？万一就在这两天怎么办，八爷他们现在都不准入宫，隆科多显然与四爷有交往……
已经到了晚上，还不见玉檀回来。我裹上披风，打开院门准备出去看看，忽然见院外站了几个侍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急，决定闯出去。我裹住披风，低着头，趁他们不留神，加快脚步，冲出院门。没想到，不知是我太紧张，还是花盆底太碍事，脚绊了一下，我的胳膊已被紧紧抓住，原来已被一位侍卫紧紧抓住，我说：“我是御前侍奉，我要去侍奉皇上。”侍卫说：“我们奉隆科多大人之命，宫中所有人现在都不能随意走动。姑娘请回吧。”
在屋里站了很久，我才惊觉自己还裹着斗篷，想解开带子，手指竟微微发抖。畅春园如今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加强警戒，各个屋子的人都不准出入。莫非，有人逼宫？是八爷？八爷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十四爷的身上，而十四爷现在是如日中天，储位指日可待，断不会主动逼宫。是四爷？四爷如今掌管着内务府，又同时负责内廷安全，确实有调动太监，加强守卫的权利。但是他手里没有兵权，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可假若也不是四爷，那是隆科多吗？隆科多不可能自己独自决定这么做，十四爷的十万大军要是杀过来，他也不一定抵挡得住。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四爷、隆科多、年羹尧联手，他们才能成功。我越想越头昏脑胀，越想心绪不宁。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若是往常，玉檀早就该回来了，可现在，却连个人影儿也没看见。我像是被与世隔绝了起来，院子外面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已经是深夜了，我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事情很快明了，十三日戌时，康熙皇上驾崩，临终留下口谕，传位与四阿哥，即后世所称的雍正皇帝。随即，起灵返回大内。
我赶紧取出八爷和我以前的所有书信，丢入火炉，看着它们，燃成一片灰烬。大行皇帝留给我的圣旨，我把它贴身藏着，怕被人发现。
好在第二天门口把守的人换成了太监，只可惜我都不认识，求了半天让他们放我出去，都没同意，我只好安静下来。忽然我听见门口有人说话，原来是王喜，王喜跟门口守卫的太监嘀咕了几句，走进我的屋子，递给我一套太监的衣服，他神色慌张地说：“姐姐，快点换上衣服，师傅派我偷偷带你出去，门口有认识的人。”停了停，他又说：“姐姐，你想好没有？你是真的想回八贝勒府吗？师傅说，不一定能成功，只能试试看。”我心想，既然雍正已经继位，还待在宫里只会是夜长梦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也要试一试，否则八爷也会急死，而且既是梁公公安排的，总有几成把握，于是赶紧套上太监的衣服。
我问他玉檀在哪里，他也不知道。我和王喜小心谨慎，低着头弓着背，时而快跑，时而躲藏，跑过无数楼阁，眼看就快要到宫门。突然看见一排官兵迎面走来，我和王喜赶紧躲到栏杆下面，过了好一会儿，官兵渐渐走远，我心里舒了一口气……过了这个坎儿，就可以出宫了，就可以见到八爷了。
可，我刚伸出半个头，就听到大喝一声：“是谁？出来！”我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时走出几名太监，领头的一个说：“现在已经全城戒严，没有新皇的命令，外面的人不准进，里面的人不准出，你们竟敢偷偷溜出去。大胆！两人各打二十大板！”好在王喜跟负责打人的太监认识，下手不算太重，但也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我被送到一间陌生的小屋，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每天有人定时送饭，送换洗的衣服，还有人送来创伤药，看着这药倒是上好的创伤药，难道是梁公公派人送来的？想着还有人送药，应该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渐渐好了。我如今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只见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到处茫茫一片。八爷，你在哪里？十四爷，你回京没有？我心里大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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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1节）
除了无望地等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日子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日，房门终于被打开，十三爷走了进来。
