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的吧。
“阿宁,我们各写各的,你写征战,我写安抚,这样总有一人上榜。”
张宁轻叹,道:“你想好,机会只有一次。”
明年不可能提前知道题目了。
“我再想想。”刘念抱头坐在椅上,脑中天人交战。
清儿敲门请示要不要用膳,张宁道:“先吃饭吧。”
吃完饭,刘念又嘀咕很久,直到二更天才回去。
不知他最后会怎么写。张宁站在廊下,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吹不散他心中的感概。人生处处面临选择,没到答案揭开的一刻,谁也无法知道是否正确。
一夜无话。
校阅最后一天,张宁依然把自己关在书房。
刘念没有过来,不知道他最后会怎么决定。
………………………………
第21章 和张辅打赌
张宁被清儿叫起来,穿衣洗漱吃饭,忙活完,天刚蒙蒙亮。他看了看鱼肚白,不禁无语,不就参加校阅吗,用不用起这么早?
清儿振振有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说话间,刘念来了:“辰时开始。我们快走吧。”
现在才卯时好吗?这时代又不会堵车。张宁无声吐槽,道:“不用紧张。”我们提前知道题目,比别人多三天准备时间,紧张什么?
刘念苦恼:“万一不合圣意……”话说到一半,见清儿端茶上来,赶紧住嘴。
“这里不用你侍候。”张宁让清儿放下茶盏出去,待她退出关上门后,道:“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为揣测圣意绞尽脑汁。圣意哪有那么容易揣测的?我还是以征战为主,你看着办。”
事关个人前程,张宁不好替他作决定。
“我……拿不定主意。”刘念双手抱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张宁看他一息,冷静道:“你最好赶紧拿定主意。”时间全浪费在纠结上,哪来的时间精力考虑怎么献言献策?揣测圣意为首要,建议不好,怎么能上榜?
刘念咬牙:“就这么定了。”
他没有说决定为征战献言还是为安抚献言,张宁也不问。
两人赶到五军都督府时,阳光已穿透云层洒在台阶上。时辰还早,人倒是来了不少,勋贵子弟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说话,见张宁和刘念进来,呼啦一下让出很大一块空地。
我们有这么可怕吗?张宁摸了摸鼻子腹诽,再搭眼一看,很多熟面孔,不少人曾挨原主和刘念的揍,难怪见他们如同见了鬼。
嘈杂的院子诡异地安静,一双双不时眼睛警惕地望过来。
刘念凑到张宁耳边道:“真想和他们打一架。”
张宁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说地方时机不对,就是不在五军都督府,不为参加校阅而来,也别成天想着打架成不?
勋贵子弟们同样窃窃私语,边说边往这儿瞄,只是没人敢高声挑衅。
不群起而攻之就好,张宁放心少许,静待辰时到。
刘念拧眉不知想什么,时而握紧拳头,时而咧嘴而笑,像一个神经病。
阳光洒满小半个院子时,院外马蹄声轰然大作,所有人望过去,只见当先一人大步进来。他身材魁梧,额头几道深深的抬头纹,白须垂在胸前,正是英国公张辅。
张辅一进院门就瞧见靠门处两人和其他人离得老远,再凝神一瞧,顿时拉下脸,道:“张宁、刘念,你们来做什么?”
“就是嘛,他们来做什么?”有人兴灾乐祸。
“丢人弄眼哪,凭他们也敢来参加校阅,能上榜吗?”有人鄙视。
张辅年少时跟随成祖征战蒙古,几十年来带兵征战无数次,是真正身经百战的统帅。这一喝,端的如霹雳,震得刘念耳膜嗡嗡响。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躲到张宁身后。
张宁心头剧震,老头气势比朱祁镇还足。不过,他很快镇定,行礼道:“国公爷说笑了,我们自然是来参加校阅的。”
“你们可知,校阅不是比街头打架?”张辅板着脸,一双锐利的眼睛定在张宁脸上。
张辅上位者的威严和浑身杀气兼俱,张宁不怕是假的,可输人不能输阵,几百个勋贵子弟等着看他俩笑话呢。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成祖年间考骑射,如今考策论,何曾如街头打架过?国公爷,小子不仅打架是好手,策论也写得不错。”
“自夸自擂。”
“脸比城墙还高。”
“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打架还出下三烂手段,专朝下身招呼。”这人挨过打,下身被张宁踢过一脚,疼得捂着某要紧部位,在地上蹦半天。
……
议论声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刘念很想申辩两句:“你们自己没用,怪我们喽?”但张辅站在那儿,如泰如压顶,他没胆子吱声。
张宁神色自若,朗声道:“这叫自信。”
这小子有点意思。张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板着脸道:“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榜上有名,得赐金腰带才能光宗耀祖。”
“国公爷且擦亮眼睛看看小子的名字能不能上榜。”张宁紧跟着来一句。
院子里顿时炸了锅,勋贵子弟们大声鼓噪起来。
“闭嘴。”张辅一出声,勋贵子弟们全噤声。
张辅指指张宁:“你若不能上榜,老夫定然写信给你父,让他禁足你三年。”
“哈哈哈……”不少人笑出了声,更有人笑道:“最好禁足三十年。”
凭良心说,很多勋贵子弟并不好狠斗勇,可遇到张宁、刘念等人,不打一架是不行的,不打脱不了身。张宁不管打人还是挨打,只要有架打就行,让勋贵子弟们十分痛恨。你要打架,好歹有个理由,为打而打,算怎么回事?
