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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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 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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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一抹血迹渐渐晕开,染红了大半胸襟――“有所待”剑法虽然将音啸中的杀伐之意尽数消去,却还是没能封死全部后劲。

    “嗡――”

    耳中猛然鸣响,子杞脑中如有雷爆――抬头之际,在双眼和那头颅的眼睛对接的一瞬间,奇异的神魂连接在两者间建立起来,纯粹的精神之力从对方眼中渡来。那里面裹挟的冰冷杀机几乎将子杞淹没,仿佛是置身于浮冰的海域上,一点点下沉,下沉,冰冷的海水漫过脖颈,漫过脸颊,漫过嘴唇,他努力的仰起头,只有鼻孔还留在水上,直到鼻尖也将被淹没,子杞忽然倾身一纵,要跃出这海面――

    他的双眼中蕴满银色光焰!

    “还给你!”

    一道银色的波纹沿着隐秘的线路反击回去,子杞感觉这一刻自己的神魂无限膨胀,仿佛要充塞天地,就如同那一次在紫府中与幻妖对峙,他劈出那一道开天辟地的剑光!

    巨大的头颅左右摇晃,面容痛苦已极,发出阵阵嘶声吼叫――它巨大的眼窝中,赫然燃烧着两团银色的火焰,原本的眼珠已被烧成灰烬!

    一语成谶,子杞当真把自己所遭受的神魂攻伐十倍的还给它了。
………………………………

七、致命遂志

    石殿里出现短暂的停歇,黄泉之魔巨大的呵气声一下下打在众人的心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子杞胸口一起一伏,尽量不让自己的喘息声那么明显,一口气用出“蒙”之符书对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之后接续的“一语成谶”外用法门;燕玉簟没有看子杞,而是目光沉沉的盯着地面,似乎有什么让她厌恶的东西在那里蛰伏;钟镇岳将石棺轻轻放在地上,相里子依旧昏迷不醒,被他横放在石棺上,他自己则仔细的打量着石殿的每个角落,不想放过任何的细节;蔺无终站在那犹在缓缓变化的符箓之前,呆板的面容上露出犹豫之色,这一条特殊的同道在他眼中分明有着不同形态,他似乎在考量从何处着手拆解;老头儿撤到了石殿的边缘,离黄泉之魔远远的,甚至用自己暗色的鲜血在身前布下了一道防御;百里则像是最事不关己的一个,从身上撕下巨大的布条,慢条斯理的为大猿包扎伤口,黑猿一声不吭,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纯净的黑瞳此时仿佛孩童。

    另一条通向石殿的长廊口子处,崇华道人和形象恐怖的枭阳走出黑暗。走在前面的崇华看到殿中的情景,愕然停步,一脸的惊疑不定。

    燕玉簟的一声尖喝打破了平静:

    “小心!它的爪子远不止八个!”

    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变化,只比燕玉簟慢半个呼吸的时间——钟镇岳全凭感应出剑,斩断了从他身前涌出的两只鬼爪,他剑上附着的真煞有着绝对实质的杀伤,一剑两断,鬼爪分崩。崇华还不太分得清状况,可出于为那年轻人分忧,也便毫不犹豫的出手,六条暗青色的丝线从袖底飞出,卷住了近前的两只鬼爪,用的是品级略低于“鬼发丝”的“青丝”,上面的腐蚀之力对这等鬼物尤为显著。就是蔺无终百忙之中,也有为后辈分忧之心,掌底青气横流,困住了四条拔地而起的鬼爪。

    子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他擎剑相抗时,面对的却是漫天掌影!一望之下,怕不有近百之多,近乎将偌大的石殿顷刻间塞满!燕玉簟眼睛瞪得极大,胸臆间被绝望的情绪填塞,无数巨大的鬼爪择人而噬,争先恐后的向中央的子杞拍落,透过极少的缝隙,她看到子杞犹带着些许愕然的脸庞。

