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驷说道:“我记得刚才张丞相说过,目前秦国连横的合适对象是楚国和魏国,不知张丞相准备怎么做,能否见告于寡人呢?”
张仪回道:“楚、魏、韩、赵四个国家都与秦国接壤,它们与秦国唇齿相连,本来都应该是我们连横的对象国,但赵国的君主赵语已经决意全力支持合纵,放手让苏秦组织合纵联盟,秦国此时争取赵国,只会无功而返,徒增烦闷而已。”
“至于韩国,从长久看,我们还应该不放手,把它列为连横的对象。然而,具体在这次渑池之战上,韩国却不会轻易罢手,毕竟是秦国侵入韩国边境在先,而且秦军目前尚在韩国的渑池城中,韩国不会撤出合纵联盟。”
赢驷停止了走动,他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又坐了下来。张仪接着分析道:“楚国和魏国本来就是摇摆不定的国家,这两个国家历史上都曾经称雄一时,目前它们的君主也仍然念念不忘旧日威风,不肯随便地听命于它国。然而,这也正是我们的可趁之机所在。”
“如果合纵军在渑池大胜,那么韩国会立即称雄一时,这也是楚国和魏国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两个国家都与韩国有长长的边界,彼此争端不少。邻国强大,就会威胁到自身,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只是没有人亲自去找到这两个国家的君主,向他们挑明这层利害关系而已。”
赢驷听到这里,更觉得张仪的连横策略十分靠谱,尤其是他对于楚国和魏国心态的分析,简直就是鞭辟入里。这两个国家与秦国的交道不少,它们的心态正是不忘往日之威,又时刻要防止周边邻国的威胁。
赢驷回道:“我们确实应该从楚、魏这两个国家身上做文章。不过,依张丞相所见,我们该派什么样的人去游说楚国和魏国呢?”
张仪想了一会儿,他自己提出了连横策略,当然要独当一面,张仪选择了楚国作为自己的游说对象。他从内心深处来讲,深深恨透了这个给了他无尽耻辱的国家,他巴不得立即将它踩在脚下,羞辱一下这个国家。
但是,张仪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从樗里疾所述的渑池战场上各**队所布置的情况上看出,楚军是最应该优先考虑的拉拢对象。如果一旦秦国与楚国连横成功,渑池战场上的秦军获益更大。
张仪想到了这一层,自己就决心把这个重任承担下来,他正好也可以借此向秦君赢驷展示自己的实力,从而让赢驷更加深信于自己,将来实施起连横之策,可以畅通无阻。至少,在秦国内部不会遇到国君这个最高权力者的反对。
张仪想好了之后,就向赢驷建议道:“微臣曾经在楚国呆过一段时间,对于楚国的内政知道得十分清楚,因此微臣愿意亲自前往楚国去实施连横之策。”
“不过,楚国目前也处于新老交替之间,楚王熊商病入膏肓,无力再主持国政,太子芈槐介入到政务之中,但是名义上仍然不敢太过张扬。我们只有利用了楚国太子急于笼络楚国权臣的心理,送给他大批的钱财,帮助他顺利即位,他当然会回报于秦国。”
张仪语气转为神秘,说道:“而且我听说芈槐好女色,我们也可以从这点上着手,找一个民间的女子,装作是秦国的宗室公主,入嫁于太子芈槐,他岂不是更对秦国信任有加,为秦国出力,在渑池战场上捣乱一番,秦军就可以乘势而退。”
赢驷不住地点着头,回答道:“张丞相所提出的主张,寡人十分赞同,这钱财等都是小事,秦国完全有能力准备。只是楚国方面,有劳于张丞相了,可是魏国方面呢,张丞相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仪动了动心思,犹豫了一下,他早已想过了游说魏国的人选,但也属于不情愿下的选择。他定了定神,说道:“至于魏国,微臣斗胆提一个人,那就是在渑池一败涂地的公孙延。”
赢驷根本没想到张仪会提出让公孙延前去魏国,他不由得“啊”了一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回道:“怎么会是他呢?这个熊包,连累寡人不浅,先前在安邑战场吃了败仗,寡人还以为是他不走运,再次给了他机会,让他在渑池战场上戴罪立功,谁知他竟然从白石城败退而归。”
赢驷恨恨地骂道:“寡人因为渑池战局吃紧,没有腾出手来,如若渑池战事顺利结束,寡人很想生吞活剥了公孙延,以慰我秦军牺牲的将士呢。”
张仪笑了起来,说道:“微臣知道君上怪罪于公孙延,但他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前去魏国之人。设想,如果我们成功地将公孙延推到了魏国去,那秦国岂不是因为魏国多了一个惹是生非的大臣而得利不少?”
