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燕丹腾地从榻上坐起,如果没听错,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是我,竹妹!当哥哥你出来一下好吗?”清竹有些胆怯。
似乎不信,却又想要相信,从床上一个骨碌下去,直奔窗外。好在是深夜,否则他这种迅雷不及的动作还真是要把那些奴才们吓个半死!
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里没有月,看不见干净的月,只有千丝万缕的雨,好比女孩现下的心情。此刻她正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细雨中,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胡闹,这么晚,你为何来了?”燕丹很生气,一个女孩子半夜独自外出有多危险,况且她还如此美貌,难免哪个色胆包天的起了歹心,“天下雨,也不多穿件衣裳,受凉生病了怎么办?”
半空中的繁星,发出璀璨的的星光,映着她落寞的容颜。本来还想训斥几句,却发现她的脸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你……你又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觉她神色凄凉,燕丹的心莫名会痛。
“当哥哥,我要走了,”清竹抽涕两声,露出带着泪水的笑颜,“往后我不在的日子里,记得要多多吃饭,好好睡觉,用功读书,不可以和燕鸿、燕鑫他们争执,你一人打不到他们的。还有,就是不准同那些宫女丫鬟打情骂俏,一定要想我,把我放在第一位……”
“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混账话!”燕丹陡然怒高万尺,不就是白日没有背她回宫,没有像平时那样娇惯她,宠溺她,让她自己走回皇宫吗?犯得着大晚上来,没头没脑地说些听着都令人难受的告辞之言吗?
“啊?”清竹被他的大叫惊得后退一步,以为是自己对他要求太严格,委屈的珠泪连串滚落,“那,那如果你真的喜欢同身边的女孩玩耍,我也不会死命非要拦着,当哥哥只要记住竹妹就成,哪怕心里只有一席之地也好。”
只要当哥哥开心欢喜,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像母亲那样宽容大度,不在意爹爹周围有多少莺莺燕燕,和旁的女人一同服侍他,稀里糊涂过完这辈子。
………………………………
第三十五章 情牵一线
“当哥哥,竹儿知道自己不够好,你一直不喜欢我,是我总缠着你,让你烦透了……”
燕丹被这个一根筋的女孩搞得头大,她脑子有病吗?连他说话的重点都听不明白?
“谁说我不喜欢你,你说这种分别的气话,就是因为白天的事情惹你生气,同我闹性子吗?”耐着性子上前拢住她的香肩,“别气了,我答应下次不论多远的路,我都一定会背着你,走长长久久的时间!”
牛毛小雨,纷纷飘落,朦胧烟雨中,一个十岁的少女泪水混合着雨滴布满脸颊,没有月的夜晚,星光闪耀,她的泪珠在群星的映衬下犹如珍珠般耀眼。
“当哥哥,你为何不早些对竹儿说,如今我……我都要走了。”清竹瘪着一张小嘴,要是早知道他不讨厌自己,她就一定不会答应师傅的话,随她到什么破峰,修什么破炼,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你上哪里去?”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你真的喜欢竹儿呢?”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提问,他总是训斥她,说她是豁牙妹,不准她称呼他当哥哥,弄得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
“我问你话,为何不回答!”他气急暴怒。
“你先回答我!”她泪雨纷坠。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只有女孩的抽涕声与雨水拍打地面的响声。
两个倔强的小人都不先吐口,气氛凝结成一团死气。
良久,还是清竹最先服软,唯唯诺诺地回道,“我要同师傅一起去漂云峰修炼仙法。”
“师傅?哪里来的?”他们在一处长大,从来没听她提过有这号人。她与自己闹别扭,胡乱编排这些气他,定然是这样,必须是这样,他用如此的想法麻痹自己难受的心。
“喏,她在那边!”盈白纤细的手指朝不远处轻轻一点,十米开外,繁星耀空之下,一只白色大鸟静伏于地,旁边一身素衣的道姑,修眉朗目,别样出尘。
在看清玉虚的面容之后,那一瞬,燕丹的心如同坠入酷寒的冰渊,寒凉的冰水好似刀子凌迟自己的心。因为他知道,她说的一定不是假话,她真的要走了,在他没有心理准备,在他还没有向她敞开心扉,在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也喜欢她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的生活,而且不能确定往后能否再见!
