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陡然发怒,将满满一桌的酒菜悉数掀翻,七零八落的杯杯盏盏“轰”一声碎裂。手边的一支酒壶也被气急时胡乱投掷,起先掉到地上,后来竟然骨碌碌滚进满塘怒放的荷花池……
第二日,清竹还在浅睡,只听门外小念的叫声一阵阵传来。
“吕小姐,吕小姐,昨天发生什么事吗?”她的语调即急促又紧张。
“怎么了?”让她问得胸口突突直跳,猛然间有种晦气的预兆。三步并两步地从室内转出,不安地询问,“发生了何事?可是……”燕丹有什么异样?
后面的话由于带着此地无银的嫌疑而没有说出口,扪心自问,清竹对秦政的药物是否无毒持有怀疑,两个仇恨到彼此骨头里的人,难免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但不管怎样她不想燕丹死在自己手中,如果那样她会觉得无法同真正的吕清竹交代,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之后,为了自身利益再度害死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何能说的过去?
“可是什么?”小念狐疑道,“莫非您早就知道了?”
“哎呀,少废话,到底发生何事?”清竹俨然有些气急败坏。
“是是是,吕小姐。”小念尴尬地吐吐舌头,认识面前的大美人这么久,她还是第一回对自己如此说话,往时这位名门闺秀一贯谦逊和蔼,平易近人,今天哪里触了她的霉头?
“奴婢就闲话少说了,您还是赶紧随我来,一看便知道了!”小念拉起清竹的玉手,主仆两人直奔庭院中的荷塘而去。
………………………………
第三十七章 冰魄散
那一日,天空正下着雨,滂沱的大雨,恰似清竹此刻的心情,悲凉、凄寒、无助。站在雨中,没有打伞,她的身影越发显得孤寂苍凉。
昨日还争相怒放的一泓碧池,今天却是一塘冰水,现在正值酷暑,池塘表面却是一层薄薄的冰,落荷衰败,不复夏日的繁盛,池子里空留一片黄色的残骸,连活蹦乱跳的锦鲤也纷纷翻起肚皮,干瘪的身体漂浮在败荷之中。
小念赶到时,取来一柄竹伞,撑起来在清竹身后替她遮蔽风雨。
“吕小姐,究竟发生了何事,昨天还好好的荷塘,今早竟然全部结冰,莲花凋谢,连池中的鱼儿都一并横死。”小念很纳闷,昨晚她来收拾石桌时,还好端端朝气蓬勃的碧塘,一夜之间怎么成了这番景象?
“不可能,不可能!”脑中轰隆隆一阵雷鸣,这是一种大难临头的征兆,她眼前空白虚幻一片,不顾下雨路滑,提起裙摆,急匆匆直朝太子殿奔去。
“吕小姐,等等我!”小念也抬脚追了上去。
富丽堂皇的太子殿,庄严而高大的对门,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么大的雨,旷野大地都起了烟泡,拼命地拍打高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开门,快点开门!”急促的喊叫伴着恐惧的心跳。
往时,太子殿都是侍卫环立,戒备森严。可现在却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宁静得近乎诡异。越想心就越慌,莫名的恐慌凝结僵硬的身体,一遍遍在默默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狰狞的铜兽门环叩击朱红色的大门,清越的响声惊动整个太子府。
不多时,庄严的铜门吱呦一声开启,半掩的门扉中露出半张阴测测的脸。
“吕小姐,什么事?”洛二的鹰眼锐利地盯着清竹,声线冷淡酷寒。
“燕丹,他怎样了,我要见他!”她很焦急,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怎么样?吕小姐盼着殿下怎么样?还是你知道些什么?”咄咄逼人的语气不容厝边。
“我,我不想跟你多话!”脸色惨白,结结巴巴。
“太子昨夜处理国事,彻夜未眠,现在刚刚睡下,已经下令不见任何人,吕小姐还是请回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
刚刚赶到的小念也帮忙说话,“吕小姐只是关切殿下的安危,洛二哥还是通融通融吧!”
“真是执着,”洛二冷血一笑,“敢问吕小姐可是对所有亲近的男子都这样执念?”
“你……你,我不同你废话,我要进去,你阻拦也没有用。”言罢,手掌蕴积真气,想要硬闯进去。
“洛二,放她进来吧!”醇厚苍老的语调从门里传来,打破此刻的僵局。
“刘大人,殿下说……”洛二还想分辩。
“是太子命我宣她觐见的。”刘丞相隔着门缝,嗜血的眼底只有刻骨的恨意。这个该死的红颜祸水!
“是,”尽管极度不愿,但还是躬身低下头,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吕小姐请。”
从正门到太子的正殿,五十米的距离罗立着无数戒备森严的侍卫,他们个个全副武装,处于警戒状态。大脑混僵僵一片,止住七上八下的心跳,懵懂的水眸环视手握刀剑的兵卫,浓重的压抑愈加强烈。
一进屋便有一股强烈的寒意,扑打人的肌肤,强烈的刺激让她瑟瑟发抖。
“竹妹,你没事吧!”榻上传来急切的关怀声,声线凋零好比秋风中抖动的枯枝,“怀着身子就不要在雨天到处走动,当心孩子受凉,一大早,找我何事?”
