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絮儿一言未发,只是静静的听罗夜木讲述着一天经历的诸多凶险。
七彩琉璃灯的光影映在她如玉的脸上,也映亮了她极力想要遮盖的眼角皱纹。
修道世家,多有延寿驻颜秘术,甚者长生飞天。即使罗絮儿不屑于跟自己的父亲修道,拒绝对方的密宗功法,但也不至于一点驻颜术也不会啊。
自古以来,女子最重容貌,可她为什么任由时间在自己留下痕迹呢?
罗夜木的心思游移着,竟没有听到罗絮儿喊自己的名字。
“唔?怎么了,娘亲?”
罗夜木抬头迎上罗絮儿的目光,见她常常挂在脸上的恬淡笑容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那个女孩子是个驱魔师啊?”
“嗯,她自己是这么讲的,今天也多亏了她出手,这才逃过一劫。”
“她……是从西域来的?”
罗夜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唔……但从容貌看,却有几分西域人的模样,可母亲怎么知道她来自西域呢?”
罗絮儿接着说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咱们中原这里的一般都是像我们这种世代沿袭的术士,驱魔师这种行当非常少见的,而且他们多半来自西域。”
罗夜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只是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既然有你描述的那般本事,为什么会被一群妖商所擒呢?”
罗夜木的身体微微一颤,楚云晚绝望到木讷的神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与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的神情……
“不做什么。我是来寻死的……”
楚云晚的字字句句,叩击进罗夜木的内心深处,罗夜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不禁让他极力逃避,却又不知不觉间难以轻谈抛弃。
“夜儿……”
“哦……没什么,她说是她失手了,才会被那群妖商所擒的。”
罗夜木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让罗絮儿多做纠缠,只是简单的敷衍了几句。
罗絮儿见罗夜木回避了自己的问题,似乎像有意隐瞒什么,便也没有再过多追问。
“夜儿许是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吧。我让吩咐阿三叫厨房炒几道可口的小菜,眼看着饭就快做得了,过会儿叫上楚姑娘一起过来吃吧。”
罗絮儿抬手扶额,对罗夜木说道。
罗夜木如释重负的应了声,毕竟在娘亲面前说谎,总会让他心存愧疚。
罗絮儿见罗夜木起身准备离开,又开口道:“夜儿,万事小心。”
罗夜木重重的点了点头,匆匆退出了正厅。
阿四这时已经将热水备下,见罗夜木从正厅出来,便伺候着罗夜木梳洗去了。
看着罗夜木渐行渐远的身影,罗絮儿难掩心中的忧愁。
她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可长安城的妖魔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伺机作乱呢?
上次与罗公远见面时,出自罗公远之口的警告声又不绝于耳。
——絮儿,你即是我罗公远的女儿,就应知道,即使盛世再现,你终也难享太平,术士皆是天生,逃无可逃。
“逃无可逃啊。”
罗絮儿的目光深邃,眼底有挥散不去的浓郁哀愁,喃喃道:“夫君啊,我和夜儿的太平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娘亲,一贯说后厨的饭已经做好了,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不知过了多久,罗夜木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了罗絮儿纷乱的思绪。
她寻声望去,目光落到了院中的花圃上。
木槿花正开的热闹,那是她和林铭非一起栽种的木槿花,原以为幼苗太小,不肯成活,谁曾想竟开了一年又一年。
罗夜木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黑色的长发只是随意束起,随着微风在身后飞扬,罗夜木向着罗絮儿挥了挥手,那似笑非笑时上翘的嘴角与林铭非果真像极了。
恍惚之间,罗絮儿仿佛又在那花容锦簇中看到了林铭非(罗夜木早逝的父亲)年轻着的俊朗模样。
罗絮儿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正厅,迎上了罗夜木的脚步。
谁知,一阵敲打门环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
………………………………
第2卷 第十话 神秘访客
夜幕初垂,皎月悬空,繁星点点撒于天幕之上。
罗絮儿看见了站在天井的花圃旁的罗夜木,他长得与林铭非像极了。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轻轻应了一声,移步出了正厅,连忙迎上了罗夜木的脚步。
谁知,一阵敲打门环的声音急促的响了起来。
伺候罗夜木的阿三听见了敲门声,小跑着跑到了门廊尽头,身影闪没在影壁墙后。
罗夜木坐在了赏花时座靠的摇椅上,罗絮儿则在他身旁的一处石凳上落座,二人相视一笑,等着阿三回来报信儿。
不时,阿三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形俊朗的中年男子,他头戴平式幞巾,紫衣玉带,浓眉剑目,温文尔雅且气度不凡。
“林夫人,这么晚还来叨扰,实在是冒昧了。”男子毕恭毕敬的对着罗絮儿施了礼,说道。
“哪里的话,原来是王员外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
罗絮儿也客气的回了礼,又将罗夜木引荐给了王员外。
罗夜木隐约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具体的却又记不真切了,于是,匆匆与王员外微微颌首,也算不失礼数。
两人客气了几句,罗絮儿便亲自将王员外让进了正厅小坐,并吩咐了阿三去端茶。
王员外先是说了几句叙旧的客套话,忽而,又露出了迟疑表情,欲言又止起来。
“员外,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既然都入了我府,不妨说说。”
王员外看了看罗絮儿,又侧目去看罗夜木,似有难言之隐。
“不瞒林夫人,我却有要事……是关于‘无闻香’的事情,不知可否进一步说话。”
罗絮儿听罢,也不怠慢,对罗夜木使了一个眼色,罗夜木心领神会,便先行离开了正厅。
罗夜木正准备抬脚走出正厅,只见一贯蹦蹦跳跳的从脸粉扑扑的,倒像个女孩子,探头探脑的伸头进了正厅。
“小公子,小公子!”
