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蠢了。”
“夫人,其实我也好,百灵也好,精卫也好,都是不适合这深宫之中明争暗斗之人,更与此辈难相与。”她长叹一声,“若不是被华阳太后看中选来当夫人的媵女,大概那样情形下的我,该出阁了相夫教子,贫穷富贵不论,至少不会活得这样累。”
她面容甚是清瘦苍白,愈发的似个冷美人了。
“今日听你之话,意思,现在开始,你便要融入这宫闱了?”我浅笑着凝视她的眸子。
她的眼睛生得跟她哥哥很像,也是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眸,一颦一笑间,眉眼透出的不经意的柔情,都美得让人心醉。
“夫人说笑了。”她颔首把玩起腰间妃色宫绦,“我只不过是终于开窍了而已。”
这着实让我有几分惊喜,到底百灵也是我身边少有的最贴切的几个人之一,她沉默了这么久,我和阿政都一度认为百灵已废难再用矣,如今她主动示好洞开心门,我自然是最欢喜不过的。
我微微伸手,她主动过了我身边来,捂住我的手。
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体温透着丝丝女儿香,撩人心扉。
可见,百灵诚然早就有了正视宫闱的心思,只是她默了太久,骤然想主动确是有几分唐突了,接着紫苏的到来善意提醒我,的确是个不错的时机。
“好丫头,你说的我未尝不知,只是紫苏是大王钦点之人,我也不好反驳。”我实话对百灵道。
闻言,她柳眉微蹙,“大王钦点?可是从前,大王不是……”
阿政从前的确不喜紫苏,可如今这情形,谁又能掐个准数儿呢?
“我晓得,从前大王不喜她,也一直是冷落着她的。可此一时彼一时,没了赵胥,阿政又不愿从我身边带走精卫,他又是个挑剔的不愿将就新人,从旧识里选来选去,也就紫苏顺眼些了不是?”我如是分析道。
尽管,我对这套分析也是嗤嗤的不愿相信,可眼下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夫人未免有些太心宽了,怪道兄长常说夫人是个没大心眼儿的。”百灵竟如是评道起我来,“若真是如此,也倒罢了,怕就怕是那一位……别有用心在大王面前卖了乖啊……”
她说的和我想的相仿,不过,此时言说此事尚早。
“罢罢罢,谅她这半会儿功夫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即算她心怀不轨,我在咸阳宫好歹也非一日两日,还怕不能拆她的招儿不成?”我冷哼着笑了两声。
“但愿吧。”百灵叹息着,呵气搓了搓手。“夜深露重,寒气最易侵袭人,夫人素来身子不大好,还请夫人早些歇息罢。妾不敢多打扰,先行告退了。”
说着,百灵福身便欲退下。
“慢着”我急急唤道。
百灵循声顿住,颇有两分惊诧的看着我。
我冲她嫣然一笑,“你我本该以姊妹相称的。”
她僵硬的身子软了下来,报以施施然温婉一笑,唤了声“青huáng姐姐”,遂告了安。
画眉不知何时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在我身侧俏皮一眨眼,“呆子总算开窍了不是?”
我狠狠戳了戳她鬓角,笑骂了声死丫头,才去泡了回脚歇下。
百灵的恢复助长了我的元气,这一夜,我也睡得分外安生。
次日晨起时,紫苏已经去阿政处了,托精卫向我谢过照拂,天未亮就去赵芡处了。
对阿政,她倒是颇为上心的。如此,也好……
百灵起得也早,雀子才开始喧嚣,她便摇曳着身姿过来了。阴曼丫头起床气儿大,精卫要伺候我,画眉和杜鹃两个人都招架不住她。
百灵进来,倒是酱杜鹃唬了一跳,“难得见王美人登门,今日如何赶着天光就过来了?”
