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难得地浮现出几分窘迫之色,连耳朵都微微红了起来。
这副神情,被某个身处茶馆三楼的人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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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兄不友弟不恭
“哟,大殷朝新一代男神要诞生了。”蒋凝秋趴在窗台上,望着下面,酸溜溜地说。
“这不是会试时一直来茶楼的那个人么?后来他不告而别,阿姐还连着低落了几日呢。”蒋知秋嘴里塞了两个虾饺,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也学她一样,踮起脚来往下看。“不如阿姐也丢个什么东西?一会儿他该走过去了。”
蒋凝秋转过头来看他,皮笑肉不笑:“我把你扔下去如何?”
蒋知秋缩了缩脖子:“我……我去吃鸡腿。”
于是蒋凝秋继续看着外面磨牙。还真别说,这目标一号骑在马上的样子简直帅得让人走不动道,不用提那些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们,就是她这前世在各种媒体上看过不少帅哥的人看了,心跳都有些不争气地加速起来。
真是美色惑人,美色惑人啊!
这么想着,蒋凝秋觉得自己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情绪越发膨胀了起来。
“数据库告诉我,人类所能拥有的最丑陋的情感之一,就是嫉妒。”许愿灵说,“本来我以为你这种神经粗如大腿的人会是个例外,现在看来也不能免俗。不过比起香囊来说,我更推荐你兑换一瓶硫酸,对着目标一号丢过去,保准以后不会有其他人再觊觎他。”
“我的智商还在。”蒋凝秋没好气地回答。
“其实我有些疑惑。两个月前你对目标一号的情绪还是负面居多,但现在却已经到了会因为他拥有过多的女性追求者而生气的地步。但是根据我的记录,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几次互动,也只不过是最平凡的言语交流。那么你这种嫉妒吃醋的心理又是怎么产生的?”
“……这和你有关系吗?一个人工智能怎么也这么八卦。”
“到了我这个等级的非生命体,已经可以体会喜怒哀乐等人类最基本的情绪,但是对于爱憎嗔痴之类的感情,却始终无法理解。你与他是很有趣的样本,或许可以帮助我完成这个课题。”
“我可没兴趣当你的小白鼠。”
许愿灵突然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蒋凝秋恨不得把他格式化了:“我刚刚读取了你的思维,原来如此。”
“你胆儿也太肥了!”蒋凝秋一声怒喝,拍案而起。一旁正胡吃海塞的蒋小侯爷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她,战战兢兢地说:“阿……阿姐,被丢香囊又不是他的错,你……你要是不说出来,武探花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关他什么事!……不对,关你什么事!吃你的!”蒋凝秋咆哮。
蒋知秋眼含泪花端着盘子跑了。
“被窥破心思后迁怒他人,这种表现叫做心虚。”罪魁祸首依旧在毫无自觉地发表言论。
蒋凝秋狞笑:“总有一天老娘要把你卸载了!”
“如果这是在星际时代,我甚至可以根据这句话将你以威胁罪告上非生命体保护法庭。”许愿灵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地厚,“不过看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的份上,我决定暂时不和你计较。”
人工智能说着,又在话尾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
“‘领地意识’,真是个有趣的概念。”
三日后。
按照往例,殿试放榜后五日内,朝廷将会在昭明殿举行恩荣宴,款待诸位新科进士,并在宴会尾声时当众宣旨,决定每个人的去向。对于这些初入官场的青年才俊们来说,此地便是他们踏进这沉浮宦海的第一步。
永昌帝膝下共十二子,其中近一半都夭折在了七年前的那场动乱之中,余下的也大多是重回建宁后所生。如今较为年长者,只有太子与三皇子两人。故此,当文武百官进得殿内时,看到的便是两位殿下分坐于御阶之下左右第一位,隐隐呈对峙之势的局面。
左侧尊位那人着一身独一无二的皇储朝服,袖口与下摆都绣着龙形暗纹。玄色打底,金色为边,越发衬得肤色瓷白,近乎透明。虽是男儿身,却生了一副比女儿家更阴柔妩媚的容貌,丹凤眼,眼尾极长,睫毛浓密分明,眼梢处微微向上卷起,媚得带了几分邪气。此时他正半斜着身子,手肘支在腿上;姿态闲适慵懒,神情漫不经心,眼底却暗含孤傲阴鸷,冷冷看着向殿内鱼贯而入的大臣们。
这一位不是旁人,正是元后谢氏嫡子,居东宫二十一载的大殷储君,周迟。
他坐在那儿,当真衬得上“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八个字。随着年纪渐长,周迟身上那股承天命者独有的凌厉威势,也越发凸显了出来。朝中的百官,尤其是辈分与爵位官职较低的,多数都不敢与他过多交流,只硬着头皮上去见礼后,便忙不迭地退下。