    其他人都被挤到了角落里,面对一头黄泉魔物的含怒一击,众人无不凛然生寒。纵然这并非魔物本体,然而通幽鬼门洞开一线,这具身躯已拥有了五成以上的力量。真正的黄泉之魔,是禀九幽黄泉之精粹而生,孕育于太初混沌,与天地同寿的大魔物。据说黄泉虽然广袤无边,容纳无穷九幽地气,然而也不过能供给不及百头的魔物生存。居于黄泉的这近百魔物,依照各自威能,各辟洞府,或大或小,独居其间,霸占此间精气以养自身。为轮回大道所限,真正站在顶尖的黄泉魔物根本无法到达人间,能凭借通幽鬼门而抵达此界的不过是能力最等而下之的,然而已非小小人间所能容纳。长春子死前放言说斩杀了一头黄泉之魔,其实是诳言,最多是让那魔物神魂受创,要养个千把年岁月,这已是任何人足堪自夸的战绩。就是强悍如张道陵,当年也不过是把那几头肆虐的魔物赶回黄泉,要说斩杀,怕也力有不逮。

    近百鬼爪的拍击,让子杞原本所立之处陷地十尺,狼藉一地。鬼爪幻灭的幻灭,凝聚的凝聚,继而又整合成八只,像尾巴一般趴伏在地上,将那被蚀透了双眼的巨大头颅拱卫在中心。尘埃落定,坑中碎石如粉,已找不到半点子杞曾存在的痕迹。孤零零的一个巨头,就那么悬在大坑之旁,也没有任何部位与鬼爪相连。它空洞的眼窝里漆黑一团,虽然明知道它已不能视物,然而被那空洞扫过,便莫名的生出绝望之意。

    燕玉簟咬着牙,一步步向那头颅走去,肩头却被人从身后按住。她并不回头,只低低的喝道:“放开!”声音里疏无威胁的味道,反而像某种不得已的请求。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纯美的黑色烟带再次从裙裾中飘散出来,随着她这一声清喝,一同袭向身后之人。崇华惊愕的“呀”了一声,急忙缩手,掌中吐出一层力道,击退了黑烟,却不敢再去碰她。他急道:“姑娘,别被伤痛蒙蔽了眼睛,让你看不到本应看到之物!”

    燕玉簟仍旧在前行,直走出五六步远才像是忽然听到了他的话。她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到崇华焦急的脸。她忽然觉得这种表情好不合时宜,愚蠢的让人发笑,可自己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眼睛里的关切是真实的吗,还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的刻意为之?为什么那里头还夹杂着些许畏惧,是因为那怪物还是因为我?她那样又愣愣的任这些想法乱七八糟地在脑子里冲撞了许久,才理解了他刚刚那句话字面上的意思——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即使在崇华这种常年浸淫鬼道的道人眼里,燕玉簟的色调也显得过于灰暗了。他记得在湖上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孩还不是这样,那时她虽然形如鬼魅,可在他这种懂行的人眼里,也不过额心一点晦如渊深,然而此刻这一点已遍及全身,让她整个人都如同一块在万丈深渊里放久了的黑色玉石。他又想起那个和她一起的红衣女孩,她似乎陷得更深,像一尊万载不化的寒冰,坚冰之下还隐藏着了不得的东西。

    “你看那个怪物,它在找什么?它那可不像是甘休的样子!”

    甘休?人都没了,还不肯善罢甘休吗?燕玉簟冷静下来,再去看那头颅,真如崇华所言,它正向石殿的每一个角落巡视,表情似乎也越来越躁动不安,仿佛真的在寻找什么。那对漆黑的眼窝里渐渐多出两点微芒,虽然细若尘埃,却因为四周的黑暗而变得显眼。微芒一点点变大,里面仿佛有情绪的波动,像是一对新生的双眼。

    当微芒膨胀到人眼大小时,头颅终于锁定了一个方位,空洞的眼窝死死的盯在那里,再不移动。而那里,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墙。

    燕玉簟盯住那儿,忽然掩起嘴,发出了无声的惊呼——

    空气被剥离掉伪装的外表,露出它原本的样子,不知是因为头颅的凝视,还是施术者的疏忽,这个几近完美的幻术走到了终结。水纹一样波动的空气向四周扩散,渐渐涤荡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眉、眼、口、鼻、耳、发、颈、身……从摇摆的幻想中凝定,成为确确实实的存在。可眼见之人因这幻术,对这存在也起了疑心,几经眨眼确认,才肯信这是具真实的人体。可谁又能确定,这一回不是跌进了另一个幻术里呢?