“况且,公孙延此人爱好钱财,只需以金帛就可以打动于他,正是秦国连横最需要的人选。因此,微臣斗胆建议,君上不仅不要惩罚于他,而且还要资助他钱财,让他打通在魏国的关节,一举登上了魏国权臣的位置,那样可是大大有利于秦国的。”
赢驷听到此处,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回应张仪道:“正是,正是如此。这个公孙延总是不甘寂寞,他能留在魏国,将来会给苏秦的合纵联盟找不少的麻烦。张丞相高见,这个人选真真是再适合不过。”
张仪见赢驷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也大笑了起来,又道:“公孙延本来就是魏国的大将,而且我听说他在曲沃之围时,帮助过魏国,魏国的大王魏嗣应该对此人不陌生。现在,君上再放出风去,谣言君上本来要封公孙延为丞相,但是被张仪捷足先登,公孙延不忿之下,才离开了秦国。”
赢驷皱起了眉头,不是很明白其中的用意。张仪进而解释道:“君上这么做,无非是要抬高公孙延的身价,让魏王魏嗣更觉得公孙延是人才难得,所以下决心将此人留在了魏国,委以重任。”
赢驷此时方才醒过闷儿来,他再次笑了起来,说道:“这有何难,寡人立即就可以吩咐手下去办。”
张仪又道:“微臣该向君上汇报的情况已经差不多了,如今就看我们如何实施了。君上能片刻之间就封我为丞相,微臣也不能怠慢了秦国的军政大事。”
张仪说到这里,他躬身向赢驷行了一礼,说道:“渑池秦军形势急迫,微臣这就恳请君上下一道诏令,让微臣以秦国丞相身份出使楚国,明日就出发。微臣顺道去看望一下公孙延,将他激到魏国去。如此双管齐下,楚军、魏军离心于合纵联军,则秦军可望顺利回国。”
赢驷见张仪如此体恤自己的苦衷,勤于国事,他更加欣喜,说道:“如此则偏劳张丞相了。张丞相能以国事为重,寡人定当全力支持和配合。寡人这就让人准备一万金、二十辆马车,再寻找一位美貌女子充当秦国宗室。明日一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让他们追随张丞相入楚。”
赢驷说到这里,他自己干脆站了起来,向张仪说道:“我们也不必再这里等着宫中送来丞相印玺了。张丞相这就收拾一下,随寡人入宫去。寡人要在宫中举办典礼,一方面为张丞相送行,另一方面寡人还想与你连夜促膝长谈呢。”
张仪本来已为自己的一日身价倍增而感慨,此刻又受到国君的如此厚爱,他更是受宠若惊。张仪连忙答应道:“君上盛情相邀,微臣怎敢不从。我这就随君上入宫去。”
张仪说着就站起了身来,他叫来了管家张通,吩咐他与夫人嬴汐说一声,言明自己随君上入宫去了,叫她不必等自己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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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一日登顶
张通听了之后,转身要去通禀嬴汐,张仪又觉得还不够妥当,他叫住了张通,然后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嘱咐道:“你明日一早再告诉夫人一下,让她辰时到咸阳城的东门外找我,如果去得早,我应该可以在那里见她一面的。”
张通听得一头雾水,他愣愣地看着张仪,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张仪也没时间向他解释那么多,他干脆利索地下令道:“你就照着我的吩咐办吧,不得有丝毫的差误。”