纵使目光持平,也好似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一般。
“殿下,臣来迟了。”
温润平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放眼整个大殷朝堂,除了皇帝外敢与太子如此说话的,仅此一人。
周迟抬起头来,眼中寒冷刹那间退散了不少,甚至微微露出了笑意。“伯襄,”他偏偏头,示意向自己身旁的位置,“坐。”
谢擎深并未推辞,在周迟身边坐下。这等王公大臣尽数出席的宴会,排座次时先注重的是家世门第,随后才是官职。他虽是晚辈,代表的却是远在越州的父亲豫国公与长阳谢氏,自身又是皇戚与太子伴读,因此坐在此处也是无可厚非。
“伯襄,你且看这一次的新科进士。”谢擎深落座后,便听见周迟开口。年轻的储君遥望着坐在一处低声交谈的大臣们,语气讥诮,目光森冷如鹰,“里面又有多少人,头上要顶着世家或权臣的门生身份。”
会试前举子们前去与豪门权贵攀关系,其实是一项互惠互利的举动。若是举子有幸高中,来日入朝为官,少不得要挂一个某某门生的名头,换取庇护与臂助的同时,也要同样为了对方的利益出力。这种攀缘附势之风在近几年愈演愈烈,朝中官员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彼此结党,给政令通行埋下了不少隐患。周迟站在执政者的角度上,自是对这等行为深恶痛绝。
谢擎深皱了皱眉。长阳谢氏家世煊赫,人才辈出,除了本家这一支外,旁系子弟亦有在朝为官者;远的不提,如今的御史大夫谢翼,便是他的嫡亲二叔。朝中与地方,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数十人众。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趁着会试临时招揽门生,故而两个月前凡是往谢府投递的拜帖,都让他一个不留地退了回去。
不过,同为门阀出身,谢擎深也理解其他世家为了巩固自身的政治地位、维持家族繁盛所作出的种种举措。当然,这种事情周迟不会理解也不可能理解,故而他斟酌片刻后,也只是道:“历年科举,谢家从未投机其中,请殿下明鉴。”
周迟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惊讶,挑起眉看向他,旋即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孤自然信你。”说着在谢擎深手背上拍了拍,“谢家是孤的倚仗,你是孤的臂膀。孤不信任你们,又能信谁?”
谢擎深低声道:“殿下厚爱,臣受之有愧。”
“愧疚什么。”周迟摆摆手。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道,“说起来,孤当初倒还真是有些期望着,你能在那些举子当中挑出几个可造之材,带过来给孤看看。纵使此番会试不中,也是值得今后培养的对象。”
周迟只是随口一说,谢擎深却似是有所触动,但眼中又显出几分犹豫之色。他欲言又止了好久,刚要下决心开口,却看到一人向着这边走来,只得缄口不言。
“见过殿下,世子。”
来人年纪五十上下,穿一身朱红色的一品朝服,腰缠紫金蟒带,国字脸,蓄长须,相貌儒雅中带着威严,却是当朝丞相魏晨安。当年李敬先作乱时他奉天子之命前去他处镇压暴民,故而逃过一劫,直至建宁收复,方才回返。
谢擎深起身还礼:“不敢,小侄见过魏丞相。”声音中却明显带着疏离,与他平日对人谦谨温和的样子略有不同。
他需要还礼,周迟却不用。年轻的储君嘴角勾起一丝蔑然,语含讽刺地道:“孤还要感谢魏公为我大殷培育人才,桃李满天下。此番新科进士当中,也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是魏公的门生?”
旁人顾及皇家与自身名声,最多也只不过从递上拜帖的举子中挑出三五个出类拔萃之人;可魏晨安却来者不拒,只要是有来投奔的,便统统收罗麾下,当做自己门生。故此,周迟才明面夸他桃李满天下,实际上却是在说他广撒网多捞鱼,吃相实在难看。
魏晨安好歹是文臣之首,被他如此贬损讥嘲,顿觉难堪,脸色也青白起来。眼底划过一丝恼恨,却不敢让面前人看到,只得将头压得更低,权当没有听懂周迟的言下之意,装傻充愣地道:“臣惭愧,殿下说笑了。”
周迟轻嗤:“孤有没有在说笑,魏公心里清楚得很。”
他嘴上不饶人,魏晨安便只能挺着受着。眼瞧着两人便要僵持起来,忽听丞相后方传来一个声音:“皇兄,可是与我这岳丈有何误会?”
闻言,周迟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魏晨安面上却是骤然放晴,转过身去向那人躬身道:“臣见过三殿下。”
“诶,岳丈折杀小王!”那人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双手虚扶。他看上去比周迟年少一些,身形挺拔眉眼俊俏,嘴角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穿着一身亲王朝服,虽不如周迟的威严华丽,却也一样贵气逼人。此人正是郑惠妃所出、永昌二十五年封荣王,如今在吏部做事的三皇子周辽。
对父皇讨好卖乖,对朝臣拉拢示好,面对他时,却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明着暗着讽刺他东宫之位不稳,随时可能被自己代替。周迟心中冷嘲,面上却露出一个堪称和煦的笑容,只是从口中吐出的言语,依旧锋利得如同刀子:“在孤与丞相的对谈中随意插话,这便是三弟的礼数?”
