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青萝就在阿政的搀扶下,弱病娇态起了身,明明生过孩子,那腰肢儿却堪堪一握。淋湿了的衣服粘糊糊的贴着她身上,更凸显几分她的身材。而被她拽下水的那丫头,则抹了把泪,在春风中抖得晒康般独自起了身。
“青萝谢过政哥哥关怀。”她娇羞的姿态低声温情道。
阿政微微笑着,回眸唤紫苏道,“紫苏,青萝衣服湿了,带她去换身新衣裳。”说着,又指了指同落水的婢子,“她也一同去了罢。”
芈青萝巧笑谢了恩,她今儿抢尽了风头,自然是得意非常的。
正欲随紫苏退下,却闻阿政站直了身子,对芈青萝道,“青萝丫头虽然也是本家妹妹,可到底,政哥哥这称呼,是青huáng对政独有的。下回你切莫这么唤了,政……怕青huáng不开心。”
芈青萝面色微僵,微微偏过头来,看向我与阿政时,脸上掩不住的都是尴尬之态。最终,她还是颤抖着,在寒寒春风里“喏”了声,退下了。
先前再多的好戏,瞬间变成了嗤笑和噱头。
百灵在我身侧一身巧笑退却开来,而阿政,在说完那话之后,默默地又站回了我身侧,一脸腼腆的笑容,似又回到了太子政时期的稚嫩。
“英雄救美呢……”我撅着嘴略微有些不悦。
阿政低低的声音笑着,忽而伸手捏了一把我的脸,“政就喜欢看青huáng吃味的样子。”
我被他捏着肉脸疼得直呲牙,他却盯着我的面庞,痴痴笑着,好不畅快模样。
我气得瞪了他一眼,他只作无赖状,反朝我吐了吐舌,自又去采芍药花去了。
热闹了一天的三月三,亦在歌舞升平中结束,晚回时,阿政命侍郎宦人搬了不少开得妖娆正盛的芍药,在青鸾宫摆了一宫。其他各宫的,亦搬了些回去。
扶苏和元曼年岁渐长,虽依旧皮得没边儿,却也晓得听话些了。
回青鸾宫时,百灵与我共乘一轿,只腹诽着,“杜鹃素来喜弄香,可今儿为了博圣上眼眸,似也有些过了罢”
我嗤笑了声,“原来你说的野蝴蝶是杜鹃?”
“自然是她。她若想侍寝,跟夫人知会一声岂不简单明了?亦不会这般背主而叫人议论。不过,再怎的心机费劲,也抵不过大王的心不在她身上。”百灵说话颇有些刻薄了。
“青萝……”我低喃着她的名字。
今儿是阿政邀了扶苏和元曼回来的,祖母怜她带着孩子难得轻松,便让她跟来一同玩闹。不想她却是这般心机耍尽,想让阿政正眼瞧她一回。
百灵叹息着,“我本不该多说,可姐姐也是个明白人,姐姐那寡居的妹妹,今儿是否也忒出彩了些?咸阳后宫,谁人不知今日的醉春渠踏青,是大王特意为博夫人一笑而侍弄起来的,只无奈,今儿喧宾夺主之辈,也忒多了些。”
我岂会不知百灵所说的道理,只是今儿这好戏一出接一出的,应接不暇,我又能防得住几个?
百灵说着,注意了一回我的面色,又握着我的手,笑着喃喃道,“不过今儿这事儿,也看得出来,大王对姐姐是一心一意的。”
她颇有些欢喜模样,而我则有些深思。
看百灵的模样,是全心全意的在为我高兴的,她这模样,倒让我有几分难以心安。毕竟。她唤我一声姐姐,她和我同样是在伺候阿政的。若然她全然不在乎阿政的心思,反叫我有几分起疑。
“百灵……”我低低的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抬起眸子来,乌溜溜的眼盯着我,满是疑惑我的眸子,轻轻“嗯?”了声,满是疑惑姿态。
我叹息着,“大王对你,如今还是没多少青睐姿态,你,难道就不会难过分毫吗?”
