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士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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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士风流-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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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外面飞跑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紧张气氛当中,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凝重。

    就像一只被缓缓拉开的弓,箭在弦上,弓如满月,只差松手的一刻。而这一刻,也终于到来了。

    第五日。恰是平安郎所预计的最后期限。

    “去吧。带上孤的份儿。”周迟打量着一身戎装的谢擎深,满意地看到自己的甲衣穿在对方身上,也依旧威武合身。他的额头缠着白色的布带,下面隐隐有血迹渗出,由于双膝红肿无法站立行走,只能坐在床上送别表兄。

    谢擎深定定望着他的表弟与未来主君,突然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头一次郑重其事地向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抱歉,平安贤弟。策马奔向北面城关,谢擎深在心中默默说道。可惜今日,谢六无法与你并肩作战了。

    今日要踏上战场的,是豫国公世子,是大殷第一门阀的未来当家人!

    “见过夫子与各位叔伯。”登上城楼,谢擎深向早已整装在此的李孝炎与各位国公大臣们抱拳见礼。“敢问如今情况如何?”

    “钱保那逆贼,派了个偏将到阵前,叫嚣着让圣上献出玉玺,开城投降!”马茹恨恨道,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紧咬的后槽牙中挤出来。

    谢擎深嘴角扬起一个极轻、却也极凌厉的弧度。“弓箭。”他简短命令道。

    一旁的军士连忙双手奉上。少年眯起眼睛,斜睨着城下之人,抬手竟是抓了三支羽箭,一并搭在弦上。

    “嗖――!”

    尖锐的破空声突兀响起,弦上的箭已不见了一支。湘川军的那偏将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忽见一物朝自己飞速袭来,还没等做出反应,便觉得头盔一歪,竟是被射下了顶上的红缨!

    只一箭,便令原本躁动不安的双方军队全部变得鸦雀无声!

    偏将额头上滴下冷汗,满腹洋洋洒洒的劝降之言,口中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心下胆怯,顾不得其他,一抖马缰,便要回归本阵。他打马回转,恰巧将马脖子的侧面暴露在守城军的面前。

    谢擎深冷眼看着,再度举起长弓。

    “嗖――!”

    第二支箭电射而去,眨眼间穿透了战马的脖颈。那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以后蹄人立而起,将马上人摔了下去。

    偏将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顾不得歪掉的头盔,顾不得满嘴的沙土,顾不得扭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他朝着自己一方的军阵拼命跑去,企图从那恐怖的射箭者手中逃出生天――

    可谢擎深又岂能令他如愿。

    ”嗖――!“

    第三箭穿过盔甲之间的缝隙,精准地命中了目标的后颈!

    尸体仆倒在地,战场寂静无声。片刻后,守城军一方炸开雷鸣般的欢呼!

    谢擎深抽出腰间佩刀,狠狠地砍在城楼的砖石上,向着城下的数万敌军,迸发出在胸中郁积了太久的怒吼:

    “欲入此门,先过我谢擎深这一关!”
………………………………

第7章 四面围攻

    野外。

    大地在数万铁蹄下隆隆震动,惊得一群鸟儿争相飞向天空。林间的野兽都停住了动作,蹲伏在半人高的草丛后面,窥视着飞驰而过的赤甲军队。

    风中,一面绣着“孟”字的红色大旗猎猎作响。

    “报!”前去探路的斥候高喊着穿过队伍,来到帅旗下,“禀大帅,前方便是漳州地界。一里处发现可以扎营的空地,请大帅下令!”

    “大帅,我们已经急行军数日,将士们和马匹都需要休息。”一名偏将建议,“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我们熬不住,只怕圣上与太师他们更熬不住。”扈州镇抚使、宁远侯孟克仁抬头看了看天色,忧心忡忡地回答。“逆贼已经探知我军动向,这几日怕是要加紧攻城。”

    “父帅。”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响起。后方一人打马上前,身形较旁人要瘦小几分,背后却负着一对亮银双尖枪,看上去便分量不轻。最为特别的,则是此人的大半张脸都掩没在面甲之后,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父帅若是担忧圣上安危,不如由孩儿带两万轻骑兵以单人双马先行,暂且拖延住钱保,也好教城中人知道援军不日将至,免得轻易放弃。父帅以为如何?”

    孟克仁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孟颖听令!”

    “在!”少年将军抱拳,响亮应道。

    “着你率两万轻骑先行,务必在明日清晨之前抵达目的地,牵制湘川军!”

    “得令!”孟颖说罢,一抖缰绳,便要赶到队伍的最前方去。

    孟克仁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荷吟!”

