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此时也起了身,有礼有节拱手,答道:“萧姑娘之弹唱绝技,依在下听来,世间罕有,一曲与你,正合适。”
也有人出言来夸:“眉州苏轼,才华不凡啊。”
“萧姑娘也唱得极好。”
众人大多都在以为苏轼与萧姑娘这算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时候,忽然苏轼开口一语:“萧姑娘稍后,我好友甘奇也有一曲送给你。”
甘奇还皱眉在想,听得苏轼之言,连忙动笔去写。为何甘奇还在想?因为中秋词,古往今来佳作不少,真要一曲出彩,一般的词作还够不上,文抄也有文抄的为难,那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甘奇倒是可以信手拈来。
但是转头看一看当面的苏轼,甘奇还是摇了摇头,做人还是得厚道一点。所以甘奇又想了一个大佬,大佬名叫辛弃疾,也有一曲中秋词冠绝古今。
只是甘奇背啊背啊,差点就骂出来了,心中已然在想:他妈的,老子好像忘了几句,都怪小时候读书不用功。
苏轼已然在推甘奇:“甘兄,快点,不要让萧姑娘等久了。”
正在搜肠刮肚背词的甘奇闻言答道:“子瞻你可别催我了,再催怕你要吃亏。”
苏轼闻言不明所以,只道:“我吃什么亏?你快点写,别让萧姑娘久等了。”
苏轼在催,似乎有人比苏轼更着急,出言说道:“甘奇,你不会憋不出来,又不写了吧?这么多才子当面,莫成了众人闲谈的笑柄,令人耻笑。”
甘奇本就在烦心,忍了这人三番五次,此时已然不忍,起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
第四十二章 怕闻甘奇木兰花
那三番五次激甘奇填词之人闻言,头一扬,答道:“在下京北许仕达,见过。”
甘奇抬手一指,说道:“不过诗词娱乐之小道,你却三番五次与我为难,老子不搭理你,你还不依不饶的。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甘奇,你……你怎么能在这般场合口出污秽?岂敢骂人?你若有才,填一曲就是,你若无才想要附庸风雅,那便管不得旁人耻笑与你。这个地方可是白丁之辈能来的?一曲词憋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憋出来,你看看那位苏兄,才华如斯,你也好意思与他为伍?”许仕达见得甘奇竟然出言骂人,愤怒之余,更加把甘奇看轻几分,读书人哪里会有这种做派,就算骂人,那也得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
“许仕达,也好,跳梁小丑,犹不自知。也罢也罢……”甘奇说完,低头接着写,口中还自言自语:“嘿嘿,老子想起来了。”
倒也不是甘奇今日写不出中秋词,而是甘奇想要一鸣惊人,所以一般的中秋词意义不大,非得来一曲厉害的,这一曲厉害的让甘奇想破了脑袋。
好在甘奇还是想起来了。
动笔而下,苏轼也低头在看,看着甘奇一字一句而出。
甘奇搁笔,苏轼忽然开口:“甘兄六六六。”
苏辙也说了一句:“甘兄当真六六六。”
甘奇还摆摆手:“一般一般,比不得子瞻。”
“什么六六六,五五五的,且头前看看,唱与我等听听,看看你一个多时辰憋了点什么出来。莫要叫人笑掉大牙。”许仕达当真是看不起这个当众骂人的甘奇。
小厮已然上前来取,墨迹还是湿的,就已送上前去。
有了这么一场闹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中间坐着的萧九奴,“看戏”是人类共有的美好传统。
甘奇丢脸成为笑柄,是一场好戏。甘奇打了被人的脸,让别人成为笑柄,那更是一场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只见头前萧姑娘看得词作,微微皱眉,然后眉头又松开了,接着又皱了皱眉头。
所有人都跟着萧九奴的表情在等着好戏揭晓。
最后,萧姑娘忽然嫣然一笑,起身再福:“拜谢甘公子厚爱,奴家铭感五内,更祝甘公子来日东华门外唱得大名。奴家再拜!”
许仕达闻言面色一黑,事情有些不对劲,看了看众人,所有目光都聚来了,皆是一脸的玩味。
许仕达连忙开口:“萧姑娘快唱来听听,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作。”
萧九奴闻言也不多等,落座抱琴,每一个词牌,都有每一个词牌特定的曲调音律,甘奇填的这曲还有些不一样,不是一般词牌,而是《木兰花慢》,《木兰花》这个词牌变调很多,有《木兰花》、《木兰花慢》、《减字木兰花》等等,所以萧九奴还得准备准备,不能把调子唱错了。
可见要当一个好的花魁人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词牌何其多,几百不止。要把这些曲调都烂熟于心、信手拈来,可见要花多少时间去训练。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飞镜无根谁系?嫦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
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
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
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这一曲出自辛弃疾,冠绝古今之作。
一曲而罢,萧九奴刚才还是唱得愁肠满腹,唱完之后,已然转了个喜笑颜开。她自己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夜能得两曲这般好词,这般的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算今年有人写出,多半也是在汝南郡王府中出现,偏偏就出现在了遇仙楼。
萧九奴与甘奇、苏轼一样,她也没有资格去汝南郡王府,去那里的都是真正的花魁大家,各处头牌人物。
今夜当真让萧九奴惊喜万分,唯有起身频频行礼拜谢。
甘奇与苏轼这般人物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但是隐隐之间,不远厢房之内,一双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已然往萧九奴投去。
甚至有人开口在说:“九奴今夜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姐姐说得对,九奴今夜就是走了狗屎运道。”
“若是早知那三个面生之人如此有才,我早就向他们开口邀词了。”
“悔之晚矣,只希望他们以后还会再来,到时候再向他们邀词也不晚。”
“说得对,可不能让九奴一个人把好处都占去了。”
厢房里的姑娘互相在谈论。
雅苑里的场面忽然也尴尬了起来,有看戏之人不嫌事大,直接开口笑道:“许仕达,甘兄这一曲如何啊?”