    这是一次完美的幻术体验,他自幻妖处得了“大幻无疆”的神通,然而本身对于幻术的理解却不怎么高明。“一语成谶”中有对于幻术的概要,说“夫天下幻术,下者役观,中者役感,上者役心”。他这幻术来自这一门的老祖宗,天生便有些高妙品格,自然高明一等,他此时耍的这幻术,若强要说,也是介于中者与上者之间。

    除了崇华,在场众人无不被他骗到,即便是灵觉极为敏锐的,也被他蒙住了感知。那魔物神魂自不与人类相同,大抵对幻术一类极难中招,若不是临时生出一对观火魔瞳,却也识不破他的幻术。可惜子杞毕竟不够老道,借了幻妖之力能做到这般已是超常发挥,若是幻妖全盛之时,所施幻术当真是“无定无常,暗通心曲,万象生化,生死不能易”,轻易便将万物生灵玩弄于股掌之间。

    “魔头,你发现的可够慢的,我这边儿的大礼都已准备多时了!”

    子杞嘴上说的轻松,额头上却不住有大粒的汗珠滴落。胸口上的殷红又晕开更大的范围,经过这许多磨砺,这个最爱喊痛的少年已经学会对伤口熟视无睹。他的双手在胸前一遍一遍的画着圆圈,直到那个他早前用指尖精血写下的符字现出行迹——

    “困!”

    子杞将双掌一扣,碗口大的符字被扣在掌心,他喝道:“困者如寰!”双掌一碾,再向两边一展,一道玉色的环带便被抛了出去,将子杞和三四丈外的头颅都裹了进来。那玉色光环悬浮于空,色泽古朴圆润,缓缓自转,如同星轮。

    头颅被环带裹挟进来,连连喷出暗黄色的浊气,仿似隐隐不安。继而继而大声咆哮,激的子杞衣袂飘飞,连裸露的皮肤上都现出了道道波纹。

    子杞迎着吼声向前踏出一步,举剑笑道:“你少来吼我!在我这‘玉带寰宇’之内,虽是自困,我也定能致命遂志!”

    “致命遂志?不好,他是想要同归于尽!”燕玉簟大声惊呼,向着那一片环带奔去。
………………………………

八、述

    千魉的**简单而强烈。

    它已经受够了腐尸和死魂的味道,咀嚼能带给它最大的乐趣,不过是从中剥离出那么一丝可怜的元气。

    其实还在不远的过去,也就是一千个左右的呼吸前,它还对此兴味盎然。作为黄泉的魔主之一,它和许多同类有着同样的爱好,当然那些真正的主宰们玩的游戏,它也没有资格参与。它们喜欢将自己的寄体或分身投注到可以到达的其他“界”中,打发永恒而无聊的岁月才是本意,至于攫取滋养本身法力的元气,不过是附带的佐料而已。离黄泉最近的第十八无间地狱,自然成了它最常光顾的地方。它的本体无比巨大,五百只手踏地,五百只手顶天,它在无间地狱中最强大的寄体甚至比城池更加雄壮。它记得曾经一度流连此界,坐在摧毁的城池上,几百只手挥舞着战利品,一边仰天咆哮,一边大口的进食。它还曾可笑的以为,这就是存在最大的乐趣。

    然而在一千个呼吸前,它受到了一次召唤,召唤本身就带着无比甘美的气息。它当然无法理解那个渺小人类的身体里,如何能发出如此洞彻九天十地的召唤。它也从不试图去理解那个召唤者在人间界所做的一切,那些在它眼里简直愚不可及的行为,以它无比漫长的岁月来看,于生命和存在本身简直毫无意义。

    但这些并不妨碍它理解一个新鲜的世界,它见识到了只在同类口耳相传中存在的人间界,它品尝到了妙至毫巅的血食,接触到了不同于黄泉之气的另一种生命之气。虽然后来被不甘的赶了回来,可是套用在人间学会的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它再没法习惯无间地狱的尸臭了。