正手忙脚乱的拧着帕子给阴曼洗脸的画眉瞥了眼百灵,冲她笑了笑,倒是不曾说什么。
百灵从画眉怀里接过阴曼抱着哄着,这丫头似也喜欢百灵,百灵眸含弱水只差没将阴曼溺了进去,一边哄着阴曼,一边跟杜鹃搭话道,“都是自家姊妹,没外人在事,你们且还唤我百灵才好,一口一句王美人的,倒让我有些生疏。”
她不甚拘泥礼节,到底,这深宫中难能可贵姊妹情,若是可以的话,谁又不希望自己在这宫闱中多几个亲人呢?
我与她们三个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若非尊卑有别,实打实的就是亲如姊妹的情分。杜鹃虽是后来祖母挑了来的,处了这么久的岁月,大伙儿也早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杜鹃对于百灵突然的亲昵回归显然有些不适,但到底,扭捏了片刻,就和百灵打成一片带阴曼去了。
百灵渐渐的开朗似给青鸾宫带来了不少生气,她本就如她名字板,是个灵气十足的姑娘,稍稍活泼些,便比先前显得更讨喜了。
有了百灵帮着带阴曼,阿政又多了紫苏照拂,我不插手半分朝中事宜,后庭也井然有序的难得让我去打理,我倒清闲了不少,终也多了些时间出宫去。
相国府不复存在,我却是失了不少听志同道合之人阐道的乐趣,精卫总笑话我不过附庸风雅,可听着有识之士讲述他们的见闻,确实是件逸事。
也只有在大能面前,方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能开阔自己闭塞的思维。
虽然不能再一睹昔日相国府宾客盈门的风采,可如今的华阳宫却是比昔日热闹了些的:一来孩子们能折腾,二来两大势力倒台,倒让趋炎附势之人想到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华阳宫了。
我频繁往来华阳宫,亦是因着想陪陪祖母和孩子们。
我陪阴曼的时间很多,可元曼和扶苏,却少得可怜。如今多了些时间,我自然是想也多带一带两个小家伙的。她们都到了该学识字的年岁,两个小家伙都出落得愈发伶俐了,不过,也比从前皮了不少。
茵陈常跟我告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扶苏公子和华阳公主的性子像是换了个边儿般,华阳公主每日里跟个泥猴子般每天都要给她洗两三次澡,换好几身干净衣裳。扶苏公子则每日牙白的衣裳出去,还能是一身牙白的衣裳回来,真个儿干净得似不染纤尘。”
我痴笑着,“扶苏是还没到调皮的时候,男孩子真个儿顽劣起来,可要比元曼头疼得多。”
闻言,茵陈只作吃不消状,连连摆手。
“扶苏公子还是乖巧些罢,一个华阳公主就能折腾完我半条命了,扶苏公子再调皮起来,我看夫人大可给婢准备准备后事了。”茵陈苦着脸道。
“哪里有得那么夸张,你倒是愈发会倒苦水了。”我笑骂着,茵陈只是冲我吐吐舌头。
华阳宫一切陈设如旧,祖母亦是原先的模样,只是比曾经更多填了几道愁纹。
每每我去华阳宫,祖母总要问一回我和阿政的现状,问问我如今大秦朝局的趋势,最后才问问我一些故人的模样。
祖母素来不是个爱唠叨的人,如今想攀附华阳宫的人虽然有增不减,但祖母总能推脱掉这些闲人。
如今,祖母更多了个芈青萝可念叨。她虽回了长安君府了,可到底也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芳华正好却如此福薄,含辛茹苦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祖母怎能不惦记呢。
离开华阳宫前,祖母送我至门口还在念叨,“若是有时间,便去看看你青萝妹妹罢。她是个命苦的,你若能帮衬着她些,就多去帮衬帮衬她。”
我点点头,我明白青萝辛苦,“只是这遭出来什么都没带,总觉着空手上门,却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失了礼数了,下回罢,下回我定去好好瞧瞧她。”
如此,祖母才欣慰的笑了笑,抚了一回我的手,“天儿不早了,青huáng,你也早些回宫才是。”
