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上,吴绛仙操着吴侬软语,如蛇扭转,檀口渡酒,渐渐地让宇文述苍老干枯的躯体再度焕发生机。
吴绛仙年在十八左右,是江南高官献给天子的礼物,身形姣好,穿着素色流羽长裙,果然不负杨广那秀色可餐的评语。只是眼底隐藏了丝深深的悲哀。
日正午,杀声暂息。
黄河涛涛,东流而过,两岸大军都在交战。这里本是禹王治水处,地势险要,杀戮起来更加惨烈。
河滩上芦苇一片片,经由血火浇灌来年定然更加茂盛,这便是天道轮回。
高驷用力握着长剑,愤怒地说着:“让开,我要杀回对岸!”
常何露出一丝骇然,连忙拦住说着:“大帅不可冲动,宇文述围而不攻,此必有埋伏,绝不会给我们回渡的机会。”
不过,这话才落,就见远处的官道上前方尘土大起,再过片刻,就可看到连绵不断的隋军大旗下,无边无际的步卒向这边缓缓包围来。
“重德,快看!”从城头上,隐隐可见黄河对岸一杆大旗拔地而起,立于陕州城头。 杨玄纵突然激动不已,指着黄河另一边。
那是面残破的战旗,曾代表着楚国公杨素三十年纵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战功!
杨玄感身亡,此旗被从残军中找到,便给了杨敏收藏,来日作祭奠父兄所用。
此刻出现,便是对岸之人要吸引官军主力,来为他们谋得一线生机!
越是如此,高驷越加心痛。当然,自己这一路人马也陷入了官军重围,哪怕宇文述被对岸大旗吸引了注意力,这先渡河的八千众也是插翅难逃。
“来人!给我造一面大旗,上书八个字“余者不问,唯诛宇文”!”高驷带着疯狂之色,召集众将道:“既无路可走,就跟宇文阀拼了!”
杨民行、杨积善和王伯仁等纷纷隔开手指,按在大旗上。
青龙牙旗,鲜血书就,凭添了份桀骜之气!
高驷仔细打量城下隋军阵势,只见宇文化及一身金甲,众将环绕,虽是远道赶来,神情有点疲惫,可却派头十足,眉宇之间,傲气气逼人,气运更是呈狼形卓立,不是扬天咆哮,择机食人。
从气数上来说 ,这支隋军上空云气凝聚如狼,按照法力对应来说,必是以胡法驭众,是靠杀戮来聚集暴戾的青黑武云煞气。但从目前看来,却是赤黄之气犹存,只有黄气丝丝垂落,同宇文化及的本命相悖,说明其并未真正得到军心服从。
想起数年来经历的战场变故,更是注重强弱演化,临阵抓住战机,若有所思后就下定了决心。
高驷上前,眸子里泛起寒光,召集众将严厉的说着:“王伯仁,你不是说万军丛中能杀个来回吗,给咱冲一次宇文化及的本阵砍下……”
停顿下,见其他人也都做好了准备,便说着:“各带千人出城逆袭,先挫一挫官军锐气!”
“至于守城……斛斯政,你来。”即便是前世时,高驷也未曾对他人这般下过直接的命令,但现在的残酷局势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杀过去!”“杀过去!”“杀过去!”
五百人一队,大军突然打开城门,朝官军杀去。
高驷更是一马当先,身旁是举着“余者不问,唯诛宇文”的大旗!
司马德勘在马上,正同宇文化及谈笑,突见城中杨玄感余部杀出,不由心里一惊。
有眼见的亲卫,更是战战兢兢地说着:“宇文将军,您看那面旗……?”
大队人马开出,在平原上奔腾,一阵阵喊杀和刀枪对砍的争鸣之声,当即就引得了众人张望,议论纷纷,宇文化及反应过来后,更是怒火中烧。
“原来是病虎子在此,众将听令!”
“末将(末将)(末将)在!”
“孟拓,张凯各引一军左出拒敌!”
