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时也在为准备开张的时装店想“广告词”,我为想这篇出类拔萃的广告词真是绞尽脑汁,现在,大功终于告成,它们将制成中法、中英对照的大广告牌。说实在,最美还是原创的中文,无论是英文还是法文,都无法比拟。我很得意这篇完全出于自己之心的、文字优美的小文,特意将它录了下来:
中国有句广为人知的成语,叫:繁花似锦。
春天,遍地风流,繁花似锦,中国丝绸就是这种场景的集成。
我们且看花开时节吧,一朵朵的花,一朵朵的花蕾,就像用丝绸层层裹着的小小包囊,那么精致,那么紧密,那一层又一层的小花蕾,深藏着的又是什么样的温柔而贵重的秘密呢
请你抖开它吧,你会看到花朵里有各种各样的花蕊,它诱惑着你的心也充满了甜蜜充满期待,当你俯首于它时,你会听到花开的声音,那是丝绸和小风的耳语,梦一般轻,玉一般洁,珠一般滑,那是让人痴思如醉、醉到心疼的美丽。
花朵蕴含激情,丝绸深藏温柔,中国的丝绸就是春天,就是花朵,就是音乐,就是天籁。
一缕丝,一方帛,一匹绸,一身裳,美丽而轻盈,舒适而滑爽这就是中国丝绸给你的享受。花朵慰藉心灵,丝绸呵护身体,轻盈爽滑的中国丝绸使你高雅无比,花朵般的丝绸使你美丽无双。
穿一件美丽的中国丝绸旗袍,着一袭飘逸的丝绸长裙,你就似在鲜花丛中,你就是花朵,就是蓓蕾,春天拥有你,你拥有春天,你是自然,你得享的是魅力永远的天籁
写完后,我很得意。当然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得意。如在国内,我一定会去找阿姨或者别的人,请他们帮我筹划或修改一下,可现在,我只能什么都靠自己了。
在这时候,我再次想起周立,如果我的商店开张那天,有他一幅出色的画作为背景,不,不,如果周立的出色的画能够放在迎门的大橱窗中,那就真正可称天下无双。
可是,周立,你在哪里
忆三
为什么总是阴差阳错
在叙述茫茫最后的故事前,我不能不插叙1995年的经历它让我和茫茫又有了一次相见的机会。
在说到1995年的经历时,我不能不首先交代周立的“下落”在茫茫呼天抢地寻找周立无果的那段时日里,我所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早已辞职出国的周立,以后再没和文联的任何人联络。后来,据说他曾经又回国,但是,他仍然保持着特立独行的个性,他去了哪里在哪里驻脚仍然没有人知详。
后来,我无意中得阅了一条消息:一场首先在四川、后来在北京举办的个展雪域圣地组画又一次震动了画坛作者名为“孤舟”。但紧接着我又得知:“孤舟”就是近年来几乎已被热闹的画坛淡忘了的青年画家立舟。
随着这条消息,我才知道立舟周立,早在几年前就单枪匹马去了**,而且一去经年,当立舟的第二批成果雪域圣地组画:激情的**又一次在巡回展出的西南、中原各地大大轰动时,我克制不住那些消息的诱惑,专程去观看了展出。
又过了许多时日,周立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在找他后,给我来了一封长长的信。
看了周立的这封信,我目瞪口呆一切疑窦从此了然。但我心底,却越发黯然。
难过之余,猛想起张爱玲的一句名言: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世人若想获得实在的幸福,大概只有免去种种奢望,珍惜眼前平凡的一切,才会安宁。
我一直信守着周立在信中再三对我要求的:为他保守秘密。
我当然信他的肺腑之言。他千叮万嘱我:就是日后有机会见了茫茫,也不要对她说出他在信中告诉我的一切这一切,有朝一日将由他自己与茫茫相逢时再说,由他自己来说。他说如果上帝保佑,很快就有这有朝一日的话