许仕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牙关连连在咬,开口一语:“我觉得这一曲不怎么样,填的什么玩意?”
俗话说“文人相轻”,那也得是在一个层次上的相轻。这一曲《木兰花慢》,已然就不再一个层次上了,诗词文章,好坏岂能真正没有标准?
“哈哈哈……有趣有趣。”
“许仕达你好大的口气啊。”
“许仕达今日定有好词,且再填一曲看看?”
许仕达闻言,心下一横,答道:“好,你们拭目以待,且看我今夜再来一曲。”
话音一落,满场哄堂大笑。却是那许仕达,当真提笔皱眉低头,抓耳挠腮起来。面子今日还保不保得住,就看他能不能比得上辛弃疾了。
甘奇回了几番萧九奴的谢意,已然落座。
苏轼笑道:“甘兄,看来还是得逼一逼你,要是我不催你,你哪里能出得这般好词?”
甘奇一本正经答道:“子瞻你还是别逼我,你逼我,自己吃亏就别怪我了。”
为何苏轼要吃亏?因为甘奇在想不起来《木兰花慢》的其中几句之时,差点因为许仕达就写了《水调歌头》,若是写了《水调歌头》,苏轼岂不是就吃了大亏?
好在甘奇厚道。
苏轼还是不明所以,答道:“甘兄怎么总说我要吃亏?难道你写不出词来还要打我不成?”
甘奇不再答苏轼话语,而是转头与苏辙说道:“你也填一曲。”
苏辙等也不等,提笔就写。
甘奇见得苏辙也是一气呵成,不知为何心有酸味,说道:“你们兄弟俩当真不是人。”
“嘿,甘兄你还骂人了。”苏辙停笔说道。
甘奇又把话往回说了说:“你们兄弟不是人,天上文曲下凡尘。”
兄弟俩转怒为喜,苏辙把词作拿起一吹,说道:“这还差不多。”
苏辙词再去,那位萧九奴已然受宠若惊,面色通红起身连连拜谢,谢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却是忽然听得有人大喊:“许仕达,你上哪去啊?”
“我……我去如厕。”话音一落,许仕达搂着自己的肚子,装作尿急模样,匆匆而走。
有人立马大声笑语:“诗会如厕许仕达,怕闻甘奇木兰花。”
便又是个满场哄笑。
此时的甘奇与苏家兄弟忽然也忙碌了起来,各处敬酒之人络绎不绝。
连那唱完曲子正在往厢房而回的萧九奴,也是一步一回头在看,却又看不真切早已被人群包裹起来的甘奇三人。
此时,汝南郡王府的诗会才刚刚开始,韩琦、文彦博、富弼、欧阳修、包拯等人,一个不缺,觥筹交错不止。
花魁大家们在旁唱曲,舞伎也是翩翩起舞。
还有那些想破脑袋的学子们,也在汝南郡王府搜肠刮肚,如此好机会,各路大佬都在,岂能不把握住?