我答应着,才与祖母依依惜别。
路过长安君府邸时,在门口也曾盘桓了片刻,但到底因着不好去做些什么,索性便回去,想着下回带些好东西再来看看青萝了。
不几日,紫苏竟独自来了我青鸾宫,她依旧一副乖巧模样,见我进来,颇为懂事的见了礼,才道,“大王言说郑地像咸阳进贡了珍宝无数歌女十人,大王想着夫人的家慈是郑人,怕夫人思念家亲,特意让我过来跟夫人知会一声,看夫人何时想听个曲儿。”
我清了清嗓子,点头道,“大王一片好心,本宫心领了,明日午后本宫有空,便召了歌女来唱唱曲儿罢。”
紫苏喏了声,正欲退下,走了两步却又退回几步来。
“夫人不想知道大王这几日在作甚?”紫苏破有些怀疑的看着我。
我轻笑着瞥了她一眼,并不答她,只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但见紫苏咬了咬唇,“这几日来了个大王看中了韩国的一个公子,唤作韩非,据言他是个结巴,可他文采斐然又颇有几分学识,大王更是言说此人乃奇才,还与李斯大人师出同门呢。”
“你到底想跟本宫说什么?”我饶有些趣味的盯着紫苏。
紫苏回身方正在我面前跪下,“婢想在咸阳宫能有个有力的依靠,婢希望,此人能是夫人。”
我眯着眼睛打量起她来,她却垂下眸子不敢看我的眼,我压低了嗓音质问道,“所以,你就想引本宫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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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攻
紫苏脸都白了,噤声大气儿都不敢喘,只是低着头,眸子里满满都是愤懑之色。
“本宫可不是阿房,更不是赵姬,怎么被你算计死的都不清楚。”我冷冷着语调笑道,“大王愿重新用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还想着如何自这后庭玩弄伎俩,紫苏啊紫苏,到时候你莫招惹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忽而重重吐出口浊气,缓了缓,才抬起眸子来冲我笑了,“原,夫人是在怕婢?”
她很聪慧,在我的四个婢子中,恐怕也只有精卫能与她周旋几回。
若是不机敏,她又怎能在咸阳宫挣扎这么久还能屹立呢?从守陵婢女又回到咸阳宫,若非有独到手段,怎能做到这一步?
我凝视着紫苏的眸子,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若是怕你,就不会给你提这么个醒儿了。紫苏啊紫苏,本宫不过稍许高看了你一眼,你就当真以为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了不曾?”
她浅笑着复又垂下眸子,“婢不敢。”
见她这不屑与我争辩的样子,我顺手就将旁边的双耳环斛狠狠掷到她身上,斛中水撒了她一身,她连动都不动一下,“紫苏,别以为人人都跟赵太后一样无知。阿房也罢,你以为她当真不晓得是你在作祟吗?不过是念在你二人曾是姊妹一场,加之她一直不愿相信你是那般龌龊之人,才没将你处置了。你倒好,私底下瞒着下药将她弄死了。”
这番话脱口,紫苏望着我,神色巨变。但她却依旧死鸭子嘴硬模样,尽管眸子里透出了慌张,却还佯装镇定道,“夫人莫要血口喷人”
“阿房死之前,可是给我留下了些证据的。莫不然,你以为我能如此断定你和赵姬联手了?”我冷笑着,“本宫手里握着的证据,就凭大王对阿房的旧情,都足矣让你炮烙五马分尸了。你如今能去阿政身边当值,说白了些,也是阿政念着往昔和阿房的旧情”我的话说得很决绝,将紫苏逼上绝路的同时,亦将我自己搁置到了很次的位置。
从前,我是不愿这样承认的,可如今随着阿政的改变,我似乎,也潜移默化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不曾料到,从我自己口里说出来时,心竟会狠狠地抽得生疼。