坚固彷如堡垒般的心脏轰然倒塌,他的世界又一次昏暗下来,刹那间,好像漫天的星斗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一些潜在的心绪,莫名的念头,纷乱的想法,虚无的空白,在天地间盘旋叫嚣。
燕丹突然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紧紧盯着她,小小少年早就积淀起来的威严,练就了铁石心肠。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当哥哥,你别伤心,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抬眸正视他,一张茭白的小脸,就像是夜空里洁白的莲花,圣洁高尚,自信坚定,“只要三年的光阴,竹儿就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三年之后,她才十三岁,他不过十五岁,一切都来得及。
忍住胸腹中隐隐的抽痛,他无奈的点点头,即便失落也别无选择。
小清竹有些胆怯地低头,随后嫣然一笑,“当哥哥,竹儿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不要拒绝。”
怯生生地从怀中掏出那根带着体温的红绳,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这是一根能牵定男女终身的仙绳,只要是有缘人佩戴在手腕上,红绳就会自动隐匿,当哥哥可愿意同我试一试……”
燕丹心神一荡,黑眸霎时灿若繁星,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腕。
清竹浅浅一笑,玉手自顾牵起燕丹的大手,将绯绳一端缠绕在自己的玉腕上,再拉起他的大手,缠绕上另一端,缠出一个同心结。
没有挣扎,没有拒绝,两人一低头,发现那根连接着她和他的,本来在星光下泛着绯色的绳子竟然真的慢慢消失在空气中,犹自不信地伸手去抓,可是她抓到的只是无形的空气。
燕丹有些怀疑,难道这是月老的红线?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比起他的惊愕,清竹的眼眸在那一刻亮如繁星。
“竹儿,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必须离开了!”玉虚清越的声线从身后传来,情牵一线的男女一并回头望去。
大鹤已然拍打双臂,展翅飞起,腾地窜上夜空,低低盘旋。
抬起泪水涟涟的妙目,唇边绽开一抹美丽的笑容,“当哥哥,等我回来!”
“忽”一声风起,玉虚手中的拂尘一抖,卷起小女孩细弱的腰身,轻轻一代,将清竹拉入怀中,白驹过隙间,两道人影直冲九霄。
“当哥哥,等我三年!”一记女声愈来愈小,直到最后回荡天间。
燕丹一个人痴痴地站着原地,忽而望着墨空发笑,忽而看着手腕发呆,一颗心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时间仿佛过的那般急速,又仿佛停在了那刻。
直到清竹走后,他发觉原来自己早就中意她,只是她总在自己身边,像唾手可得的附属物,被他忽略,被他视而不见,可一旦她悄然不见,他才明白他们之间的情愫早就根深蒂固,刻骨铭心。他的爱一点也不比清竹的少,不过从前一直没有注意到。
她离去的三年,他不再有痴心的恋人,真心的玩伴,身旁也有形形色色讨好献媚的女子,不过她们多是为了自己显赫的地位,妄想一跃龙门,成为拥有尊贵身份的贵妇。
他天天想,夜夜望,只为一千个日日夜夜早点完结,可是当他数着指头盼来的日子最终到来,却得到另一个令他崩溃的消息。
由于清竹情陷燕丹,导致学艺不精,被师傅严厉斥责,三年期限改为五年。
本来约定好的时间被延长,对一双热恋中的男女无疑是雪上加霜,磨灭彼此的浓情,撕毁的互相的约定,果然时间是解决相思的最好良药。
他们再度相见,那一年他已经十七岁,她也满十五岁。这些年,他不知拒绝了多少名门闺秀的投怀送抱,一心一意只为等她回来。她潜心修行,也为了早点完成学业返回大燕与他长相厮守。
光阴荏苒,五年的时光会发生好多事,两个相爱的人难免因为错过而疏离陌生。岁月磨去他的棱角,他变得更加世故圆滑;日子削薄她的单纯,她变得更加温柔娴静。他不再是那时的他,她也不用于从前的她……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燕丹的声线带了丝暗哑,却是深情无比,听完他的诉说,清竹的心陡然一凉,手指间一杯温酒,始终迟疑不肯放下,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彷徨犹豫。
他的话莫非是真的,自己同燕丹是真真正正的一对儿,现在的种种不过是花好月圆前九九八十一难的积淀,就算粉身碎骨也逃不出命运甚至月老的安排?
“啪”一声,酒杯坠地,玉石粉碎,酒香弥漫。
“你不信吗?”燕丹看着面色灰暗的清竹,轻轻叹气,“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接受现实,但这是不可否认的,上天早就确定我们的姻缘。”
清竹的漠然如同刀子割着他的皮肉,发出撕裂般的阵痛。
“我同幽竹大婚的那晚,听说你为了我寻死,我便连夜同刘丞相赶回吕府,在你的棺木前我甚至想过以死谢罪!当夜与你惜别之后,必须强颜欢笑回到太子府扮演洋溢幸福的新郎,你可知道那一刹我的心有多痛?我多想撕下虚伪的面具,将自己的悔恨与心酸全数卸下,当一回真真正正的自己!”说到这里他的眼泪狂奔,沾湿了眼眶,“大婚之夜想起从前的旧事心如刀绞,后来不小心发现烈酒撒在手腕上就会有异象产生——我能看见那根红线隐隐约约出现的样子。”
为了这事,曾经咨询过刘大人,刘丞相多年前曾是燕国的钦天监,他的话令燕丹为之一振,他说手上的姻缘线没断就说明清竹应该还在这世上,你们的姻缘还能继续!