    孟颖转过头来,对上父亲关切的目光。

    “万事小心。”

    正当孟家父子定计之时,数百里外,决定着大殷朝未来国运的战争已经打响。双方都明白,眼下便是这场长达五十余日的拉锯战分出胜负的时候,因此都不再隐藏彼此的后招,将手段尽数施展出来。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圆桌大的铁锅,里面装满了滚烫的热油。六个人一组合力抬着走到城楼边上,顺着云梯的顶端倾倒下去。城下传来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双手发颤,可就算再害怕,再不忍,也得咬着牙,狠着心,继续下去。

    杀吧……

    杀吧。

    杀吧!

    杀!死的若不是他,就是你!

    湘川军当然也有自己的后手。八架投石车在北面城关外一字排开,数百名士兵顶着箭雨拽动绳索,人头大的石块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城楼顶上应声绽开灿烂的血花。

    继饥饿之后,蒋凝秋又亲身体验到了冷兵器搏杀的惨烈与残酷。她终于意识到,以为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想当然。过去在相关书籍上看到关于古代战争的描写,其措辞不足以描绘实际情况的万分之一。

    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尽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在大长公主的带领下,所有官家女眷都集中在了北城门下面,为从前线暂时撤下来的人们包扎伤处。面对那些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创口与断肢,蒋凝秋所能做的,也只有强迫自己压下恐惧与反胃的感觉,将清洗过的布带以尽可能轻柔的方式、笨拙地包裹上去。

    “以前我看小说,里面的主角穿越后立马就能只手遮天、呼风唤雨,以一人之力轻易扭转整个战局。”送走又一位伤员,她忍不住在心底发出自嘲,“和他们比起来,只能将止痛剂偷偷抹在绷带上的我,简直是弱爆了。”

    “这就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向来以打击蒋凝秋为乐的人工智能,这一次却少见地出言安慰,“况且你所做的,也并非只有这些。”

    ……

    “真的?”听见许愿灵的话,蒋凝秋简直欣喜若狂,忍不住确认了一句,“电……也能兑换?”

    “当然。功德许愿机可以兑换任何实际存在的物质。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功德值,就算是想让这个落后的世界直接进入星际时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设定实在太美,蒋凝秋表示自己有点不太敢看。“也用不着那么高端,”她吐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有了电,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她此刻正站在小城西北角的水井旁边。时节是盛夏,头顶烈日炎炎,井口的青石却清凉得让人想把脸贴上去。蒋凝秋两只手撑在井沿上,踮起脚尖,探出头来看向深不见底的井中。

    “我还有多少功德值?”她问。

    “3845。”许愿灵回答。

    “我要许愿,兑换五十度电,还有……一个电热水器。”蒋凝秋喃喃念道,“三天的准备时间,足够了。”

    ……

    “殿下,城中储备的菜油快要见底了!”

    “把剩下的全部送去北门,分一队人前去打水,以沸水代替滚油。”周迟不假思索地下令,“哪怕只有一刻,也要延缓对方登上城楼的速度!”

    “得令!”

    “把县衙大堂与二、三进院也统统拆掉,滚石檑木送往四面城关!”

    “是!”

    “将饭食与水一并送去,前线的将士们先轮班吃过了,剩下的再分给其他人!”

    “遵命!”

    斩钉截铁地发出一道道命令,年少的储君坐在粗糙简陋的轮椅上,双眉紧锁,看着人们从自己面前神色匆忙地跑过。所有的大臣都已披甲戴盔,站到了守城的最前线,统领后援的重任只能落在他的肩上。更何况,就算当初的安排另有人选,恐怕这位殿下也会不顾自己有伤在身,非要将每件事都亲自过问一番才肯放心。

    午时刚过,阳光毒辣得仿佛要将人晒掉一层皮。没有可供遮挡的房屋与树木,汗水顺着周迟的额头滴落,划过他苍白瘦削的面颊,悄然没入湿透的衣衫内。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见状,不禁心疼地开口:“殿下,您先用膳吧,身体要紧。”

    “前方战事紧急,孤哪有进食的心情。”周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顾海,过了多久了?”

    “回殿下,自从敌军攻城号响算起,已将近三个时辰了。”顾海打入宫起就在东宫侍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弯腰答道。

    周迟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缓和,但很快又再次绷紧起来。他舔舔干枯起皮的嘴唇,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离黄昏还早得很。而且今日,只怕是金乌西沉、皓月当空,钱保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这一场血战,注定是要等到某一方全面溃败,方可宣告终结。

    那些在城关厮杀流血的将士百姓们,都是在为了大殷的国运延续而战。一想到这里,周迟就觉得自己心头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尽可能大地利用手头的资源,延缓敌军登上城楼的脚步,延缓白刃战开始的时间,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周迟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一队人,喝问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是好事,大好事!”自从五日前县衙门口、众目睽睽之下的真心一跪,对这位少年老成的储君,城中的百姓们已少了几分畏惧疏离,多了几分尊敬爱戴。听见他问话,带头的一人兴高采烈地回答,“我们几个刚刚去西北角的井里打水,谁知道一摇轱辘,提上来的水竟是热得烫人!”他忙不迭地向周迟展示自己胳膊上的伤痕,“您看,我一不小心被泼了点,这水泡马上就起来了!”