十三爷刚进门时，我茫然地看着他，差点没有认出来，十一年的幽禁生活，使他已经失去往日的风采，那个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十三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疲惫和耳鬓露出的几缕白发。我蹲身行礼：“十三爷吉祥！”他一把把我扶起，说：“跟我客气什么？若曦，皇兄要见你。”我奇怪地问：“皇上为什么要见我？”他说：“我也不清楚，你们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后来离开了八哥，继续在御前侍奉。我还知道，四哥其实心中一直有你。”
此刻，我哪里还管雍正对我如何，我只想知道八爷怎么样，我急急地问：“八爷呢？”十三爷略一迟疑，答道：“……对了，八哥来找过我，问我你在哪里，可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你在哪里，有人说你和王喜逃走了。我是今儿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我低着头，心里一阵绞痛，八爷一定急疯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怕是实在没了办法，才会在刚刚剑拔弩张过后，又转过头去求十三爷。
“若曦，对不起……这两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别说是皇兄，就连我们也都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一时没有顾得上你……”我摇摇头：“我不怪你们。十四爷回来了吗？”十三爷说：“十四弟已经回京，他与皇兄还发生了冲突。”我皱着眉：“这个十四爷，脾气还是不改。”
十三爷到了养心殿门前，停下来，嘱咐我：“你自个儿进去吧，跟皇兄好好谈谈。你是跟着皇兄，还是回八哥身边，你自个儿拿主意。”注视着十三爷离去的背影，我理了理思绪，不管雍正说什么，先拖着再说。
进了殿，看着高高在上的雍正皇上，是那么陌生，这个位子本应属于十四爷，甚至属于八爷，可如今……“怎么，见了朕，都不知道行礼吗？”我默默跪下：“奴才参见皇上。”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巡视了片刻，脸上是一贯的冰冷，良久，他说：“起来吧。”“若曦，身子好些了吗？”雍正的声音远远飘过来，想起这些难熬的日子，我心里嘀咕，没准儿是你派人打我的，否则你怎会知道此事。于是我直视着他，问道：“皇上，奴才身子已经好了……可奴才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让人打我？”
“若曦，你真会给朕乱安罪名，朕怎会派人打你？十四日至十九日全城戒严，那时，谁跑都会被抓住。”雍正冷笑一声，“朕后来派人查找，才知道你被关起来，才让十三弟接你出来。”真的如雍正所说吗？我一时也难辨真假，只好回答：“那，恕奴才冒犯皇上……奴才谢皇上。”雍正脸色稍缓，徐徐说道：“若曦，你就留在朕的身边，继续奉茶吧……你不是对朕的喜好，了如指掌吗？”我闭了闭眼睛，真是自作孽啊，当时，为什么要去问他的喜好？
思忖片刻，我低头答道：“请皇上准许奴才出宫，以奴才的年龄已经不适合待在宫中。”雍正嘲讽地说：“你想出宫？你是想回八弟身边吧。朕可是记得，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平静地答道：“我们并没有分手，我只是暂时离开八爷而已。”他冷笑一声：“暂时离开？十一年了……暂时……有这么久吗？再说，适合不适合待在宫中，朕，说了算。”看来他不打算放手，我虽然手里有康熙的圣旨，可我不想告诉雍正这件事，还是先设法见到八爷再说吧。
见我默不作声，他神色暴戾起来：“你还记得那次在江南，是谁找到你的吗？是谁把你从频临死亡的时候，救回来的吗？不错，第一次是皇考派朕去的，第二次可是朕主动请求办案才被派去的……那时，你的八爷，他在哪里？嗯？……朕的一番苦心，你懂吗？”我叩头谢恩：“这些事，若曦确实感谢皇上，可……”他神色依然寒冷：“若曦，朕也不逼你，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你先回吧。来人……”
我被重新带到原先和玉檀一起住的屋子，可不见玉檀身影，于是我问身边的太监：“公公，你可知玉檀在哪里？”他摇摇头：“我不知道……玉檀是谁？现在皇上身边的人都是雍王府来的。”康熙身边的人全换走了，难怪康熙对我说，新君继位，前任御前侍奉都要遣散，那么玉檀现在在哪里呢？“那，王喜王公公，还有梁总管呢？”他不耐烦地说：“姑娘，你就别问了，小的一概不知，小的只是个办差的……”
一夜几乎没睡，脑子了不断浮现八爷、玉檀、王喜的影子。玉檀会被遣送到哪里？王喜那天和我一起被打伤，他现在是死是活？还在宫中当差吗？
……
第二天一早，刚梳洗完毕，外面就有人敲门，推开门一看，竟是八爷和十三爷。一个多月不见，八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脸庞瘦削，神色疲惫。
八爷一见我，竟不管身边还站在十三爷，一把抱住我，紧紧的，手上还不断加大力度，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若曦，你受苦了……”我差点透不过气来：“八爷，让若曦透透气。”他这才放开我，两手扶住我的肩膀：“你又瘦了，若曦，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抬头看他，额上眼角新添了细小的皱纹，连眼眶也是发黑的，看来好多天都没睡好，眼里的光彩也消失殆尽。
“八哥，你就别自责了。这阵子谁不是忙得团团转？既要忙皇阿玛入葬的事，又要忙朝堂上的事，还到处找若曦。你们好好谈谈，我在外面候着。”十三爷在一旁劝道。
