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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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 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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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疆师兄,你过界了。”

    无疆双目圆睁,喝道:“那你为什么不刺进来?你连我师尊都敢杀,何况我这个小小徒弟?”

    冒襄一怔,道:“姬前辈死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岂会拿师尊的性命开玩笑!你既做下事来,何必再装傻?”

    冒襄这一回却是真愕住了,看无疆神情实在不想说笑,愣了半响,他才摇头叹道:“姬前辈修为通天,几达飞仙之境,怎可能会死――何况以我的能耐,又怎能对他老人家有甚威胁,更遑论杀害?”

    无疆双目如玉喷火,切齿道:“你自然是使了卑劣手段!可恨昨日我们还当你是难得的后进,师尊对你也青眼有加,想不到,想不到……”说到此处,他想起师尊生前面目,几如哽咽,再难成语。

    冒襄也觉心中一凉,视线再次扫过那次闯入者的脸庞,开始有一些理解他们脸上的那种悲怆和愤怒,甚至是茫然和凄惶。他最先想到的,不是为什么自己会莫名的卷入这样的纷争,也不是接下来可能会迎接怎样的盛怒,而是――那个如山如岳般的男人,真的死了?难道山岳崩殂,真的可以这样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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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辨析

    岳南湘轻轻的说道:“你是想拿无疆师侄为质,来要挟我们放你走吗?”

    冒襄缓缓后退,只是剑锋仍指向无疆道人的咽喉。当剑锋离开一尺之外时,一阵清风送去,将无疆稳稳地推回众人之中。

    无疆死里逃生,疏无喜色,冷冷道:“你虽绕我一命,但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必和同门全力擒杀你。等你入了阴曹地府,无疆自刎换你一命便是。”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一口咬定我杀了姬前辈,我也不知该如何辩驳。不过冒襄今日就算真的命丧泰山,也用不着你来赔命。只是想要我的性命,也未必那么容易,我为求保命,错手杀了谁,那也全看各自造化了!”

    藏锋剑斜引在侧,剑尖上跳动的紫色电火窜入地面,像是有生命的小蛇,一点点勾勒着有意义的图案。无疆将真气再次聚拢于肺,他想开启比“伤门”杀伤更大的“惊门”,身后同门无不蓄势,冒襄的修为实出众人意料。而他成名的“紫雷七印”尚未发动,他系在腰间的那一条红锦据说也是一件极厉害的法器。

    从空中忽然飞来数把飞剑,尚未落下,便听得有人长呼道:“无疆师兄,且慢动手!尚未查明真相,若冤枉了好人,岂不错恨难返?”

    无疆一颚,仰头之际,便见师弟骆风飐御剑而下,趁他不备,一把握住他右手手背。只觉一股真息透入,直入两肺,一通捣乱,“惊门”却是无论如何再不能开启。

    在他身后,几个身着青衣子弟纷纷踏剑而来,随后降下。

    无疆惊怒道:“你干什么?要背叛师门吗?”

    骆风飐脸孔如冰,双眸之中藏着浓的化不开的哀恸,他缓缓说道:“二师兄,如今首要之事是找出真凶,不叫逞凶者逍遥法外,也不叫无辜者蒙冤!”

    无疆怒道:“那你为何要阻我捉拿凶手?放手!”说罢他右手猛然一抖,一波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排闼而出,有几个功力稍逊的几乎要向后坐倒,连冒襄也连退数步。然而骆风飐却如铁铸,纹丝不动,嘴角一溜鲜血泊泊流出。

    骆风飐缓缓摇头道:“枉师父称赞你是山门沉稳第一,遇事却是这般。我知道你跟着师父最久,感情亦是最深,可难道我们这些人便没有丝毫感情吗?”

    他不容无疆张口,又道:“你为何断定冒兄弟就是凶手?”

    “我亲眼见了师父的遗体,又怎会有错?昨夜只有这人陪同师父去后山,咱们这些人都知道师父习惯,平时也约束众人不得去后山打扰他老人家。今早师父便在山上坐化,不是他还能有谁?何况师父是死于‘阎罗接引’,他老人家身后,手中握的那封书信上便涂抹了这毒。那书信昨日席间你也见过,当时他就要交给师父,这是确然无疑了。另外还有时间上的吻合,昨夜是你在云驻厅等他,他是几时回来的?”