罗夜木一把拉住一贯,两人一起走到了长廊上。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贯扯着罗夜木的衣袖,就要向后厨走去,罗夜木忙停住了脚步,问道。
平日这个时辰,一贯一般都会在后厨厮混,因为后厨的胡厨娘做的一手拿手好菜,特别是她做的胡麻饼,不比辅兴坊食店差。
其实,罗夜木后来才知道,这胡厨娘在没有来到罗府之前,原本就是在辅兴坊食店做过帮佣的,这是也是会做正宗胡麻饼的秘密所在了。
一贯将衣袖里藏着的花糕拿了出来,递到罗夜木跟前。
“小公子,这是胡阿娘刚做的花糕,我求了半天她才做给我吃的呢,我怕凉了,特意揣在衣袖里,这不还热气腾腾的呢,小公子不吃点吗?”
罗夜木摇了摇头,让回给一贯,一贯的表情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他就被那块香飘四溢的花糕吸引了,一口就将花糕咬了一半去,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不是叫你同楚姑娘先吃点去吗?干嘛还要特意过来呢。”
罗夜木看着分外依赖自己的一贯,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我见阿三回来同阿四讲起来了个客人,忍不住过来看个一二。”
一贯学着大人的语气,说起话来。
“那你这一二可是看的明白了?”罗夜木故意逗弄道。
一贯眉头微锁,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道:“小公子没有感觉那人却又几分面熟,看着倒像是个旧相识?”
是了,听得一贯如此一说,罗夜木更加肯定自己确实见过来人的。
一贯见罗夜木并没有回想起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来,一时得意起来,打趣道:“这几日,小公子净是日理万机的与西明寺的老和尚净念‘阿弥陀佛’了,自然没有心思看客人的模样啦!记不住,也算平常。”
罗夜木略作嗔怪状,吓唬道:“不得放肆,那可是上至禅师,你个小狐狸,少一口一个老和尚叫着,小心佛祖显了灵,将你变成游荡山野的下品野狐狸!”
“小公子,不要总是危言耸听,我好歹也是得了道的狐狸,可不是一般的杂碎小妖哦。”
说到自己的身份,一贯更是洋洋得意起来,他那白白的圆脸蛋,炯炯有神的眼睛水汪汪的更加有神了。
罗夜木只道好笑,又问:“既然你是得了道的非同小可的妖狐,那狐仙大人,您可曾记得那来人是谁了?”
一贯重重的点了点头,如数家珍的回忆起来。
那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了。
那天,一贯将摇椅拖到在“染尘”的店门外的那颗桂树下忙里偷闲,这个时候的罗夜木一早便去了西明寺上至禅师那里品茶悟道,直到日头夕照也未见归来。
“染尘”的客人来了又走,一贯按照客人的需要,拿些胭脂金粉给她们,因他只认得学道时常用的几个大字,记账仍旧有些困难,于是,他就依罗夜木所言,在卖出的物品柜子的正下方画“正”字,只等罗夜木从上至禅师那里回来对账。
现下,临近关店时分,可罗夜木却迟迟未归,一贯也只好躺在摇椅里唉声叹气。
这时,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走进了铺子,没有丝毫犹豫,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了。
如果说,一贯不曾在长安这种大都市给罗絮儿看铺子,那他肯定对男子进胭脂水粉店嗤之以鼻的,但是如今却也见怪不怪了。
虽说“染尘”这种胭脂铺子,多半只有妇人多会光顾,可不知怎的,最近这几个月,身着华服的男客竟也来得勤快,只叫人感慨这世道颠倒,可渐渐地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见到男子进到店里,一贯也赶忙跟进了屋,站回到柜台前。
“这位小童……请问……染尘的老板娘可在?”男子看上去有些局促,面色惨白,问道。
一贯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道:“我家老板娘最近一直不在店里,我家公子也外出了,客人有何吩咐,交代给我就可。”
“这个……”男子欲言又止,“鄙人是因无闻香而来的。”
“无闻香?”