我微微一笑：“八爷，我不怪你，这些我都知道。”八爷说：“若曦，现在既已找到你，我等会儿就去见皇兄，不管用什么法子，我也要把你要回来，何况他也没有理由留你。”我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圣旨：“八爷，你不用去求皇上，大行皇帝留给我这个了。”他疑惑地看着我，我微微点头，他这才慢慢打开。
仔细地慢慢地看着……八爷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有了这个，就好办了。可，若曦，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我说：“是十一月七日才给我的，那时你们都不能进宫，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而且大行皇帝叮嘱我，只有到新皇继位才可以拿出来。”
八爷点点头，将圣旨收好，说：“既然有了圣旨，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走，也不必请求皇兄了。若曦，你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回府。”我迟疑了地问：“不请示皇上，行吗？”八爷微微一笑：“不必！若曦，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八爷既如此说，想来是十拿九稳，于是，我迅速收拾了几件衣服，环顾四周，虽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可我巴不得尽早离开这里，如今皇宫的主人，已不是那个宠爱我的康熙皇帝了，对于雍正皇帝，还是离得远远越好。
“若曦，别慌！也不急这一下子，慢点收拾，不要落下重要的东西。你先收拾，我出去跟十三弟说几句话。”八爷拉住我。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我和八爷以前的通信，我都烧掉了。不过也幸亏烧掉了，我被关进小屋子的那段日子，这个房间说不定被搜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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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第2节）
上了马车，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情没有放松，我不住地轻微地颤抖。八爷紧紧搂住一边抚摸我的背：“若曦，别害怕，有我在这儿……”在他的安抚下，我逐渐放松下来。我抬头看他，脸瘦了很多，眼角似乎也添了细细的皱纹，我心疼地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皱纹，他疑惑地问道：“我老了吗？”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看到你这么憔悴，我心疼……”八爷握住我放在他脸上的手，放下，下巴抵着我的头，两臂紧紧圈住我，轻柔地说道：“若曦，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再想，好好睡会儿……”我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真的睡着了。
“主子！到了。”忽然听见李福的声音，我睁开眼，八爷也睁开眼。八爷凝视着我，半晌，嘴角微微现出笑容：“若曦，我们回家吧。”八爷先下车，然后扶我下车：“慢点儿！”李福在一旁问：“曦主子今晚住在府里吗？”八爷回答：“嗯，今晚若曦住云曦阁，你派几个人过去服侍。”“嗻。”李福应了一声。
八爷替我抿了抿耳边的碎发：“头发都弄乱了……我送你过去。”八爷牵着我的手，我们谁也没说话，可此刻我心里特别安心……云曦阁还是原来的样子，素壁云栋，玉案木床，罗帏琼帐，宝幔珠缨，锦墩文几，日用各物，无不具备。
八爷牵着我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又吩咐侍女送来一碗粥，我摇头不想喝，八爷皱眉：“若曦，你这阵子担惊受怕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子怎么吃得消？明天，我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调理调理……现在，把粥喝了。听话，好不好？”我还是摇头，八爷叹了口气：“若曦，你是想折磨我吗？你知道的……”听他这么说，我才接过粥碗，慢慢喝了。待我喝完粥，八爷挥挥手，让侍女退下。
他轻轻环住我，俯身吻了吻我的耳垂和脖颈，问道：“若曦，你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暗地里派太监，找了多次，都没有找着。我问皇兄，他搪塞说不知道。无奈我只好找十三弟，十三弟这才告诉了我。”我当然知道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找我，我抚了抚他的手，握住，微侧着头用腮帮贴住，轻声道：“八爷……”接着，我把康熙六十一年十三日开始，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才开一个头，他已经耐不住地转到我面前，后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当我说到挨打，他脸上升起一股怒气，不过刚要开口，就被我止住了，他只好耐心地听我说完了。待我说完，他急急地问我：“身子好了吗？还有没有伤？让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