周辽的神情一僵,面子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但周迟贵为储君,又是兄长,被对方训斥,他是不能反驳的。最终只得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皇兄教训的是,弟弟失礼了。”
周迟还未回答,忽见后殿转出一个内侍来,尖着嗓子高声道:“圣上驾到——”
这一声却是结束了两兄弟之间的交锋。魏晨安也终于得了解脱,连忙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众臣起身,纷纷向着御座的方向拱手下拜:“恭迎陛下!”
“众卿家平身,落座。”一阵衣衫的窸窣声,随后,永昌帝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谢陛下!”
周迟直起身来,微微抬眼向上望去。待他看清坐在皇帝身边、雍容华贵的宫装丽人时,神情陡然一厉,五指在袖子下蓦地紧握成拳。
恩荣宴是何等场合,他这父皇好生糊涂,怎么还将郑惠妃那女人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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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盛世
郑怀婉,富州丰城人。永昌六年在长姊康王妃的牵线下入宫,封为郑嫔。九年,因生下皇子而晋升为妃,十二年再加“惠”字封号。
周辽生于永昌九年六月十三,而六月初六,便是皇后谢氏仙逝之日。
都说三岁的孩子懵懂无知,但周迟却记得清清楚楚。听到那个女人生了儿子的消息时,他那原本“茶饭不思,哀毁过甚”的父皇瞬间喜形于色,头也不回地赶去了娉婷宫,从此便再未来到母后棺木前看过一眼。
这些事他只埋在心底,连对谢擎深都不曾说过。旁人只道帝后鹣鲽情深,凤位空悬近二十年未曾再立,他却是早早看清了其下的虚伪。兴芒城中抱着牌位哭泣唠叨的男人,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做给谢家看的,他已懒得分辨。
而这个女人……周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鄙夷厌恶。如果是凭真本事在宫内外博得贤名,进而为儿子搭桥铺路,他或许还会高看对方一眼。可看她做了什么?大张旗鼓地宣扬对母后的缅怀之思,“学习”母后的言行举止,欺他年幼,一面想取代母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一面又在暗地里下毒手,妄图加害他的性命!
他母后当年那般绝代风华,雍容气度,只有长阳谢氏才能教得出如此优秀的女儿,岂是旁人能够轻易学去的?真是笑话!
众人向永昌帝见过礼后,各自归位。内廷总管马怀恩走上前来,尖声道:“圣上有旨,宣新科进士入殿觐见!”
号令一级级传了下去,早已在偏殿等了许久的进士们都是一振。于是纷纷抖擞精神,只待自己的名字被念到,便紧跟着前面的人走出去,按三甲的次序站在队列里。
周迟百无聊赖地听着。他原本就觉得这些进士大都趋炎附势,投机钻营,对恩荣宴便少了很多期待,再加上看见郑惠妃,更是被大大败坏了心情。目光在众人身上粗略一扫,本是无心,却冷不防有一人悄然抬起眼来,竟是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就是那引得京城无数女子竞相投掷香囊的武探花?周迟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致,觉得这恩荣宴似乎也没有那么乏味了。
此人是会试头名,又高中鼎甲,若是事先投在了谁的门下,定是要大肆鼓吹一番对方的“栽培之恩”的,可自己似乎并未听到过类似的消息。说起来那状元好像也不曾向任何人递过拜帖,不过看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倒也是情有可原的了。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周迟将头微微偏向谢擎深的方向,轻声道:“此番科举,倒也有还能看得入眼的。”
话说出口半晌听不到回应,周迟有些疑惑地转过眼去,却见谢擎深也望着新科进士们,神情不知为何有些怔然。察觉到周迟的注视,青年蓦地回神,竟是避开了他目光中的询问,掩饰性地垂下眼帘。
周迟的眉毛扬了起来。却没有细问,只是复又看向殿中。
永昌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御阶下面站成几排的进士们,扬声道:“我大殷人才辈出,朕看在眼里,甚是自豪快慰。尔等皆是栋梁之才,往后为官,更要兢兢业业,莫辜负了满腔才学。”
皇帝的勉励,向来要由状元作为代表答谢的。赵方玉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陛下之言,断不敢忘。我等定当忠于国事,报效皇恩!”
永昌帝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你便是殿试状元,会试第二名的赵方玉?”
皇帝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赵方玉喜不自胜,拱手再拜,大声道:“学生……不,微臣正是赵方玉!”
任命的诏书还未下发,他现在便自称“微臣”,实际上是逾越了。但永昌帝此时心情好,也不以为忤,颔首笑道:“好,果然是年轻有为!”
“微臣惭愧,谢陛下褒奖!”赵方玉忙拜谢。
永昌帝一摆手,自有内侍上前来,将众人引至各自的位置。赵方玉随着人群转过身去,看着前方青年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鸣得意。
自从那一日赌诗落了下风,他便将武云起看作了自己的大敌。会试时落后一名已是奇耻大辱,好不容易在殿试中一举夺魁得以雪耻,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在游街时狠狠出了把风头,又气得他这几天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但现在赵方玉却又觉得无所谓了。会试头名又能如何?出了风头又能如何?他武云起再厉害也就是个探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