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沧柔仰起身子,转过头来,一张脸庞如梨花带雨,看得柳悦清心中着实怜惜。耿沧柔一抹泪痕,哭着道:“你这人,果真是什么不懂。”柳悦清笑着说道:“姊姊聪明原就胜我数倍,小弟只是不忍见到姊姊如此伤心,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定能寻到化解之法。”
耿沧柔摇头说道:“我这是绝症,无法治愈的,孩童时我就知道这是自己命数,在蓬莱时我用药物把自己整张脸染黑,让自己变成丑陋不堪的人,这辈子我无法嫁人生子,便也不需要他人怜爱,当个丑丫头就不会……就不会吸引男子,想不到你……你……”柳悦清笑道:“想不到遇到我这个不顾媸妍,就是死命爱你的奇男子,你就无法可想了。”耿沧柔被他说得忍不住破涕一笑,但随即又无奈说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清月山庄柳少庄主,可说是武林奇男子,有多少红颜欲嫁你为妻,我这么难看,哪里能配得上你?”
柳悦清握住她双手说道:“你也太把我看高了,如今我不过碌碌无为,不求功高名厚,只盼你能垂青。”他一脸正色,字字铿锵,听得耿沧柔又流下泪来,柳悦清抬手拭去她的清泪,怜惜说道:“我可是又说错话了?”耿沧柔摇头说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没有认得你,如今我好生烦恼,你……你怎么能对我倾心,我真是……真是……”柳悦清说道:“你再好看万倍,我是这般心意,你再丑陋不堪,我仍然对你钟情,人的相貌原本就不是那么重要。”
耿沧柔又哭了起来,说道:“你不懂,你不懂,我是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我怎么能害你膝下无子?”柳悦清仰头思索一下,说道:“那咱们领养一个如何?”耿沧柔啊了一声,似有不解之意,柳悦清缓缓说道:“夫妇膝下无子世上并不少见,姊姊何苦执念于此,义子如同亲生,同有天伦之乐,若是姊姊离我而去,对小弟来说才是世间最悲之事。”
他如此深情款款一说,耿沧柔再也按耐不住,纵身扑到他怀里,靠着他胸膛细细抽泣,两人紧紧相拥,许久不说话。过了好些时候,耿沧柔停住泣声,仰起头来说道:“我有时候很凶的,你怕是不怕?”柳悦清揽着她笑道:“你若是凶,那世上可就没有温柔女子了?”耿沧柔羞道:“你这张嘴就会说这些疯话,那日你在庭院拉我出去,我可是骂了你一顿,你不生我的气?”柳悦清说道:“那是小弟胡闹,姊姊骂得正是。”耿沧柔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过会儿我就后悔了,柳少庄主家风醇正,又怎会是个登徒之辈,再说真是举止轻薄,也不会对我这个丑八怪轻薄,还好你没怪我,我这便放心了。”
柳悦清见她一脸天真,款款道来,忍不住笑道:“姊姊好坏,之前没见姊姊和我说话,我却以为是姊姊fèng颜大怒,生小弟的气了,那几日小弟真是是茶饭不思,原来姊姊并无这般念头,老天开眼,老天开眼。”耿沧柔轻捶了他胸膛一下,咯咯笑道:“怎么又提起老天了,都怪你一直这么神秘,连我爹爹都要隐瞒,我当然有其他念头了。”她搂着柳悦清的头颈,柔声说道:“其实那时我也想到,自从你和我一同回到耿府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定,眼前尽是你的人影,那时我就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对你……倾心,我自幼下定决心一辈子不嫁人,怎么能爱上你,所以那时就对你凶了些,心想我是恶婆子,你总该不会喜欢我了,唉,当时我也好是心痛。”