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景很怀疑自己的耳朵,侧过头,湛王爷正满面泛青盯着他,眼神像蘸上了毒液,鼓动的牙关能看出他在咬牙切齿。
皇上也看清姬辰的反应了,心中莫名畅快。
“那就定下了,景弟出了正月奔赴蓟州。辰弟等京中的事情忙完去雷州。雷州虽然尚算安定,但雷州也需要有人代朕听一听民声,有那些不法不义的官吏,辰弟定要重重惩治。”
姬景立刻跪地谢恩,声音里藏不住欢喜。喜,如何不喜,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皇上直接给了五千士兵。哈哈,独一份啊。
真是痛快,从未尝过的痛快。
湛王爷听见那声音,扩散到四肢百骸的恨意慢慢聚拢到心尖,经过一番不为人知的痛苦挣扎,面容恢复镇定。
这恩典果然是恩典,和对乞丐的施舍没两样。
他木然跪到地上,重复了一遍方才姬景说过的话:“臣弟,谢皇兄恩典。”
内容一样,语气和停顿截然不同,几乎是一字一顿。那个“谢”字咬得极重,拖得极长。
“若皇兄无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皇上彻底放下心,太后宫外的御林军可以撤了。
时公公拿着令牌走了。他老人家穿得厚,实在走不快,走五步就得退一步,因为今儿这凛冽的北风,刮得人恨不得飞起来。千辛万苦地,终于走到福寿宫外边的长走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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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穆甫仁二进梅家
一队御林军正守在这。他们是皇上的亲卫,身穿上等棉甲,黄色护肩。
福寿宫若想出去人,都必须经过这长廊。远处的大理石桥上还密密麻麻聚了一队侍卫。那也御林军,护肩为青色,只负责守卫福寿宫。
“队长,您先去包扎吧,再冻下去怕是伤口好不利索。这里有我们看着。”
时公公眯眼一瞧,为首的侍卫长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右边脖子还被划了道吓人的血口子。伤口约莫一掌宽,外皮已直接被刮走,暴露在空气中的粉肉溢着血珠。
时公公看着都疼,忍不住缩起肩“咝”地抽了声冷气。
这伤口是太后小指上的尖指套给划破的。太后没叫秋姑姑和侍卫,而是气得自己动手,那怒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时公公将黑色令牌递给这位勇敢的小头领,安慰道:“将军可以带着人退下了。快,您跟着我,咱家帮您请个太医瞧瞧。”
“多谢公公。”
那人确认了令牌,然后挥了个手。卫士们瞬间排成两横排,转身,前行,整齐有序。
时公公正要跟上去,耳边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声。是疾奔而来的秋姑姑。“公公,您等等。”
时公公知道她要问什么,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雷州”。然后跟着侍卫长急行而去。
太后听到消息后,当场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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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甫仁已将手里的画像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画是昨日送到的。
大哥让人快马加鞭送来,意思是让他查杀死汪四之人。杀汪四的,跟杀于旺财的是同一股力量。依照大哥信中所言,应该是京城中人。但他不能大张旗鼓地查,雪花卫里也只有三五个亲信可以用。
穆甫仁将画像收了起来。也许,可以去问问傅家三小姐。大哥给她也送去了画像。
也好,顺便去看看山月,给他带什么礼物好呢?
穆甫仁打开一个箱笼,里面是他平日收集的一些有趣物事,有贝壳做的风铃、万花筒、还有陀螺、孔明锁、各种兽脸面具。都是给他早夭的囡囡寻摸的,要是囡囡还活着,一定对这些宝贝爱不释手。
“老爷,梅府的管家来了。”下人走到门口通报。
穆甫仁起身掸了掸衣袍,不紧不慢走到前厅。
“你家大人何事找我?”
“我家老爷说同您有要事相商,请您务必走一趟。”
穆甫仁不太想去,他跟梅正我不宜交往过频。除非他不再故弄玄虚,肯老实说出云州丢婴案的隐情。“你帮我带句话,我今日还要出门访友,不便上梅家。改日再登门拜访。”
梅府的管家笑得像只狐狸,“穆将军,我家老爷说邹先生为您算了一卦,您今日有求必应,宜出门。”
见穆甫仁面带犹疑,拱手道:“小的话已带到,就先回府了。敬候穆将军的到来。”
一听此言,穆甫仁面色愈发凝重。那管家的脚步沉稳有力,似乎根本不担心没请到人。梅正我就笃定他一定会去?
思虑再三,还是去了。想到街上人多,便没有骑马,改乘马车。
快近梅家门口,外头传来一阵混乱的马儿嘶鸣声,像是马儿打架。马车猛地颠簸起来。
穆甫仁掀起帘子,“出了什么事?”