    周迟闻言精神一振。不必将冷水煮沸再送到四面城门,这无疑会为自己一方节省下不小的一笔人力与时间,而这滚烫的井水所能带来的,还远远不止于此。

    “你们几个,赶紧将这个消息传播开去,让每个人都知道。”他当机立断道,“这是上天护佑我大殷,派下神明显灵,助我等对抗敌军!钱保叛贼倒行逆施,必将自取灭亡!”说罢见那些人也不动弹,只会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又急躁了起来,“还不快去!”

    那几人不过是这城中的平头百姓,发现井里打上来热水,也只是觉得自己免去了一番苦劳,哪里料到事情到了周迟口中,还能再翻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听见年少储君的呵斥,他们这才如梦初醒,脸上带着几分敬畏,朝四方城门飞奔而去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周迟的神情反倒平淡了下来。

    “顾海,”他轻声向身后的小太监吩咐,“若是这城守得住了,来日你便私下打探一番。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太师与世子在内。”

    “前几天里都有谁靠近过那口井,做了什么,全部向孤详细道来!”
………………………………

第8章 杀

    饿。

    海碗大的白面饼子切成两半,里面夹上几片手指薄厚、沾着油星的马肉,隔着纸包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真饿啊。

    张五是县里的牢头。二十多天前敌军攻城时,他在厮杀中从城楼上跌了下去,摔断了左腿。因此,便被从守城的名单上换下来,得了个领着人向四面城门运送东西的差事。

    柳条编的大筐,里面满满堆着的都是夹了肉的面饼,诱人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张五一连三天吃的都是野菜窝头,闻着肉香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有这么多,我偷偷拿走一个,又不会被人发现……他盯着筐里的油纸包,心思难免活络了几分。

    刚想伸手,张五脑海中突然掠过方才从县衙离开时的情景。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将这些食物交给自己时,手里正端着半碗糙米熬成的稀粥。

    伸到半路的手停住了。片刻,又慢慢缩了回去,握成拳头,在叫得欢快的肚子上狠狠揍了一下。

    不争气!张五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不就是饿几天么?忍着!撑过了这一关,咱们就是保护了圣上的大功臣,到时候想要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张口就来!

    三十人,十五个大筐,沉默却迅速地抵达了运送的目的地。在那里,三千余名黑衣黑甲的骑士面朝着北城门的方向,整装肃立。

    四下喊杀声震天,萦绕在这一群人周围的,却是一片令人屏息的沉寂。但在这股沉寂当中又凝结着恍若实质的战意与杀气,入骨三分,直教人胆寒颤栗。

    “周将军……该吃饭了。”

    顶着这份凝重,张五拖着跛腿走到带队的将领身边,满怀敬畏地开口。这位禁卫营统领总是身先士卒,带头陷阵,凡是上过城楼守过城的人,很难不对他的骁勇英姿印象深刻,张五也不例外。

    周伯祥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的陌刀上。他寒着一张脸,视线在不远处的大筐上兜了一圈又收回来,这才终于开了口。声音浑厚低沉,不怒自威,语调却是意外地客气:“辛苦兄弟们了。”

    “哪里,哪里。”张五连忙推辞。最后一次把目光从大筐上艰难移开,他咽了下口水,呼喝着手底下的人回去复命了。

    “禁卫营听令。”周伯祥双眼依旧盯着前方如火如荼的战局,口中淡淡说道,“一个个上前来,把东西领了。”

    没有人动弹。

    “都他妈的聋了?!老子说滚过来吃饭!”周伯祥突然暴喝起来。他猛地打马转身,双眉倒竖,瞪着部下们的目光仿佛要吃人,“觉得咽不下?就算是塞也给老子塞进喉咙里去,敢掉一丁点儿就给老子趴在地上舔了!为什么宁可派女人孩子上前线也要让咱们歇着,为什么宁可饿着圣上和太子也要咱们吃饱喝足,都给我过脑子好好想想!”

    他说着,弯下腰去,带头拿了一个油纸包。“都过来拿!再敢磨磨蹭蹭的,军法处置!”

    周伯祥回到了原位。在他的身后,禁卫营的将士们次第出列,无声地取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饭食。

    三千六百七十八个肉夹饼,一个不多,却也一个不少。

    不知道谁在队伍里小声啜泣起来。

    “娘们唧唧的哭个屁!”周伯祥劈头骂道,眼眶却已微微发红。

    他扯开纸包,低头在饼上狠狠咬下一大口。

    从井里打出热水来的消息传到北城楼时,在这里浴血奋战的几位大臣都愣了一愣。还是李孝炎最先反应了过来,剑指前方沉声喝道:“天佑大殷,王师必胜!”

    “天佑大殷,王师必胜!”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扯开喉咙大声嘶吼。守城的军民们连续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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