很多人因为不愿打架而白白挨了打。挨了打还没处说理,写信到大同再等到张勇回信,最少得十天半月,可等到回信有什么用?张宁该怎样还怎样。
刘瑜等勋贵倒是在京城,可同样没用,人全推在张宁身上,说张宁带坏自家儿子,问题又回到老路。
听张辅这样说,不少人悠然神往,如果张宁被禁足,自己的日子定然好过很多,不用时常担心被堵在某处,被逼打架,还打不赢。
张宁不理勋贵子弟们,正色道:“若小子榜上无名,国公爷让家父禁足小子,小子毫无怨言。”
刘念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腰带。话说太满了,什么事都有万一啊。
见他不像说笑,笑声渐渐低了,有人甚至想,这小子今天怎么了?感觉很陌生。
张辅点头道:“老夫会的。”迈步要进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若小子榜上有名,国公爷又将如何?”
张宁不肯吃亏,赌注嘛,自然得双方出彩头。
“他还真当自己能上榜。”有人惊呼,太意外了,声音不免大了点,被张辅眼睛一扫,赶紧低下头。
张辅停步想了想,道:“你若上榜,老夫保你在五军都督府谋一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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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一个交卷
“有英国公担保,肯定会在五军都督府混得好。”不少人羡慕极了,一道道热切的目光偷偷瞄向张辅。
张宁道:“小子若能上榜,自有一份差事,不是在五军都督府,就是在锦衣卫。国公爷这话,说了跟没说毫无区别。”
校阅通过的勋贵子弟会谋得这两个地方的差事之一,不过靠自己的能力谋得这份差事,比靠家中长辈的关系谋的要有底气得多,升官也快。
窃窃私语声四起,刘念又在后面猛扯张宁腰带。张辅是先帝托孤重臣,德高望重,是公认的勋贵第一人,谁敢这么跟他说话?这不是找死吗?
张辅锐利的眼睛定定看了张宁一息,道:“你要什么?”
机会难得,自然尽可能要好处,通过校阅谋一张登上政治舞台的门票,后续还需要有人扶持。张宁念头电转,再次行礼道:“小子还没想好,只要国公爷答应小子一件事便行。”
你可真敢说,难道你要杀人,英国公也帮你杀?勋贵子弟们全都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张宁,这样不着边际的条件,英国公怎会答应?估计会把你小子赶出去。
刘念惊呆了,阿宁疯了不成?
“答应你一件事?”张辅神色不变,并没有因为张宁信口开河而发火。
“正是。只要是忠君爱国的事,国公爷不得推辞。”张宁坦然得很。
有人嗤笑:“什么忠君爱国?我看是想让国公爷帮你打架吧。”
话音刚落,勋贵子弟们哄堂大笑,张宁除了打架,还有什么事?
张辅抬手制止勋贵子弟们,道:“好,只要有利社稷,有利陛下,老夫自会帮你。”说着举起手掌。
张宁有些懵,做什么?
“阿宁,快和国公爷击掌。”刘念眼珠子掉一地,没想到英国公居然答应了。
击掌盟誓?太看得起我了吧?张宁迎上去和张辅击了三掌。
张辅道:“记得,你若榜上无名,须禁足三年。”
勋贵子弟们笑出了声,姜还是老的辣啊,英国公这是要让这小子心服口服。
刘念脸色惨白,万一皇帝打算对瓦剌以安抚为主,阿宁怎么通得过?