    真没想到,通往人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了,隔着几万里它都能闻到从彼端传来的气息!即使只是一线,却已让它的血液沸腾起来!可它回想起一千个呼吸前的惨淡收场,又不禁迟疑,然而毕竟抵不住**,它和其他几名魔主还是消消潜入了三叠的领地。方圆小小千里之地挤着十几名魔主,这事儿在黄泉已经太久没有发生过了。

    三叠那个蠢蛋,它从没去过人间,还以为“门”出现在自己的领地上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呢!真以为凭它那点儿手段便能在其他世界横行吗?那一道剑气当真厉绝,竟能逆流而上,顺着虚空缝隙杀到黄泉,把三叠的独角齐根斩断,干脆利落。那一瞬锋芒,搅动黄泉精粹,连几位主宰都向这边投来了目光。

    本命独角被毁,那蠢货只怕要沉睡几千个呼吸?可怜它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府地,用不多久就要被人侵吞干净了。要是运气再差些,遇上个真魔种子孵化,就是被取代了去也未可知。哼哼,那个人间界落魄的城主,流落到黄泉的神魂,丢了归路,宁愿结气化种也不肯往上面的几层地狱里去,逮着这么个契机,怕不就要拿它三叠下手。

    可这也算是轻的了,三叠自然没见识过人间界的凶险,它一想到当时被打回黄泉的情景,上千只手便忍不住一齐颤抖!毕竟,那是它第一次面临真正死亡的阴影,它自以为孕育于鸿蒙混沌,无生无死,却不想当真有那一等夺天地造化的存在,几可拨乱乾坤!

    那样的人不可能永远驻留一界的?他的目光一定深远到无法想象的程度,或许只有几位主宰能够理解――不要说人间界,恐怕就算是黄泉,也无法容纳他内心的博大。

    千魉先是试探式的将几只手探入,虚空通道以玄妙的方式将之投影到另一界中,那仅仅洞开的一线,也只允许它输送极少数的本源。然后,大门忽然被拉开了更大的缝隙,几乎可以让“瘦小者”勉强挤过去,可黄泉这头,又有哪个不是庞然大物?

    最初,它察觉到了熟悉的东西,似乎嗅到了一丝那个人类的气息,甚至一度畏惧的缩了回去。然后它发现那气息太过微弱,虽然类似,却缺乏那男人气息里某些内核的存在。它知道自己的一千个呼吸,足够人间界的生灵几度沧海变幻――想必这类似的气息不过是久远的时光之后某个走样的传承罢。

    它开始了试探性的攻击,还是那个熟悉的酆都之域,当然已是面目全非。它亲眼见证的崩溃和沉沦,在一千个呼吸――用人类的说法叫千年――的沉埋之后,更是被地下无数腐朽的东西腐蚀的变本加厉。还有残余的黄泉之气残留,当年黄泉之门大开,留下的是难以磨灭的痕迹,反倒让它能更快地适应一些。可它想往的是更加甘美的人间,而不是这不伦不类的缓冲地带,它期待着彻底摆脱那道门封的制肘,冲破土地,呼一口那个叫做空气的东西。

    可它万没想到,被一个少年阻住了去路。它知道他身体里也藏着一枚钥匙,也知道那所谓“钥匙”几乎是人间界中与它等齐的存在――它的双眼被蚀穿了,真真正正的伤害,甚至连本体的第三对眼眸也化成了两团火焰!

    它任由自己的**膨胀,向通幽之路投注允许通过地极限的力量,它把自己最珍惜的第一对眼“观火魔瞳”也投送到了彼端,它要让自己在人间界的驻留之影成为纯粹的杀戮工具。

    人间界是它接触过的,元气最混乱的世界,无所谓稀薄,也无所谓浓厚。天地间仿佛充塞无数自相矛盾的法则,然而“至道”又似乎无处不在,几乎俯身即可拾取,可当你握在手中、放到眼前,又只是雾花影月,转眼成空。它还不能完全适应这样多变的环境,因此巨大的身躯反而成了妨碍,让它的实力打了折扣。和黄泉不同,这里并不是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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