一贯重复了一句,无闻一直是罗絮儿独自经营的,即便是罗夜木也并不经手,所以,知道无闻的人并不多,且来求此香的多是达官显贵。
眼看柜台前的那位男子,剑眉星目,倒也非凡夫俗子。
“唔,无闻乃是我们铺子老板娘自己打理的,这个确是也帮不到客人您。”
“鄙人确实有急用,敢问能否登门去取?”
“这个嘛……”
一贯只是罗夜木随行小童,也不过就是伺候小公子周全的,要说起来,这铜子他都没有数明白呢,更别提要做什么决定了。
正在一贯踌躇之际,罗夜木正不缓不慢的踏进了铺子里。
………………………………
第2卷 第十一话 坊间传闻【二更】
来人对一贯说了想要亲自登门去取无闻香的想法。
这让只负责看店画“正”字的一贯有些为难起来:如果贸然将家里的住址给了对方似乎不稳重,可如果是老板娘以前的老主顾,直接拒绝了也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正在一贯踌躇之际,罗夜木不缓不慢的踏进了铺子里。
一贯见罗夜木回来,不禁长舒一口气,可定睛一看,罗夜木的神色却有些不对。
小公子怎么有些神情恍惚呢?
“一贯,沏杯白水来。”罗夜木手扶额头,径直坐在了铺子里近处的胡凳上。
“小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差点就要跑到庙里救你去了。”
一贯一边咕哝着,一边麻利的给罗夜木沏了一杯白水。
“上至禅师这茶可真是特别啊,只喝了几杯,竟有些酒醉之感。”罗夜木猝然一笑,道。
“那上至老和尚真是古怪,非要拉着小公子你品茶论道些什么啊。”
一贯撇撇嘴,不满的嘀咕道,一贯还在为第一次同罗夜木一起拜访上至禅师时,被他轻易看穿本体而耿耿于怀着,于是,总是时不时的说几句针对禅师的风凉话。
“真是个小气鬼。”罗夜木的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喝了口水,说道。
终于,罗夜木察觉到了铺子里来了个生人,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一贯。
一贯连忙解释道:“哦,这位公子是来求无闻香的,可是老板娘不在店里……他又说他急用……”
那男子见一贯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如此毕恭毕敬,猜测肯定是老板娘的公子无疑,便直接开口道:“王某唐突了,还望公子恕罪。只因鄙人有急用,无论如何一定要拿到无闻香。”
许是上至禅师的茶太过醉人了,罗夜木懵懵懂懂的便吩咐一贯取纸笔来,提笔写了几个字,让他寻着纸上的住址来找罗絮儿。
“这是我罗府的宅邸位置,有需要来我家就好了。”
罗夜木挥了挥手,便要一贯送客了。
“小公子,你难道完全没有印象吗?”
回忆告一段落,而一贯更是吃惊于罗夜木对此根本就毫无印象。
“唔……确是没有印象。”
罗夜木老实的点了点头,承认道。
“上次进铺子寻无闻的人就是现在与夫人交谈的那位呢。”一贯再三提醒,却见罗夜木并不为所动,睥睨道:“我狐狸长得这么大,可没见过像小公子这般的,饮茶竟也醉了。”
“唔,本来是没有印象嘛,但经过你这小狐狸稍微提点,我倒是想起些零星片段了。”罗夜木故意说道,无非就是让眼前这聒噪的小狐狸放宽心而已。
“小公子,你说无闻这香料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呢?我之前去铺子的时候,也听夫人提起过,好多达官显贵都托关系来求这种香料呢。”
“无闻香我倒是听娘亲提过一次,这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一种香烛,在制蜡的时候会添加一种奇异的香草,所以会在点燃的时候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也因为这个无闻受了长安城一批显耀的追捧,但估计也就是盲目的好奇心所致。娘亲也曾经说过,因为这种无闻香销路奇好,所以她前几日才追了一批订单过去。对了,咱们正厅中就点了一些,可我在正厅特意闻了几日,并没有传闻中的奇异味道,依我看倒像是最平常的香膏味儿。”
罗夜木说着,驻足望了望渐行渐远的正厅门口,要说起来,直到他与一贯出了长廊,他还是隐约可以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但是,这恬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香味,又为何让长安城的达官显贵趋之若鹜呢?
罗夜木忍不住,竟对这种他平时根本就不在意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心。
“小公子净会说笑,我闻到的是一股只有家乡那边的桃花树开花的时候才会有的味道呢。”一贯一本正经的更正道,将最后一口花糕全部吞咽入肚。
“哎呦喂,我道公子哪里去了,也不见一贯那孩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后厨的饭都放凉了两回啦。”
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听着爽朗的声音就知对方是胡厨娘了,一贯唤对方为“胡阿娘”,说话间,她便向着罗夜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胡厨娘相貌平平,个头不高,体态丰腴,笑起来的时候,她的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年纪四十有二(据她自己讲的),但颇有一些少女气息。
胡厨娘素爱鲜亮色彩的衣服,今儿也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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