诚然,我是不相信任何人对自己心上人会毫不在乎的,不在乎到心头好喜欢的是别人。当初哪怕我看着阿房得宠,起码,我的心中还是有着太多情丝牵扯的,我会妒忌会恨会舍不得……
而百灵,如今能如此大方的,不带半分阿谀或者其他姿态来说这话,要么,就是心中没有阿政,要么就是她隐藏太深,我都看不出来。
她嗤嗤的笑,“姐姐多心了不是?”
她叹息着,抚了一回小腹,“当夫人还不是夫人的时候,我还只是蜗居在华阳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婢子。我是从未想过,我会进宫,甚至会有当美人的这一天。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留在华阳宫,甚至,给华阳太后殉葬,我都有想过。无奈……天不遂人愿,把我送进了这深宫中。”
我听她语气太过伤悲,倒是让我也有几分难以安怀了。或许,真是我多心了也未可知,引得她如今如此难受,我倒有些难以心安了。
她的语调依旧沉着而悲切,“姐姐,太后当初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你一世的时候,我是没多想的。我觉着,姐姐性子多好啊,跟着姐姐诚然和跟着太后,是差不离的,我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谁知,太后竟是话里有话呢……”
我身边的婢子们,或多或少,都是不大愿进宫的罢。只是,许是为了我,许是为了生活,许是为了祖母的威压,才进了咸阳宫?
我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却颇为轻松的笑了笑,“可叹,我当初只是想着,深宫之中,有个孩子总是好的。无奈上苍连这机会都不曾给我,让我空欢喜一场。”
她诚然,是对阿政没有半分感情的。
“姐姐,事已至此,其实我早就认了命。”百灵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眼角却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
我握着她的手,许不起她什么承诺,只能告诉她,“御医说过只是几率略小,没说不可能,百灵,我相信你不是那般福薄之人的。”
她点点头,回去的路上,纵然有聊,却是味道干干难以开怀。
眼看着百灵回了偏殿,我眉眼微竖,召杜鹃进了来。
她来时,依旧乖巧嘴脸,看着我面色不悦,只是很乖巧的跪下,给我见了礼,不再多言。
诚然她和精卫她们三个有些区别,她来得较晚,难以融入她们三个。可毕竟也过了这些许年了,大家也早都把她当做了自己人。
她跪在我身前,噤声不敢言语。我悄然起了身,走向她面前,只伸手稍稍摸了一回她的发髻。
是那两只蝴蝶停留的地方。蝴蝶停留得太久,叫我不得不起疑。如若只是匆匆飞过,我尚且可认为是偶然,可今儿,诚然如百灵所说,野蝴蝶也忒多了些。
手摸过的地方,满满是黏腻之感。为不诬赖她,我甚至将手指放进嘴里肠了一回。“果然是蜂蜜。”我冲着杜鹃浅笑,“心儿倒是巧。”
杜鹃早已面色煞白,“夫人,婢……婢……”
她面色微微一横,忽而却是改了腔调,面红脖子粗的只道,“香粉梳头,蜂蜜顺发,夫人,婢确实是故意的。”
她倒是承认得也痛快,利利索索的将法子都说了出来。
“夫人,婢是贪慕虚荣之人,不想在这深宫中做一辈子的宫娥,碌碌一世。如何勾引大王的,婢如今已然交代清楚了,婢在做此事之前就已经想过这般结局的,以夫人的蕙质兰心,不发现婢的小手段,倒是婢想得天真了。如今我认了罪,夫人要如何惩罚……”她顿了顿,一脸死士姿态,倒是傲气得紧,“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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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愁夜难消
不曾料到杜鹃会如此坦率的承认了,倒叫我一时怔怔的,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她的坦诚。
百灵精卫画眉,她们三个初入宫闱时,或许,都是没想过要沐浴圣恩的。可杜鹃,却是唯一一个,抱着要伺候大王的心态进宫的罢?
