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义正辞严道:“祝妈妈,做人做事都得留三分,我有什么错处,自有老夫人处置。轮不到你来审我。”
祝妈妈眯著眼睛,淡淡道:“当然,是老夫人审你。”
方嬷嬷和秋悦对视一眼,秋悦低下脑袋,自己估计是活不成了。
两人被捆好后,居然真的是往松鹤堂去的。到的时候,正厅聚满了人。
方嬷嬷抬眼一看,真真慌了神。除了府里各位主子,二老爷三老爷,居然还有一个外人。是谁将傅家族长请来这里的?她再仔细一看,族长满脸尴尬,旁边二老爷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来,今晚的一切都是二房的谋划。
内宅之事自然由女人处置。老太君端坐在正中间的鸡翅木椅上,身后挂着巨幅观音像,和一幅长对联。这个正厅向少用来待客,一般只在过年时摆上瓜果祭品,让儿孙们在此磕头。两面墙壁还挂着几卷旧字画供人瞻仰。
老太君双目一扫,面如寒霜,“说吧,这大半夜的比请安还齐全,是要干什么?”叫齐府里人和族长,挑了这个正厅,这么大动干戈,是要换人当家吗?
王氏缓缓上前,噙着笑安抚:“老太君息怒,今日聚齐大家,只是为了多些人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
王氏褪去笑意。“老太君稍安勿躁。您马上就知道了。祝妈妈,你来说说。”
祝妈妈不慌不忙行了礼,跪倒在地。“卧薪斋的秋悦,就是毒害老太爷的凶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
老太君面不改色,道:“有何证据?”
祝妈妈身后一群人中走出个小丫头,“奴婢可以作证。”
秋悦抬头一看,是蕊儿。是她,秋悦不禁苦笑一下,蕊儿真是傻。
………………………………
053 药从何来
蕊儿道:“有几个晚上,奴婢发现秋悦值夜时给老太爷喂药。她将药包藏在袖子里,夜间给老太爷倒茶水时,顺便将药放进去。所以老太爷才会整日昏睡。”说完,她双眼森森地看向秋悦:“姐姐别怪我,上次我被打得半死不活,你一声没吭。”
秋悦辩驳道:“奴婢冤枉,老太爷对奴婢如此厚待,奴婢为何要害老太爷。”
没人将她的辩驳当回事。蕊儿早就发现秋悦喂药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才拖到现在。祝妈妈不屑地看向方嬷嬷,用眼神告诉她,轮到你了。
“老奴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就在方才,方嬷嬷同秋悦,两人在竹林附近的凉亭里私会,鬼鬼祟祟。而且秋悦还将一包东西吞进了肚子,老奴怀疑那包东西就是毒害老太爷的证物。”
老太君面露疑惑,“先前好几个大夫,不都是说老太爷的病乃风痹之症吗,如今怎么变成下毒了?老二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狠狠瞪了祝妈妈一眼,居然没有将物证弄到手,这下怎么将方嬷嬷一网打尽。
祝妈妈赶紧解释:“二夫人,那丫头动作太快,老奴将手伸到她嘴里,抢都没抢的及,还被她咬了一口。”
老太君重重敲了下拐杖,“谁回答我?老太爷的病怎么变成了有人下毒?”