“牛方裕。牛方存,汝兄弟二人各引一军正面阻敌。”
“还有许元,薛梁各引一军从右面包抄!?”
“都听着……我要活剥了高驷小儿的皮!杨玄感的余孽该死,高家小儿更该死!上次就是他害了吾儿承业和成基,前几天又伤了成都,某誓杀此贼!”
“嘿嘿,某这就把高驷小儿捉来给将军当下酒菜。” 有将冷笑道。
三万人马的骁果禁军,每营或三千或五千徐徐展开,共出动了六营人马,向出城的高驷等围杀过去。
战场上一黄一青两道大浪轰地撞在一起!
“当!”金铁交鸣之声,从战场忠心传开来。
王伯仁恍若杀神再世,双刀如车轮转动,只一个照面便斩杀了个官军大将。犹若插翅猛虎,一步一杀,马踏联营,阵阵刀砍人头之声,叮咚叮咚像支乐曲奏响开来,很快传遍战场。
最后的三百铁骑化作道洪流,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宇文化及的本阵。
“挡我者死!”王伯仁咆哮一声,仿若佛前的护法珈蓝来到了人间,燃着的涛涛不灭的怒火,要焚尽世上的污浊,阵阵煞气弥漫于笼罩了整个战场。
高驷在后面指挥中军紧跟着杀入,一面使人大喝:“唯诛宇文!”
“唯诛宇文!”“唯诛宇文!”“唯诛宇文!”
杨积善和杨民行兄弟也各自拼命砍杀,三路发力,直往宇文化及跟前杀去,即便官军从后面包抄也不管不顾。
“高驷小儿竟敢如此!”听到战场喊声,宇文化及面容上,顿时再度浮现出怒气,他全身颤抖着,好一会,终是压下了怒火。
脸上挤出狞笑,自言自语说着:“杨素,你果然看人极准,可惜私心过重。倘若个收个外人来继承偌大家业,凭着杨氏数十载继续,足成大业。现在你儿杨玄感都败亡了,就让某家亲手送杨家的余孽下地狱把。士及,命无事出动,今日务必斩了小贼!”“诺。”宇文士及蓦然抬起头,手向后一挥。
左右卫士向两旁分开,立刻有一队黑袍甲士上前,架起排八牛连弩,将数十支巨箭其塞入一架架事先准备的重弩上。
这队甲士很快布阵完毕。
“放!”“放!”“放!”宇文士及沉声下令。
片刻后,一排乌光呼啸着向前激射而去,主要目标乃是王伯仁的骑队和奋勇向前的高驷所在。
宇文化及看了,脸上现出自得的笑意。
“将军,快躲开,是八牛弩……”
“跟我冲,除掉弓弩手,生死有命,杀呀!”高驷这时,反而气势振奋的说着,有着种视死亡如无物的弥天大勇。
“杀!”常何并不多问,同样跟着冲上前去。
噗噗噗,乌光洒下,中这立毙,出城逆袭的楚军大片大片的倒地而亡!
“死了吗?任这小子多有能耐,还不是要死在某的计谋下?”八牛弩发射完毕,宇文化及迫不及待的开始欣赏自己的作品,只有下一刻惊骇就浮现在脸上。
乌光刚刚散去,王伯仁大吼一声,从地上跃起,好像是个打不死的战士,把战刀当作投枪射出。
“噗——”长刀如电,瞬间穿透了一个甲士的前胸,使得原本从容的弩手出现了慌乱。
“噗——“又是一刀电射而至,惨叫声中,再度有人身亡。
原本遭到突然袭击就有些慌乱的弩手,又接连出现阵亡,再不能从容射击了。
王伯仁发狂前奔,途中抢得一干长矛,单人直闯重围!盖世神勇,终于震慑住了敌人,长矛所到无一人敢正面相抗!
“杀呀,都跟我来 !片刻后,高驷也带着大队人马杀至。
宇文化及终于感到了丝丝恐惧,面对打不死的敌人,如何不拍?