柳悦清笑道:“还好姊姊悬崖勒马,这才没有多了一对苦命鸳鸯。”耿沧柔笑道:“你尽会想法子哄我开心,我也很是高兴,以后我再也不会凶你了。”她细细轻叹,幽幽说道:“若不是遇到了左伯伯,我才知娘爱上了我爹才奋不顾身,情字一关难以勘破,这时想来,爱人一时,胜过相思一世,你对我这般好,我这辈子……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了。”说到最后,娇羞不胜,螓首深深埋在柳悦清胸口,不敢抬头看他。
柳悦清听她吐露心曲,忍不住心花怒放,大叫一声,将她抱着一跳而起,转了一圈才又放下,耿沧柔见他满脸喜色,芳心亦是甜蜜,靠在他胸膛上,心道:“娘,当年你对爹爹的心意,我这时终于有些明白了。”
柳悦清闻着她身上清香,忍不住心神一荡,他定定神说道:“此时无事,要赶路也需到明日,我便把这几件事说给姊姊一听,也请姊姊一同出谋划策。”
耿沧柔精神一振,说道:“我被你这几个哑谜惹得一直心思不宁,你快些说来让我听听。”她轻点螓首,突然莲足一点,凑过樱唇在柳悦清嘴上轻吻一下,这才旋身坐到椅上,凝视着他吃吃而笑,一双明眸深情款款,如同天上两颗繁星。
柳悦清沉吟一下,说道:“我说一句话,姊姊可千万不能惊骇。”耿沧柔看他神色郑重,好奇之余,不禁笑道:“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你且说吧,看能不能吓到我。”柳悦清听她说得有趣,不禁莞尔,随即说道:“这几日小弟在耿府所遇数件奇事,事后细细推想,恐怕南郡耿府府内如今有了内奸。”
耿沧柔正笑吟吟地听他说道,陡闻此言,顿时按耐不住,从椅上蹦起,脱口叫道:“内奸?清弟你这话从何说起?”
柳悦清说道:“那日我和耿伯伯交手,不慎重伤了他,次日便有人上门寻事,和耿伯伯交手的那个蒙面人无意中说出一句重伤之下还有这等能耐,可知他早已心知耿伯伯受了极重伤势,这才自信满满,趁虚而入,此人功夫虽强,比耿伯伯却是略逊一筹,耿伯伯安然无好时,此人绝非对手。”
耿沧柔想了一想说道:“爹爹受伤,咱们耿府中都知道了,透露出去原也不奇呀。”柳悦清摇头道:“耿伯伯受伤原本只是府中私事,府中即便是丫鬟家丁,都非好事之徒,怎会把此事向外大肆宣扬,再说我打伤耿伯伯至黑衣人前来,相隔不过一日,若非有人特意报信,绝不会传得如此迅速,耿府戒备虽不比皇宫内院,却也非寻常人物进出自由,再说耿二伯后院荼蟾瘴中毒一事,也非府外之人所能行事,黑衣人上门挑事时我不过稍有怀疑,耿二伯中毒后,我才对此确信无疑。”耿沧柔大惊色变,说道:“这事如你所说,果然可疑,我当时怎没发觉有此不妥,那这个内奸是……”
柳悦清摇摇手说道:“我和耿伯伯好不容易击退了这群不速之客,但耿伯伯重伤应敌,伤情更是雪上加霜,我为救沐先兄弟也是吐血晕厥,那时若这内奸再次通风报信,月落乌啼这群人再来一波,那耿府上下决计是抵挡不住的,所以那日晚间我让姊姊替我隐瞒伤情,正是让那内奸以为我伤势不重,犹能再战,小弟武功虽然也不怎么高明,但斩杀黑衣人的几招那内奸定然看得分明,若再派人前来也要掂量掂量,他若生犹豫,不再通风报信,咱们就有喘息之机,事后看来果真如此,小弟急中施的计策算是瞒过了这个内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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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回:其意却难知 欲擒故纵