屋里的议论声如鸟群扑腾后散去。族长的面色越发难看。二老爷非将他请来,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祝妈妈看了看二夫人的眼神,答道:“是长宁街上的袁大夫瞧的,说老太爷中风不假,但成日昏睡少有清醒却是因服用了一种药物所致。”
王氏想到这个大夫便有了底气。“老太君,您怕还不知道,这个袁大夫是个道士,正是中元节三官庙里给百姓义诊的那位。”
什么?老太君有些坐不稳了。二房竟然偷偷找来个这么大来头的大夫。
方嬷嬷知道二房是有备而来,急忙道:“老夫人,花婆子今日给奴婢递话,要向奴婢汇报卧薪斋的情况。汇报完后,老奴就在亭子里坐着纳凉,刚好看见秋悦,老奴便叫她过来说了几句话。正说着,祝妈妈就带着一帮人冲了出来,说要带我们问罪。老夫人,奴婢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
方嬷嬷一番话听得王氏七窍生烟。若是人赃并获,这个老婆子还能这么狡辩吗?祝妈妈真是不顶用。
王氏道:“老太君。这个秋悦下毒害老太爷,有人证,还有袁大夫的证词。只是不知晓她从哪里弄来的药,这丫头很少出府,若是府里没人与她通气,她办不成这事。依我之见,得狠狠打才能让她招供。”
老太君脸色发白,不知如何决断。秋悦都是为了她啊。犹疑时,王氏已经让婆子们摆出行刑的阵仗。婆子们推推搡搡,还没将秋悦拉到凳子上,那丫头竟然就势倒在婆子们身上。一个婆子狠狠掐了半天人中,秋悦纹丝不动。婆子看看二夫人,意思是真的晕了。
老太君心头一松,刚想长吸口气,忽然闯进一个小丫头,叫喊道:“二老爷,老太爷醒了。”闻听此讯,老太君浑身血液直往头上涌,直接从木椅上栽倒在地。
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露茫然。要怎么办,还审不审?
傅家族长见情势至此,劝道:“二老爷,不如改日再审吧。现在老夫人也昏倒了,老太爷那边还要派人去照顾。”
“族长说的是,今日多亏您。改日再上门致谢。”二老爷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更着急去看老太爷。他将屋里的烂摊子丢给王氏,自己火速赶去卧薪斋。没一会,王氏便让众人都回去,等待改日再审。
曼烟赶到时,松鹤堂已乱成一锅粥。铃铛在老太君床前侍奉,见三小姐终于来了,手里的动作才安稳。不远处春喜躲在角落淌眼泪,王氏正在与方嬷嬷争执。
“二夫人,老奴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怎么不能留下来照看老夫人?”
“你有跟秋悦串通的嫌疑,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此机会再毒害老太君。现在松鹤堂里的事情,统统我说了算。来人,将她和秋悦一起关进柴房。”王氏声音不自觉大了许多。“这帮恶奴才,被纵得无法无天,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曼烟细细查看老太君的伤势,祖母这一下栽倒不轻,头磕到硬物,肿了一个大包。王氏在这大声叫嚷,让祖母怎么静养,更别说还鸠占鹊巢、指手画脚。
曼烟轻轻叫了一声:“二婶。”
王氏一看到她,右眼皮就跳了两下。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注意。
“二婶,您还是回去休息吧。烟儿会照顾好祖母的。”
这会内城已经宵禁,安平侯府在外城,只能明日请张太医。
“哟,我都忘了,咱们烟儿现在可是会治病呢。敢情好,你就给老太君瞧瞧吧,回头府里生病的,都不用去外头请什么名医了。”
“二婶说的极是,可惜曼烟现在学艺不精,等学成后会给二婶瞧的。”
王氏气得甩头就走。刚走出院子门,才想起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她今天是来要松鹤堂的管事权的,怎么三两下着了那丫头的道,自己跑出来了。这个臭丫头,真叫人牙痒痒。
现在算什么,人全昏倒了,啥也没捞着。计划泡了汤,物证没弄到手,方嬷嬷也毫发无损。为今之计,只能等老爷和老太爷那边了。只要有老太爷的证词,老婆子休想好过,到时候这帮人就晓得,安平侯府该变天了。
曼烟安顿好祖母,又让方嬷嬷将今晚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完后面色沉重。春喜跟方嬷嬷早就跪着了,皆是惴惴不安。
方嬷嬷神色惶恐,“三小姐,这事会不会牵连到老夫人?”
曼烟摇摇头,“要看祖父醒来后怎么说。嬷嬷,那药是从何处而来?”