“那是自然。”张宁自信满满道。
张辅点点头,要去厢房休息,书吏过来道:“国公爷,时辰到。”
辰时正,校阅开始。
试题由皇帝亲笔所书,卯时末由小太监从宫里送来,当着张辅的面打开,然后贴在牌子上。这次送试题的小太监是贾小四。
参加校阅的勋贵子弟一共四五百人,一人一桌坐好,便有留着短须的书吏举一块牌子徐徐走来,牌子上只有五个字:“何策安瓦剌”。
刘念看清牌子上的字,心头剧震,消息无误,阿宁从哪里知道题目?他呆呆看着书吏走过,直到书吏转了个弯,走向另外一排桌子。
校阅没有科举那么严格,不是三尺宽三尺长的格子间,而是一人一桌,桌与桌之间相距约三尺,一排排桌子之间有一条半丈宽的通道,乍看有点像现代考场。
书吏举牌子走过一条条通道,确保每个勋贵子弟看清牌子上的字。
张宁看清牌子上的字后微微一笑,打开放在桌上的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镂空雕刻两朵祥云,式样古老,沁色明显的玉佩,戴在腰间。
张宁打听过,校阅不像科举,进考场不用搜身,因而决定看到试题再戴上,以便有一刻钟的时间答题。
他必须在一刻钟内答完题,否则会转厄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玉佩发出一道清蒙蒙的光,只是被桌子挡住,没人注意。
张宁飞快磨墨,磨好墨后铺开纸,笔走龙蛇,把三天前写好,这两天背熟的策论写出来,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纰漏马上交卷。
这么快?很多勋贵子弟还在边磨墨边苦苦思索怎么答题,突见有人起身交卷,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张宁,又一脸不以为然,这小子肯交白卷。
刘念磨好墨提笔写了几十个字,见张宁交卷,一点不觉意外,只是加快书写的速度。他决定听父亲的,以安抚为主。父亲早写好策论让他背熟,默写出来就是。难的是揣测圣意,不是这篇文章怎么写。
考场最前方有一个半尺高的台子,台子上一张桌子,一张官帽椅。这是主考官的位子。
张辅送走贾小四,在位子上坐下,一个微胖的书吏上了茶。他还来不及喝一口,张宁便交卷了。
就是抄也没这么快吧?张辅接过卷子,先放在桌上,道:“若不愿禁足,可以入伍。从小兵做起,只要奋勇杀敌,总有功勋。”
张宁天天在外面惹事生非,哪是在府里呆得住的人?禁足与要他小命何异?张辅和他击掌,不过是想用其所长,让他入伍而已。
他喜欢打架,那就去杀敌吧。
张宁道:“国公爷先看小子的卷子再说。”
张辅摇头叹息,道:“去吧。”
一刻钟不到,怎么可能答完卷子?就是写了字,也不可能有精辟见解。
张宁没有争辩,行礼出考场。
外面,很多护卫小厮静待自家主人考完,见张宁这么快出来,都露出不屑之色,交白了卷吧?
任荣和高小弟面有忧色迎上来。
张宁道:“我们去茶楼坐一会儿,待刘公子出来再回去。”
他相信刘念不会没有准备,不用等太久。
三人一前二后出了五军都督府,就近找一家茶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任荣犹豫半天,道:“公子,考不上原也没什么,可你和国公爷击掌打赌……”
打赌的事已在护卫小厮们中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臊得他和高大弟恨不得地上裂个洞,他们可以钻进去。
张宁解下玉佩放匣子里,心里松了口气。出考场后,他担心一刻钟到,转厄运,说话行事很小心。为不引人怀疑,他没有当众解下玉佩。
“事实胜于雄辩。”他道。
待小二上茶离去,任荣接着道:“公子有把握?”
“当然。”
他哪来的自信?任荣和高大弟满面忧虑,公子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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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阅卷
一盏茶没喝完,刘念边走边张望朝这边过来。
他第二个交卷。
勋贵子弟们更加地不屑,和张宁一样交白卷的货色。
“阿念,这边。”张宁招手。这间茶楼离五军都督府最近,出来后肯定在这里等。
刘念过来,任荣和高大弟退到茶楼外,随时等候小主人呼唤。
刘念兴奋地搓手,来不及坐下,端起桌上半盏残茶往嘴里灌,道:“我俩最先交卷,哈哈哈……”
太爽了有没有?
确实很爽。张宁微笑道:“重要的是上榜,早交卷晚交卷有什么关系?”
“我们俩肯定有一人上榜,这总没问题吧?”刘念信心满满道:“我写的是我爹……”
“噤声!”张宁打断他的话,道:“没有放榜之前,哪知道谁能上榜?一切由陛下和英国公裁定。”
皇帝出题,最终结果肯定他说了算,张辅最多只是提提意见。
刘念一向机灵,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一双眼睛四处乱瞄,看茶楼还有什么人,一边连声道:“那是那是。”
时候还早,茶楼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听到这边的话,都望了过来。
“看什么看?”刘念狠狠瞪他们一眼,喊小二:“再来一盏茶几样点心。太没眼色了,小爷来半天,也不过来侍候。”
小二上茶和点心后赶紧退下。
客人们见他身穿锦衣,一脸凶狠,都转过头眼望别处。
张宁道:“你要是渴了,喝完茶我们就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之所。
“好。”刘念又灌了一盏茶,伸袖一抹嘴巴,道:“去你府上,我们好说话。”他太兴奋了,有一肚子话对阿宁说。
张宁留一块碎银子在桌上,两人出了茶楼,上了马车,确定车外没什么行人,刘念开始说个不停。
…………
沙漏的沙漏下大半时,勋贵子弟们相继写好交卷。
沙全漏下,交卷时间到,还有四五个勋贵子弟拧眉苦思,显然没有写完。书吏铁面无情,卷子照收不误。
院子里的声音时高时低,终至寂然,勋贵子弟们说着自己如何答题,争论几句,陆续走了。
张辅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去平时办公的厢房。
书吏把装试卷的盒子放在桌上,垂手退下。为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