紫苏的面色也随着我的话渐渐冷了下来,她沉默着不再答话。本,我是无据可循的,紫苏和茵陈都有被怀疑的可能,但如今紫苏沉默了,我并不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来指证就是紫苏。如今她不答话,我便能断定她一定就是那个祸害阿房的了。
她深深喘息一口,在我身前跪下,牵着我的衣角摆伏三回,“婢知道婢从前做了多少错事,自打婢将孩子的下落告知夫人时起,婢就诚心来投夫人。”她说着,抬起眸子望着我,眼中露出的是诚恳之意。
人的眼睛,是最难欺瞒别人的,她若并非诚心,那,她能练就出如此平静的眼神,也不得不叫我小心些了。
“谁人不想飞黄腾达,不过婢清楚,婢从前跟的主子都无什么发展机会罢了。她们都是冷不下也热不起之辈,紫苏家贫,更是隐宫出来的卑贱之辈,故而婢才会做出许多以下犯上之事来。婢所做,不过为脱离原主人,想往上爬,可婢知道婢跟着她们是定然没有出路的,才会做出那等忤逆之事。婢最想跟随的,诚然是夫人……”紫苏如是说。
我怔住,她的眼神太过诚挚,以致我险些就信了她的鬼话。
我嫣然笑着,“哦?你,这算是在夸我了?”
紫苏虔诚的垂下眸子,“婢说的都是实话。婢今日来说了些多的,亦是因婢希望夫人能更得大王的宠爱和欢心,如此,夫人过得好,婢将来才能过更好。”
“好”我答应着,“本宫权且信你,但是你记住,你若胆敢背着本宫做些什么小动作,本宫必让你再无开口说话的机会”
紫苏只作稍稍欢喜状,复又行了个礼,才继续言说起韩非之事。
她考虑得比我还长远,乃至想到了我将来做了太后,总是要多培植些在朝中的势力的。而我不愿干政,但朝局中的形势,她若能替我盯着的话,我总知道将来拉拢谁的好。
她的谋划源远而完善,可见她确然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直至她离去,百灵绕到我身前来,扯着嘴角冷笑,“姐姐信她?”
“你觉得我会信她的鬼话?”诚然她的确很有诚心的模样,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不可信,“我不过是在揣测,她是何用意罢了。不若陪她玩玩儿,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百灵叹息一声,只劝诫道,“妹妹知道姐姐素来心比天高,心儿更是七窍玲珑的,除却大王,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可心计这种东西,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是?姐姐想看火苗,也切忌引火烧身……”
我点点头,纵然她说的不甚好听,可我晓得百灵此番话是为了我好的。与她细论了一回紫苏此人,她又带着阴曼玩了许久,才回她自己的偏殿去了。
如今她与杜鹃走得颇近,我知她是想复宠,她若能崛起,于我而言,也算咸阳宫内一大得力臂膀,故而得了机会,我亦会劝大王往百灵处走一走。机会我已然给足了她,能不能好生把握,就是她的事儿了。
此后,紫苏果然隔了三五日,即算阿政不在,她也要寻着机会来青鸾宫走走,跟我汇报些朝中事宜。
李斯的回归,客卿的渐次活跃,朝中倒是焕然一新了。而阿政,他说过的此生愿合天下为秦的大愿,也逐渐铺张开来。这期间,最活跃的两个人,莫过于李斯和韩非了。
因着阿政对韩非赏识,有时来了青鸾宫都会与我言说几句他,更是将韩非所写《说难》和《五蠹》拿出来与我一同品鉴观赏。韩非此人是韩国公子,出身自然高贵不必说,可他说话却是个结巴,文采斐然自不必多说,可让他正儿八经与别人做辩驳,却是要笑掉大牙的。
更加趣致的是,韩非居然与李斯为同门师兄弟,师出名门荀子,据李斯自己承认,韩非的学识是在李斯之上的。如此,若然阿政重视了韩非,少不得在朝堂之上要将李斯挤下去的。
有一回,阿政来我这儿歇息,又品道起韩非和李斯来。阿政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