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得知这一消息时,阿姨却在匆匆回国中。我连忙约了她,还是没有能够见面。我真有点恼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要为那份招聘如此鬼迷心窍那几天,为那份封面照的拍摄,我简直忙得像只找不到蚁王的蚂蚁
后来我找过奈尔和保罗,问了又问,但是,这些问题对于他们,统统是嘴巴张成的“零”他们怎么能回答呢我想起了自己的粗疏,这几年我本来完全可以写信给阿姨,从她那儿,我完全可以打听周立的下落和确切的地址,可是,三番两次,一拿起笔我就犹豫了:我不想这么做,我没同阿姨提起过周立,她一点不知道我和他,还有那个汪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一个老g就够了,再是这这那那是的,我在阿姨眼中,一定是个轻浮浅薄而又虚荣的女孩,那年我与台里闹翻,听说阿姨知道后还急吼吼地让人捎信让我先等等,她要帮我再想想办法重新回电视台工作,阿姨是个天真的人,她哪里知道我们那些乱七八糟勾心斗角的事俱往矣
使我心乱的还有现在。现在,我不光冷淡了诸如柯可这样的热情,连周立也与我真正断了音讯,这件事对我来说太没面子,我现在才感到周立是真正在回避我,他是真的不想与我打交道。不然,他不会这么久不来找我,要不然,哪怕行踪再不定,哪怕改了电话,也不会不告诉我
“纵然两身相隔,思念只需一秒”真要有心,怎会找不到呢
没想到周立也抛弃了我,周立他也抛弃了我这是上帝对总是无情的我的惩罚吧
我没想到的事太多太多,而卢昂的许多奇遇,又一次延续到了巴黎。
这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将去巴黎的几位客人安顿好以后,独自在一家咖啡店小坐。
我喝完咖啡正要起身,突然进来一个法国男子,一见他的样子,我几乎惊叫出来凭直觉,我认定他就是梅妮的弟弟杰奇
我如此一眼“笃”定,是因为梅妮多次给我看过杰奇的照片,他们姐弟俩长得是十分相像的就在我目瞪口呆时,杰奇转身招呼并搀扶了一个坐着轮椅、戴着帽子的女人进来了。
我一看,果然是梅妮
但她哪是当年的梅妮呀她戴着一顶遮住前额的帽子,但依然可以看出来,她面容大改,下部的脸颊和扶着轮椅的一双手,都有明显被严重烧伤过的痕迹
我立刻返身上前,叫出她的名字时,我的声音发颤了。
梅妮认出是我,激动得浑身发抖,伸出两臂抱住我,泪珠扑扑地掉。“我不是在做梦吧,阿曼达,果然是你吗我亲爱的,果然是你吗”
我抱着她,连连点头,难以控制地不停流泪。
梅妮泪流满面抽泣不止,她将后来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在我走后不久,老菲力普果然又做出了许许多多极为荒诞的举动:
有一天,他又突然大发脾气,不由分说地辞退了那个他很称心的跟他多年的女仆安迪。
但他也不要任何新的仆人上门,不管男女,谁都不要。梅妮没有办法,她只能在以往约定的日子里,一年一度的去看他。但是,回时容易走时难,每次每次,老菲力普都要歇斯底里大发作,她都要为之艰难奋斗才得以脱身。后来,她又悄悄将安迪找了回来,让她染了发改了发型,改了服饰,让她换了名字,并说是她梅妮从菲律宾带来的一个人,是她工作的助手,老菲力普将信将疑地不再追问,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有点糊涂了。
有天晚上,在酒醉后,菲力普吞了下足可使他长眠不起的半瓶艾司唑仑片,被发现后去医院洗胃抢救,才算缓过来了。
但是,自此以后,他的神智就越发糊涂,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话,而只要一看不见安迪和梅妮,他就疯狂地大声嚎叫。她们与他说话,他却又爱理不理,好像不太认得人。医生说他患了老年痴呆症,兼那从没治好过的狂想症又犯了,这种不是肌体而是心智的疾病,倍加折磨人。但这种心病,却又很难靠药物治理并且根本不可能痊愈。
前年的有天半夜,菲力普的卧室突然起了火,在睡梦中的梅妮和他自己还有安迪,都被烧伤了。火虽然被扑救了,但好几间房子和家具都被毁坏了。
梅妮费了好大的劲,才办完了一切法律手续,将神智完全糊涂的老菲力普送进了老人院。
在病榻上的老人气息奄奄,现在,不要说别人,甚至梅妮和杰奇同他说话,他都不大认得了,他早已失语,也根本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现在,对于菲力普来说,活着如死,生与死已没有什么差别。他正在无知觉地等着死神的临近。
可怜的菲力普
家里的一切都改样了,安迪还有安德鲁,都离开了。修复后的房子、老菲力普的爱马爱娃,都捐赠给了慈善团体。
现在,是杰奇将身体已经康复的梅妮,接到了巴黎。他们准备不日去瑞士旅行。
在梅妮唏嘘着与我说话时,杰奇没有插嘴,但他那双与梅妮同样蔚蓝的眼睛一直亮亮的盯着我,他不时微笑的眼睛和稍稍有点神经质地牵动的嘴唇,和梅妮实在太像了。
不知为什么,我对杰奇有种本能的规避,他一注视我,我就不由得低下头,或者将眼睛转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当姐弟俩一起诚挚地邀请我与他们一路同行时,就像被子电光火石照亮,尴尬的往事骤涌心头。