“且让他再活上一两日,撤!”他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呆了片刻,终于打定退意。
勒马回头说着:“司马德堪,带人拦住这些杨家余孽!
说罢,自己先调转马头逃离。
“放心,将军先行。”司马德堪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忐忑不安的勉强带领人马上前抵挡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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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波涛乱 第六十七章:坚守
杀声直冲云霄,远远的望去,只见官军大旗接连倾倒,夹杂着一阵阵溃退。当一波一波骁果禁军败逃,楚军的士兵不由自主发出一阵欢呼。
可是,高驷的眉头却皱的更紧,心底一阵莫名的惊慌。
忽然,他喝道:“收兵!收兵回城!”
马上,外围的骁果铁骑已是出动,就朝这边冲来。
不多时,那刀光旋起旋落,已然一片肃杀,硬是遏制了隋军溃败局势。
这时,高驷带军撤到城下,一片喧哗中城门开启,众人飞也似冲进城来,关闭城门,阻住敌军骑兵。
一上城头,高驷凝立官军,道:“常何,官军的骑兵是大威胁……传令继续坚守!”
他的话冷如寒冰,这一路杀来,急转直下的趋势,让他不得不冷酷硬起心肠。
常何应了声,传达下军令后,返回时却面色凝重。
高驷道:“什么事不敢言?”
常何道:“禀将军,王伯仁……筋骨挫伤,两三日内难以再战!”
“什么?”高驷略微吃惊。
营里勇将尉迟恭滞留在了对岸,渡河的八千之众经苦战后减员两千多,若非官军不受降,只怕大军已经溃散。
而今,勇将负伤,高驷的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口上却道:“给他多分点吃的,补一补。”挥了挥手,让常何下去安排。
他的铠甲披风在晚风中被吹起,人如雕塑般伫立城头,凝望对岸。
对面的陕州,同样有人在隔河凝望。
初秋,风渐寒,徐小慧怀抱琵琶,立于城楼上,脸上却是决然神色,让见着心头不禁微微一冷。
“铮!铮!铮!”琵琶声起,由低到高,宛如霸王点兵,列阵克敌,所向无前。
片刻后,琵琶音色下落,变得厚重低沉,依稀可见垓下悲歌,霸王别姬。
城下,隋军正在步步进逼围城。
历史往往会以惊人的相似重演,官军十面埋伏,陷入重围的亦是楚军。
是楚歌声里霸图空?还是卷土重来未可知!
城头大旗,旗下佳人一曲琵琶行,只为告诉对岸的心上人放下牵挂,但却激起了守城楚军的士气。
韩世鄂心中恍惚,到如今,家仇国恨交织,唯有死战。出发时是五千人,白日里惨烈的攻防后只余下三千出头,加上辎重营也不过四千人马,可谓力量悬殊。这一场阻击,本就是仓促应战,伤亡太大,因此接下来的防御更难。
他拔刀长啸,亲执楚军大旗,下达军令:“破围!”
随后,大军西进,城门洞开,贺怀亮当先率部突围,往来呼啸,奋不顾身。中军一部,是尉迟恭和柳庄护着家眷,左右冲突,打开通道。
殿后阻击的是韩世鄂亲领主力,刀盾林立,岿然不动。战火,在琵琶声落的顷刻间再度燃烧,这是生与死的对决。
“田弘,领军突阵!”一个声音厉呵,说着,屈突通下达了严令。不多久,他本人也亲自持矛披甲追击。
只见官军阵势仿若大浪,滚滚而来,轰地冲向楚军殿后人马组成的堤坝。
“逆贼受死!”长矛如电,屈突通很快就杀到了韩世鄂跟前。
当——横刀阻拦,韩世鄂身躯一颤,连退三步,强忍着翻涌的血气,说着:“刚猛凌厉,果然是战场上的绝妙杀法,倘若我马槊犹在,绝不会输给你。”
“汝本功臣之后,于百万军中,也算是俊杰。可惜,鬼迷心窍,竟跟随杨玄感造反。罪固当死,倘若愿降,本将可向陛下求情,饶尔不死,戴罪立功如何?”屈突通长矛运转,如同涛涛大河,攻势如潮水沸腾。
“上兵伐谋,其下攻战,足下想瓦解某的斗志,那你注定了白费力气。”韩世鄂双手握刀,大举反击。
屈突通的确由此打算,听到到这里,自失的一笑说着:“可惜,汝看错了我。既然不降,只有死路一条!”