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几乎透明,此刻半倚着床头高高堆积的锦被,两眼殷切地望着她,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
“你,你怎么了?”短短几个时辰,一觉醒来,他憔悴成这幅模样,仿佛苍老了几岁。
“没事,谁同你说什么吗?”锐利的凤眸轻扫室内束手而立的男子。
丞相刘曦、太医黄大人以及侍卫洛二,均是面无表情的摇头。
“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话里话外的意思,聪明如她怎能不了解,他有异样只是一直不肯对自己透露半句。
“没有,就是有些受寒,我有事怎么会不对竹妹如实交代,”温馨的笑容浮上素颜,“你快过来,一夜没见,我都想你了!”
清竹颤颤巍巍地挨在他身旁,才发现这样热的夏日,房间内竟然点着好几个炭炉,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寒得像冰块一般,没有一点温度。
“燕丹,你很冷吗?”清竹坐在床边,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一边搓着,一边哈气,她搞不明白,他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三伏天气,身上盖着厚厚一层裘皮,居然没有暖和气,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有那么冷,好些了。”骨髓凝聚一般,他微笑着,专注地看着她的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分散开注意力,减轻身体的疼痛,若不是还有她,如此残破的身体,早就没有支撑下去的意义了。
“这么热的天,身上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黄太医,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能让太子病成这样……”话没有说完,就有冰凉的手指覆上她的樱唇。
黄太医闻言“扑通”一声跪倒,诚惶诚恐地望着燕丹同清竹,全身筛糠一样颤栗。
“竹妹不要难为他,我也不是什么重病!”他坚定地看着她,说着不容拒绝的话,他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看样子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只是,他还不能让她知道,仅剩的时光,他只盼每日能看到她的脸,看到她的笑,便是此生足矣。
“可是……”清竹本想和他争辩,可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只好收了回去。
“没有什么可是,竹妹,记住,倘若真有一日,我再也不能陪同你走下去,不要求任何人,给我留下最后的尊严,好吗?”握住她的手,他不是在用霸气的口吻命令她,只是用一种最无助的方式乞求她。
“不要乱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医治你的方法。”明澈的眸,沾染了淡淡的伤,她缓缓地侧过身子,环抱他的身体,企图给他更多的温暖。
不知道多久过后,怀中传来均匀的浅浅呼吸声,折腾了一夜的燕丹终于在心爱人温暖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将燕丹冰凉的身体紧了紧,清竹睥睨地斜视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太医,一脸凝重。
“这……”黄太医还没回禀,早有人先他一步搭腔。
“呵呵,殿下这幅样子,吕小姐自己应该心知肚明。”丞相刘曦半阴半晴的眉眼,写满鄙夷与轻贱,“你这个下贱的荡妇,究竟怎样同秦政那个杂碎同谋,谋害太子?”
止不住全身一阵阵恶寒,清竹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移位般疼痛,“刘丞相此话何意?”她见过面前的中年男子,如果没记错,在北秦的酒楼,当时奚落她和秦政的就有这个男人,为何他对自己总是带着敌意?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刘曦一对阴沉嗜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一字一句敲打她的心门,“黄太医,照实说,今日太子那里有我担着!”
“这……老臣怕日后殿下怪罪下来……”黄老头两眼乱转,盘算此时如何过关。
“快说,”快步上前,洛二一下子将老太医踹个四仰八叉,“丞相的话你也敢违背,用不着日后,现在我就要了你的命!”
一脚接着一脚,狠命朝他的要害处招呼,断命般的嚎叫陡然响起,“洛侍卫手下留情,老臣实话实说便是!”他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偏偏被分配到太子殿做事,最近几天挨了两次毒打,连大牙都被打掉,前几日殿下还逼着他给吕清竹的补药里下了特殊的作料,身为郎中应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现在居然成了投毒下药的恶徒,这种日子何时是头?
喘了几声粗气,吐出几口鲜血,断断续续的讲话,“回吕小姐,殿下根本没有病,他是中毒。”
“中毒?”最不想听到的结果还是赤裸裸的显露出来,“不可能,怎么会,燕丹中了什么毒?”真言散即便没效,也不可能有毒,她用荷塘中的鲤鱼做过实验,它们完全没有被毒药侵害的迹象。
“是,是冰魄散,这种药物无色无味,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解。”黄太医一口气将话说完,唯恐少讲一句又要受苦,“这东西从前多数在审问犯人时才使用,囚犯一旦中了此毒,就会如坠冰窖一般,每日躯体四肢寒凉酷冷,直至所有经脉凝结,就会不治而亡。绝大多数囚徒因为抵挡不住严寒的折磨,全部招供,以此换取暖炉却寒。换句话说,殿下的身子会一直这样冷下去,只能用取暖的方式减少痛苦,一直到死去的那天。”
………………………………
第三十八章 爱的代价
一股寒意从脚趾向头顶寸寸蔓延,仿佛中毒的人不是燕丹而是自己。
清竹的愕然,余人尽收眼底。
“难道吕小姐对冰魄散略知一二,”洛二继续揶揄道,“殿下昨天从念竹斋回来后,便全身发寒,四肢抖动,不住打着摆子,敢问北秦的政王妃可知道其中是什么缘故?”