耿沧柔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你是担心告诉我爹爹后,怕他露出破绽?”柳悦清苦笑道:“这内奸狡猾难测,我自当多留意几分,却想不到他能耐之强,竟至于斯,能从那书房逃脱,实非我所能意料。”耿沧柔颇有同感,问道:“这件奇事你还没头绪?”柳悦清苦笑一声,说道:“昨夜我想了一晚,毫无蛛丝马迹可循,这次可是栽了个大跟斗了。我设计让他来偷听我们谈话,此人倒也中计,但这最后一手却是神仙手段,令我功亏一篑,此时想来,尤为不甘。”
耿沧柔突然惊呼一声,说道:“那恶贼如今还在我耿府?那我得赶快回去告诉爹爹,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这内奸怀有荼蟾瘴,又能遁天入地,爹爹若一不察可就糟了。”
柳悦清摇头说道:“姊姊勿慌,我看那人并无伤府上众人性命的念头。”他也不等耿沧柔发问,继续说道,“左龙群来耿府一闹,令尊,耿二伯,沐先兄都是身中剧毒,可谓伤筋动骨,他若要害姊姊全家,此时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何苦又将他们救活?”耿沧柔深深不以为然,说道:“那是左伯伯和我爹交情不凡,才给我爹解药,又不是那内奸送上解药,这不作数。”柳悦清笑道:“左龙群所用剧毒之物不离十是此人所赐,这些毒物非同小可,若无独门手法,却也使用不得,此人传毒物给左龙群,定是将手法也一并相授,他自身怀有这门绝技,你们又是毫无防备,他真有心要取耿伯伯他们性命的话,早已得手多时了。”
耿沧柔苦笑道:“你如此一说,我就更糊涂了,那这家伙潜伏我耿府意图何事?”柳悦清双手一摊,说道:“此事我也不知,我们和月落乌啼数度遭遇,这个神秘门派旗下高手当真不少,交手过的不下四五位,不曾露面的还不知有多少人,月落乌啼既然有心,当日却只来一位高手,他们对此事深谋远虑,绝不会轻视贵府,我看定是那内奸通风报信时做了些许手脚。”他突然大为摇头,喃喃说道:“这究竟是为何呢,这人应是月落乌啼派来耿府内应,却为何所做之事并非不利南郡耿府,这次反而让月落乌啼大乱阵脚,自挫锐气,若这也是在他算计之内,这家伙究竟心存何念?只可惜左龙群走得匆忙,我来不及相询他,只能改日再请教他了。”
耿沧柔听到他所说之言,心想自己从未念及这些怪异情形,爹爹常说自己聪慧机智,乃是耿府第一,此时想来,忍不住自嘲一笑,暗道:“清弟比我聪明百倍,他绝非不顾我爹爹生死安危,要我同行,定有他一番道理。”于是心神一定,说道:“你说来头头是道,可是已知这恶人身份?”
柳悦清又露出一丝无奈,说道:“拈花公主原本历来单传,不知为何到了这一代,这位不知是第几代的公主一股脑儿收了三个弟子,其中更有一人是男弟子。”耿沧柔哦了一声,说道:“难道说是这个男弟子?”柳悦清颔首说道:“当日在琅琊绝境中,江舞鹤碰见谢荟兰时亲口说出拈花公主收过三个弟子,谢荟兰对此极为意外,而左龙群又说此人是一名男子,如此看来,极有可能就是那名男弟子偷偷加入了月落乌啼,被月落乌啼派出潜入耿府以做内应,这事是否如我所料,得知倒是不难,见到拈花公主时便能一清二楚。”
耿沧柔暗暗骇异,心道:“拈花公主收徒向来严苛,这三个弟子绝对是难得的武学奇才,我家里竟藏着一个极为厉害的武林高手,爹爹他们却毫不察觉,未免太过可怕了,只是这人究竟是谁,除了我爹爹二叔萱姨,还有二妹三弟之外,都是管家丫鬟家仆,没人看起来像绝顶高手啊。”
她愣愣出神,极力思索府中各人相貌举止。柳悦清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思,便说道:“我留心观察了几日,既然是男子,那些丫鬟可以置之不算,贵府那些家丁也都是寻常人物,并无异样。”耿沧柔睁大双眸,骇然说道:“难道是孙老伯,吴管家?”