方嬷嬷收起慌色,毅然道:“三小姐告罪,老奴不能说。”
曼烟凝眉,看来祖母早已有过吩咐。这事在她眼里到处是窟窿,随便一个漏洞被捅出来都能让祖母不能翻身。尤其是药的源头。她想帮祖母,可这样的事情祖母未必希望她干涉太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正觉犯难,春喜跪行到她跟前,哀求道:“三小姐,您那么聪明,奴婢知道您一定能想出办法,您救救秋悦姐,救救她吧。”
床上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要是有办法,就救救秋悦吧。”
曼烟望着床上的人,祖母脸上有苍凉有悲苦,就是没有愧色。看来祖母不觉得这样对待祖父有什么错,是被伤透了心吧,所以什么夫为妻纲都无所谓了。曼烟放下心中思虑,直言道:“祖母,秋悦可以救。孙女想出了两个办法。祖母可以邀请御史府的郑老夫人来侯府做客,让郑老夫人将此事捅到郑大人那里。秋悦可以受害者的身份将老太爷告上朝堂,此事一上朝堂,那便成了国事,府里的人都无权处置。”
这个法子可谓一劳永逸,但此事宣扬出去,安平侯府在京城怕是落脚的地都没有了,以后侯府的公子小姐还如何做人。老太君明显不满意,急急问道:“还有一个办法呢?”
曼烟抿了下嘴唇,“那秋悦必然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了。明日二婶会继续审问,让她招认背后供药之人。二婶定是想借她的口牵出方嬷嬷,若秋悦抵死不招,只怕要被活活打死。她要是能侥幸活下来,自然能救她的命;可万一熬不住,就……”
老太君悲从中来,狠狠捶打胸口:“都是我造的孽啊,就让菩萨收了我去吧。”
曼烟拧起浸在凉水里的帕子,敷到老太君额头的肿包上,安声道:“祖母,此事就交给烟儿吧,我一定会救出秋悦姐姐,您好好养身子就是。”
春喜看着方嬷嬷,似在拿眼神询问秋悦真的能救吗,方嬷嬷轻轻颔首。三小姐做出的保证,还没有打过折扣的。她一直记得那次马车上,三小姐歪着脑袋漫不经心的说话,“我说了要为祖母分忧,就定会做到”。三小姐何止做到了,还做得很好,所以老夫人才想替她请封县主,将家业传给她。
………………………………
054 女英雄
老太爷果真醒了。隔天的审讯便安排在卧薪斋。各房头的主子带着仆妇,黑压压一片。老太爷的卧室容不下这么多人,王氏就将门帘掀起,让秋悦跪在门口。老太爷一眼能瞧见。
傅浩寅清醒了许多,不像昨晚那般懵懂。看清跪地之人充满怨毒的眼神,他知道儿子媳妇说的不假,就是秋悦这个恶奴,趁机下毒害他。枉他平日对这个丫头那般倚重,真是可恨该杀。
祝妈妈在屋里扫视一圈,道:“秋悦,你谋害主子,还有何话说?”
秋悦淡淡一笑,大声道:“是又如何,我只恨自己心软,没有下狠手。”
老太爷听得眼冒金星,怒道:“你这个贱人,贱人。拉下去,打死她。给我狠狠地打。”
“哈哈,哈哈。”秋悦一脸无畏大笑出声,众人被她脸上凛然的神情震撼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行刑的阵仗早就备好,片刻之后,屋内清晰可闻木棍打在人肉上的“啪啪”声,一声比一声钝重,夹杂着秋悦断断续续的抽气声。血迹一点点渗透出来,秋悦不曾有半句求饶,观刑的仆妇不寒而栗。
祝妈妈得意地瞅了下方嬷嬷,上前一步走到门槛处,“老太爷,昨晚秋悦和方嬷嬷在竹林下边的凉亭私会,半夜三更不知道商量什么阴谋诡计。秋悦还将一个纸包吃进嘴里,奴婢怀疑那就是用来害老太爷的药粉。”
方嬷嬷忙跪倒在地,“老太爷,冤枉啊。奴婢从来没跟秋悦商量什么阴谋诡计,昨晚只是