没听见车夫的回话声,车厢颠簸得更厉害。穆甫仁连忙跳下马车。
外边果然是两只马儿,一棕一白,跟野马似的,你一下我一下轮番掀起蹄子,尾巴上长且细密的鬃毛在空中写着草书,胡乱挥毫。车夫在忙着扯缰绳驯马,无论如何不能让马儿在闹市里发疯。
穆福仁看出车夫快要脱力,正打算跳上马背,用蛮力制服自家的棕马。谁知两只马儿瞬间温顺下来,方才的狂躁仿佛成了众人的幻觉。
“得罪了,我这马儿无故发狂,惊扰了先生,还望见谅。”
穆甫仁先前只注意到马,这一看便愣在原地。竟是画像上之人。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
忽然,一个青色粗布短衫的下人跑过来,边跑边喊:“将军没事吧?”
穆甫仁正要开口,那位身着长袍的年轻公子应道:“无碍,倒是这位先生,恐怕受了惊。”
穆甫仁看了看那仆人,这仆人是梅家的,摆摆手道,“我也无事。”
那位将军抱起拳头,“单某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穆甫仁看了看车夫身下温顺的马儿,问那个仆人:“这是哪位将军?”
仆人只是个看门的,见府中客人在梅家门口惊了马,担心出事会挨骂才跑来看看。
“小的不知,只是听管家称他为将军。”
穆甫仁不再追问,步行进了梅家大门。邹继说他今日有求必应,难道就是指这个。画像上的人都不用找,直接在梅家门口撞上了。只要进去问一问梅正我,那人的身份瞬间便能知晓。
下人将穆甫仁领到花厅。梅正我依旧笑得像只笑面虎。“穆大人,终于来了。”
花厅里还有一人,邹继,坐在茶几右侧。
“梅大人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什么要事?”
“穆大人永远都是急性子,还是先坐下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说。”
穆甫仁不喜欢兜圈子,直接问出心中疑问,“方才从这出去的单将军不知是哪位将军?”
邹继答道:“是福寿宫的卫队队长。”
穆甫仁心中大骇,那位单公子是太后的御林军,难怪他不认识雪花卫首领。
那么杀死汪四的是太后。可是原因呢,洛京离云州数千里之遥,太后同一个小小狱卒不可能有过节。
梅正我笑道:“今日邀请穆大人前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拜托大人。这件事,你我二人都想弄清楚。”
“何事?”
“镇国塔。”
穆甫仁觉着看不懂了,今天的事情一桩比一桩怪。谁不知道镇国塔守卫森严,神鬼难进,难道他们还想将镇国塔里的舍利子偷出来不成。可舍利子是大丰历代高僧大德迁化的证明,他们又不是寻仙修道之人,要舍利何用。
邹继的话语响若惊雷。“我们要的不是舍利子,而是秦广埋在镇国塔外的一个匣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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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雪花卫的历史
穆甫仁难以置信,秦广什么时候留下过一个匣子。他查了秦广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查到。
这梅正我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
邹继不疾不徐,将事情缓缓道来。
有一位大夫碰上了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那病人多年前是一名雪花卫,后来秦广莫名亡故,雪花卫指挥使换了人,有些年纪稍长的和厌倦了刀光剑影之士趁机离开卫中。年近三旬,哪个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天三更睡五更起,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就算是雪花卫一个小卒都能拿到每月二两的月俸,那也是拿命拼出来的。
雪花卫最早建立时底层卫士并没有太分明的等级,而上级只有大头领一人、武师两人,皆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来去无踪,出手快如闪电。
每一个初进进雪花卫的人,要经过三轮筛选。身手可以不厉害,但必须敏捷,因营里有武师负责教导训练。此外,便是反应和耐力。只有这三项都让秦广满意了,才能加入雪花卫。
初加入的有四十人,每日要经受残酷的训练,包括秦将军的义子秦彻,亦是如此。站木桩、爬树、背大石、在山里头疾跑、在水缸里闭气,这些都是四十人必经的磨炼。
这四十人的第一个任务,是跟着秦广远赴云州,据说是要寻找龙穴。
最后,从云州回来的只剩二十人。秦广又招募了一批勇不可当的孤儿,同时,雪花卫加入了第三名武师,穆甫仁。
贞武元年,大丰任务最重的官署是户部。户部上下将腿都跑细了,因为死的人太多了。
先帝当政的晚年,北狄出现了历史上最难熬的冬天,黄沙漫卷,大批马儿都被卷入沙尘暴中,饿殍无数。北荻二十个部落在最艰难的时刻,被阿伐族的木木图统一,结成了一条横贯草原与沙漠的北战线。当这些部落找不到食物和水草,不得不南下劫掠。
五万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阿伐族的老人和小孩几乎已都饿死。南下时,连女子都骑上马背驰骋,肩上挂着弓箭和弹弓。
对阿伐族而言,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败了他们可能被灭族。
所以,大丰这一战打得极为艰难。姬家皇朝的有生力量几乎都投了进去。
战争从冬天打到春天,黄沙退去,草原长出绿色,河水化了冰。木木图见北狄有了粮草,决定趁此机会一鼓作气,不光要抢粮食,还要将诺州蓟州等边城打下来。
