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在朝堂之上要将李斯挤下去的。
有一回,阿政来我这儿歇息,又品道起韩非和李斯来。阿政笑着道,“李斯常同政道,得时无怠,如今大秦正是一统天下最好的时机,若然拖得久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谁又知晓这世道会出什么变化呢?”
我替他揉捏着肩膀,他不过是在说该攻伐其他六国了而已,也不算什么我能干涉的政治大事,我也就放心与他多言说几句了。
“韩非之意,韩乃小国,不若韩秦联手,先将赵除了,韩自会举国来降。”阿政咂摸着颌下细碎的短须,“李斯则以为,韩自来不是忠诚之辈,即算联手攻了赵,将来再攻伐齐魏时,保不准韩到时候会暴起而倒戈攻秦。”
他言说着,咂摸着双方的意见,片刻后又问询我道,“青huáng如何以为?”
我思忖片刻,“青huáng不知政理,但青huáng觉着,客卿皆为谋求自己富贵,只要秦能给之以米仓,何患硕鼠不来投?而韩非此人,贵为韩国公子,说白了就是韩的宗亲贵族,韩之骨血缘亲,他之所作所为,恐怕私心更重些。李斯倒说的不错,韩乃墙头草,来秦投诚也并非两三次,哪回不是看着风向变的?故而,青huáng信得过李斯大人。”
阿政呵呵笑着,“李斯可是极瞧不惯你的,你倒透彻,不与他计较,反还如此赏识信赖他。”
“他是个奇才,可堪重用,若将阿政要做的事比喻为建房子,李斯就是都柱。青huáng不过是后宫中人,也不会与李大人有任何交集,他如何看待青huáng,青huáng倒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我毫不介意道。
我素来很欣赏李斯的,尽管这厮一直以为我是个爱弄权术的宫妃,三番两次出言针对于我。可我到底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又那般去在乎他的言行作甚呢?
关于韩非和李斯,阿政倒是听了不少人的意见,不过这韩非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竟直接将屎盆子扣到了姚贾的头上:说姚贾假借出游之名,将阿政的钱财全用去私下贿赂六国官员,更是个不洁身自好之辈,曾于魏国行窃,复被赵驱逐。
这屎盆子抠得姚贾毛了,当即与李斯联手,状告韩非信口喷人是为了挑拨他与大王的关系,又言说身份卑贱之人从来不少,百里奚还曾是五张羊皮换回来的呢,他纵然曾经有错,也不过是他的私事,不该与公事混淆。
阿政亦更看清了形势,韩非所作所为,无论哪一点,皆是为护卫韩国一时周全。纵他惜才,可这不能为自己所用之材,他只能选择毁之:韩非被捕入狱。
他是欣赏韩非的,却与韩非政见不一,故而他舍不得杀韩非,又不愿轻易放走韩非。
可韩非得罪了姚贾,姚贾是个睚眦必报之辈,怎会容许险些置他于死地的韩非就此苟延存活,故而韩非入狱期间,他与李斯私下毒酒。李斯诚然也有他的想法:他妒韩非之才,更明白但凡韩非上位,他的地位必大不如前,故而,杀害韩非一事,他便与姚贾联手了。
阿政并未追究二人的责任,反而,韩非身死,阿政便开始正式制定起攻伐六国的计划,更派出使臣仿姚贾当年计谋,以钱财笼络六国臣子之心,笼络不了的,便杀之
攻伐计划制定,首当其冲要攻打的,就是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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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三月三日花颜俏
三月初始,清明堪堪过了不多久,草长莺飞的时节,咸阳宫内芳草正茂。
年轻的宫娥彩女们,头顶别着一朵兰花,个个儿面容姣好含苞待放模样,娇俏宛若头顶的兰花般。