他在信末凄然写道: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惜,这句话现在于我,只是一种祈求,只是无望的谶语最后,请允许我不叫你老师而也像茫茫一样称呼你一声阿姨吧阿姨,我敬重你,感激你一直为我们信守了所有的秘密
我接着要说的是1995年的冬天。
这年冬天,我突然接到美国纽约一个文化中心的邀请函,因为无梦谷这部长篇的创作,他们诚邀我去访问。
现代信息的迅捷和发达,使我们对于其他星球,也渐渐不再感到神秘,九十年代中期,对于大洋彼岸的美国,中国人早已不再陌生。各种各样的“公访”“私访”包括“偷渡”,使越来越多的中国同胞稔熟了这块曾经于我们是十分疏离的国土。
略去了风光和热闹,纽约的那些聚会,是一言难尽的。不光是身份迥然不同的来者我原先都不相识,更因为好多人都显出了一种急于互诉心曲的奋勇,那种见面就熟的热情。这奋勇和热情,除了中国人的好客礼数使然,更让我体会了那是一种当下生活的孤寂所致。
当我惊异并思索着这些热情后面的心境时,一位原本一直坐在角落中的戴眼镜的男士走了过来,悄悄地对我说:
“怎么样,你觉得很风光很有趣,对吧嗯,今天对你的这个欢迎会,可说是非常高雅而有档次的对了,就像眼下的时髦话说的:是很有派的呢”
我愣了,但我明白素不相识的他,说这话自是出于好意。他是坦率地用这样的话题来提醒我: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在美国,在陌生的纽约。
果然,他随即又说了:“你不知道,六年前我初来此地时,也参加过一个聚会,嘿,那个聚会简直热闹成了什么也是在这个地方,嘿,大多数人是一听消息不请自来的,每人凑一分子吃顿饭,来了后就像卖大力丸似的自报山门拼命表演,有唱茶花女的、有跳黑天鹅的、有演反弹琵琶的、有的则声嘶力竭地扮演某出话剧中某个角色;这些人,什么样的身份都有:当然有不少原来就名声赫赫的艺术家,更有许多正儿八经的专家学者,可也有现今的红卫兵大款、文化掮客、舌头打结的侨领和半老半疯的业余女作者当然,也还有像我这样无名之辈兼身份不明者的我”
此人自报身份不明者,但我更相信是一位身份不凡者,我还惊异他的这番直率的相告。我愣了一下,正想再请问时,他却又端着酒杯,一下子走开并消失在相互走动的人群中了。
注视着他那的背影,我只在心中提示自己:是的,这是在美国,在纽约。
圣诞过后,我在纽约的“公事”结束之时,主人为我安排了一些非常好的参观,其中之一是到纽约的一个艺术中心去看一个以心中的自然为题的双人画展。画展主人是两位不同国籍的画家,一是东方中国人一是西方德国人。画展举办者的主旨,就是要将东西文化中对自然的同一命题相互交融、比较,从而展试一种前所未有的效果。
画展的海报,我是早在半个月前就在接待我的华侨朋友家中见到的。
中国画家用了一个化名,而后的纽约每日新闻,发表了纽约著名美术评论家威蒙先生的评述。他以迷人的风景为题,写了一篇褒扬有加的评论。文中特别称颂中国画家以神奇的力量推移了岁月,将现实中的凡俗之地升华为人们心中的伊甸园,称颂那位中国画家“用他那带有东方传统色彩的个性化笔墨,给大自然的风景,注入了神奇”
我兴致勃勃地看完了画展,并且惊异地发现这位画家的个人风格与年轻的立舟是如此相似于是,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如果今天在此举行画展的画家是立舟,我相信他也完全可以引起轰动并能够获得同样高的评价。
最喜这声“阿罗哈”
对于我,1995年冬末到次年早春的这两个月游历,是从未设想过的幸运。因为,我没有想到,在主人安排纽约的行程结束之后,还有一趟夏威夷之行。
夏威夷的“东西文化中心中国中心”,也是从媒体闻讯后顺邀我去访问的东道主之一。所以,美国之行最好的尾声,当然是夏威夷之旅。