………………………………
第四十三章 曾巩有点老
汝南郡王赵允让,与仁宗皇帝赵祯并非兄弟,两人其实是隔了三代人的堂兄弟。
赵祯生了三个儿子,却都夭折。但是赵允让生了二十多个儿子,五个女儿。
赵祯选赵允让的儿子作为继承人培养,兴许也有一定的原因是看中了赵允让的基因强大。
汝南郡王府,占地极广,宋朝传到赵祯这里,已经就传了四代,宗室子弟不计其数。赵允让作为一个已经出了皇位直系三代的宗室,还能一直留在皇位直系身边帮衬,还能封王,还能有这份权势,已经就证明了汝南郡王赵允让是个很有能力之人。
其实赵允让也曾经与皇位擦肩而过,当年真宗之太子赵祐也早亡了,宋真宗就把赵允让接到宫中,后来宋真宗生了赵祯,才把赵允让送出宫去。若是当时宋真宗没有生养,这皇位就是赵允让到了。
赵允让与他的儿子赵宗实,年少的经历还真是如出一辙。只是赵允让最后没能当皇帝,而赵宗实却当上了皇帝。
汝南郡王府的大厅里,落座的汴梁城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而赵允让落座最中央,说话待人都是平易近人,与韩琦、文彦博、富弼等宰相们更是有礼有节,丝毫没有身为王爷的颐指气使。
韩琦似乎也很喜欢这位王爷,一直把头凑到这位王爷身边与之谈笑。兴许也因为这位王爷是个正统的读书人,赵允让可以算是此时皇家宗室里最有文才的人之一了,甚至整个宗室的教育问题都是他在管理。
赵允让可不止管理皇家宗室的教育,他现在管理一切皇家内部的所有问题,他还有一个官职叫作知大宗正司。皇家子弟犯错犯罪,要打要罚他也可以说了算。
赵允让府中的会客大厅,虽然不比皇城宫殿雄伟高大,但是占地面积可并不比宫殿小多少,家中园林之广,怕也是除了皇宫就属这里了。
朝廷大佬们坐在头前,学生士子们拥在下手,条案一列一列,一排一排。条案上珍馐美酒无数,却没有哪个士子真的去大快朵颐,反倒一个个面带期盼,又有紧张。
中间的歌舞算是开场,一旁乐队更是不少,偏厅里等候的花魁大家们,都在紧张着大气粗喘,不断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这里的诗会程序上更加正规了许多,写的诗词也并非送到花魁大家的手中,而是送到头前各路大佬的案前,这些士子或多或少都认识几个老师先生,便也希望老师先生们能推荐一二。
欧阳修官居三品,却是能坐在头前,坐在离赵允让不远的地方,欧阳修身边竟然就是年轻的赵宗实。赵宗实对于这位文坛魁首也极为看重,甚至频频主动与之敬酒。
包拯却坐得远了些,坐在包拯头前的,有工部尚书刘沆、兵部郎中王素等许多人。
此时的欧阳修看着手上的词作,点头微笑,颇为欣慰,直接抬手往中间一招,说道:“曾巩此词极佳,且唱来听听。”
远处坐着的曾巩,连忙起身遥遥一拜,表示谢意。
中间的赵允让闻言笑问:“欧阳学士,这个曾巩可是你那得意门生?”
欧阳修答道:“王爷,正是他,王爷且听听他的词,看看如何?”
“好,唱来。”赵允让说着。
中间的花魁大家正在看词,熟悉几番之后,琴音已起,曲调随至。
曲罢,赵允让已然在夸:“好词好词。曾巩文才不错,不愧为欧阳学士门生。诸位士子,今日诗会已始,又有曾巩在前,诸位当多多行文。”
错落有致的声音:“多谢王爷。”
词作一篇一篇,有人填词,也有人直接写诗,还有人奋笔疾书写着赋。
诸多大佬喝酒调笑,时不时品评一二。
赵允让更是频频夸赞,甚至说着一些“我大宋文风鼎盛”之类的话语。
大厅另外一边的偏厅之内,还有五个女子透过门缝不断往外观瞧,也互相在谈论。
“大姐,那个曾巩当真是有才,只是老了一点,怕是有三十多岁了。”
“嗯,若是年轻一点,配上永嘉妹妹就正好了。”
“姐姐们可别乱说了,我还小呢。”
原道这五位姑娘便是赵允让的女儿,分别的长乐县主、延安县主、建安县主、同安县主、永嘉县主,县主是他们的封号,未来也会封为郡主。前四个县主皆已嫁人,唯有永嘉县主还未嫁人,名叫赵宗兰。
大姐长乐笑着说了一句:“永嘉妹妹可不小了,都十七岁了,今夜父王举办诗会,十有八九便是准备为你选个夫婿。”
小妹永嘉立马就红了脸,答道:“才不是呢。”
长乐又道:“这回选人,得选个好人。别像你姐夫那样,痴痴呆呆的。”
长乐夫婿叫作吴承渥,书香门第,只是读书读得太过老实巴交。
“我看姐夫挺好。”永嘉答道。
长乐连连摆手说道:“小妹,你可千万要选对人,文才只是其一,一定要找一个聪慧有本事的人。大姐今日一定要帮你看着,今日汴梁城有才的人都来了,定要精挑细选几番。”
说着,长乐已经凑到了门缝边去看,外面文人士子成了堆,一时之间看花了眼。
便听欧阳修又开口:“哪个是甘正?”
人群中的甘正闻言大喜,急忙起身大拜:“学生甘正,见过诸位相公。”
欧阳修看了一眼甘正,点点头,俯身又去看了一眼案几,说道:“词填得不差,好好进学。”
欧阳修勉励一句,能进国子学的人,多少都是有点才华之人。欧阳修只要看得过眼的词作,都会当面勉励几句,甘正也是如此。兴许这也是欧阳修能成为文坛魁首的原因之一。
“谢过欧阳学士教诲。”甘正又是大拜,激动得连手臂都在颤抖,能当面得欧阳修一句夸,就好像离中进士又近了一步。十年寒窗苦,不过就是为了一朝得中。
欧阳修点点头,又招了招伺候的小厮,接着再唱甘正之词。
甘正的词唱完,这个花魁大家起身福礼,便下去了,换得另外一个花魁大家上来。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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