张通看了看张仪,发觉他脸色凝重,再瞄了一眼国君赢驷,发觉他反而是笑意盈盈,不似刚来时脸色阴沉难看。张通不明就里,也不知张仪与国君相谈了些什么,但是他从国君两次来访,已看出张仪在秦国的地位。因此,张仪所吩咐的事情,张通是决计不敢怠慢的。
赢驷与张仪于是就一起向着咸阳宫而来,他们刚到了咸阳宫的后宫门,就发现十几位宦官簇拥着一位英挺不凡的贵族公子,正出了宫,他们分乘着两辆马车,跨过了宫门外的护城河上的吊桥。
为秦君赢驷赶车的官员发现了樗里疾,急忙向车厢里正与张仪纵论的国君禀报:“启禀君上,对面来了两辆马车,可能是樗里疾公子和内务少府的长官。”
赢驷急忙向驾车的官员吩咐道:“你快把马车停下,派人去通禀嬴疾公子,就说是不用去张仪府上了,我们已经赶回到了咸阳宫中。你们去传寡人的旨意,让嬴疾公子调转马头,到咸阳宫正殿找我一下。”
赶车的人是有品级的宫内主管之一,该机构名叫太仆,他的手下至少有上百个人员,专门负责国君和宫内高级嫔妃的出行。但是为国君驾车,一般仍然是由太仆亲自来担当。
太仆听到了国君的命令,就将国君的马车停了下来,吩咐自己的手下赶快去向樗里疾公子通禀国君的旨意。
赢驷紧接着又命太仆将驾车直驱咸阳宫的正殿,此时已近黄昏时分。赢驷与张仪到了正殿之上,他马不停蹄的命令宫中值守的宦官们分头行动,向咸阳城中的庶长以上爵级的官吏们传达紧急诏令,让他们接令后立即前往咸阳宫正殿。
张仪问道:“君上此时会见群臣,不知是何打算,天色已晚,岂不是令群臣们感到困惑吗?”
赢驷望着张仪,答道:“寡人决心今日就在宫中举行仪式,当着群臣的面,拜封你为秦国新一任丞相。天色虽晚,但寡人一刻都等不及了,张丞相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楚国为秦国连横而游说,寡人不仅给你一个名份,还要给你一个郑重的仪式,以告天下人寡人对你的重视。”
张仪一听,心中感动,他拜伏于席上,说道:“君上有如此决断力,微臣十分佩服。君上待我恩重,我自当为秦国的霸业尽心尽力,决不辱使命。”
赢驷笑道:“丞相请起,寡人知你是一个实诚之人,寡人也决不会亏待于你。寡人与你相见恨晚,今日封相仪式之后,还要与丞相畅谈,请丞相不吝赐教呢。”
张仪自起了身子,回道:“幸甚,幸甚。我所愿也!”
居住在咸阳城中的秦国高级官吏们接到宫中传出的诏令,果然一个个地着急忙慌,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有的人心想:“一定是渑池前线的秦军已经出现了重大的变故,国君近夜了还召见我,莫不成是要紧急商议对策?”
秦军在渑池的战况早已在咸阳城中不胫而走,大臣们都知道国君为此而忧心如焚,他们想要出谋划策,但是听说国君一个人闭门不出,连最宠幸的芈妃都不能得见,他们干着急,没办法。
所有接令的大臣无不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急急忙忙地穿好了朝衣,便出了门。有的人正吃着晚饭呢,闻听号令,连饭都没有吃完,就放下了匕箸,紧急地赶往咸阳宫。
秦君赢驷的号令传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绝大多数的受召唤的臣子们便感到了咸阳宫的正殿。此时,赢驷已经携着张仪和樗里疾,来到了正殿旁边的侧室内,等候着宦官们汇报群臣聚集的情况。
赢驷听说只剩下两、三位年迈的老臣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及时赶来,其他的人都已齐聚与正殿之上,他于是带着张仪和樗里疾,从侧室出来。
宦官宣了一声号,高唱道:“国君驾临,群臣见礼!”群臣听到了宣号,纷纷躬身到底,口中大声回应道:“参见君上,国君万岁!”