没有任何预兆,她的身子一僵,半晌凉薄的嘴唇颤巍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莫非吕小姐知道冰魄散是谁投放?”刘曦步步紧逼,“抑或是您自己亲手代劳?”
“我……”
正当清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清冽的声线在她耳边飘来,“你们不要逼她,我相信竹妹。”
不知何时,燕丹早就醒来,目光温暖,嘴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这样被她抱着,似乎暖了许多。
“殿下,到现在你还要执迷不悟,一味信任她护着她吗?”刘曦对清竹的所有作为深恶痛绝,他一贯对她没有好印象,此刻更是恨不得用眼神生吞活剥了她,“祸国殃民的妖女!”
燕丹暖心笑笑,“竹妹绝不会存心害我。”他笃定,这么多年的感情,即便彼此不再相爱,凭清竹的为人,也断然不会对自己痛下杀心。
他的坚信让她悔恨交加,究竟哪里出了岔子,怎么能如此对待真正爱自己的男人,就算没有爱也不能伤害他。
“吕清竹,你敢对天发誓,殿下的毒与你毫无关系?”洛二近乎咆哮般吼叫。
“那不是冰魄散,他说那是真言散,没有毒害的!”终于理智抵过私己,将所有心里话全盘托出,“我们只想取得千合蛊的解药,然后再一并……”离开!
“他是谁?秦政吗?”刘丞相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羞愧难言的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头,任由热泪烫伤脸颊,“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药根本没有毒性,我曾将药粉倒进念竹斋的池塘中,隔了好几天那里面的锦鲤都没有任何变化。不是秦政,他不会这样做的!”她仿佛对旁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秦政一直在操纵自己,那她该怎么办?
“吕小姐,可是今早碧波塘也……”小念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将后面的话咽下去。
“算了,你们别怪她,”燕丹干咳两声,朝清竹宠溺微笑,身体又向她靠了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有时间在这儿埋怨这个那个,不如想办法应付两日后的登基典礼,只要有竹妹陪伴,我死倒是并无所谓,不过可惜了刘大人运筹帷幄这么多年!”
他的刻意袒护,更加让她追悔莫及。若不是亲身经历,她又怎能相信,真有这样一个男子,他的爱只是无私的给予,并非霸道地占有。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燕丹对清竹就是如此!
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极坏极坏的大恶人,不仅侵占了他挚爱人的身体,还毁了他的江山,更过分的是,此时此刻,她依旧在继续欺骗他的感情,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一定会恨死自己吧!
刘曦冷眼瞟向清竹,沉吟片刻,凝声道,“殿下,老臣已经命将士们严阵以待,防范敌人偷袭,对外封锁所有消息,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嗯!”抚摸着她顺滑的发丝,燕丹有些担忧地柔声说道,“不过还有件事我颇为担心——那就是竹妹你。倘若中毒的讯息走漏,势必会引起朝野大乱,唯恐贼人对你起了歹意,竹妹一定要小心,往后我不在你身边,没人护着你,前途艰险,多多保重。”
即使身体受到重创,他首先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安危,也许这就是爱的代价。
“竹妹,如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千万不要去找秦政,他是一个生性多疑,十分自私,为了目的不折手段,占有欲极强的男子,绝对不是真心待你!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你,你最要提防的就是他!宰父对你一片痴情,你可以去投奔他,你们偷偷躲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
“宰父?”听他说到这个名字,她先是震惊不已,随后醍醐灌顶道,“燕丹,我想到办法了,宰父是神医,他一定能救你,我去找他!”
“不要,”燕丹固执地环住女人的腰身,生怕她立刻离开,眼眸蕴含无尽恨意,“燕丹是秦政的密友,他不会帮我的!”
“不会的,不可最听我的话,只有我求他,他一定会帮你!”
“就算是死我也要堂堂正正,不会苟延残喘,为了生存祈求别人的施舍,这就是我同秦政最大的区别!”燕丹脸上呈现冷傲的神色,“他为了活命可以不顾一切,尊严廉耻统统抛在脑后,而我燕丹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着面前如此淡定的男子,有些恍惚,她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同时保全两个相互恨之入骨的男子的生命?
“殿下该休息了,吕小姐请回吧!”洛二冷喝一声,眼底溢满憎恶。
清竹被下了逐客令,心里不想走,面上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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