进攻的矛尖杀伐之力更加凌厉。
在屈突通的心中,对于背叛朝廷的,才能越高,危害就越大。虽然陛下已经下令处死所有叛军将领,他却觉得能劝降一个有用之将也是为朝廷留住人才。
“当!当!当!”又是阵激烈的交锋,刀矛锋刃之间火星四溅。
韩世鄂按捺住伤势,奋力迫开对手,大笑说着:“屈将军,你我来日再战,少陪了。”
趁着当口,跃上战马,扭头便走。
屈突通倒反而一怔, 下一刻,仰天长笑,状极欢畅。
之后,才指着韩世鄂远去的背影说着:“汝逃不脱的。某立誓非生擒你不可,若是以前,我必怒而斩之,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可是看你所作所为,能审时度势,又懂兵法正奇相济之理,某就再给你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韩世鄂刚才逃离不远,正暗自得意,现在听了屈突通之言,就知不好,前方必定还有拦截。
又想起一事,招来亲信张海说着:“你骑着我的战马,赶快追上尉迟将军,告诉他前方还有埋伏,务必小心。辎重营那边,让李百药保护好韦珪。到时,说不定会有一番转机。”
“遵命。”张海应声,接过将军的战马,挎刀向西急追。
天下争龙啊,多少英雄如同浪花一般旋起旋灭,成了史书中的一个个名字,甚至更多人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不过话说回来,前一世,韩世鄂,倒也是被屈突通所捉,就此消失在了大业九年的这场动中。
对韩世鄂,屈突通是惺惺相惜。
前方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这关中大军的堵截人马,还有另一路未曾发动。
屈突通已有万全把我:“马式,张宜,汝二人各领对兵马,就跟在韩世鄂残军身后,他停下来,你们便进攻。他行军,你们就追击。这时候,叛军连败之下已是惊弓之鸟,你们静等其部自乱,便可收获战功了。”
“将军英明!不过,那陈棱带来的江左兵马,该如何安排?”关中出身的马、张二人不在担心叛逆,反倒对友军陈棱部起了疑心。
这陈棱官职乃是鹰扬校尉,虽只是从九品官职,但也拥有者两万江淮劲卒,不可小觑。屈突通略一思索,计上心头,抚掌说着:“有了!”
这计策便是把陈棱派到对岸,以追剿叛军首领为由,助宇文化及一臂之力。
此心念一定下,就见屈突通顶上金印猛的发生变化,不复方才的刚正无私。人心有了杂念,气势自然不足,便是军中大将也不例外。
屈突通忙唤传令兵过来。
早有传令兵等候,因此就上前接令,只片刻工夫,人便已携带兵符向后赶去。
陈棱见到令牌检查过后,传令兵就说着:“陈校尉,我家将军有令,让你尽快渡河,助宇文将军剿灭叛贼。”
“诺!”陈棱接过军令后,便止住大军行止。
那屈突通部的传令兵当即扬长而去回身复命。
“将主,这些关西佬欺人太甚!”
陈棱挥手,让卫兵警戒,然后才对亲信说着:“咱们都是出身江左南陈故地,你我之辈能保得富贵,还是托了公主的大恩。”
他说的公主是故南陈公主,如今的宣华夫人。
“陈将军可在?”恰在此时,又是一队内侯官车马赶到大营来宣旨。
陈棱得报后挥手,让亲随都退了下去。
一路行来,有卫兵引路,沿途得见军营参差林立,法渡森严,杀气内敛。
韦公公颇为满意,陈棱总算还有几分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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