    骆风飐眉头微皱,仍旧答道:“应是临近丑时了。”

    “我查过师父法体,应是在子时三刻左右坐化的,这时间上也大是契合!哼,师父修为通天,若不是有人蓄意谋害,岂能得逞?”

    骆风飐点头道:“就是这蓄意谋害四字!冒兄弟乍来泰山,就算他真有歹心,我也无论如何不相信他能在一夕之间成事。何况师父近年渐体天心,于人心之体察可谓洞若观火,冒兄弟若真有歹意,也必被他老人家亲眼识破。”

    无疆冷笑数声,嘿然道:“你就是凭这些虚幻之事来推断?”

    骆风飐续道:“这其中尚有诸多疑点,不可不查。不说别的,单说那‘阎罗接引’之毒,本就是沟通阴司之物,连你我都能隐有感应,更何况师父?”

    无疆皱眉细思,要找出话来答他。站在身后的岳南湘忽悠悠道:“师侄说的不错,然而世上却有一物叫做‘鬼愁香’的,掺入‘阎罗接引’之中,便能抹掉其上的质性,以致不被人所查,于效力不过微损。‘鬼愁香’气味与普通香料相仿,且散的极快,只有粘在草木叶片上才能留得住。我原本也没想到,后来在师兄身下的野草中找到了一点残留,才能确定。”

    骆风飐一时语塞,听得岳南湘道:“骆师侄怎地还不放手?我五岳盟中都是讲理的人,若冒公子真是无辜,自然不会冤枉于他。”

    骆风飐闻言放手,向后退开,却在无意中挡在这几人与冒襄之间。院外不时有泰山弟子赶来,早将此地围个水泄不通,干脆有人嫌那篱笆栅栏碍事,给一脚踹翻。冒襄面沉如水,依旧引剑不发,听这几人说话,慢慢梳理思路。

    看来姬前辈是当真亡故了,他自然知道那信上并没有什么‘阎罗接引’,可又是什么,能要了这宇内第一宗师的命?

    只听骆风飐又道:“若真是冒兄弟所为,他昨晚为何不逃下山去,反而还留在山上等待事发?昨夜丑时到现在几个时辰,他若想走,只怕任谁现在也追不上?”

    无疆道:“他自然是早打听清楚了师父的底细,知道他老人家常在月观峰后山修炼,等闲十天半月也不下来。那又是个幽僻去处,他料定其他人不敢去打扰,才这样大胆,留在山上。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岳师伯正好在日观峰坐关,遇上了难解关隘,今早晨亲上月观峰去请教师父,才撞破了他的奸谋!”

    骆风飐忍不住向岳南湘瞄去一眼,却见她低眉敛目,脸上颇有悲容,然而一双眼被睫毛的阴影遮挡,看不到里面是何内容。“那动机呢?冒兄弟有什么理由要谋杀师父?”

    无疆缓缓摇头:“这人我也是昨天才知晓,又怎知道他有何图谋?”

    身后有人大叫道:“谁知道他是不是丧心病狂?”也有人喝道:“他自是自己当了国师,觉得师父御宇修行一界多年,心中不服气,才起了歹心!”又有人说:“或许是皇帝老子指使他干的也未可知!老爷和先帝爷相交于布衣,这小皇帝才当了几年黄帝,就跋扈的很,想把咱家老爷扳倒呢!”

    这人话一出口,就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倒是有许多人觉得他说的在理,就听有人问道:“不知老爷手里那封书信在何处,咱们也看看,那里面写的什么?”

