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的大嗓门,几乎都把房梁上的灰尘都震下来了。
韩琦连忙附和:“包中丞所言极是,赈灾之款项,也有人敢贪墨,定要严查,定要严查,陛下放心,此事臣回去之后,立马派人严查,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包拯又道:“陛下,此事要先出枢密院查起,再查各地转运使衙门,经手此事之人,一个都不得放过。”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真要说几千石粮食,在这富庶汴梁城又算得什么?不过几千贯钱的事情,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户,出手阔绰的时候,一年浪费也要浪费这么多。但是在包喷王看来,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真要查起来,谁沾了此事,哪怕只是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碗茶,一个也不能教他们跑了。
韩琦听得包拯如此说,立马又道:“陛下放心,臣立马着手此事,立马把这些经手之人先拿到京城来,严加审问。”
虽然韩琦没说出来,但是韩琦已经在与包拯争夺事情的经办权了,经办权,就是主动权。
老皇帝赵祯兴许看出来了,兴许没有看出来,却开口说道:“弹劾官员之事,还是御史台更合适,此事就交由包拯办理吧。不仅要彻查这一回,还要彻查近年来留有账目的所有押送之事,其中贪赃枉法之事,触目惊心,朕都不忍去看,一定要彻查。”
经办权没有争来,韩琦失望只在心中,口中却依旧大义凛然:“包中丞,此事一定要严加办理。”
“陛下放心,臣一定彻查到底。”包拯自然点着头,到他手上的,岂能还有宽松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争来争去的,老皇帝也看烦了,也不多说,只道:“此事乃是韩卿与宋卿亲自过手操持的,出了纰漏,韩卿乃失察之责,宋卿接手粮食,却未自己核对,失察之责更甚。”
韩琦连忙躬身大拜:“陛下,臣有罪!”
宋祁一脸懵逼,有样学样:“陛下,臣有大罪。”
小弟犯错,大哥背锅。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好像都有点这么回事,就像甘奇挨的那一枪,不冤。
忽然包拯也开了口:“陛下,宋相公在灾区忙碌之时未察此事,倒还情有可原,缘何到得京城里,已经坐镇三司了,却还未能察出此事,实在失职。”
也不知包拯是记着宋祁他哥宋庠的“仇”,还是真的就事论事。
宋祁又是大拜而下:“陛下,臣大罪!”
包拯要发威了,又道一语:“三司衙门乃是朝廷重地,国政之根本,如此渎职,岂还能稳坐三司衙门?陛下交付如此重托,渎职之辈,岂能窃居不放?”
包拯这是要宋祁滚蛋的意思。
宋祁抬头看着包拯,这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就要滚蛋?
韩琦也是眉头皱到了一处,宋祁是他推举的,也承着他推举之情,为何包拯就要这么盯着宋祁不放呢?走了宋祁,何人来担当此任?难道他包拯想当这个官?
韩琦接了一语:“包中丞不必如此愤慨,宋司使也不过是刚刚上任,对于新衙门的事务也该有个熟悉的过程,宋司使一直颇有才名,还是堪当此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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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包拯躲起来了,王安石升官了
“盐铁,户部,度支,此三司,何其重要,陛下所托非人,臣斗胆上奏,罢免宋祁三司使之要职,另觅良人守此重任。”包拯并不回韩琦的话语,直接再奏一语,说什么也要把宋祁喷下去。火耗之事,但凡当过官的人,哪个不懂?为何宋祁偏偏就不能及时发现其中漏洞?包拯心中,宋祁当这个官,那就叫作尸位素餐。
韩琦抬头看了一眼包拯,包拯这一刻,哪里把他这个当朝首相放在了眼里?首相都开口回旋了,包拯依旧不依不饶,完全当作没有听见。
身为百官之首的韩琦,心中很是不爽,会如此把他韩琦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只怕就这个包拯了。
只是不爽又能如何?赤膊上阵,去跟包拯对喷?有些得不偿失。
有些时候,包拯这种做派,其实有点像无赖,官场无赖。这个套路的人,按理说是不可能在官场混得开的,更别说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但是偏偏仁宗朝,就让包拯这种人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然后包拯耍起无赖,这不知道如何去招架。韩琦真要与包拯对喷,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韩琦在犹豫,宋祁唯有自己上了,人重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包中丞,你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在下虽有罪过,但也有救灾之功,难道在包中丞心中,在下就这么一无是处了?”
包拯虎目一张,回头看着宋祁,口沫横飞:“功是功,过是过,有功自然要赏,有过自然要罚,从古至今,岂有功过相抵之说?何况此时所言,更非功过之事,而是说才能高低之事,三司本就是与朝廷所有钱粮打交道的衙门,掌管所有来去账目之所在,这么一点小小账目,你都无辨别之能,还有何面目堪当重任?”