我不禁回想起,还在华阳宫时,我不过一句顽笑话,言说让她这巧手儿去伺候大王,她便唬得直哆嗦。如今想来,她其实是早就有伺候大王的心思,只是一直怕我,怕我……善妒
心内一阵婉转惆怅,我叹息了一口气,只道,“起来罢……”
她抬起眸子,脸上倔强姿态仍在,只是眸子里满是疑惑之色。僵了许久,她才颤颤巍巍的,试探性的问了句,“夫人,不怪婢吗?”
她是媵女,同精卫百灵画眉一样的媵女。
身为媵女的那一刻起,摆明了的身份地位不过就是妾侍,就是陪嫁丫头而已。陪嫁陪嫁,女主人大度些,便能让她们得了个侍妾般的地位,过上半个主子的生活。女主人不乐意男主人不喜欢,她们便是任人送了也好,打发随意配了个小厮侍郎也好,都由不得她们自己做半分主的。
百灵早早的被我送到了阿政身边,画眉心已死,精卫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回不来的人……我的媵女里,至今都无一有什么好结局的。
如今出来个杜鹃,她是想过上和百灵一样的生活的,百灵不稀罕的那些,却是她打从跟在我身边开始就认定了的。我惦记着百灵精卫画眉,唯独就是忘了杜鹃,忘却了她的存在忘却了她的心迹。
我上前,微微向她伸出手,她犹豫着,还是将手交给了我。
将她拉起来,我自坐好,给她指了个位置待她坐好了,才叹息道,“杜鹃,你是我的媵女,若然有什么心思,何故不跟我直接说呢?既然跟在我身边,就该坦诚相待的,你素来话少,又叫我怎的和你好好沟通呢?我每日里的事情都很多,许没能注意到你,这是我的疏忽……”
她静默着,低下了头,态度倒不像之前那般强硬了。
“也好,只有百灵一个人,百废俱兴,如此,就让你来帮衬帮衬本宫罢”我无奈道。
她眸子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凝视着我的眸子,几近不敢相信的问道,“夫人说的可是真?”
“我骗你作甚?”面对杜鹃,我莫名的有些惆怅,“若然你有意,明日好生准备,我安排你为大王侍寝罢。”
杜鹃再摆了两摆,还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我却只觉头疼异常,只挥挥手让她先下去了。
三月三日,本是青年男女约会的大好时光,阿政亦是特意选了这一日,为我特意办了这一场芍药园游园。他为哄我开心,将元曼和扶苏带进了宫来,却不曾想将芈青萝也引进了宫。而我,在我与阿政中间,最不想看到的,大抵就是芈青萝了。
我头疼的支着身子独自坐在小几边,心内思绪万千。不多时,但见芈青萝牵着扶苏和元曼进了来,她笑盈盈的只道,“大王说,公主和公子难得进宫来陪陪夫人,承蒙大王和夫人不弃,也留妹妹在咸阳宫多过了两日轻松日子。家里两个小祖宗都快将我折腾死了,难能在这咸阳宫偷半日闲也是好的。”
她这意思,不过是来告知我一声,她要来咸阳宫小住两日。
我听得脑仁愈发疼了,却还只得牵强的笑着,让精卫带他们安置下来。
扶苏远远地就嚷着要去看阴曼妹妹,元曼却颇有些不喜的挣开芈青萝的手,也不随精卫和扶苏去看阴曼,只撅着嘴儿如从前一样,亲昵的就往我身上蹭着。
我笑笑,看着元曼纯真无邪的笑颜,心情倒也似不那般堵了。芈青萝上前来,面色稍有些尴尬的想将元曼从我身上拽下来,低声骂道,“缠着你母妃作甚,没见你母妃此刻烦心得很吗?走,小姨带你玩儿去。”
元曼却吊在了我脖子上,嚎着死活不撒手。这孩子竟如此亲昵于我,倒叫我有几分诧异了。
她不喜青萝也好,我私心希望她和扶苏都是不喜青萝的,故而我拦来芈青萝的手,只道,“孩子许久不见我,就让她黏着我撒会儿娇罢。到底,是女孩子家家,难免娇气些。”
她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间,温温热热的小嘴唇在我脖颈上亲了一回,“母妃,元曼想和母妃玩儿。”
如此,芈青萝也无甚好争辩的,自随精卫和扶苏一道下去了。
人将将走远,元曼径直从我身上蹦了下来,如同只活泼的小兔子般,蹦跶到门前瞧了一回,确认芈青萝走远了,才似个小大人般,顺着胸口长吁几口气,才又蹦跶到我跟前来,拽着我的手摇着,声音依旧奶奶的听着教人不由得分外疼惜,“母妃,元曼不喜欢小姨,也不喜欢她如此黏着母妃和父王。”
我暗暗惊诧,这小小的女娃儿,居然就能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甚至,她所讨厌的,和我都一样。
诚然,我不想在那孩子面前摆出刻薄姿态,只好笑着将她抱上膝来,哄着她问道,“元曼何故不喜欢小姨了?小姨长得不漂亮吗?还是小姨对元曼不如扶苏儿好?”