一种本能的疑虑突然攫获了我,我心跳如鼓,却马上谢绝了。
梅妮姐弟自然都很失望,梅妮的两行眼泪随即又不断地滚落。
一瞬间,我心软得几乎就要动摇了。说实话,尽管再也不敢与他们呆在一起,但面对梅妮,我心里总觉歉疚。于是,在狠起心肠再次谢绝时,我不得不向她撒了谎,我说,我一直相恋相亲、非常出色的男朋友,很快要来,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那么,亲爱的阿曼达,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是周立先生吗”
我像被重锤击了一下,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我这一招对梅妮的痴心来说,是最奏效的。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不能不谨慎地绕开周立这个名字。
“不,不是。他,他就在卢昂,梅妮,他,他也是中国人,说了你也不认识”
梅妮一愣,马上收住了一直不断涌出的眼泪,冷静地和我吻了别。
最后,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我和她的合影照片送给我在爱丁堡大学校园的草地上,我们两人笑得那么甜美而灿烂
“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么,阿曼达,周立先生他,他来过我们家,你走后不久,他到过爱丁堡,他到庄园打听过你呢可我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当然也没法告诉他,我只对他说,我当时是让你去找我弟弟杰奇的”
什么,什么周立他我愕然地张着嘴,我马上记起我后来好像做过这样的梦,梦中的情景就和梅妮说过的一模一样难道真是心灵感应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可是,为什么真有灵犀却又不能联络这是又一次的阴差阳错还是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自掘陷阱自作茧我为什么总是这样我真该死我真
梅妮怎样同杰奇走出这间咖啡店,我们怎样又一次吻别,我都没有了知觉。
与梅妮的重逢是我这些年来中非常凄伤而不能平静的一幕。望着缓缓而去的那张轮椅,我知道:此生我们再也不可能相见了。
当轮椅和杰奇的背影一起消失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一次,我又没给她留下地址。
这在我,当然是大意。而在素来做事有板有眼而非常细心的她,也许是出于自尊:她是有意不问。
我骤然觉得,这是天意。
“汇总”男人
冬天走了,春天又来了。
今天,我在电视中看到一个西班牙女子的婚礼,当然是广告。说实在,那是司空见惯的仪式,任何一个结婚的女孩只要花这笔钱,都可能拥有这样的仪式和装束。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那天,看着看着,我竟然羡慕极了,看着绿茵茵的草地上翩然而立的新娘,身穿一袭雪白的婚纱,手捧一束玫瑰,飘飘欲仙,我真恨不得那新娘就是我就是我
只是,我随即又想,到时候的我,我将不捧玫瑰而宁可要一束雪白的百合,只要一束碧绿叶子衬配着的白色的百合我是那么喜欢绿叶丛中的百合,绿与白,白与绿,就这两色我站在心爱的人旁边,穿着如雪的纯白婚纱,捧着这纯洁的生命之色,头上戴着花冠,脖子、脚腕都有他为我戴上的项链和脚链,项链上穿的是嵌有我们相片的心形石、脚链上则穿着刻有我们生日星座的幸运石,我和我心爱的人拥吻,吻得喘不过气来那时的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于是,我又一次将“心爱的人”任意嫁接这个,那个,可好像都不是,最终“落定”的,还是周立
我怎么尽在说梦话。不管是玫瑰还是百合,不管心形石还是幸运石,没有人会送我,没有也许,我再也没有这一天了一想这,就不能不教人沮丧
想入非非之时,我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丢下一切,跟随他跑到菲律宾,闯进他姑妈家,然后我说:我才是您侄子的新娘,我是
那时,说不定我会弄得他们全家呆若木鸡,也许,他的妻子会喊来佣人保镖与我大打出手,就像那些电视剧唉,我怎么尽想这些没有边际的事,傻瓜,糊涂蛋,疯子茫茫,你就是地地道道的疯子
想到这儿,我又沮丧万分。
我不能不沮丧。我明白。尽管多少人都称赞说茫茫你很美丽,你真美,可是,真要到真正“爱”我的份上,没人是真心的,没有人而我也是,这人世,没有一个是我看得上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没有人,没有人