“罢了,别吵了,包卿一开口,朕的双耳都震聋了……”皇帝赵祯还真做出了一个掏耳朵的动作,这还不是说笑,包拯扯着大嗓门一通说,口水还到处飞,这谁受得了?其实……赵祯还是受得了的,口水飞到他脸上,他还得假装若无其事,不好意思当着包拯的面去擦,免得伤了包拯的自尊心。
皇帝当到赵祯这种地步,也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独一号了。
宋祁见得皇帝在说包拯,莫名觉得心理舒服了不少,连忙一躬身:“还请陛下明鉴。”
仁宗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还有一副于心不忍,伴随唉声叹气:“宋卿乃是朝廷栋梁之臣,内外倚仗之助,莫不如此吧,欧阳学士一直主持《唐书》修撰之事,如今他又赴任开封府,如此大事,不若劳烦宋卿接手主持一下,欧阳学士只当辅助之职。另升宋卿为工部尚书,以为功劳之封赏。”
仁宗的话,说得很是愧疚,愧疚也只是愧疚,话说得再好听,三司使还是说罢就罢了,不过也还是有重用的,修上一朝的历史,也是重任,对于当朝而言,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韩琦吞了吞口水,看着宋祁躬身谢恩:“谢陛下隆恩。”
还看着包拯趾高气昂,韩大相公很是不爽。
赵祯又道:“包卿,此番当把此事严查。”
包拯作揖:“遵旨。”
“都回吧。”赵祯起身挥手。
几人回头出门而去,包拯是龙行虎步,甚至故意离韩琦只有两步远,头前韩琦与宋祁,本来还有说几句私密话语,包拯就跟在身后,两人只得对视摇头,私密话也就只能忍一忍了。
要说宋祁去修《唐书》,也是倒霉,还被欧阳修嫌弃。欧阳修嫌弃宋祁咬文嚼字,故作高深。这个故事头前也说过,依旧还是新旧文风之争。而今欧阳修推崇的新文风已经占据了优势。
宋祁在修史的时候,把“迅雷不及掩耳”写成了“震霆无暇掩聪”。
欧阳修看到这一句话,还故意在门口题了八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这八个字就是“夜梦不祥,题门大吉”的意思。就是欧阳修故意咬文嚼字编出来取笑宋祁的,欧阳修甚至还直言去编排取笑宋祁。
这是宋祁人生中最后一个重任了,还被欧阳修一个后辈编排取笑。最后宋祁得了个群牧使的大官,这个大官就是主管天下马政的。可别小看了这个官,周朝的时候,秦国祖先就是管这个的,到得汉唐,这也是重中之重。只是到得宋朝,呃……这个官就不那么重要了。
宋朝缺马,这个言论经常会被人反驳。有人说宋朝根本不缺马,唐朝养马之地,宋朝依旧保有很大一块地区。有人说宋朝并不缺马,只是缺少战马。
但是真要看过史料,就会明白,宋朝是真的缺马。也如一些人所言,北宋若是单看地图,是真有养马之地的。只是有人忘记了时过境迁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生态恶化。西北之地是还有一些牧马之所,只是生态环境与几百年前的唐朝早已不是一回事了。
生态恶化的原因,其实也要归咎于唐。昔日长安为天下中心,万国来朝,那时候的长安,最鼎盛时期,人口甚至高达一百五六十万以上,比宋之汴梁还要繁华得多,长安城里光是外国人,就有上十万之数,甚至还有几千外国人在长安当官当吏。那时候的陕西,可以说是富甲天下,那时候的关外,也是沃野千里。
但是到得唐朝末期,史书记载,整个长安城里,竟然打不出一口甜水井了,长安城所有的饮用水,皆是“卤水”,都是带有味道的水,要么臭,要么咸。什么意思?就是几百年长安下来,吃喝拉撒,排污又没有处理手段,地下水都被污染了。
黄土高原,本是郁郁葱葱之地,砍,伐,烧,耕种,取暖,做饭,千百年下来,高原成了高坡,黄土高坡。然后还有一条满是泥沙的黄河。
汉之时,张掖这种地方,那是匈奴人的重要据点,那里曾经草原遍地,郁郁葱葱,汉为了抢夺张掖,花费了无数心思,得胜之后取名张掖,意思就是张腋,得了这个地方,大汉朝就把腋下张开了,把手臂张开了。
而今,张掖,早已成了戈壁大漠之地,草原反倒成了点缀。这只是举个例子,意思就是说西北养马地,如今早已名不副实,大片的草原成了戈壁沙漠,沙漠越来越大,大到党项人都难以游牧了,大量党项人开始了农耕生活。
大宋,没有养马场了。汉与匈奴的主要战场,在西北。唐与突厥,主要战场也在西北。从唐之后,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主要战场,再也不是西北了。连西北的长城都开始荒废了,那里连游牧民族不去了,还养什么马?乃至后世说要看长城,反倒是往燕云这边去,就是北京。
再说宋朝民间的马,且不论是不是战马,就说马。也就是说马政,宋没地方养马了,得想办法啊,想了个好办法,那就是让百姓养,国家出钱,国家收购,是不是天才?很是天才,把百姓养得叫苦连天,因为怕马死啊,马也是要生病的,马一死,得赔钱,乃至还要获罪。这谁敢养?