这时,有的大臣偷偷抬头向国君出来的方向瞄了一眼,眼睛不由得直了,他们发现了国君的身边有两位随行的大臣,其中一位大家都认识,正是国君的弟弟,秦国位高权重、亲宠集于一身的樗里疾公子,然而另外一位却是一张新面孔。
只见此人身材中等,身形肥瘦适中,两道剑眉,一张方正的脸庞,说不上是英俊潇洒,但是却很精干有神。此人是绝大多数大臣之前根本没有见过的,大家不禁惊诧:“这个人是谁,他怎么突然之间就冒了出来?他是何等地尊贵,竟然与樗里疾公子一样,与国君相随一起,平等相待?”
群臣之中惟有一人对这张面孔一点儿都不陌生,他正是高胜大夫,他规规矩矩地行过了见国君之礼,抬起头来看时,赫然发现了张仪与秦君赢驷站在一起,他不仅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当地。
高胜曾经为张仪的事情向国君举荐过,后来因为国君听信了公孙延的劝谏,冷落了此事。他又奔走于樗里疾府上,为张仪图谋出路,但这件事也是困难重重,他还正为张仪入仕于秦国的事情发愁呢。
高胜哪里能料到,张仪此刻竟然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一下子就成为国君身边尊崇无比的贵人。高胜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他再次定睛往殿上看了看,发觉自己并没有认错人。接着,他偷偷再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胳膊上有疼痛感传来,原来自己也非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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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用人的胸襟
高胜心中暗想:“这是出了什么蹊跷的事情了,怎么张仪突然之间竟然与国君如此亲密,看样子国君待他也格外地客气。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高胜的惊奇是有情可原的,因为就在五天前,他还在为张仪操持婚事,迎娶嬴汐,为的正是要打开仕宦于秦的途径,看似这条路会多么地艰难和不确定。
五天之内,再见到张仪本人时,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摇身一变为秦国仅在国君之下的显贵之人,这样的变化谁都难以置信。
然而,这正是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的独特风貌,不拘常礼,不墨守成规,一切皆有可能,关键就在于一个人够不够杰出,够不够有才!
秦君赢驷让樗里疾和张仪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然后他向群臣介绍了张仪,群臣当然又是一阵惊奇地啧啧之声。殿下显得有些嘈杂,赢驷大大地哼了一声,群臣们心中生惧,顿时都住口不言。
张仪望着被震惊了的群臣,他脸上既没有自得之色,也没有笑容,他一本正经,神情十分地平静。同时,当他听到赢驷只是冷哼一下,群臣就都肃然正立,不由得也佩服秦国人的纪律严明。
秦国地处西陲,民风淳朴,较之于东方国家的民人,可能稍显拙笨或缺少心机,但是他们的士气和纪律却是东方民人所难以相提并论的。
张仪心想:“秦国重用商鞅,确立全新的法令,解放了全部的民众,造成了人人争相建功立业的气氛。再加上这淳朴的民风,民人堪为大用。有了这两个条件,秦国称霸天下,不足为奇。”
张仪看了一眼樗里疾,发觉他也正若有所思,这个智慧的公子,是秦君赢驷最有力的辅佐。秦国能有这样不计功劳、忍辱负重、甘心为国的贤公子,真是秦人之福。不过,樗里疾的身上,不也正体现了秦人淳朴的一面吗?
张仪不知道,樗里疾此时心中其实并不平静,他所思的正是今后秦国的方向。樗里疾打心里为兄长任用张仪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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