燕丹小心凝望清竹脸色的变化,却见她似乎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有恍惚与慌乱一闪而过,接着又交织起极端复杂的情愫,好像是失望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悲哀。
“竹妹,是否不相信我的话?”见清竹不信地蹙了眉心,燕丹继续说道,“竹妹想必也听过姻缘绳的传说,可是你也许并不知道绑上这根红绳的有情人,若是其中一人先逝,那结在一起的红线便会自己断掉,接着颜色慢慢变得灰暗像是枯萎的花朵,直至衰败。但如果双方都在人世,除非缘分不再,红线才会消失,然而那晚我明明看见手腕上的红线与当日竹妹刚绑上去时并无区别,所以我敢说你我的情缘由天注定,竹妹若不信,可以用酒涂在手腕上,姻缘绳遇酒才会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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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选择
燕丹眼眸中似是迸出极度兴奋的光芒,他将左手酒坛里的酒完全倒在自己的右腕上,又用手沾着烈酒在清竹的手腕上涂抹一番,果然淡淡的月色下手腕上渐渐显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清竹的手不住一阵颤抖,紧接着她的脸色变得灰暗,眼眶泛起血红的色彩,猛地跌坐在地,哭吼道,“假的!假的!都是骗人的!”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搂着脑袋痛苦道,“我该怎么办?”
相对于清竹的痛苦与无奈,燕丹的兴奋和激动显而易见。因为自从他知道她尚在人世起,就相信他们是注定要终生厮守的一对儿男女。
而此时,清竹彻底怔住,呆呆看着手腕上被酒水湮过的红线,半空中似乎若隐若现,延伸至燕丹的手臂上,大而圆的水眸里交错闪过各种复杂的情愫。
不由有些尴尬,燕丹还是尽力保持自己不喜不怒,凝视着惊得瞪大了眼眸,一颗心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的清竹,沉声道,“竹妹,你我的姻缘是上苍钦定,这辈子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这根红绳也会一直牵引着我们,逃不掉,挣不脱。”
“不是,不是,与你姻缘天定的是吕清竹,不是我!”她果然省悟,却找不到一双可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噩梦的眼睛,到底谁能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又一次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将酒水洒在手腕上,看着那渐渐显出形状的红线,一颗心跌入谷底。
这就是为何燕丹即便瞧见她与秦政、宰父抑或是郑闻有情感瓜葛时,也能一直保持风平浪静的真正原因,因为他坚信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不论她如何折腾,到最后还是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同他共度一生。
秦政?燕丹?一个新欢,一个旧爱?究竟如何抉择?
“竹妹,别走了,我知道你也累了,漂泊了这么多年,也该找个地方,我们一家三口重新生活,忘却过去种种不快,重新开启新的篇章!”
一家三口?多么可笑的词汇,她怀着别人的子嗣,背叛孩子的父亲,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那自己还能算是人吗?为了这个胎儿,她也该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你真的不嫌弃我这不洁的身子,甚至还带着仇人的……”她柔声问道。
“我说过你是我心目中最圣洁的女子。”
“好,那咱们就一同饮下这一杯!”清竹不徐不缓地轻声低吟,然后仰望天空四五度角,尽可能优雅地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转而,一边弯身斟酒,一边微笑,抬手将倒满美酒的玉盏递给燕丹。
燕丹微微一笑,接过酒盏,想都没想便一口气喝完。
美酒穿肠,陡然有些不适,头有些晕晕沉沉,胃里酸涩,但为了使她开心,燕丹还是又端了杯酒浮一大白。
除了脸稍稍有些红润,再无其他不适,其实酒壶之中另有玄机,清竹喝下的不过是普通的清水,而燕丹喝下的却是加了真言散的烈酒。
离燕丹登基还有三天的时间,她一定要设法取得千合蛊的解药,那样她便可以同秦政一并逃离这个自己多一刻都不想呆的鬼地方!他们要去世外桃源定居,不必为财物多费脑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照样可以生存。
伴随着不详的鸟鸣声,燕丹有些难受地蹙高眉头,怕让清竹担心还是强忍下想吐的感受。
纷纷细雨之中一汪绿水,水面荷花因为雨水的拍打,不断摇摆,仿若蹁跹起舞的妙龄女子。波光嶙峋的水面,再次涌起一阵涟漪,正如她的心湖不能平静。
“起风了,外面愈加寒凉了,竹妹要是没旁的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燕丹不动声色,只是平平静静地找个借口离开。
“嗯,你也早些回去吧!明天还有更多正事等待你处理呢!”清竹点头默许,她的心一片混乱,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燕丹猛地站起身,踏着月色飞身朝外掠去,消失在黑暗中。
斜风细雨中,只留下一个纤柔女子的背影,她的脸隐在雨中似真似幻,面容皎皎如新月一般清丽。脸上渐渐浮起红晕,竟似不怕雨水的寒意。
说实话,此刻的她真的很厌弃自己,只有卑鄙无耻的人才会用下药这种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自己何时沦落成如此不堪的人品!她恨自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
忽然,她陡然发怒,将满满一桌的酒菜悉数掀翻,七零八落的杯杯盏盏“轰”一声碎裂。手边的一支酒壶也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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