马要吃好的喝好的,还不能像牛一样任劳任怨,马政在开国之时,还有点成效,到得之后,那就成了一团糟。
宋朝民间缺不缺马,把清明上河图拿来看一眼,看看诺大一个百万汴梁城,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最热闹的交通咽喉,一共有几匹马。拉车的,有没有一匹是?这就是最直观的证据了。清明上河图中,连外国商队,都不带一匹马来,只能带骆驼,为何?因为商队若是带马,不论从西夏来,还是从辽国来,那是过不了边境的。
宋朝缺马,已经缺到了哭爹喊娘的地步了。
宋祁,两年后就在群牧使这个没什么卵用的职位上郁郁而终了。宋庠宋祁兄弟俩,本是主角光环,兄弟俩同榜高中,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一时间名传天下,成为天下所有人羡慕与学习的对象,宋庠一度拜相疯公,最后结局,一个当县长,一个当弼马温,郁郁而终。两人本该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兄弟才子,但是最后却再也无人去传颂两人的故事了。
至于谁接任三司使这个职位,那还得大朝会的时候去商量,其实皇帝赵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那就是包拯。
不过包拯想当上这个三司使,也没有那么容易。还有一个不怕事的喷子会来喷包拯,那就是欧阳修。
欧阳修喷包拯的理由很简单,张方平当三司使,你包拯把他喷下去了,然后宋祁当三司使,你包拯又把他喷下去了,哦豁,然后你包拯就当上三司使了?
包拯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新套路?包拯你这套路也太过分了一点。
欧阳修喷得包拯气不打一处来,不论皇帝怎么劝,包拯就是不当,回家呆着也不去上任。大概在包拯心中,唯有如此才能显出自己清高,唯有如此才能显示自己大公无私。
所以包拯喷倒宋祁之后,在皇帝已经要升他做三司使的时候,他竟然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当甘奇从王安石口中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只是苦笑不已。三司使是顶级的高官,副宰相,一国之财务总监,这也是包拯的人生巅峰了。
包拯不干,打死也不干,躲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听皇帝的。历朝历代,身为臣子,能这么不听皇帝话的人,包拯大概也是极少数中的一个了。而且,皇帝还拿他没办法,只能等着,虚位以待,等到包拯哪天相通再说。
对于下属而言,赵祯真的是一个好领导。只是对于公司而言,赵祯是不是一个好董事长,那就不好说了。
王安石升官了,这也是王安石来找甘奇的原因,升官了要找人庆祝一下,但是整个汴梁城,想来想去,能赔王安石庆祝升官的人,似乎就唯有甘奇了。
甘奇家也偏僻,倒也不会落人口舌,在仁宗朝升官,只有谦虚谨慎的,没有大操大办的道理,连庆祝都要躲一躲,免得让人觉得你得意忘形了。
王安石当了什么官?三司副使,这真是意外之喜,从度支判官升到三司副使,也有点破格录用的意思,这回王安石在皇帝面前,是真的露脸了。包拯躲在家中不上任的时候,王安石几乎就是三司衙门里的负责人。
酒桌之上,王安石一杯一杯去敬甘奇:“当真要多谢道坚了,此番若是没有道坚,我当万万不可能如此高升。”
“介甫兄不必如此,以介甫兄之才,相公之位也不在话下,何况一个副使之职?”甘奇这句话不是奉承,王安石真有当总经理的能力,不论其变法最终如何,但是变法之中,王安石是切切实实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帮助,就说帮国家赚钱这一道上,王安石的办法是很见成效的。
“道坚过奖了,愚兄可不敢如此妄想。愚兄屡次给官家上书,禀奏改革之事,奈何官家皆未有答复,唉……每每念及此事,愚兄心中不免有所懈怠,盐铁度支之事,实非愚兄所好,若是一直在京城里办这份差事,愚兄倒是更愿意去主政一方。”王安石与甘奇掏心掏肺起来,他想把自己在地方任职的那些经验说给皇帝听,也把一些改革的思路说给皇帝去听,希望皇帝能听自己的,奈何皇帝没有什么反应。
“道坚过奖了,愚兄可不敢如此妄想。愚兄屡次给官家上书,禀奏改革之事,奈何官家皆未有答复,唉……每每念及此事,愚兄心中不免有所懈怠,盐铁度支之事,实非愚兄所好,若是一直在京城里办这份差事,愚兄倒是更愿意去主政一方。”王安石与甘奇掏心掏肺起来,他想把自己在地方任职的那些经验说给皇帝听,也把一些改革的思路说给皇帝去听,希望皇帝能听自己的,奈何皇帝没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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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了无生趣的元夕与悲催的甘奇
甘奇是希望王安石能步步高升,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才开口劝说王安石不必气馁。
王安石听得劝说,对甘奇笑了笑,说道:“道坚,若非这汴梁有你,只怕我就真的早已懈怠了。”
这句话听得甘奇心中很爽,笑道:“介甫兄可要留在东京城中,不能说走就走了,待得我明年入了官场,还要倚仗介甫兄提拔抬举。”
王安石听得哈哈大笑:“道坚,我倒是想有这个机会能提拔抬举你,就怕这事情还轮不到我来做。”
甘奇闻言故作愁容,说道:“唉……介甫兄你是有所不知,我若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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