这是在咸阳宫内,婢女们虽不能如自由身时去寻觅情郎,却也禁不住她们荡漾的少女情怀和爱美之心。头戴兰花面搓水粉唇敷胭脂,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皆是娴静秀丽的美好姿态。
画眉虽没了这份情怀,依旧早早的搬了几盆上好的兰花进青鸾宫内,装点着配上袅袅轻纱,倒将青鸾宫点缀得颇为灵动梦幻。
傍晚时,紫苏捧着一袭妃色一删来了青鸾宫,就连往日素来不喜装扮的紫苏,今日也施了薄薄淡妆,头上亦别着一朵素色簪花。
“明日三月初三,大王让婢来给夫人带个信儿,明日卯时之后,邀夫人去醉春渠赏芍药。”紫苏今日似心情颇为爽快,言辞都没了往日的沉着,反十分爽利活泼。
兰花,芍药,潺潺溪水,青年男女,三月初三,春光正好。
草长莺飞的时节,更是小姑娘和少年郎约会的好日子。
阿政选在这个时候邀我相游醉春渠,其用意不禁让我有些心神荡漾。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早已如老夫老妻,忽而他开始玩起青年人的把戏,倒是让我沉寂已久的女儿情怀再度复苏。
“大王可还邀请了旁人?”我追问一句。
紫苏想了想:“除却夫人之外,宫中有品阶的妃嫔都去了。”她思忖罢,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夫人且不要担心旁人,大王明日的惊喜,是只留给了夫人一个人的。”
还邀请了旁人?也是,偌大的芍药园,只有我与阿政二人观看,倒是拂了这满园春色。
心情大好,便赏了紫苏一对紫玉耳坠,便让她去阿政身边伺候了。
精卫小心的将那妃色衣衫铺开来,带着我在铜镜前比划着,“这衣服是为夫人量身定制呢,大王对夫人当真有心。”
画眉却略有些不悦道,“大王若真是想好生哄哄夫人,该与夫人两个人去赏芍药的,怎的还带了那么多不想干的人?”
精卫无奈的望了画眉一眼,“死丫头,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诚然,大王有这份心便足够了,旁的还有何奢求?”
“这是奢求吗?这分明……”画眉话音未落,便被精卫冷冷瞪了一眼。
她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思想,所求大抵是毫无掺杂的爱。帝王家的宠与幸,她是接受不来的。
到底,画眉未再将话接下去,细声嘀咕了一句,“大王对夫人用心了就好。”
我嗤嗤笑着,骂了句,“有时间斗嘴,不若去帮杜鹃带带阴曼。”
阴曼如今满了周岁,正是牙牙学语踉跄学步的时候,调皮得紧,片刻的功夫没盯着她,她抓着什么都能往嘴里塞去,或是滚一身泥。
画眉一脸大头状,“夫人,我还是去给你把扇面绣了罢。”
几人哄笑着,自个干个的去了。
我唤了杜鹃来我房中一趟,将那衣裳拿给她让她明日给我熏蒸好了再给我。她答应着,问是要素雅些的香料还是浓郁些的香料。我告知她明日游园,别出心裁些就好,浓淡且看她调香的手艺了。
她浅浅应了声,便接过衣裳退下了。
想着明日游园,我该休息得舒适些才有精力多逛逛,故而夜里连给扶苏做的新衣裳都搁下了,早早入了梦。
醒来时,虽已忘却梦境,却犹觉分外香甜。
昨日还有些不满阿政举措的几个丫头,却是一个比一个早,我将将睁了眼,精卫便熨好了里衣到我跟前来,“夫人今日挺早。”
“你更早势。”我笑道,“不过游园罢了,你这般诚惶诚恐模样,倒是教我有些不适应。”
与精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见杜鹃开了门进来。
将将推开那大门,便闻悠悠松香蜷惓,袅袅潇潇的逸了进来。
熏香不是个简单活计,但如何引了香味儿经久不息,却要看调香师的本事了。时辰更是关键,想要芬芳长存,必然也是需要两个时辰以上的控制,想来杜鹃昨夜必定未曾安眠。
果真,见了杜鹃上前时,她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你们一个个儿的,倒是弄得我有些局促了。”我无奈的笑道,“我非失宠之辈,与大王更是近十年的感情,作何这般小心?”