“都不是。”她奶声奶气的,这么个七八岁的小女娃,诚然就能表达出几分自己所想的一些意思来,“小姨长得很漂亮,可她长得一点都不似母妃般温暖,她也不是对元曼不好,只是有的时候,她对扶苏弟弟会比对元曼好……”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所想所说,都是她们对于这外界最直观的表达。
说着,元曼又往我怀里蹭了蹭,居然趴到我耳边,嬉笑着在我耳边哈气,呢喃道,“母妃,小姨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小姨没有母妃漂亮。”
我被这小马屁精逗得瞬时就笑了起来,捧腹时,挠着她的痒痒,骂她小马屁精。她只被我弄得咯咯直笑,告饶着唤道,“母妃,我不闹了,母妃……”
正闹着最欢的时候,阿政便从外头进了来,我停下和元曼的嬉闹,元曼从我身上乖乖溜了下来,滑得跟条泥鳅般的就黏到了阿政身边,立着身子蹦蹦跳跳的嚷着就要阿政抱。
阿政宠溺的将她抱起,下巴在小元曼的脸上蹭着,胡茬儿挠得元曼又咯咯直笑的又闹了一回,才到我身侧坐下。
他将我往他怀中揽了揽,同样用下巴抵在我的面上,亲昵的蹭着,“政准备了这许久,不想却是弄巧成拙了,未能让你开怀反让你难过了一回。”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因着元曼方才的嬉闹,怒气和怨气早已消散了大半,也就没在阿政面前表现出太多吃味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阿政能为我如此用心,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如此道。
阿政拉着我的衣袖,握着我的手轻轻揉捏着,拢着我的袖子忽而到鼻尖闻了闻,“好香……”他凝神又凑到我领口,深深地嗅了一口气。
我被他这忽然而至的暧昧弄得面红到了脖子根,他却在我耳畔嗤笑着,“这松香味儿虽沁人心脾,但不及青huáng的体香,勾人心魄。”
我羞赧得微微推开他埋在我脖颈的脑袋,“别闹,孩子在呢。”
元曼这丫头却丝毫不知臊,只也学着阿政的样子趴在我脖颈边,“母妃的味道也香香的,元曼好喜欢。”说着,她咯咯直笑着就来刮我的面颊,“母妃羞羞了,脸红红的。”
阿政在我耳畔吴侬软语,“这么多年了,你倒一如从前的模样,连政偶尔在你面前不正经一番,你都要红脸。如此心性,能在咸阳宫内保持这么多年,你倒也难得。政希望,你能一直如此下去。”
他的话就似春日里最暖的那道风,即便有过再多的不快,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元曼这孩子愈发会说话,长得也愈发像阿政了,她虽是阿房所生,如今眉眼间却几乎看不到多少她的影子,只和阿政是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一样。而扶苏,到底我带得太少了,不与我太亲。
阿政在我这儿留宿了一夜,只是这一夜,我却睡得不甚安心。我告知他明日要让杜鹃侍寝,他也不问原因,只说你且安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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