    岳南湘从袖中抽出一盏白薛涛签,有昨日在云驻厅的便认出正是这一封书信。四周传来几声低呼,显是有人想起了那上面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罗接引’。岳南湘道:“这毒每次施用之前,须得焚香祭拜,以六牲九血为祀,遥呼阴司王者,方能见效。且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杀死一人后便再无效力。”

    她展开签纸,一眼扫过,道:“这信是皇帝给姬师兄的私信,是想请他老人家到京师一游,一来以无边法术为神州降福,二来可震慑边疆一些蠢蠢欲动的异修,三来也可与皇家增进情谊。嗯,用词也算恳切,全然是晚辈对长辈的礼数。”

    有人冷笑道:“哼!这皇帝说话越是谦恭,便越是说明他忌惮咱家老爷!”

    无疆低声说道:“若真是皇帝主使……说不得,就先以冒襄之命祭师,咱们再上京师去,看他那龙椅还坐不坐得成。”

    “都是胡说八道!冒兄弟是何等样人,岂会受人摆布,甘当个杀手弃卒?”

    有人喝道:“你也不过是才认识他,又怎知道他是什么样人?”“他若不是热心红尘禄位,又怎么会去朝廷当那劳什子国师?”

    骆风飐气的低骂一声:“一群不识人的蠢物!”他怕众人纠缠,又向岳南湘问道:“岳师伯,这‘阎罗接引’想必您是深知的。”

    岳南湘道:“略知一二。”

    “那小侄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伯——‘阎罗接引’虽是毒物,然而其最可怖之处还不是对**之损伤。最可怖者,是它能与阴司王者或地狱大能建立联系,使得冥府之门在被下毒之人体内洞开,将被下毒者的神魂直接吸入阴司中去,从此堕入鬼道,重入轮回。然而我和秦师叔适才在后山查探,秦师叔施展‘勾陈九逐’之法,却并未查出有此等迹象。”

    他身后一位长髯青衫的中年男子点头说道:“从昨夜子时到今日清晨,月观峰上都无冥府洞开、接引魂魄往生的迹象。”这人是五岳之中精通鬼术的翘楚,为人也出名的谨言慎行,他既如此说,那便是有十分的把握。

    骆风飐续道:“此时如此,师父便不是中了‘阎罗接引’之术,那毒恐怕只是个幌子?”

    岳南湘幽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师兄功参造化,只怕是到了‘凝明丹心,如如不动’的境界,就算元神被困,也未被摄入彼界。只盼他神魂漂泊在外,能再遇机缘,重修长生。”

    无疆霍然回头,双目灼灼的盯着岳南湘,颤声道:“师伯是说……师父的元神尚在人世,还有复生的可能?”神游物外之说,原也寻常,修为到了姬正阳这等境界,元神出窍也是常有之事。只是元神若长时间脱离人身,会有灵识毁丧之虞。

    岳南湘摇头道:“人身是万法根基,师兄肉身生机尽绝,就算元神受创不大,尚保得神识不失,除非入了鬼修之道,不然……”

    无疆长叹一声,一脸失望之色,回过头来:“骆师弟,话已至此,你还不肯让开吗?”

    骆风飐“哈哈”冷笑数声,面如寒冰:“岳师伯啊岳师伯,您可当真是事事料定、对答如流!师侄这一番争辩不像是为冒兄弟辩护,倒像是和您一道把所有疑点都理清,将冒兄弟推到了辨无可辨的绝境!”

    此时天外忽然又有一道飞剑飞来,那新到之人挤不进前头,隔着丛丛人头高喊道:“不好了,五爷!四爷他、他在日观峰上自尽了!”

    骆风飐是姬正阳的五徒,所谓五爷,正是旁支子弟对他的敬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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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书评区好冷清,完全没人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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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十三年弃置身

    “四爷定是知道了老爷的死讯后,才吞了‘伏死丹’,自绝生机啦!”

    无疆连连叹道:“四师弟这是何苦?怎么如此想不开?怎么这么糊涂!”

    骆风飐大吼道:“他还没糊涂到要自杀的地步!”