别处都是天寒地冻,可在这儿,却依然是温暖舒适的凉夏。在这里,除了完成主人安排的那两次对中国文学特别有兴趣的大学生们的文学讲座的任务外,我没有别的事。
因此,为期半月的旅行使我更为轻松愉快。
那时,我有遍走这个世界天堂的幸运,还在于我的小女儿,那时恰好在夏威夷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女儿课余陪同我,遍游了欧胡岛檀香山,也去了离欧胡岛最近的毛伊岛和考爱岛。
在我回国前,女儿说,她准备陪我到夏威夷那个最大的岛去游览。
夏威夷将这个岛就叫做大岛火山岛。
天风鼓落,碧海无边,囊括了大自然一切美丽的夏威夷,无怪是世人心中的天堂;笙歌嘹亮,裙舞婆娑,不管是游人云集的怀基基海滩,还是集中表现当地史迹的波利尼西亚文化村,日日夜夜都有饱人眼福的别样明媚。
但我最为醉心的,还是夏威夷的海,不管朝哪方海域一看,每一处每一湾都能蓝出四五种层次的颜色;白帆悠悠,珍珠万斛;小舟似箭,浪花千叠。不管哪处地场,只消敞开胸怀,总会接来满身清凉;若有下水之癖,拥着蕾丝的海浪和金子般的沙滩,会使你好似躺在儿时的摇篮;如有登峰之好,那么,山脊有如卧狮、山巅形似钻石的钻石山和遥遥与其相对的可可山,都可令你得尝迂回曲折的山道之趣后,又可在山顶尽览这个海上仙岛的无限风光。
夏威夷最最妙不可言的,是那个几乎天天都会现出彩虹的彩虹谷,老天爷一高兴,一架又一架的彩虹,会从山巅直挂到海边的怀基基。
哦,在这个得尽天地之惠的夏威夷生活,哪怕是个流浪汉,也能够纵情享受大自然天朗海爽的恩赐。
当然,这一切感喟,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心理。每每遐想连天时,我就为自己的浪漫哑然失笑。不是吗,真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头等大事还是要有充饥的面包
旅游的尾声中,令我最为意外的,就是在准备和女儿到火山岛游览的前夜,突然响起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女儿回身问我:“妈妈,有个阿曼达是你的好朋友吗她要找你”
阿曼达茫茫她从哪里打来的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罗哈”电话那头,茫茫用地道的“夏威夷问候语”给我打起了招呼。
我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哈哈哈是我,当然是我,我是茫茫忘了吗我们能够不期而遇,是因为我们比情人更有缘是的,我就在这里,在夏威夷我住在一个教会宿舍神出鬼没哎呀呀,要知道你是在美国呀,我就不是神不是鬼也能打听到的,谁教这里的华人报纸把你来的消息每个字都发得这么大我说我们就是有缘,是吧什么你又早订了返程的机票了阿姨,你总是这样循规蹈矩的,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呢何况是女儿在这里,我又在这里,嗯你就是呆个一年半载都不要紧的哎,明天你去大岛那好,我现在到哪儿都是熟门熟路,我知道怎么去,我想想嗯,我和你一起去票么,当然紧张,我来想办法,是很紧张的,没有预订可能有问题。可惜我得知消息太晚了。要不,明天一早,我给旅行社打个电话试试,看看还有没有可能再让他们匀出一张票,我好和你同机飞行”
女儿插话了:“妈妈,她真是你的好朋友么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是的,她对于我来说,就像嗯,就像你一样。你这些年都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起她呢我和她也是好多年不见了。”