柳悦清迟疑一下,才说道:“我原先便是怀疑吴管家,此人沉稳冷静,左龙群大闹贵府时,他在一旁淡定自若,绝不像个寻常人物。”耿沧柔脑袋直摇,连说了几个“不对”,又道:“我爹爹说吴管家四年前来到我府,日夜操劳,未曾有过差池,对下人也极为照顾,他怎么会是月落乌啼派来的内奸?”柳悦清笑道:“我是看他似乎不会武功,拈花公主一身武艺也是十分了得,亲传弟子应不会只传毒技却不传武功,况且令尊说他来耿府四年多,若要四年多瞒过令尊他们,实是不易之事,你萱姨也是个精明人物,月落乌啼不会如此冒险,真要以管家身份潜伏府内,一年半载足以,更何况那夜我们追敌,到了吴管家门口,听到吴管家正酣然入睡,便就释然了。”
耿沧柔松了口气,展颜说道:“吴管家和孙老伯都是本分之人,我也料想他们不会如此奸恶,唉,这个恶人究竟是谁呢?”柳悦清说道:“我考虑良久,若我们对他处处提防,反而难以令其露出破绽,不如就当毫不知情,静观其变,才能生出奇效,所以我就大胆没把此事说给你爹爹听,唯恐他老人家知道后举止不自然。而此人行事似乎并非完全不利耿府,倒也不必过分忧虑,我也正想看看,这家伙葫芦里究竟是在买什么药。”
耿沧柔略显忧虑地说道:“这内贼的关键就在拈花公主身上,那我们也应该快马加鞭前去南疆,实不该绕道去琅琊绝境。”柳悦清说道:“那人若真和拈花公主有千丝万缕联系,我怕他留意我们的行踪,这一去南疆他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唉,此人心意我还不得知,却也不得不防,暂以不打草惊蛇为佳,我们昨晚如此一闹,恐怕也吓得他不轻,经此一役,此人定会更加留意我们行踪,还是不宜直往西前去南疆,反之这一路东去,虽然我确想探查我爷爷行踪,但也是另有目的,可以令他对我们松懈防备,稳在府内,让我好好探查一番。”耿沧柔叹道:“你所念之事如此复杂,我是猜不到其中万一的。”柳悦清笑道:“若能遇到谢荟兰,那就更为省心了。”
耿沧柔眼神一亮,说道:“你是说谢姊姊?”柳悦清笑道:“正是这位自称姑奶奶的拈花公主高徒,她在梅花坳中每日面对岳溪明那糟老头,肯定无趣得很,以她的脾性决计呆不了多久,想必早就动身离开,若是一路上能不期而遇,反能省去南疆一行,即便没有相遇,也不过耽搁几天而已。”耿沧柔嘻嘻一笑,说道:“谢姊姊美貌可人,清弟可是对她也念念不忘了?”
柳悦清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正色道:“我对姊姊此心天意可表,绝不负姊姊,和谢姑娘萍水相逢,并无挂念之意。”耿沧柔又喜又羞,柔声说道:“姊姊和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等那内奸身份探明后,我得回去蓬莱一次,给清弟一个惊喜。”柳悦清哦了一声,说道:“惊喜之事?那小弟愿闻其详。”耿沧柔眼珠子一转,露出狡黠神色,起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要看姊姊的真容么?”柳悦清大喜说道:“那是当然。”一把搂过耿沧柔,朝她脸上左看右望,又拉起手啧啧说道:“姊姊玉手胜雪,脸蛋自然也是娇艳不可方物,肯定是美得不得了。”
他一时孩子气大增,耿沧柔看他兴奋喜悦,不知为何也是芳心快乐,靠着他胸膛说道:“我也瞒了你太久了,只是我原本不欲嫁人,这才自甘藏起容貌,如今时间久了,这脸上之物不知能否尽数消去,若是除之不去,那我还是个丑丫头,你要不要我?”柳悦清低下头在她樱唇上一吻,说道:“你再这么说,我只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了。”耿沧柔被他一吻,脖子都红了,玉手捂住他嘴唇,说道:“我信我信,这心就不用挖了。”
虽然有诸多要事缠身,此时两人却是沉浸在两情相悦中,一时心魂俱醉,窗外繁星闪烁,似乎也在凝视着这一对小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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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回:不期而遇
次日清早,两人急忙动身赶路,刚过正午,便已到了琅琊山山脚下,柳悦清仰头望着山峦起伏不定,想到那日恶战险况,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一提缰绳,往山中缓缓行去。
沿着山道,两人策马进入,一路苍木幽涧,鸟语花香,景致极为优美,柳悦清回头笑道:“那日我和你二叔就在山前好好打过一架,还骂过你二叔,你二叔后来可没对此生气?”耿沧柔莞尔一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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