杜鹃有些困倦的笑了笑,“夫人和大王感情深厚,可自大王加冠,后妃不再似从前凋敝,大王来青鸾宫的时日亦大不如前。”
杜鹃不甚会藏话,故而我也听得明白:她们是担忧我失了宠。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应忙碌的众人,“难道,我如今已然落魄到了要担心恩宠的地步了吗?你们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精卫细致的打理服帖着青丝,稍稍用茉莉露沾湿了手,再抹上发梢,那根根青丝就被她一双巧手绾得紧俏熨帖。
“哪里是怕夫人失宠?这咸阳宫内,谁失了宠,夫人都不可能失宠的。只是大王如今政务繁忙,没多少时间陪夫人,今日难得来了兴致,当然要将夫人装扮得雅致些,夫人开心,大王也开心。”精卫倒是素来会说话。
她说的却是在理的,我也未再同她多反驳,只乖乖任由几个丫头捯饬着。
“画眉呢?”我问道。
杜鹃将衣服拿过来,那淡淡松香便萦绕着鼻尖绽放开来。百花齐放的春日里,这淡淡的松香倒是显得甚是别致。“阴曼那丫头早起就折腾着要和母妃玩儿呢,哪能让这小丫头今日来捣蛋?故而画眉带她去小苑挖蚯蚓钓鱼去了。”
她们几个分工倒是细致,如此也好。
衣冠理正妆容侍好,我携着杜鹃和精卫,唤上百灵,乘了轿辇往醉春渠去了。
一路上的鸟儿啁啾,都仿佛变得分外愉悦,我与她们几个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醉春渠。
下了轿辇,正欲往芍药园寻去,精卫却唤住我,“夫人且慢。”
我滞下脚步,但见精卫盈盈着身子蹲伏下去,折下一朵兰花。鲜嫩的花径被她掐出的淡淡清绿汁水浸染在她指甲上,沁出可人的芬芳。
她将兰花交到我手中,“多多少少都是个习俗,夫人且拿上罢。”
我含羞一笑,点点头,捻着兰花向醉春渠而去。
芍药远远地就开得分外璀璨,粉艳艳的分外讨喜。
紫苏远远地迎了上来,只给我指了个方向,冲我浅浅绽开一笑。
几个婢子在我身后闹着笑着,将我往前推去,矮矮的芍药丛后,蜿蜒流淌的醉春渠里,一叶扁舟静静载着阿政,阿政就披着蓑衣斗笠,手拿竹竿,冲我笑着,笑得比那头顶的骄阳更灿,“青huáng,来”
他的脚边躺着一捧芍药花,花瓣上淋着滴滴醉春渠中水,朵朵皆是娇媚可人姿态。
我被他那笑引着,噤声抿嘴笑着,就被勾上了小舟中。
“你怎的做这般渔夫打扮?”我问道。
他抿唇一笑,“兴致。”
他就真如个船夫般,抻着竹竿顺着醉春渠水往前划去,水波荡漾开来,叮咚着最曼妙的春曲儿。
前头已然传来年轻女孩子的巧笑声,阿政在这芍药花丛和这曼妙铃笑中,宠辱不惊姿态,游曳其中。尔后,歌女群群舞姬滟滟,还有三三两两散开的女子正对镜梳妆谈笑风生。
百灵也在这人群中,三五个少使围在她面前,叽叽喳喳闹着笑着。
前不远处坐落着一处小亭,摆着果盘鲜品,阿政在那小亭下了船,伸手颇为谦谦状,牵我上了亭子。另一手,则握着那束芍药花。
他邀我上前,笑吟吟的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着,他将芍药花递交至我手中,“姑娘这般貌美,我手中的芍药都不及姑娘美貌。我家正好缺个为我洗衣煮饭温床暖被的姑娘,不知,你可有意?”