“那,好吧,明天去大岛,我就不去了,把票让给她吧,让给这位阿曼达”
电话那头的茫茫听见了,立刻说:“阿姨,替我吻你的女儿,不,吻我的妹妹,一百个,一千个”
往火山岛的飞机,也是“阿罗哈”机翼上的标志,就是此间的空姐头像:一个黑发飘洒身姿曼妙的夏威夷姑娘,鬓插一朵夏威夷州花:木槿花。
刚进了舱没等坐下,早已扑上来的茫茫,就用让我喘不过气来的拥抱,使我简直难以遏止那两行夺眶而出的热泪。
说实在,那天与小别三年的女儿相逢时,我还没有如此激动。
我在模糊的泪眼中凝视茫茫,依然是那般明眸皓齿,肤色鲜润,依然是如此清秀脱俗而又光彩照人,依然是那样让人望上一眼就舍不开眼珠的美丽在这张美丽非凡、五官无可挑剔的脸蛋上,我又一次看到了她的外婆、她的母亲所留下的使其越发标致的“踪影”。
哦,她怎么一点都不曾变
从我认识茫茫开始,差不多近十年了吧呵,如果说世上果然有人岁月不留痕迹、留驻的只是美丽容颜的话,那么,这人儿就是茫茫。
不不,我这样看,大概只是出于对她的无比怜爱。我细想一下茫茫,现在,她可能还不到三十岁,她一笑起来就风韵无限的眼睛,有了一丝深思熟虑的神情;那总是弯弯地上翘的嘴唇,也好似有了一条前所未见的唇纹。
毕竟十年了,毕竟又是多年不曾见面了,毕竟
到火山岛的旅行,通常是两天一夜的游程,住地旅馆、出租车,都是与机票一并订购的。出租汽车场就在机场。所以只要自己会开车,真是最方便不过。
下飞机后不消五分钟,茫茫已经教我们离开希洛机场,奔驰在往基拉韦厄火山口方向的公路上了。
火山岛的绝妙景观,从一上路就开始显现出来:这条火山口链公路,一直在起伏如丘陵的山间蜿蜒,公路两边,是火山爆发后奔流而凝固的岩浆,这些岩浆在湍急地流淌遍地之后,虽然已成黑色的沥青状固体,却仍然保持着喷发流淌时的威力,而且呈现出时时要延侵到公路里的威慑之状。但是,就是这无边无沿的“黑流”才使人更生想像,才使人更加敬畏火山的威力。
上岛后,我才知火山岛为什么叫大岛,它有欧胡岛加上考爱岛近三倍的面积,岛上那几座闻名的死火山和活火山,更把它几百年、几十年、甚至几年前、不久前的喷发景况,向世人展现得惊心动魄。故而,每当有活火山将要喷发的预报时,许多人就选择了乘坐直升飞机去火山上空观看,那情景,自然是无与伦比的。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在所看到第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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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死火山顶的周围,竟是苍翠的丛林因此,当从各种不同的角度俯瞰它的形貌时,我不能不发出声声惊叹。
我在观赏中沉思默想。我感觉了火山是愤怒的地球最暴烈的自虐,也是它对不断“欺负”它的人类的最严厉的警告。注视着那黑洞洞的仰天巨口,注视着那不知从何处冒出也不知冒到何时为止的一缕白烟,我仿佛加倍体会了地球那深重的愤怒和悲哀。它那损毁得齿缘不齐的山口,就像一只被炸穿颅顶的巨兽,躯体已碎而一息尚存,故而,它张着大口,悲哀绝望地喘息,而那袅袅不散的青烟,就真正合了四个字:不绝如缕。
人类到底是征服自然的灵异。就在这个看来已死无一物的火山口顶,人们依旧把它当作一处可供观赏可供探究的场所。正当我凝神结想时,一个小小的白点,从火山口顶齿缘的一处裂隙中飘出,渐渐近来,近至洞顶中心时,才觉出那是个人,一个穿白色旅游服的人。
只见他拣取洞顶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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