但姬家皇朝不是吃素的。大丰幅员辽阔,兵马众多,不仅有飞燕骑这种擅长突袭的奇兵,还有充足的粮草,此外,还有一个阿伐族永远不懂的,一位一呼百应的不念大师。
木木图到现在都没明白,一个和尚怎么会比皇帝还要得人心。在大师的声援下,凡有无根银的寺庙都捐献出大量银两,支援战事。其中,以寒山寺和白云寺捐献最多。
战事持续数年,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结果可谓两败俱伤。
天佑十四年,北狄和大丰最终签订了停战协议。以诺州背面二十里处为界,方元帅命将士挖壕固堡,彻底封闭了往北的道路。
北边的忧患解除了,可南边又开始了。除了流民孤儿等人,还不断有富户和良民涌入洛京。对这些小有家底的人来说,边境实在是不敢呆了。
户部还没喘口气,又开始清查人口、删除旧档、发放新的身份碟文,可谓足不敢停。
穆甫仁就是在贞武元年来到洛京的。理由是避祸。
贞武二年,皇上的意思是雪花卫需要招募更多年轻兵员,且欲将其改为一支正规军队。
既然是正规军,那就得有编制。
秦广在洛京及附近州县招募了两千多人,这些人都作为雪花卫里最底层的士兵,称为校尉。
秦广成了指挥使,皇上御赐蟒袍为其官服;最早的二十名卫士平步青云,成为雪花卫中高级军官,职位为百户;穆甫仁武艺精湛、见解不凡,受秦广提携,一跃为副指挥使。另外两名武师当了镇抚使。
二十位百户,一人领了一百人,雪花卫成了一支特殊的皇上亲卫。除了五组人马负责在全国海寻应无伤,其它的留在京中,行侦缉查私之事。剩下几十人被秦彻留下,训练成了暗卫。
那个得了失心疯的,就是平步青云的二十名百户中的一人。
四十个人,一半命丧黄泉,一半一飞冲天。时也,命也?
穆甫仁不懂邹继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这和秦广埋下的匣子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邹先生还说步入正题吧,雪花卫的历史我也清楚。”
邹继微微一笑,“那去云州的二十人怎么死的,你也清楚吗?他们才是真正第一批雪花卫。”
穆甫仁立刻像一只眯眼的黑豹,眼中隐隐透着杀意。那些人,抓走了襁褓中的婴儿,抓走了她的囡囡。“得了失心疯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尹小郎,他的失心疯已经有人给治好了。不然,我今天也不会麻烦您跑一趟。我说了,您今日有求必应。”
穆甫仁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安好心,他依旧觉得他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目前尚不能得知其真实所求。
“方才出去的单将军,为什么会来这里?太后的卫队长,可以随意出入尚书令家?”
“那是我侄子。”梅正我开了口。“这便将那位尹小郎请出来吧,穆大人不相信我们,但应该会相信事实。”
穆甫仁犹处于对太后的卫队长和梅正我有亲的惊讶中,一个神色惊惶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形容萎靡,先是垂着头,接着东张西望,眼中带着恐惧之意。直到看见邹继向他招手,他才平静下来,傻傻地咧开嘴,笑容淳朴。
很难相信这人会是雪花卫最初的一名精锐,他看起来毫无主心骨,对邹继充满依赖。
邹继是接替袁坚照顾他的人,将他安顿在邹承住的那座农家院中。静谧的田园和邹承的善意加快了尹小郎的清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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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匣子里究竟是什么
袁坚离京之前交代过,除了按时让尹小郎服药,跟他说话一定要轻声细语。因为,尹小郎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邹继亲手递给他一杯温茶,茶杯在尹小郎手中轻微晃动。
众人都看出来,他很害怕。不过,当他侧头看向穆甫仁时,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邹继问道:“小郎,你认识这位将军吗?”
尹小郎歪了下脑袋,像是点头,又像摇头。他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心中暗暗着急,便一口喝光手中的茶水。
邹继又将空杯搁回茶几上。
穆甫仁细细打量,虽然尹小郎蓬头垢面,一脸落魄,但是他还是能认出他,的确是雪花卫最早的精锐之一。他们曾有数面之交。只是,尹小郎怎么会从意气风发的皇帝亲卫变成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记得,秦广死后,尹小郎同其他两人一起离开卫所,各自回了老家。那时,他刚接手指挥使职务,忙于雪花卫的安稳过渡,以及谋取圣心。长江后浪推前浪,百户们自然需要新旧交替。尹小郎等人都是秦广一脉的,走了刚好能腾地。
穆甫仁盯着那张暮气沉沉的脸孔,问道:“你为什么会回京城?”
尹小郎没有回答。
邹继将穆甫仁的话和缓地重复了一遍,他才惊恐低诉:“他们都死了,死了。”
穆甫仁的眼帘瞬间抬高,看向邹继。“你问他,他们指的是谁,谁死了?”
邹继云淡风轻笑了一下,“将军勿要心急。”接着转头看着尹小郎,“小郎,你将告诉我的事情再慢慢地说一遍,不要担心,这位将军是好人。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尹小郎因他的笑容放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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