在凉亭跟她随便说了几句话。老太爷,秋悦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跟她总是有一两分旧情的……”
话未说完,老太爷就气得吹胡子瞪眼:“来人,将这个老刁奴一并绑起来打。”他才不管什么真的假的,对他不敬的人,就是该打。
老太君撇开春喜的手,冲进里间质问道:“连我身边最后一个伺候的人,你们也容不下是不是?看来我活着碍着你们了,我这就随浩彦去,顺了你们的心。你们也将我一并打死吧。”
秋悦眼见主子因她受辱,高声叫喊道:“你算什么老侯爷,不过是沾了大老爷的光。你就是个老畜生,不仁不孝不义不悌,枉为人子枉为人父,除了会坏姑娘家的清白,你还会做什么?我就是要给所有被害枉死的姐妹们报仇。我为什么要给你喂什么蒙汗药,我应该给你喂砒霜,让你早日见阎王……”
打板子的婆子听得愣住,秋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辱骂主家。还是祝妈妈用一块破布堵住秋悦的嘴,众人才回过神来。
老太爷已经气得手指发颤,半天说不出话来。
曼烟走进里间,劝道:“祖父息怒,为了这样的恶奴气坏身子不值当。您喝杯茶,顺顺气。”说着将一杯茶水递过去。老太爷喝过茶,方才快要瞪破的眼眶才恢复原状。
曼烟趁势道:“祖父,您快点好起来,回头烟儿和您一同玩耍。为了您的病,祖母都急坏了,昨晚还摔倒在地,额头都起了一个大包。”
老太爷侧头一看,果然,老太君额头还肿着,心头的怒火顿时消了三分。春喜见三小姐如此亲近那个老混账,心里失望不已。三小姐竟然那样说秋悦姐姐,秋悦姐不是恶奴,秋悦姐救了她,救了府里所有可能被老太爷垂涎的丫鬟。她方才那样辱骂老太爷,一定活不成了。想到这,春喜心如刀绞。
“祖父,方嬷嬷做的糖糕可好吃了,您不要罚她了好不好?烟儿喜欢吃糖糕,回头祖父尝了也会爱吃的。”
众人暗自称奇,这会子吃什么糖糕啊,三小姐平日也没那么嘴馋。偏偏老太爷居然吃这一套,怒气楞是下去了,嘴里还连连应声:“好好好,烟儿说不罚,那就不罚了。”
王氏更是倍感惊诧,老太君哪是因为担心老太爷摔倒的,明明是惊得摔了一跤。这个丫头还真会红口白牙说胡话,想这么轻松就让方嬷嬷逃过一劫,没门。她刚想说话,旁边的二老爷扯了下她的袖子,她只好噤声。
一个婆子突然喊道:“秋悦断气了。”
祝妈妈伸手一探,果然断气了。“真不经打,才打了二十多下就没气了。”
王氏悻悻然看向二老爷,二老爷挥了个手,“丢到乱葬岗吧。”
审讯戛然而止。秋悦嘴太硬,没有咬出任何人,似乎就是因为被老太爷坏了清白,心怀怨恨才做出报复之举,与人无关。方嬷嬷因三小姐的孩童稚语免了一顿打,老太君毫发无损。
回到翠园后,王氏悄悄问道:“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此事关键还是在于没有人赃并获。既然若是不能彻底扳倒,就不宜和那边撕破脸。”二老爷有自己的考量,此事若是闹大,皇上说不定会问起,到时候他如何应对。皇上,也是不喜他这位父亲的。“以后,你要多注意烟儿。”
王氏问道:“可是发现什么异常?”
二老爷摇摇头,异常聪明算不算异常。老太君与老太爷说话,一向横冲直撞,所以不知道,他这个父亲其实极为好哄。还是娘亲告诉他这一点,他总是顺着毛缕,才能得老太爷的欢心。烟丫头刚才对老太爷软言安抚,是发现了这一点,还是碰巧呢?若老太爷就此亲近大房,那他的处境更加不妙。娘让他找的那些人,他已经跟父亲仔细打听,可是父亲根本不知道那回事。如今,他是束手无策了。
荔枝将面盆端进房间时,二老爷仍在暗自沉思。王氏见他对姿色明媚的荔枝视若无睹,心头几分担忧烟消云散,看来让荔枝过来确实是常姨奶奶的意思。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