我被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逗笑,接过那一捧芍药花,只道,“骗都被你骗来这儿了,焉能不从?”说着,笑戳了一把他的脑门,“你呀,愈发没个正经模样了。”
我与他笑得欢畅,他将我手中兰花接过,摘下我发簪,将那兰花顶替上那发簪,“人比花娇。”
被他这赞誉弄得颇有些难为情,我羞赧的歪过头去,他却低声喃笑着,“都老夫老妻了,每每见你娇羞姿态,犹觉你似未出阁的闺女儿般可人。”
我与他坐在那亭中笑着,他指着这芍药园中的美景与我看,正瞧着远处的舞姬,忽而瞥见两只fèng蝶翩翩跹跹从芍药园追逐了进来,竟悄然落到了杜鹃发髻上。
杜鹃睁大了眼,正要抬手去赶那两只fèng蝶时,阿政亦注意到那fèng蝶弄娇的模样,“别动这蝴蝶落到你头上,可是人比花娇啊”
我亦觉得新奇,阿政笑看着杜鹃,杜鹃红了脸,就这样任由蝴蝶落着,也不敢动弹。那蝴蝶久久停滞而不散,当真好一个娇俏姿态。
我正观摩着蝴蝶出神,醉春渠对面却传来一声巧笑低唤,“青huáng姊姊,政哥哥”
这声音甜腻得叫我不由得一阵恶寒,扭头,果见芈青萝站在彼岸,挥着帕子向我与阿政招手。
她今日亦穿着一袭鹅黄衣衫,妆容姣好,身后跟着元曼和扶苏,在婢子的引领下正要渡过醉春渠,却不小心踩在塌石上,一脚落空拽着身侧一个婢子同摔了下去。
水中几经扑腾,阿政吼着救人,待将芈青萝捞上来时,却见她鹅黄衣衫里正红心衣透出颜色来。待我与阿政过去瞧她,但见她酥胸半开,胸膛急剧起伏着,狭长媚眼因恐惧为微微战栗眨着,好一副娇憨媚人姿态。
阿政的眼落在她身上,有些爱怜的问了句,“青萝可有受伤?”
我心中烧起业火,怒目视着她的脸:旁边那婢子颤抖着哭花了脸,而芈青萝,经久而娇媚妆容未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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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杜鹃,杜鹃
芈青萝怎会在此时出现在咸阳宫内?又这般不合时宜的跌落入水中?妆容还经水不脱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落水般。
我面色颇为不悦的盯着芈青萝,阿政此刻对她关怀得紧。也是,对着个娇艳欲滴的大美人儿,哪个男人会置之不理?她本就生就一副狐媚子面庞,若非不是大家风范而长得太过小家子气,那也该是倾国倾城模样的。
我这厢正憋得窝火,百灵不知何时踱步到了我身侧,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呢喃道,“夫人不觉得今儿的野蝴蝶,太多了些吗?”
“春天嘛,野蝴蝶多,野蜂儿也多。”我冷笑着望着芈青萝。
她此刻眼神丝毫未落到我身上,一双翦水秋眸含羞弄倦的望着阿政,款款深情,其心可鉴
“夫人知道这野蛾子多,怎的没提前叫人扑杀了?”百灵讲话比我狠绝多了。
我却憋了一肚子火,颇为不甘的睨了一眼百灵,又瞥了一眼阿政,叹息道,“我总不可能如今动手罢?”
我与百灵窃窃私语着,紫苏在一侧也禁不住插了句嘴,“夫人的妹妹,挺水灵的。”
我冷笑着,“水灵,可人。只是有些忒不懂事”
正聊着,忽闻芈青萝又娇滴滴唤了声,“政哥哥,人家无碍的。”
这一口一句的政哥哥,唤得我心头火冒了三丈。无奈如今阿政怜悯她,我哪里下的去手?
早知她会如此来勾引阿政,早在长安君身死时,就不该怜悯她分毫,而是早早的断绝后患的好
一应少使长使和七子们都望着这边,她们关注的自然是阿政,可更有人瞧着我看我的笑话。
众人面前,我自知不能发作,也只得强颜欢笑着。
不过,我此刻的笑,大致比哭还难看罢
阿政上前,伸了把手去扶芈青萝,“才三月三,春尚早,跌入水中莫着了凉。”他温柔的低喃着,似那早春将将暖起的水般荡漾人心。
芈青萝就在阿政的搀扶下,弱病娇态起了身,明明生过孩子,那腰肢儿却堪堪一握。淋湿了的衣服粘糊糊的贴着她身上,更凸显几分她的身材。而被她拽下水的那丫头,则抹了把泪,在春风中抖得晒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