不是吗,尽管我与这么多男人女人发生了“瓜葛”,可是,谁是真正爱我的爱我的早已死了,我的不知来由的父亲母亲,我的不知是否真实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他们也许是爱我的,特别是与我唯一相处的父亲我唯一所知的比父亲还可亲还要恩重如山的义父廖若晨可他们如今都没有了,当我懂得爱开始,他们都不存在了那么,谁又是我真正爱过的想想吧,想一想,权且将他们“汇总”起来想一想,哪怕仅仅有过“瓜葛”有过那么一点爱的“意思”都算上、仅仅有过荒唐之念的都算上
哦,那就应该从小少时总令我感动不已的司马一楠老师算起吧:哦,司马一楠,司马老师,你可好你现在好么我祝你从身体到家庭,一切都好哦,对司马老师,我能送上的最衷心的祝福,就是健康长寿
再就是对了,展览馆的那个小朱也应该算一个
小朱,有意思的小朱。尽管我那时骄傲得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从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接替死去的父亲在传达室看大门、给文化厅大楼各个办公室打开水、送报纸、勤快得让人称为“飞毛腿”的小伙。我记得这个给我送信送报时总是面孔飞红连眼睛都不敢抬的小伙,每天总忘不了为我放在寝室窗台上的那个玻璃瓶子殷勤换水,上面插着几支不知从哪里剪来的小草小花,还有春天的桃枝秋天的桂花,他还
………………………………
第37节
几次将从乡下带来的粽子青团偷偷放在我房间的桌上这个小朱可我却从来没向他表示过一点谢意也从没正式与他说过一句什么话说实在,在以往的岁月里,我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可为什么现在又想起他小朱真是个善良的好小伙,他现在大概早就结婚了,哪个女孩要嫁给小朱这样体贴人的好小伙,肯定会幸福一辈子的可是,小朱即便再好,我难道会看得上他么小朱不能算,不能算
那么,再就是老g了。
老g,如此使人爱恨交加的老g年过花甲“花讯”不竭的老g过往矣的老g
再,就是汪鸣宇,汪鸣宇,哼
再就是,对了,昆明培训班的林老师,用英文写情诗的林老师,林老师,谢谢你发掘了我的外语天才,没有你给我吃的“小锅饭”,我不会如此进步神速,我也闯不到国外。可是林老师,你大概不会想到你曾经那么看重钟情的女孩子,在爱情和婚姻上如此落魄吧
再呢,梅妮菲力普,如果老菲力普也可以算一个的话那么,老菲力普,唉唉,世上怎么会有老菲力普这样让人感慨的人生啊
再呢,就是嗯,“宏声”的蓝总要不要算一个看看,多荒唐我竟然将“宏声”的蓝总也算上,真正是荒唐不算不算,只在我心里引起过微波细澜的蓝总,是断断不能算的不不,我在想,如果当时我听任潘主任的推荐,真的去了“宏声”,我会怎么样见鬼,世上就没有“如果”,没听阿姨在无梦谷里怎么写的吗命运安排了生活中的一切,就偏偏不给人剩下一个“假如”
那么,接下来还有谁殷振西柯可是的,要说,他们对我只是若隐若现的流露出那么一点意思,但是,谁说这不是那种渴望更深的交往意思呢
嘿,真是见鬼了,我竟像个怨女一样,自怨自艾地写了这些名字,写了十来个人,写了这么多荒唐透顶而没意思的话你这可笑的茫茫啊
我本来想撕掉这一页,可是一想,撕掉就不真实了。我得留着。
见鬼,写来写去,怎么独独漏掉了周立
这被“漏”,也许就在于我们之间的情感,圣洁到从没有过以肌肤相亲来示爱的层面,我虽然日甚一日年甚一年千呼万唤地想念着周立,可我们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言”过爱,爱在我们中间,只是一种向往,只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只是一种魂牵梦绕,只是一种遥远的可思而不可得的现实。也许正是这种遥远这种可思而不可得,才越为人梦牵魂绕,才是没有被现实生活的粗粝磨损得千疮百孔,才现出了真爱的无以估量。才觉出了他在我心中的分量。假如太容易,假如是易爆易燃的,可能早就完结了
啊,曾经沧海难为水,周立,唯有周立,世上唯有周立是我真爱
可是,唯有这“真爱”,却未有呼应,音信杳然
永远的天籁
不知多少日子没拿出这个记事本了,近来真是忙得要死,我真的快要累死了
一个“忙”字意味无穷,一个“忙”字意味着希望在即
这些日子我正在与人一起筹划注册一个经营中国丝绸时装的公司,首先是开一间商店。
这里头麻烦事还真不少,有许多事要做,但我充满了信心。巴黎是时装之都,但我若是在离巴黎不近也不远的卢昂开设一个,就可能是冷地中的热门,这一点是肯定的:这样的商店,是此地前无古人的第一家。
我的这个念头,来自这样一件事
前些日子,此间一个商业电视台的编导,忽然找到我,希望我能为他们拍一个五秒钟的广告动作很简单,不用言语:“我”和三四个女孩一起从海滩的一角跃身而出,一个轻盈的动作,秀发飞扬这个场景,是为一种润发露设计的广告。
我当然立即答应。
因为这次拍广告,我又与此间一些交际很广的人士频频打交道,其中当然也有保罗。我认识他最早,他本是这儿很有名的牙医,他的朋友朗洛是专业摄影师,朗洛说他会为我提供很多很多机会
于是,这些天,我虽然忙得头昏眼花,却心花怒放。
我同时也在为准备开张的时装店想“广告词”,我为想这篇出类拔萃的广告词真是绞尽脑汁,现在,大功终于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