    凄风苦雨一股脑砸过来,骆风飐再压不住心火,竟有些情绪失控,将带鞘长剑向前一挥,人潮自被分开波浪,露出那传信的弟子来。这一下手法有些重了,就有几个衣摆被削掉一块,甚至有人被剑气浸入皮肤,当下就有人叫嚷起来,大报不平。

    他哪里顾得到众人心思,冲那人大喝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那子弟直面骆风飐,虽隔了二十几丈远,也觉肌肤如被刀割,不时有森寒锐气袭来。他算得骆风飐的腹心,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颤抖着说道:“四、四爷在栖霞谷坐关,咱、咱们几日了未见他出来,也不敢去打扰。我是才听说老爷的噩耗,就慌不迭地赶去告诉四爷。哪成想他、他竟在谷里坐化了,身边就放着个瓶子,里头没下几粒‘伏死丹’!我听看谷口的刘老儿说,大半个时辰前就有几个人心急火燎地涌进谷里,想是来知会老爷的事儿,刘老儿说当时还听到四爷在谷里的哀嚎声。我看不出四爷死的确切时间,想来、想来自是心伤老爷……”

    “放屁!”

    骆风飐双目赤红,长啸一声,环顾四周,嘶声道:“我辈修行之人,谁不慕生恶死,只有没用的软蛋才会去自杀!老子认识他于化有二十年,谁她妈敢说他是个孬种?”

    众人被他气势所摄,无不噤声,然而却也大有人腹诽:那于老四是个文弱书生形象,本就带着几分怯弱,且他是被姬正阳一手养大,在他面前就有那么点儿慈父佳儿的味道。要说他是听了姬正阳死讯,而后自绝以随之于地下,还真有许多人相信。

    骆风飐咬牙切齿,一字字如掷地金铁:“我一定会彻查师父和老四的死因,让凶手血债血偿!”

    此言一出,便有肃杀之气扑面,岳南湘宛如不觉,忽柔声说道:“骆师侄和于师侄自幼交好,也难怪这般伤心了。你且赶去日观峰料理他身后事罢。可着人将于师侄遗体送上玉皇顶,和师兄法体一同安置。此间事已定,师侄可放心前去。”

    “什么叫已定?”

    “锃”然一声,骆风飐忽然拔出长剑,森然寒气登时弥散。“师伯休拿言语诓我!如今两宗命案和在一处,疑点丛丛,我更是不容你们随意加罪于冒兄弟!师伯想就此开棺定论,还为时过早罢!”

    他话声一毕,“蹭蹭”拔剑之声竟是不绝于耳,仿佛是他先前拔剑余音,极有声势。场中竟有近二十个青衣子弟齐齐拔剑在手,但见人如玉树,剑似腾蛟,各占方位,隐隐将冒襄和骆风飐拱卫在内。

    无疆拧眉怒斥道:“你干什么?难道要为个外人起内讧不成?四师弟是不是自杀还未可知,与师父的事一码是一码,怎能搅在一起?你别再犯糊涂了,快让他们收了佩剑!”

    “师兄,你才是要醒一醒!你修了这些年的行,快悟了那天心流转,就看不透这叵测人心?”

    无疆神色一冷,道:“我只看到你私结党羽,师父尸骨未寒,就已萌生异志!”

    “骆师侄这几年在山上倒是颇有经营啊。”岳南湘幽幽说道。

    她缓缓走来,身前本有三名手持长剑者,却纷纷让路,剑锋也不敢朝向她,只任她款款走过。她走到无疆道人身边,微扬螓首,道:“五岳虽称一心,这却到底是泰山的家事,我原本不该这样纠缠。只是姬师兄天下共尊,我绝不容他身后还要落成悬案。师侄不是心中还有疑惑吗?我便来给你解惑。”

    她此时离冒襄尚有十几丈远,却忽向他问道:“冒公子,其实你并不姓冒?”

    这一句话问的毫无来由,冒襄愣了一愣,心想我被收养之事她怎会知道?后山那位老丈龙虎山上也绝少有人知晓,外人就更加不知了。不由脱口答道:“冒姓是我师折铁俗家的姓氏。”

    岳南湘轻轻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都到了这个地步,公子何必再装糊涂?”

    冒襄摇头道:“你又要弄什么玄虚?”

    她向身旁招了招手,一位侍立在侧的男弟子忽然捧过一只头顶通红的鸟儿,形似鸽子,却比普通鸽子大了一圈有余。她接过鸟儿,说道:“这是咱们五岳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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